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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珀随便从哈洛德的笔记本里挑了一页来读,然后再翻了几页,瞥见画着胸部与女人下体的涂鸦,还有用大写辱骂女性的字词。虽然她没见过哈洛德本人,但感觉已经很认识这人的德性了。她觉得哈洛德的诗句很适合放在《荒田》的扉页上。

  她翻回六月十八日的纪录,盯着那句「催产素就可以让癣菌认定自己发现安定的宿主」,接着盖上笔记本,拿着本子拍拍大腿,再放进抽屉里。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拿了出来。

  这里的天花板是用白色塑合板组成,哈珀站上椅子才摸得到。她举起一块板子,把笔记本放进视线不可及之处。这比不上藏在人头模型里巧妙,但现在还是可行。

  她也说不上是要避谁的耳目,可能只有哈洛德自己想藏起来,认为会有人找机会拿走它。

  哈珀把椅子推回去的时候,注意到自己右手指节间染上的血渍。那是斯托里神父的血。她用冰水把血洗去,看着血色的粉色漩涡滚进了拐杖型的水管里。

  斯托里神父背靠着床,头部上绑着干净的白纱布。太阳从他上方积着灰尘的窗户流泻出一道乳白色的光线。日光似乎就像斯托里神父一样耗尽了气力,没有办法触到更下方。然而床单现在并没有盖上他的脸,而是盖在下巴下——他撑过了这一夜,这可是很好的进展。

  哈珀累得头昏眼花,但是肚里的宝宝让她没办法休息。小宝宝饿了,他想要自己的母亲来份大碗的温热淀粉粥,还要配上枫糖。食物优先,睡觉则要再等一下。

  她走上在雪地里摇动的松木踏板,这时雾气仍然及膝。行走的同时,她也开始回想自己对催产素的理解。催产素有个昵称是「拥抱荷尔蒙」,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当母亲抱着小孩时,母子俩都会分泌这种物质。哈珀想起稍早在排水管里卡着冒烟的时候,她也是因为对肚里的宝宝唱起歌来,才抑止了龙鳞癣发作。

  人的大脑会在很多情况下分泌催产素,像是拥抱的当下、接受掌声的时候、与人合唱出美妙歌曲,以及亲密聚会的经验等等。就算是在推特或脸书上得到好的响应,大脑也会给你来上一剂。如果很多人转推你的推文,或是在你的照片上按赞时,这些人就像是为你按下催产素的注射器一样。那么为什么不称为社群平台荷尔蒙呢?这听起来比拥抱荷尔蒙来得好听,毕竟、毕竟——

  她想不起来。她记得催产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特质,但是上一回读到它,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知为什么,她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出现的竟是穿着沙漠迷彩装与军靴、正匍匐前进的英国特工。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东西?为什么她同时想起密西西比的夜里燃烧的十字架呢11?

  食堂门口挂着锁,窗户也钉上了木板。这里看起来像是因为冬季而停止运作。但是哈珀在厨房里帮忙的期间,也得知了钥匙的位置,就挂在阶梯下的一根钉子上。

  她进入了食堂这个宽敞的阴暗空间,椅子跟凳子都倒挂在桌上。厨房里一片黑暗,东西也都收了起来。

  哈珀在烤箱里找到一盘盖上保鲜膜的烤饼,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花生酱,再走到另一端拿了抹酱刀。拿刀子的时候,她差点踩空在被打开的地窖门上。门上有个倾斜而下的木梯,延伸而入带着泥土与鼠辈气味的黑暗中。

  她听见下面有人咒骂一声,不禁皱眉。接着又传来了沉重的闷响,就像是有人弄掉面粉袋一样。有个男人发出牢骚。哈珀咬住一块烤饼,爬了下去。

  地下室摆满了廉价钢铁制成的货品架,上面摆着用塑料壶装的蔬菜油,壶盖上则摆着面粉袋。墙上嵌着大型冷藏库,厚重的金属门半开着,泄露出光线。她试着喊了声「有人吗?」,但是因为嘴里塞满了烤饼,让她的招呼听起来只像是嗯了一声。哈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探进头去。

