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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第一次出击

  334 AR冬

  布莱尔心跳急促,压低身形、急速奔走,利用任何找得到的掩体隐匿行踪。他依然穿着偷来的黑袍,漆黑的环境宛如慰藉的毯子般披在身上。

  这附近的地心魔物不多。不管他父亲的同胞有多差劲,克拉西亚人都把码头镇附近的恶魔清理得十分干净,干净到就连晚上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但是黑暗中还有其他猎食者。

  汤姆士利用月亏庆典的机会移动部队,将他们部署在可兰丘底的小树林后方。布莱尔突然从树丛中跳到部队前面,把伯爵的马吓了一跳,于嘶鸣声中人立而起。

  布莱尔僵在原地,生怕伯爵摔下马,但汤姆士待在马鞍上,熟练地让马恢复正常。

  “黑夜呀,孩子,”伯爵吼道,声音低沉愤怒。“你想泄露我们的位置,害死我们吗?”

  “他们知道了。”布莱尔说。

  “呃?”汤姆士问。

  “我看到他们。”布莱尔说,“沙鲁姆穿越树林,移动到我们后方。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可恶。”汤姆士吼道,“有多少人?骑马吗?”

  “比我们多很多。”布莱尔说,他不擅长算数。“不过大部分都是步兵。”

  汤姆士点头。“骑马比较难掩饰行踪,他们到达指定位置了吗?”

  布莱尔摇头。“还没,快了。”

  汤姆士转向沙曼特领主。“准备好,我们按照计划进行。”

  “你打算直接闯入陷阱?”沙曼特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汤姆士问,“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艾格和他手下都出动了,而雷克顿没有办法撑过冬天。我们必须攻下那座山丘,布置弓箭手去掩护雷克顿人上岸。敌军步行,攻击范围受限。等我们夺下制高点,他们要把我们赶走就必须付出代价。”

  “但他们会把我们赶走。”沙曼特说,“抵达山丘之后,我们就会被困在上面。”

  “如果可以坚守到他们夺回码头,我们或许可以冲锋,杀出一条血路。”

  “不行的话呢?”沙曼特问。

  “不行的话,”汤姆士说,“我们就防御码头直到战死为止。”

  阿邦依靠拐杖,站在他仓库里面对湖面的窗户前,凝望着黑暗。他的办公室占据整座仓库顶层,四面八方都是窗户,让他可以观察所有方向的情况。

  无耳站在一侧,但是阿邦却不觉得安全。这个巨人比阿邦见过的任何人都壮,而且再过不久就能成为沙鲁沙克大师,但他不像魁伦那样令他安心。训练官战技高超、受人景仰,愿意——甚至迫不及待——提供建议,在阿邦打算做蠢事前指出他的错误。

  他很惊讶自己如此依赖训练官,一个他曾恨之入骨的男人。只因为阿邦没有折好一张网子,就把他踢入充满恶魔的大迷宫中。

  就商人的角度来看,阿邦了解这种做法。他对他的团体而言是个负担,无能得危害其他沙鲁姆的性命安全。他积欠无法偿还的债务,就像一只不能下蛋的鸡。在魁伦看来,他死了比较好。

  但阿邦拥有其他技能,让他在沙达玛卡面前无可取代的技能——对他儿子也一样。他们今晚执行的就是他的计划。如果能够获胜,贾阳会抢走一切功劳,阿邦的努力都不会载入史册中。如果失败了,阿邦的性命就会变得比他的鞋底的灰尘更贱。

  黑暗中的战场需要魁伦。

  数尺外,凯维特达玛不安地在床前来回踱步,这个老头看起来不比阿邦轻松。只有阿莎薇,跪在地面一尘不染的掷骰布上,散发出冷静的气息。她冷冷看着其他男人,轻啜她的茶。

  克拉西亚人一整天都刻意不表现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凯维特主持月亏祷告,战士则忙着吃饭、休息、上女人。很多沙鲁姆让家人搬来定居,帮忙防御码头镇,其他人则在洗劫码头镇时强娶绿地新娘。

