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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兰斯洛特、格温薇儿、依莲、亚瑟、鲍斯和白德文站在庭院的东面,那边的道路要比其他三面的高出几阶,形成了一个自然的高台,拱廊下的明亮火炬故意设在墙壁的高处,几步台阶向下通往庭院。我寻找妮慕,但没有看见她,也没有看见年轻的桑森神父。白德文神父说了一段祷词,人群中的基督徒们也都默念回应,画着十字,随后便安静下来再一次聆听特雷贝斯岛陨落的悲伤故事。鲍斯是故事的讲述者。他站在阶梯尽头,述说着贝诺克之战。当听到可怕处,听众们都发出了叹息;他讲述到兰斯洛特的英雄事迹时,听众又欢呼起来。讲到激动处,鲍斯指向兰斯洛特,兰斯洛特便举起自己裹着厚厚绷带的手,想要止住欢呼,但没有成功,于是他摇摇头,仿佛人群的赞颂听来太沉重。依莲披着黑衣,在她儿子身旁啜泣。鲍斯并没有详说亚瑟没来支援卫戍的事情,而是解释道,兰斯洛特知道亚瑟在不列颠战斗,但班国王却紧抱着这不切实际的希望。亚瑟也负着伤,他摇了摇头,看上去泫然欲泣,特别是当鲍斯说到班国王和妻儿那感人至深的道别时。我也快哭了,不是因为耳中的这些谎言,而是因为再次见到亚瑟的喜悦。他没有变,消瘦的脸庞依然坚毅,眼中依然饱含关怀。

白德文问鲍斯,德莫尼亚的人发生了什么。鲍斯显然很勉强才说出了我们遗憾的死亡。当听到是我们德莫尼亚的人没能坚守城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埋怨。“他们战斗得很英勇!”鲍斯说,但压不过人们的抱怨声。

梅林似乎毫不在意鲍斯的胡说八道。他之前只是与人群最后面的一个人窃窃私语,但现在他挤上前碰了碰我的肘部。“我要去撒尿,亲爱的孩子,”他用瑟温神父的声音说道,“老人的膀胱。你来对付这些蠢货,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们的人战斗得很英勇!”鲍斯对人群喊道,“虽然他们战死了,但他们死得像男人!”

“而现在,像鬼魂,他们又从彼世回来了!”我高喊,用盾撞击一根柱子,撞下一片石灰粉末。我站入一把火炬的光芒中。“你撒谎,鲍斯!”我喊道。

库尔威奇站到我的身边。“我也说,你撒谎了!”他咆哮道。

“我也同样这么说!”加拉哈特也出现了。

我拔出海威贝恩。钢铁出鞘的刮擦声令众人颤抖着退开,让出一条从被践踏的玫瑰到高台的道路。我们三人带着战场的疲累、尘土,头戴头盔,手持利器,走上前。我们缓步前行,鲍斯和兰斯洛特看见我们头盔上垂着的狼尾,都吓得不敢作声。我走到花园正中,将海威贝恩猛插进一片花床。“我的剑说你在撒谎!”我大叫,“德瓦,一名奴隶之子,说班之子兰斯洛特,贝诺克国王,在撒谎!”

“哥列德之子库尔威奇同说!”库尔威奇将他的战剑刺在我剑之旁。

“还有班之子加拉哈特,贝诺克亲王!”加拉哈特将剑加了上来。

“法兰克人没有攻下我们的城墙,”我脱下头盔,好让兰斯洛特看见我的脸,“没有法兰克人胆敢爬上我们的城墙,因为城墙脚下已经有太多他们的尸体了!”

“而我——”加拉哈特同样脱下头盔,“在最后时刻与我们的父王在一起,你却没有,哥哥!”

“你,兰斯洛特!”我喊道,“在逃离特雷贝斯岛时,没有任何绷带。发生了什么事?船舷边沿的尖刺刺伤了你的大拇指吗?”