  那两名逃犯踮着脚尖,靠在墙上。他们被铐在一起,铐炼挂在一个超过两公尺高的横管上,让他们不得不这样站立。他们各有一只手为此举了起来,像是要吸引老师注意力的学生。

  她见过其中一位逃犯,也就是有着奇怪黄色眼睛的大个子,但另一位就没看过了。这个新面孔可能介于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有着高瘦、怪异的身材,有着让人想起科学怪人的高额头,以及剃得很短、带着银丝的短发。两个人都穿着羊毛袜,和黄色校车同色的连身衣。

  哈珀在昨晚见过的那一位对她微笑,露出带血的牙齿。他的上唇已经裂开,伤口还滴着血。冷藏库里有股肉类腐坏的恶臭,生锈的炼条上曾经挂着牛只,水泥地上则有着干硬的血块。

  派契特坐在一张直背木椅上,膝盖顶着头,看起来正硬撑着身体。地上有个电池供电的提灯,就放在一张粗糙的洗碗巾旁。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哈珀问。

  派契特迅速抬起头来,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

  「妳来这里做什么?妳应该在床上睡觉。」

  「但我还是下来了。」她不禁对自己混合着疏离与冷静的声音感到惊讶。她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朋友说话,只会用这种语气对付令人恼怒的病患。「这些人在户外受了太多苦,我不建议把他们挂在管路下治疗。」

  「唉,小哈。妳根本不知道——这家伙,这边这个家伙——」派契特边说边拿枪指着那个人。哈珀这时才注意到他拿着武器。

  「我?」嘴角流血的逃犯说:「喔、对,我就全盘供出吧。我现在挂在这里,让这混蛋对着我大吼,已经让我受够了。所以我直接用脸跟他的枪对撞,才让我的心情好一点。妳真不应该打断我们。我正准备要用我的卵蛋给他的靴子来一记呢。」

  派契特怒瞪了他一眼。「我做的都是自卫行为。」他看向哈珀。「他把我踢到地上,还打算踩我的头。」

  「哦?自我防卫?所以你才抱了一堆石头下来这里是吧?你认为得靠这些石头保护自己,而手上的点三八手枪还不够力,对吗?」流血的逃犯反讽。

  派契特满脸通红。哈珀没见过成年人的脸可以红成这样。

  她半跪在地,掀开地上那条毛巾的一角,里面的确放着白色石头。她再抬起头,但派契特不愿对上她的目光,于是她将视线投射到嘴唇受伤的逃犯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玛兹切利(Mark Mazzucchelli)。很多人叫我玛兹。小姐,我无意冒犯,但如果我们知道接受救援的下场是这样的话,会早早敬谢不敏。我死在那里也没差。」

  「我很抱歉,事情不该变成这样。」

  「哈珀,妳说得没错。」派契特说:「首先,这家伙敲了斯托里神父的头,转身就跑;接着,有人发现他想开走我们的车,身上都是血。」

  「那不是鲜血。老天,那是之前的血啊。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干嘛要攻击你们的神父?你们刚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会立刻就动手杀人?」

  「因为靴子。」派契特说:「我们逮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穿的就是斯托里神父的靴子跟外套。」

  马兹带着委屈求饶的眼神说:「是你们那个神父看到我没鞋子,才给我他的靴子,外套也是。我那时脚冷得都没感觉了,所以他才会给我穿,难道有人会以砸头来报答这种慈悲吗?听着,我一直跟这家伙说,这位圣洁的神父跟我在前面领着两艘后面的船,他对我很好,看见我一直在发抖,就给了我靴子和外套。我们上岸以后,他带着我们在树林里散步,可能走不到一百公尺吧,他就指向礼拜堂的尖塔,说我只要待在步道上,没一、两分钟就会有人过来帮忙。他跟我说,他要回头确保大家都安全上了岸。我本来要把靴子还给他,但他不要,然后……好吧,听着,我不认识你们当中的任何人。但是当我看见礼拜堂的时候,我也看见一辆上好的别克面包车,所以我心里想:『妈的,我应该去找熟人。』我没别的意思,我不知道那辆车的车主是谁。」