  但是当他们集合准备展开阿拉盖沙拉克时——这是月亏时所有沙鲁姆都要做的事情——他们没走平常扫荡阿拉盖的路线,而是趁着黑袍的掩护前往伏击青恩的地点。

  “当夜空三道火焰呼啸冲天时,你就要展开攻击。”当天早上掷过骨骰后,阿莎薇对贾阳道。一条火线冲上天际,伴随着传到数里外的尖锐呼啸声,再度证实了阿拉盖霍拉的力量。

  湖面上的火焰飞弹呼应了青恩的火药。第三道火焰自沙鲁率领戴尔沙鲁姆前往的南方照亮天际。

  远方传来沙拉克号角的声音,他感到一阵快感袭体而来。不管是好是坏,总之要开打了。

  仿佛商量好了般,数十艘朝浅水移动而来的雷克顿船舰上的投石器投出滚动的火球。梅寒丁战士立刻开始迎战,但是当火焰开始划过天际时,他们还在测量距离。凯维特停止踱步,仔细打量拖曳火光的火球,平时不动声色的脸上隐隐抽动。

  阿邦并不担心。他的工程师和魔印师确保这栋建筑物安全牢固,在墙壁里塞入阿拉盖尸体,为魔印灌注魔力。这是以粗糙的手法模仿达玛丁的霍拉魔法,不过效果不赖。巨石会像小圆石般被魔印墙反弹开来,没有火焰可以引燃他们。就连浓烟都会在飘进来前化为清风。就算整座城镇沦为废墟,他的仓库还是会毫发无伤。

  他才刚开始享受这个想法,克雷顿人就已经开始把这个想法变为现实。从前他们把轰炸的范围局限在海滩和码头,但今晚的投掷武器射程范围更广,射穿建筑物,在城内各地放火。

  “月亏第一晚,”凯维特低吼道,“而他们竟然要把女人和小孩烧出魔印守护范围。”

  “我想这么做很恰当。”阿邦说,“我们攻击码头镇的时候也没把他们第一场雪这个神圣的日子放在心上,而且我也看到沙鲁姆怎么对待他们的女人和小孩。”

  “青恩女人和小孩,”凯维特说,“艾佛伦之光不眷顾不信仰他的人。”

  阿邦耸肩。“或许。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笨蛋,如果他们相信选在月亏攻击有利可图的话。”

  凯维特咕哝一声。“就算他们打赢了这场战役,达玛基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会让艾佛伦恩惠的战士倾巢而出,让青恩付出上千倍的代价。”

  布莱尔眼睛定定地看着汤姆士弯下腰来,用火柴点燃他插在地上的纸管。

  弓箭手知道他们会来,但是数量却不足以抵挡汤姆士的武装骑兵。如果克拉西亚人在山丘上安排太多人,他们就会过早露馅。他们把那些弓箭手留在山丘上送死。

  引信点燃,火箭在呼啸声中冲天而起,在天上拖着一道红光。布莱尔瞪大双眼看着火箭升天。她母亲会在庆典时做些甩炮,但眼前这个可是他只有在故事里听过的烟火。南方和东方都有其他火箭烟火升空回应,表示部队都已经准备进攻了。

  “好美。”他不自觉地念道。

  “黎莎·佩伯为了新月对抗恶魔而制造的。”汤姆士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悲哀。“我见过不少烟火哑火,但她的从来不会,永远不会。”他伸出两根手指探入胸甲的缝隙中,仿佛在核实那里有些什么东西还在。

  “不知道药草师作何感想,”沙曼特说,“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烟火被人用来互相屠杀。”

  汤姆士转向他,正要开口争论,但是下方传出来一阵号角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伯爵深吸口气,吐气时整个人仿佛泄气了般。

  他一脚踏上马镫,翻身上马。“现在担心女人的想法已经太迟了。”

  他高举长矛叫道,“弓箭手!在船驶入前,让码头上所有移动的目标都插上分火箭。自由射击!”