一阵骚动。站在庭院边上的鲍斯的一些守卫拔出了剑,口中谩骂呼喝,但卡文和我们其他的人手持长枪,从大门涌入,以武力威胁。“你们这些杂种没有一个人在守城的时候战斗过,”卡文叫道,“那现在来一战吧!”

格温薇儿的卫队指挥官兰瓦令他的弓箭手们在平台列队。依莲脸色变得苍白,兰斯洛特和鲍斯站在她的身旁,似乎都在颤抖。白德文也在叫嚷,但还是亚瑟恢复了秩序。他拔出王者之剑,击打在他的盾牌上。兰斯洛特和鲍斯已经颤颤巍巍地躲去了平台后方,但亚瑟挥手示意他们向前,然后看着我们这三名战士。人群安静下来,弓箭手也放下了弓箭。“在战斗中,”亚瑟和缓地说,“事情很复杂,变幻莫测。没人能看清战斗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太多噪声,太多混乱,太多恐惧。我们来自特雷贝斯岛的朋友——”说到这里,他将右手环上兰斯洛特的肩膀,“搞错了,但他们所犯的是无心之过,无疑是一些糊里糊涂的可怜人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死了,然后他们便相信了。但现在,幸好,他们被纠正了错误,但这绝不是耻辱!特雷贝斯岛有足够多的荣耀让所有人分享。我说得对吗?”

亚瑟是在问兰斯洛特这个问题,但鲍斯做出了回答。“我错了,”他说,“很高兴我错了。”

“我也是。”兰斯洛特以勇敢清晰的声音附和。

“看!”亚瑟对我们微笑呼喊,“现在,我的朋友们,拾起你们的武器吧。这里没有敌人!你们都是英雄,你们所有人!”他停顿了一下,但我们没人动。我们的头盔反射着火把的火焰,插在地上的剑锋在闪烁,这是一场为揭露真相的决斗。亚瑟的微笑消失了,他挺直身体。“我命令你们拔起剑,”他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库尔威奇,还有你,德瓦,是宣誓效忠于我的。你们是想打破誓言吗?”

“我是在维护自己的荣耀,殿下。”库尔威奇回答。

“你的荣耀是为我而战!”亚瑟厉声说,他声音中的严厉让我想要颤抖。他是个友善的人,但人们很容易忘记,他不是仅凭友善便成为军中领袖的。他总是谈论着和平与和解,但在战场上,他的灵魂从这些顾虑中被释放,全身心地投入杀戮之中。他的手按在王者之剑的剑柄上,以武力做出威胁。“拔起剑,”他命令我们,“除非想让我替你们拔出来。”

我们不能与自己的主君作战,于是服从了命令。加拉哈特也照做了。这屈服让我们感到不快、被欺骗,但亚瑟在恢复自己领地和平的一瞬间,又露出了微笑。他伸开双臂,走下台阶,欢迎我们。他看到我们时的快乐表露无遗,一瞬间就让我的愤慨烟消云散。他拥抱了他的表亲库尔威奇,然后拥抱了我,我感觉到脸颊上有我主君的泪水。“德瓦,”他说,“德瓦·卡丹。真的是你吗?”

“正是,殿下。”

“你看上去年纪大了点。”他微笑道。

“您并没有。”

他做了个鬼脸。“我又不在特雷贝斯岛。真希望我在那里。”他转向加拉哈特,“我听说过您的英勇,亲王殿下,我向您致敬。”

“但请不要去相信我的哥哥而羞辱我,殿下。”加拉哈特语带苦涩。

“不!”亚瑟说,“我不要这些争吵,我们应该成为朋友。我坚持这点。”他勾住我的手臂,领着我们三人走上通向高台的阶梯,说我们应该去拥抱鲍斯与兰斯洛特。“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向后退时他小声对我说,“即使没有这件事。”

我走上前,伸出双臂。兰斯洛特犹豫片刻,便向我走来。他的油发散发出紫罗兰的香气。“小鬼。”他亲吻了我的面颊,悄声耳语。

“懦夫。”我轻声回应。然后我们微笑分开。

白德文主教拥抱我时眼中含泪:“亲爱的德瓦!”