  「没错。你不知道车主是谁,觉得顺手牵一辆也没什么不对,就跟在路边摘野花一样,是吧?」派契特说。

  「现在早已是顺手牵车的时局了。」玛兹说:「车主一化成他妈的灰烟,自然就放弃车辆的持有权。如今州内大概该有上千辆车子没有主人。」

  哈珀靠近两名逃犯。派契特跳起身来,抓住她的手腕。

  「别过去,我不希望妳靠近他。站在我背后,因为这个人——」

  「这个人需要治疗。麻烦放手,派契特先生。」

  这句敬称让派契特向后退缩,又或者退缩的理由是哈珀那冷静、耐心但没有温度的声音,轻易地掌控了全局。他放开她的手,脸上有些不快,大概是因为他理解到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下了。他可以跟哈珀争辩,却无法挡下威柳斯护士。

  他看着她前方的两名逃犯。「你们谁敢碰她,我就用枪托回敬,明白吗?」

  哈珀靠近到足以嗅闻玛兹吐出来的口气,那是一股鲜血的金属气味。她倾身看他带着血色的牙齿。

  「你不需要缝上伤口,」她说:「但是我要帮你冰敷。你的脚怎样?」

  「我的脚好一阵子没感觉了。吉尔伯特更糟,他连站着都不容易。」他偏头看向另一位还没说话的逃犯。「而且我的手……被手铐挂着……血液根本没办法循环。」

  「我们会摘下手铐的,对吧?派契特先生?」

  「不。他们得继续挂在那里。」

  「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把他们铐在其他东西上,但不能挂在那里,这是体罚,不能这么做。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好事,都不能让你的虐待正当化。」

  「我跟妳讲他是怎么虐待我的。」玛兹大喊:「挂在这上面只是基本,妳该听听我被揍到皮开肉绽的惨叫。跟妳说,虽然我的手被挂到快要脱臼,但我能忍受。我也能忍受不吃不喝也无法休息;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种大便快要出来,却不能解放的难受。这家伙说只要我给他想要的答案,他很乐意带我去解放。他说我最好吐露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想让他失望,所以吐了这肥条子一脸口水。接着他打了我一拳,本来还有下一拳的,但我抬起了一个膝盖对着他的肚子,把他踢到地上,好证明就算一手被铐在背后,我还是有办法痛打他。」

  派契特说:「劝你闭上嘴,否则我就——」

  「否则你就拿枪抽打这个被铐住的人吗?派契特先生?」哈珀冷冷地问。

  派契特带着惊愕,尴尬地瞥了哈珀一眼。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像是看色情图片被抓到的小六学生。

  「真是的,」他低声说,显然不想让逃犯听见,但是在空旷的金属房间里,想要私下交谈而不被听到是不可能的事。「哈珀,帮帮忙。他说的不是实话。我之所以铐住他们,是因为那是最简单的手法,而不是刻意让他们受苦。那条包着石头的毛巾,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况且这家伙也想要一脚把我的脸踩在地上,就像他践踏斯托里神父的头颅那样。幸好我全身而退。我真不敢相信妳宁可听信他的证言,我只能当成是妳一时胡涂了。」

  「我不在乎谁说的是实话。」她刻意压抑声音中的怒气与冲动。「我只针对健康状况提出关切。这个人已经受了伤,而且不能再这样挂着。把他放下来。」

  「我会放他下来。但他去厕所的时候还是得戴着手铐。」

  玛兹说:「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帮我擦屁股就行。我也要先提醒你,这坨屎应该会拉得淅沥哗啦的。」

  「这样说话对你没帮助。」哈珀说。

  「收到。抱歉,女士。」玛兹垂下眼,但嘴角仍露出嘲弄的笑容。

  「那么你呢?」哈珀向还没说话的那一位问:「吉尔伯特,你需要用洗手间吗?」

  「不用了,女士,谢谢。我便秘得很严重,已经好几天不想上了。」

  大家沉默一会,然后哈珀忍不住笑了出来。

  「吉尔伯特,你的姓是什么?」

  「我姓克兰,但大家都叫我吉尔。我不用上洗手间。但是我愿意为了一口饭犯下任何罪。」

  「别担心。」芮妮的声音响起:「克兰先生,我们不会让你饿肚子。你不用为此犯下任何罪行。」

  哈珀转身看见芮妮,她就站在门口。芮妮继续说:「不过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会有胃口。噢,这里真臭。我们只能这样招待他们吗?」