  布莱尔冲过去,爬上路旁一颗大石头,然后平贴在石顶上,仔细观察逼近而来的敌军。

  “什么情况?”汤姆士骑到旁边问。

  可兰丘三面都是岩石,只有一条布满石块的道路通往丘顶。“太多掩体,不利射击。”布莱尔说,“他们徒步冲锋。弓箭手在后。”

  “养精蓄锐,等着他们夺回山丘。”汤姆士说,“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在雷克顿人上岸时对码头释放箭雨。”

  布莱尔正要下来,汤姆士伸手制止他。“待在上面,布莱尔。交给士兵处理。”

  “我家,”布莱尔吼道,“这也是我的战争。”

  汤姆士点头。“但其他人都不能像你那样作战,布莱尔。孤身一人,你可以逃离这座山丘,让其他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伸手到护甲中,拿出一卷纸。

  “你记得把这些交给黎莎·佩伯,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的话。”

  布莱尔感到喉咙一哽,顺手接过那卷纸张。他喜欢伯爵,但是沙鲁姆人数实在太多了。

  太多了。

  汤姆士怒吼一声,踢了一下他的马,率先冲向敌军。

  布莱尔心中涌起希望,看着那些巨型战马。他本以为和沙鲁姆交战时,骑兵只会拖慢速度,但是林木士兵的战马都身披以魔印漆加持的轻木甲,架开敌人的矛,高大的马斯谭马则像除草般碾压沙鲁姆,沿途留下血淋淋的脚印。

  但是抵达丘底之后,克拉西亚人点燃一碗燃油,四周大放光明。他们在骑兵进入弓箭手射程范围时用镜子反射火光。朝战阵中射出一阵箭雨,丝毫不顾自己人的安危。

  箭开始插入林木士兵护甲的缝隙和脆弱处。男人惨叫,马匹惊慌立起,敌军在开阔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汤姆士下达指令,他的骑兵如同鸟群般调转马头,返回高地。

  他们只是短暂受挫,但是沙鲁姆已经开始围追上来,更多战士冲上山丘。透过油碗的火光,布莱尔看见他们的袍子不是黑色或褐色,而是绿色的——他们的指挥官乐意牺牲他们的性命夺回山丘。他们根本不是克拉西亚人,只是被逼上战场的来森人。流血就交给他们,之后再由他们的主人抢夺山丘战争果实。

  布莱尔想起伊察,想起自己在刑训官转动虎钳时心里冒出的同情。当时的刑训很残酷、充满错误而且毫无意义。但是和敌人愿意做的事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布莱尔立刻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克拉西亚人夺回可兰丘。他的手指在伯爵给他的纸上摩擦。如果要活命的话,他就必须抓紧每一丝机会。

  大路太危险了,于是布莱尔移动到悬崖另一边,直接爬下陡峭的石壁。凭他的攀爬技巧和身上的黑袍,他有办法前往其他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布莱尔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一辈子住在黑暗中的关系,他的夜视能力很强,不过还是有其极限。

  他僵住了,透过微弱的星光和下方黛莉雅船长与其他人攻击码头的火光全神贯注地看着。

  他又看到了。岩壁上有动静。整座岩壁上都是。

  有戴尔沙鲁姆通过石壁奇袭可兰丘,数百人不止。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另一边,冲过弓箭手。“悬崖下有沙鲁姆!悬崖下有沙鲁姆!”