“我还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柔声对他说,“梅林在这儿。”

“梅林?”白德文盯着我,不敢相信这消息。“梅林在这里?梅林!”这消息在人群中扩散。梅林回来了!伟大的梅林回来了。基督徒们画着十字,但即使是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消息的重要性。梅林回到德莫尼亚了,突然之间似乎这国家的麻烦已经消失大半。

“他在哪儿?”亚瑟问。

“他出去了。”我说得没什么底气,指了指大门。

“梅林!”亚瑟喊道,“梅林!”

但无人应答。守卫们搜寻他,也没人找到。后来西门的哨兵说,有一位驼背独眼的老神父带着一只灰猫,咳嗽着离开了城市,但他们没有见到白须的智者。

“你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战役,德瓦。”亚瑟在宫殿的宴会厅对我说,那里正招待餐点,有猪肉、面包和蜂蜜酒。“经历苦难时,人们往往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殿下,”我坚持道,“梅林曾经在这里。去问加拉哈特亲王。”

“我会的。”他说,“我当然会去问的。”他转身看向主桌,格温薇儿正单肘撑桌,倾身聆听兰斯洛特说话。“你们都经历了许多。”亚瑟说。

“但我辜负了您,殿下,”我坦言,“我很抱歉。”

“不,德瓦,不!我辜负了班。但我还能做什么呢?敌人太多了。”他沉默了,复又微笑听着格温薇儿明快的笑声在厅中回响。“至少她很快乐,这让我也很高兴。”说完,他便去找库尔威奇说话了,后者正一门心思吞食着一整头乳猪。

当晚露奈特也在宫中。她的头发编起,绕成发髻,装饰了鲜花。她戴着颈环、胸针和手镯,红裙上挂着银扣腰带。她向我微笑,刷去我袖子上的泥土,对我衣服上的臭味皱起了鼻子。“伤疤很适合你,德瓦,”她轻触我的脸颊,“但你冒了太多风险。”

“我是名战士。”

“不是指那种风险。我是指编造出梅林的那些故事。你让我蒙羞了!还说自己是奴隶的儿子!你没想过,我会有什么感受吗?我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人们知道我俩以前是一对,你说自己是奴隶之子的时候没有想到我的感受吗?你应该为别人着想,德瓦,真的。”我注意到她已经不戴我们的情人戒了,但我本就没有期待。她很早就找到了其他男人,比我更慷慨的男人。“我想,大概是特雷贝斯岛让你有点疯狂了。”她接着说,“不然你为什么会想和兰斯洛特决斗?我知道你很擅长使剑,但他可是兰斯洛特,不是什么其他战士。”她转头去看与格温薇儿坐在一起的国王。“他太了不起了,不是吗?”她问我。

“无与伦比。”我酸酸地说。

“我听说,他还没结婚?”露奈特风骚地问。

我凑近她的耳朵。“他喜欢男孩儿。”我低声说。

她打了一下我的手臂。“白痴。谁都能看出他不是的。看到他盯着格温薇儿的模样了吗?”这下换露奈特凑到我的耳边。“别告诉任何人,”她哑声低语,“她怀孕了。”

“很好。”我说。

“才不好呢。她很不开心。你看,她不想变得臃肿。我不怪她,我也讨厌怀孕。啊,我想去认识一下那个人。我喜欢在宫廷中看到新面孔。哦,还有一件事,德瓦?”她甜甜地微笑,“去洗个澡,亲爱的。”她穿过房间前去陪伴依莲太后的某位诗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白德文主教来到我的身旁。

“我太旧了,没想到露奈特居然还记得我。”我阴郁地回答。

白德文笑了笑,带我走入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梅林曾经和你在一起。”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陈述。