  「老天。」派契特说:「先是哈珀,然后妳也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五星级大饭店没有空房,不能让这个谋杀未遂犯和他的同伙入住。妳下来这边做什么?妳应该在床上的。没有人该在白天出门,我们有规定。」

  「女孩子想要知道斯托里神父的现况,但我去医务室时没看见哈珀。之后我认为,食堂是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没有。」派契特说。

  「有的。」哈珀对她说:「这个人需要冰敷他的脸,再来一杯热茶,还要上洗手间,不过顺序应该不是这样。他俩该吃点早餐。而且妳说得对,这里太脏了,医务室还有两张床,我们该——」

  「绝对不行。」派契特说:「他们只能待在这里。」

  「两个人都是吗?我正想问这个问题。你说玛兹切利先生攻击了斯托里神父,但是我不清楚克兰先生为什么也要被关起来。」

  「因为这两人是一块的,他们一起逃狱。」

  「然而,克兰先生应该不在攻击斯托里神父的现场吧。」

  派契特阴暗的眼神显得冷酷。「他那时还跟我在船上。斯托里神父和玛兹切利最先回到营地,然后是艾莉跟麦可。克兰和我在雾中迷失方向,过了一会儿我才找到码头。我看见闪光灯,再划过去,那是艾莉打的灯,她那时在岸上,确保我们有办法回来,麦可则是先向前走了。我们才刚把小船拉到岸上,就听见麦可大声呼救。我们到了现场——」哈珀注意到派契特的说词,发现他下意识地使用在法庭上向辩方律师作证时的口吻。「——然后发现麦可坐在斯托里神父身旁,地上到处都是血。麦可说斯托里神父被人杀了。但是艾莉检查了他的脉搏,确定他还活着。麦可背着斯托里神父回到营地,我们发现有几个人正抓住玛兹切利先生。艾莉发现玛兹切利穿着斯托里神父的靴子跟外套,之后我们双方就不再保持友善关系。这两个人没死算是好运。」

  「这不能解释克兰先生为什么被当作威胁来处理。」芮妮说。

  吉尔伯特说:「事情恶化的时候,我的伙伴正在呼救。我就帮了他一把。」

  「他弄断法兰克.彭达葛拉斯右手的三只手指。」派契特说:「还重伤了洁咪的喉咙,可能伤到她的声带了。洁咪才十九岁,才成人没多久,根本还算是小孩。」

  「但是这个小孩拿着碎酒瓶当武器。」克兰似乎带着歉意吐露真相。

  「我待会儿要帮他们检查。」哈珀说:「我应该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先帮彭达葛拉斯先生治疗的。」

  「他不希望妳分心在他身上。」派契特说:「李文斯顿用衣服帮他包扎了。」

  「天杀的。」她说。

  她没有足够的物资,结果眼前需要适当治疗的伤员却越来越多:先是硬脑膜下血肿,然后是面部挫伤、低温暴露,还有路克伍的扭伤、肋骨断裂跟脱臼,现在又有手指骨折。而她只有碘酒、绊创膏跟万能发泡锭。她虽然补好了斯托里神父头上的洞,用的却是软木塞跟滴蜡,简直像是四个世纪前的医生一样。

  不过这个营地现在的水平,大概也跟四个世纪前差不多了。

  派契特继续说:「不管克兰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这样做,我们还是得讲明白。我们都知道谁砸了斯托里神父的头,克兰也知道,而他已经选边站了。」

  「他选择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私刑弄死。」芮妮说:「很通情达理。」

  派契特望了克兰一眼。「就我的看法,他交朋友该谨慎一些。他的朋友差点杀死别人,克兰也知道这点。原本他可以置身事外,却亲手造成危及生命的伤害。克兰,如果你想要反驳刚才我讲的任何情节,尽管开口。」

  「不用了,警官。」克兰回答,眼神却移到芮妮身上。「事情就是这样。玛兹让我没有死在看守所里,要不是有他,我也没办法穿过烟雾,来到你们的船上。我动弹不得,玛兹几乎是把我整个人抬过去。我觉得我有义务保护他,而不是坐视不管、看着他被杀。」

  「那你认为他砸了斯托里神父的头吗?」派契特说。

  克兰先看了看玛兹切利,再回头望向派契特。他冷静地、面无表情地说:「我当时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我欠他一命。」

  哈珀这时才把关注的地方从伤口跟冻寒上移开。她并未思考斯托里神父真的被玛兹攻击的可能性……他是不是真的为了一双靴子,而拿石头从背后偷袭神父?