  “我看到一个!”一名弓箭手叫道,朝岩壁射击。他肯定没射中,因为他咒骂一声,然后又去拔箭。

  悬崖上到处都有弓箭手确认有战士攀岩而来,转而攻击近距离的敌人,放过码头上的战况。但是沙鲁姆一身黑,又紧紧贴在陡峭的岩壁上,很不容易射中,浪费的箭远比杀死的克拉西亚人多。

  汤姆士冲到统领雷克顿弓箭手的指挥官身旁。“叫你的手下不要浪费箭,继续射击码头!我会留下一百名骑兵守护他们。”

  “剩下的人呢?”沙曼特骑到他身边问。

  汤姆士指向山丘下。“剩下的人要去摧毁等着布置在那里的敌方弓箭手。他们可以夺回山丘,但却不能得到好处。”

  他看向布莱尔。“我们引起的混乱……”

  布莱尔点头。当有四百匹马制造混乱的时候,想要趁人不注意溜走就很容易了。

  伯爵一声发喊,在有机会重新考虑前踢马冲出。林木士兵如同雷鸣般冲下山丘,撞开路上的青沙鲁姆。和之前的冲锋不同,这次他们在抵达开阔地后又继续前进,直接冲向那队精英戴尔沙鲁姆弓箭手。

  克拉西亚人没料到敌人会毫无畏惧,不过也没有吃惊多久,随即开始射击,削弱对方的实力。马匹没办法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全速冲刺,而当箭射中护甲缝隙时,不断有人惨叫摔倒,还会撞倒旁边和身后的马。

  但他们还是继续加速冲锋,眨眼间就冲到弓箭手身上,在巨马踏扁敌军的同时四下挥动骑兵矛。弓箭部队没有步兵护卫,立刻四散溃逃。

  汤姆士领头进攻,一支长矛舞得出神入化,马在阵中左冲右突。沙曼特一直紧随其后。

  但是尽管弓箭手惨遭歼灭,一股克拉西亚的主力部队杀上前来。这次不是青沙鲁姆,是真正的沙鲁姆。他们为战斗而生,从小就接受训练,而且有不少人骑马。他们自四面八方压过来,冲散了汤姆士的队形,令井然有序的骑兵陷入混乱。

  双方持续作战。沙曼特一直待在汤姆士身边,两名身穿闪亮盔甲的领主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沙曼特用盾牌挡下刺向汤姆士的一矛。汤姆士插死对方,然后将沙鲁姆的尸体甩向一匹敌人的马。沙曼特立刻配合,一矛插入人立而起的马头。

  他们似乎支配着附近的战场,但是远方的布莱尔看得出来,他们与手下越离越远。敌人刻意将他们分开包围。

  布莱尔知道自己该逃跑了。应该尽快潜入黑夜,传达山丘沦陷的军情,还有给黎莎·佩伯的信。

  但他没办法就此逃远,他拉起沙鲁姆面巾,在石头之间迅速奔跑,逐渐接近战场。

  汤姆士和沙曼特闯入一圈敌军中,突然发现他们身处一片空地。戴尔沙鲁姆把他们包围在一块开阔地中央。

  克拉西亚领袖,贾阳站在中央,从他的白头巾和白面巾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错嘛,绿地人,”贾阳大叫道,举起长矛。“有胆在真正的战士面前展示你的勇气吗?”

  阿邦拿出他的望远镜——达玛佳送给他的另一样礼物。他的魔印师仔仔细细地把这玩意儿拆解开来,研究构造和魔印,还有提供魔力的恶魔碎骨。没过多久他们就制造出更多望远镜,包括魁伦在内的所有士官都有一副。

  这个宝贝让他可以透过艾弗伦之光视物——魔印视觉,根据绿地人的说法。透过望远镜,远方的敌舰仿佛大白天停在他面前一样,每个船员都闪闪发光,外壳上的魔印仿佛用火刻画的一样。

  水的颜色很暗,蕴含其中的游离魔法通通被吸往船上的魔印,但是阿邦看到水下面有恶魔的魔光,跟着船战的尾流而来。它们如同旋涡般转动,一旦魔印出现裂缝立刻就要把整艘船拉翻。