“是的,阁下。”我告诉他,就在不久前,梅林才刚刚离开宫殿。

白德文摇了摇头。“他就喜欢这种游戏,”他无奈地说,“再多告诉我些。”

我告诉了他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在排水沟旁的火把烟气中,我们沿高台的阶梯走上走下,我说了瑟温神父的事,说了班的图书馆,告诉了他围城的真实故事与兰斯洛特的真面目,最后描述了梅林从城市的陨落中救回的卡勒庭卷轴。“他说,”我告诉白德文,“那里面包含着不列颠的真知。”

“上帝保佑那是真的,愿上帝宽恕我。”白德文说,“必须有人来帮助我们。”

“事情很糟糕?”

白德文耸耸肩。他看上去苍老疲惫,头发只剩一缕一缕,胡子很稀薄,脸上的皮肤也比我记忆中的要下垂。“我想还不算最糟,”他坦言,“但也不见得有多好。跟你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那个阿尔更强大了,强大到他现在敢称自己是不列颠共主。”白德文不屑地说出这个蛮横的称号。不列颠共主是一个撒克逊头衔,意思是不列颠的统治者。“他已经占领了德罗寇布法斯到科里尼翁间的所有土地,”白德文告诉我,“而且若不是我们以最后的这点黄金求和,他大概会把那些地方的要塞都据为己有。还有南方的策尔迪克,事实证明他比阿尔更加凶狠。”

“阿尔没有攻击波伊斯吗?”我问。

“高菲迪特也和我们一样,付黄金给他了。”

“我以为高菲迪特病了?”

“瘟疫来了又去。他康复了,现在除了波伊斯的兵力,他还掌握了艾尔蒙特的。他比我们担心的还要厉害,”白德文黯然道,“也许他是被仇恨所驱使。他不像以前喝那么多酒,发了誓要用亚瑟的头颅来报一臂之仇。更糟的是,德瓦,高菲迪特正在做亚瑟希望做到的事情,团结各个部族,但遗憾的是,他将他们团结起来对抗我们,而不是对抗撒克逊人。他付钱给甘德利亚斯的瑟卢瑞亚人和爱尔兰黑盾,让他们洗劫我们的海岸。他收买了马克国王,让他去帮助凯杜伊,我敢说他现在正在筹钱,打算付给阿尔,破坏两国之间的和约。高菲迪特崛起,而我们没落。在波伊斯,他们现在管高菲迪特叫至尊王。而且他有昆格拉斯这个继承人,我们只有可怜的小瘸子莫德雷德。高菲迪特组织起了一支军队,我们却只有几支小战队。一旦今年收割完庄稼,德瓦,高菲迪特就会带领艾尔蒙特和波伊斯的士兵南下,人们说那将会是不列颠历史上最伟大的军队,自然而然有一些人——”他压低声音,“认为我们应该按照他的要求议和。”

“他的要求是?”

“只有一个条件——亚瑟的死。高菲迪特永远不会原谅亚瑟对夏汶的冒犯。你能怪他吗?”白德文耸耸肩,一言不发地走了几步。“真正的危险,”他继续道,“是高菲迪特筹到钱让阿尔重回战场。我们没有更多的钱付给撒克逊人了。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国库已经空了。谁会交税给一个快要完蛋的政权呢?我们也腾不出任何枪兵去收税了。”

“那里有很多黄金。”我朝宴会声大作的厅里点了点头,“光露奈特戴着的就足够了。”我刻薄地补充道。

“格温薇儿的侍女们,”白德文苦涩地说,“不会为了战争将她们的珠宝捐出来。即使捐了,我怀疑也不够收买阿尔的。如果今年秋天他真的攻来,德瓦,那些想亚瑟死的人就不会只在私下议论,他们会在堡垒中高喊出这个要求。当然,亚瑟可以一走了之。我想他可以去布罗塞利昂,然后高菲迪特就会将小莫德雷德握在手中,那我们就成为了波伊斯统治下的一个属国。”

我沉默地走着,没想到事情已到了如此绝境。

白德文忧伤地微笑:“我年轻的朋友,看起来你从滚烫的锅子直接跳进了火里。你的剑会派上用场的,德瓦,很快,别担心。”

“我想抽时间去一趟怀君岛。”我说。

“再去找梅林?”