  石头。

  「你们发现玛兹切利要逃走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手上的凶器?」哈珀说。

  「没有凶器。」玛兹说:「这都是鬼扯。我根本没有武器。」

  「我们没有找到他伤害斯托里神父的凶器。」派契特顽固地说:「目前还没。然而还是有可能找到。」

  「所以你手上是一起没有目击者、没有凶器的攻击案,还有一个在你用体罚姿势悬吊、又用枪枝抽打之后,仍然宣称自己无辜的嫌犯。」

  「这跟事实差太——」

  哈珀举起一只手。「你不在法庭里,而我也不是法官。我没有权力下达任何判决,所以你也是。就我所知,你没有任何证据,因此在这之前,这两人本应在营地里被一视同仁。」

  芮妮接下话:「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你要用什么理由关他们多久。事情该有个公平的程序,他们有权利辩驳。他们的权利不容剥夺。」

  「这个女人我可以。」玛兹发话,但没人理他。

  「芮妮,不知道妳听说了没,」派契特说:「但是美国宪法已经跟着华盛顿特区一块烧掉了,我亲爱的人权组织小姐啊,这个营地里的人都不希望化作风中的烟灰。」

  「说实话,我以前每年都会捐款给他们。」芮妮说:「不过别管这个了,我想把话带到重点上。我们不只该决定是否要判这个人谋杀汤姆未遂,还得决定我们判定的方式,以及下判决的掌权者。如果玛兹切利先生有罪的话,做为群体的我们,必须决定要怎样处置他……还有怎么处置我们赖以维生的信条。这才是真正不容易的地方。」

  「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困难的,也认为我们已经做了决定。妳要是看到那时大家开始丢起石头的场面就会理解。我不知道妳整个晚上在做什么,只知道妳错过了好戏。」

  「或者我整晚待在树林里,」芮妮说:「等着找机会杀掉斯托里神父。」

  派契特瞪着她,皱着眉头、张大嘴巴,彷佛她刚讲了一个特别惹人生气的字谜,接着摇了摇头。

  「妳别开玩笑。妳不知道凯萝跟艾莉还有大家要是听见这些话,会对妳……」他声音弱了下来,脸上硬撑着微笑。「……做些什么。芮妮,妳是个善良的人。妳的茶,妳的书和给小朋友们的说故事时间,让妳就像这些事物一样无害。而妳这类单纯的人,根本不晓得其他人的能耐。」

  「可是派契特,你没发现吗?我要讲的正是这个。我们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的能耐,没人有办法知道。有谁可以肯定,营地里没有意图伤害斯托里神父的人呢?我本人可能有想要杀了他的理由,我本人也可能曾经拿着石头在树林里等待,而任何人都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因此,除非罪证确凿,否则我们不能公开处决任何人,甚至不能无限期地囚禁他。」

  「芮妮,这就是妳搞错的地方了。妳让自己的说法陷入险境。马克.玛兹切利这个人,就有杀人的动机,也有杀人的机会,这很糟糕;而我没办法想象营地里有任何人想要动手,想要杀掉这位接纳我们的温柔长者。他给了我们蔽护所,也教我们怎样不受龙鳞癣的伤害,就这么简单。我无法想到任何理由,也想不出有谁会想要斯托里神父死掉。」

  这时哈珀想起斯托里神父在船上对她讲的话。

  我得把某个人赶走。他曾经这样说。某位……做了不可饶恕之事的人。

  哈珀脱口说:「我知道一个可能。」

  11 出自电影《密西西比在燃烧》(Mississippi Burning)的燃烧十字架场景。剧情改编自联邦调查局调查人权人士遭谋杀的真实案件,最后揪出有三K党背景并在警局任职的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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