  码头和海滩上遭到敌方投石器猛烈的攻击。恶魔火焰主要的攻击目标都在城镇内部——青恩不希望摧毁码头。他们的投石篮里装的是拳头大小的石块,四下散开打穿防御工事,击伤战士,砸毁机器。巨蝎用来精准射杀目标,特别等待射手和凯沙鲁姆离开掩体时击杀他们。

  另外还有来自可兰丘的攻击。

  “他们撑不住的。”凯维特指着在敌方弹幕后方移动的战船,船身大到能够透过魔印光和火光看见的地步。“青恩登陆时,我们就会杀光他们。”

  “关键是得等他们登陆,尊贵的达玛。”阿邦说。

  阿莎薇出现在他们身后,看着湖面上的战况。阿邦假装调整镜片,透过镜片偷看她一眼。正如他怀疑,她身上许多首饰都绽放强烈的魔光,特别是她额头上的魔印硬币。她显然像他一样能够看清黑暗中的情况。

  “把战争交给真正的男人去打,卡菲特。”凯维特说,“你父亲还穿着拜多布时,我就已经在研究卡吉的战略了。戴尔沙鲁姆已经无法阻止敌军登陆。他们必须在开阔地形下才有胜算。”

  阿邦不浪费时间争辩,将望远镜转向南方,终于找到他在找的东西。他的小舰队在黑暗的湖面上近乎隐形,敌军完全没有注意到,迅速驶出他们藏身的洞窟。

  领头的船舰是“沙鲁姆之矛”号,由魁伦训练官担任船长,船员全部来自阿邦百人队,两侧各有二十支船桨,还有一面可以借助风势的方形船帆。但是他们没有拉起黑帆,船完全依赖划桨的力量,从黑暗的角落弓箭般冲向敌方舰队。前后舱楼上都没有投石器,只有特殊设计的巨蝎和很多人。

  另外两艘船跟在他们后面,还有近二十艘小船——这些船上没有投石器和巨蝎,船上只有沙鲁姆。

  阿邦拿出第二只魔印望远镜,和他自己的相比算是廉价仿制品,不过够用了。他想让他从前的训练官见证这一切。

  “你说得对,达玛,不要指望戴尔沙鲁姆能够阻止强大的敌人。现在看看我的沙鲁姆露一手吧。”

  凯维特神色怀疑,不过他还是接过望远镜,看向阿邦所指的位置。“我们掳获的船只。那又怎样?那几艘小船无法击沉这么多敌舰。”

  “击沉?”阿邦哼了一声。“击沉还怎么获利?想要打赢这场仗,达玛,我们必须把敌舰夺过来。”

  片刻过后,魁伦的船进入一艘雷克顿大船的射程范围,那艘船造型优雅,采用尖头帆,甲板宽敞,两侧都堆满武器。

  克拉西亚人发射有倒勾的大飞刺,固定在敌舰的船壳上。飞刺的绳索连在沉重的曲柄机上,强壮的青恩奴役弯腰拉柄,慢慢拉近船舰间的距离。

  在雷克顿人发现出了什么事前,身手矫健的卡沙鲁姆观察兵已经跑上拉紧的绳索,就像奈沙鲁姆在大迷宫墙顶上奔跑一般。他们不带盾牌,不过背上全都背了近十把投掷矛,而当他们放下船板让其他战士上船时,甲板上最大的威胁都已经清除了。

  转眼之间,阿邦的战士荡平甲板。他看见魁伦混在里面,他的金属腿十分显眼。要不是因为能够看见灵气的话,他杀敌的效率足以令阿邦恐怖。阿邦不能像阿曼恩或达玛佳那样读心,但是训练官浑身绽放着胜利的荣耀。

  看到没,训练官?阿邦心想。这才是我献给你的礼物。

  当甲板上的敌人死光,那艘船完全落入百人队的掌握中时,梅寒丁战士上船,开始操作青恩的武器。魁伦在船上留下最少数量的船员,然后在他们割断绳索的时候跳回“艾弗伦之矛”号。