“去找妮慕。”

他停下了脚步:“你没听说?”

我的心突然一凉:“我什么也没听说。我以为她在杜诺维瑞阿。”

“她是来过。”白德文说,“格温薇儿王妃找她来的。我很惊讶她居然真的来了。你必须明白,德瓦,格温薇儿和桑森主教——还记得他吗?你不可能忘记他的吧?——他们俩势同水火。妮慕是格温薇儿的武器。天晓得她以为妮慕能做什么,但桑森不想坐以待毙。他宣称妮慕是个女巫。很遗憾,我的一些基督徒兄弟并不宽容,桑森宣教时说她应该被乱石砸死。”

“不!”我说。

“是的,不!”他伸出一只手安抚我,“她将乡村的那些异教徒带进城,以此反抗。他们毁了桑森的新教堂,引发了一场暴乱,死了十几个人,不过她和桑森都没有受伤。国王的护卫们恐慌了,以为这是针对莫德雷德的一场袭击。当然不是,但他们还是使用了长枪。然后妮慕就被国王的监护人纳布执法官逮捕了,他判决她是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自然,他是一名基督徒。桑森主教要求处死她,格温薇儿王妃要求释放她,两者拉锯之下,妮慕就一直被关在纳布的监狱里。”白德文停顿了一下,我从他的脸色看出,最糟的部分还在后面。“她疯了,德瓦,”主教最终继续道,“就像将猎鹰关入笼中,她反抗着她的牢笼,尖叫着发疯了。没人能制住她。”

我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摇着头。“不。”我说。

“亡者之岛,”白德文说出了那个残酷的消息,“他们还能怎么办?”

“不!”妮慕在亡者之岛,失落在那些残破之人中,我连想都不敢想。“她的第三伤。”我轻轻地说。

“什么?”白德文凑近听。

“没什么,”我说,“她还活着吗?”

“谁知道?从没有活人去那里,即使他们去了,也不能回来了。”

“梅林肯定是去了那里!”我解脱地大喊。梅林无疑是从那个庭院后面跟他耳语的人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而梅林敢于做任何男女都不敢做的事情。亡者之岛对梅林来说一点儿都不可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仓促地消失呢?我想,一两天之内,他就会带着恢复神智的妮慕回来。一定是这样的。

“上帝保佑事实如此,”白德文说,“为了她。”

“桑森后来呢?”我复仇心切。

“他没有受到正式的责罚,”白德文说,“但格温薇儿迫使亚瑟剥夺了他莫德雷德专职主教的职位,后来管理怀君岛圣荆棘教堂的老人死了,我就劝服了我们年轻的主教去那儿任职。他不太乐意,但知道自己在杜诺维瑞阿已经树敌太多,于是便接受了。”桑森的落魄显然让白德文很开心。“他显然已在这儿失势,我不认为他能东山再起。除非他是个比我以为的更厉害的角色。当然,他是那些悄言亚瑟应该被牺牲的人之一。纳布是另一个。我们的王国中有一个莫德雷德派别,德瓦,他们质疑我们为何要为亚瑟的生命而战。”

我绕过一摊呕吐物,那是大厅中一个士兵喝醉后出来吐的。那个人呻吟着,抬头看我,随后又开始干呕。“还有谁能统治德莫尼亚?”离开那个醉鬼的听力范围之后,我问白德文。

“这是个好问题,德瓦,谁能呢?高菲迪特,当然还有他的儿子昆格拉斯。一些人悄悄提到过格兰特的名字,但他本人并不愿意。纳布甚至建议让我来执政。他当然没有明说,只是暗示。”白德文嘲讽地笑了,“但在敌人面前,我又有什么用?我们需要亚瑟。没有其他人能够在众敌环伺之下抵抗那么久,德瓦,但人们不明白这一点。他们把乱世怪到他身上,然而无论是其他任何人在位,情况都会比现在更混乱。我们的王国没有真正的国王,所以每一个野心勃勃的无赖都盯着莫德雷德的王座。”

我在那个看上去很像高菲迪特的青铜胸像旁止步。“如果亚瑟娶了夏汶——”我开口。

白德文打断我:“如果,德瓦,如果。如果莫德雷德的父亲还活着,如果亚瑟杀了高菲迪特而不仅仅是砍了他一臂,所有事情都会不同。历史充满了如果。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如果亚瑟娶了夏汶,就能收获和平,也许阿尔的首级正被枪尖挑在卡丹城堡上,但你认为高菲迪特能忍耐亚瑟的成功多久?你再想想,为什么高菲迪特一开始会同意这项联姻?”

“为了和平?”我猜道。

“天啊,当然不是。高菲迪特允许夏汶的这门亲事,只是因为他相信她的儿子、自己的外孙会替代莫德雷德,统治德莫尼亚。我以为这够明显了。”

“我不知道。”在司乌思城堡时,亚瑟被爱情冲昏头脑,而我只是个守卫枪兵,不是一位需要揣测国王与王子们动机的队长。

“我们需要亚瑟,”白德文看着我的眼睛,“而如果亚瑟需要格温薇儿,也只能如此。”他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我更希望夏汶成为他的妻子,但这选择和婚床都不是我的。如今,那个可怜的姑娘要嫁给甘德利亚斯了。”

“甘德利亚斯!”我的声音太大,甚至惊到了那名呕吐的士兵,“夏汶要嫁给甘德利亚斯?”我问白德文。

“他们的订婚典礼两周后举行,”白德文平静地说,“在卢纳莎节期间。”卢纳莎是光之神罗劳的节日,在夏日举行。这节日是为祈求丰产的,所以在这个庆典上订婚特别吉利。“他们会在秋末结婚,在战后。”他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最后三字暗示了高菲迪特和甘德利亚斯会赢得战争,那个婚礼也会成为胜利者庆祝的一部分。“高菲迪特发誓,要将亚瑟的脑袋作为他们的结婚礼物。”白德文忧伤地补充道。

“但甘德利亚斯已经结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是因为我还记得夏汶那娇弱的美丽吗?我仍旧将她送的胸针戴在胸甲里面,但我告诉自己我的愤怒不是因为她,而只是因为我恨甘德利亚斯。

“与莱杜伊斯的婚姻并没有阻止甘德利亚斯娶诺维娜,”白德文轻蔑地说,“他会离开莱杜伊斯,绕着圣石走三圈,然后亲吻魔法毒蕈,或者其他任何你们这些异教徒为了离婚所做的事情。他不再是基督徒了,顺便提一句。这个异教徒会离婚,娶夏汶,给她一个继承人,然后迅速回到莱杜伊斯的床上。现在的世道似乎就是这样了。”他停下话语,竖起耳朵听着大厅内传来的欢笑声。“不过有可能,”他继续说,“在未来我们会认为现在的时光是最后的好日子。”

他声音中的某些东西让我的心沉得更深了。“我们注定要完了?”我问他。

“如果阿尔遵守和约,大概可以再撑过一年,但必须打败高菲迪特。如果不能击败他,那只有祈祷梅林能给我们带来新生。”他耸耸肩,但看起来并不抱太大希望。

白德文主教不是个合格的基督徒,却是个非常好的人。桑森如今告诉我,白德文的善良并不能救他的灵魂脱离地狱煎熬。但那个夏天,从贝诺克新近返回,我们所有人的灵魂似乎都注定万劫不复。收割刚刚开始,一旦结束,高菲迪特的猛烈攻击就要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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