  湖面上到处都有雷克顿船舰被安安静静划桨接近的沙鲁姆占领。绿地人或许在远程攻击上占有优势,但是短兵搏击上完全不是克拉西亚沙鲁姆的对手。贾阳派人给魁伦,而训练官则让这些人一直在船上奔跑,直到他们熟悉水战为止。

  在雷克顿舰队开始警觉之前,魁伦已经夺下了四艘战船,而其他的船占领了十六艘。

  直到此时,占领船舰上的梅寒丁战士突然开火,瞄准停靠在码头和海滩上的敌舰。当雷克顿人下船后,梅寒丁战士用绿地人自己的恶魔火去焚烧他们。青恩战士放声惨叫,起火燃烧,阿邦的海盗船则将注意力转移到下一艘船去。他们射出大锁链,撕裂船帆,击碎船桨,让那些船瘫死在湖面上。

  数量依然多于海盗船的雷克顿船舰开始转而攻击新敌人,但是梅寒丁弓箭手趁青恩射击还在调整武器时发射火箭,焚烧他们的船帆,攻击他们的甲板。

  “沙鲁姆的叹息”号出现了,灵巧地绕过其他船舰,调整船上的武器方位。奇袭的优势迅速消失,数量优势再度显现。但是沙鲁姆战士与绿地人不同,他们全都做好战死的准备。当他们的船受损时,他们很乐意撞上敌舰,跳过去和敌人拼命。

  然而海面上的战斗看起来还是会输,雷克顿人将会逃回他们的堡垒。魁伦还有最后一招可使,但是训练官一直反对这么做,就连阿邦也同意这种做法是铤而走险,搞不好会得不偿失。

  贾阳拉下面巾。“我是贾阳·阿苏·阿曼恩·安贾迪尔·安卡吉,沙达玛卡和达玛佳的长子,全克拉西的沙鲁姆卡。”他在马鞍上轻轻点头。“在送你去见恶魔前,我可以看看你的长相、得知你的姓名吗,青恩?”

  “不要……”沙曼特开口,但汤姆士不理会他,把矛插到地上触手可及的距离内,脱下他的头盔。

  举起头盔时,贾阳瞪大双眼。“你,和帕尔青恩在一起的王子……”

  汤姆士点头。“我是汤姆士王子,林白克二世公爵的四子,林木军团指挥官,藤蔓王座第三顺位继承人,洼地郡伯爵。”

  贾阳张牙舞爪。“胆敢亵渎解放者未婚妻的家伙。”

  沙鲁姆中传出一阵愤怒的声浪。

  “黎莎·佩伯在阿曼恩·贾迪尔坠崖身亡前就已经选择了我。”汤姆士用矛指向贾阳。“你也会面对你父亲一样的命运。我要和你来场多明沙鲁姆。”

  贾阳哈哈大笑,片刻过后,其他战士也一起狂笑。

  “多明沙鲁姆是在艾弗伦面前为荣誉而战,青恩。”贾阳用矛回指汤姆士。“你趁月亏之夜攻击我们屠杀恶魔的英雄。你无耻之极。”

  “你弟弟和他手下的军官在我们手上,”汤姆士说,“伤害我们,就永远别想见到他们。”

  “伊察?”贾阳问。

  汤姆士点头。“还有三个凯沙鲁姆、不少训练官、超过五十名沙鲁姆。给我一场荣耀的决斗,他们就能获释。”

  贾阳转向他的戴尔沙鲁姆。“看吧,这些青恩战士也像卡菲特一样为了活命讨价还价。”

  克拉西亚战士高声嘲弄,不少人对汤姆士吐口水。

  贾阳转向汤姆士。“留着我弟弟和他手下!如果他们又弱又蠢到会被青恩抓住,那就是他们活该。我们很快就会去解救他们的。”

  他戴起面巾。“但是如果你想要我以沙鲁姆的名义亲手杀你,那我愿意赐给你这种死法。”

  汤姆士立刻戴上头盔,拔起长矛,在贾阳准备作战时驾马和他绕圈对峙。

  两个人都没有对峙多久,同时踢动他们高大的马斯谭马,以差不多的速度展开冲刺,压低长矛。

  交锋前的最后一瞬间,贾阳提起长矛,瞄准汤姆士的胸口。不料汤姆士却熟练地抛起长矛,随即反手握住比较接近矛头的位置。

  贾阳的矛正中伯爵心口,但是汤姆士的护甲绽放一道魔光,贾阳的武器当场被击得粉碎。

  接着汤姆士杀到近处,将冲势和速度化为一连串刺杀,刺探贾阳的防御,试图找出破绽。

  贾阳企图退出攻击范围,但是伯爵的骑术比他精湛,他的母马像牧羊犬般驱赶贾阳的种马,紧粘着对方,让伯爵继续攻击。

  贾阳手忙脚乱地举起盾牌,盾牌加上玻璃盔甲提供了他足够的防御。但是显得过于被动,没有矛可以还手。看来伯爵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出盔甲上的缝隙,然后施展致命一击。

  贾阳猛推盾牌,震退汤姆士,乘机抽打他的马。母马的后颈有护具,但颈部没有,贾阳把手中的断矛插了进去。

  马斯谭巨马人立而起,喉咙汩汩作响,前脚猛踢,后脚不稳。汤姆士努力保持在马鞍上,直到他的马开始朝前栽倒,在倒地前跳向一旁。

  布莱尔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但是贾阳骑回他手下旁边,跳下马来,拿起一支六英尺长的步兵短矛。

  汤姆士爬起身时,贾阳已经大步朝他逼来。他把他的十英尺骑兵矛留在泥巴地里,从背上的矛套中拉出一支三英尺长的安吉尔斯格斗矛,静待对手进攻。

  贾阳大吼一声,双脚踏出布莱尔的父亲许久之前教过他的进步伐。他向前掠步,迅速踏实,矛身搭在持盾的手臂上。他出手如风,就和伯爵在马背上一样快速,刺探木甲的弱点。

  汤姆士用盾牌和护甲挡下大部分的攻击,手里的矛对准贾阳大腿上的护甲缝隙刺下。

  但贾阳大腿一扭,闪开对方的矛。他用持盾的手抓住汤姆士背上矛套的皮带,用力一扯,然后在汤姆士背脊着地时顶中他的腹部,让他动弹不得。

  但贾阳再度放弃优势,漫步绕圈,看着伯爵爬起身来,低声怒吼。他躬身伏低,像猫一样蓄势待发。

  “我或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是你也一样。”汤姆士承诺道。

  贾阳哈哈大笑。“青恩。等我杀了你后,我会把你的尾巴割下来,塞在你的嘴里。”

  汤姆士迅速进攻——动作比布莱尔想象中更快。他的格斗矛破风出击,护甲上的魔印开始绽放魔光。

  贾阳满怀自信,随手格挡,脚下的步伐始终稳健。他闪过一矛,旋转一圈,以盾缘正面击中汤姆士的脸颊。伯爵向后跌开,贾阳继续进逼,重击他的护甲,狂撞猛刺,虽然一直无法刺穿。汤姆士像头猛兽般被人赶到圈子中央。

  伯爵也用盾牌反击,但贾阳早有准备。他放下盾牌,欺上前去扣住汤姆士持盾手臂的二头肌。他顺时针方向转身,扯直手臂,然后一矛狠狠插入汤姆士头盔中的缝隙。

  伯爵站着晃动片刻,瘫倒在地。

  魁伦终于下达指令,投石器队伍放出另一拨攻击,热油桶撞上驶向码头的敌舰船壳时,立即将其炸得粉碎。

  撕碎了其魔印。

  效果立刻显现。阿邦看见水恶魔冲向魔印不全的船舰时水面骤然闪亮,瞥见少有人见过的景象,看到水恶魔破水而出,以触角和大嘴破坏船壳。有些大胆的水恶魔离开水面,滑到船上,如同沙鲁姆的楔子般轻松横扫甲板。

  湖面到处都是扰动不休的泡沫,青恩男女士兵在被拉下水时放声惨叫。

  接着,他们满脸恐惧地看着一头巨大的恶魔接近湖面。湖面隆起,和沙利克霍拉的尖塔差不多大的触角掠出水面,缠住一艘最大的战舰,用力挤压。甲板碎裂,可怜的水手在被扯入湖底时奋力挣扎。转眼之间,整艘船都沉入湖水中。

  凯维特目光阴沉地瞪向阿邦。“这是你策划的,卡菲特?”

  阿邦踌躇满志地吞咽口水,不过在见证刚刚的景象后,祭司已经不再那么鄙视与厌恶了。

  他抬头挺胸,鼓起勇气。“是的,尊敬的达玛。其实这一切都不是魁伦指挥官的主意。相反,他坚决反对这个计划,我也没有跟沙鲁姆卡汇报过。”

  凯维特只是毫无表情地瞪他。这是阿邦惯用的协商伎俩,给敌人一条绳子让他自己吊死,但是凯维特是沙鲁沙克大师,也是艾弗伦仓库里的首席祭司。如果他决定把阿邦就地正法,阿邦完全无法阻止他。

  最好还是说服他不要这么做。

  “听着,”阿邦指向湖面上的惨状说道。魁伦依照指示,在恶魔开始大快朵颐时率领掳获的船舰迅速撤回。“我们掳获的船舰大部分都安然撤退,敌方船舰则彻底摧毁。剩下的船已经开始逃回漂在湖心的老巢。就连‘沙鲁姆的叹息’号都匆匆逃去,而我敢说这次黛莉雅船长没有胆量对我们露奶子了。”

  “你这是把我们的敌人送给阿拉盖。”阿莎薇说,声音低沉、充满威胁。“把他们送给奈。”

  “没错。”阿邦说,“如果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带着足以结束僵局的船舰撤退,我们也是迫于无奈。难道只能让他们在月亏之夜杀死我们的战士吗?”

  “他们是沙鲁姆,”凯维特说,“他们的灵魂都已经准备好了,而他们很清楚战争的代价。”

  “我也一样,”阿邦说,“我知道代价,而我为了胜利愿意付出代价。这些人在月亏之夜偷袭。他们不配做同类,不是奈的敌人。事实上,他们是奈的走狗,所以我把他们打发回老家。”

  他伸手指向凯维特,根据《伊弗佳律法》,单单这个动作就足够让达玛处死卡菲特。“我为我们的战士付出代价,也为你付出代价。”

  “为我?”凯维特问。

  “还有沙鲁姆卡,甚至包括魁伦。如果不是发誓要听从我的命令,他肯定会拒绝执行任务。你们全部都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造物主。所有责任都让没人性的卡菲特扛下来。当我终于一拐一拐地走到孤独之道尽头时,让艾弗伦来审判我。”

  凯维特凝视着他很长一段时间,阿邦琢磨着自己会不会就此去见造物主。但接着达玛转向阿莎薇,以眼神提问。

  达玛丁视线在阿邦身上打转,阿邦不住地给自己壮胆。

  最后她点了点头。“卡菲特说的没错。他已经注定要待在天堂之门外,直到艾弗伦可怜他,再度赐给他来世为止。这是英内薇拉。”

  凯维特嘟哝一声,走到窗前,伸手触摸玻璃,看着敌舰焚毁,沉没。

  “这些人不配作我们的兄弟,”他终于同意道,“我们为他们趁夜攻击而可耻。英内薇拉。”

  阿邦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憋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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