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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刺客

玛蕊莉尽可能压低呼吸,她沿着墙壁摸索,直到发现了那块小小的金属片。她将它推向上方固定,随即有道一指宽的微光透了进来。她俯身向前,拂开面上的长发,将眼睛凑上窥视孔,观察着眼前那间屋子的动静。
战炉大厅内空无一人,只有几道摇曳的烛火作为照明,足以让人看清楚威廉的旧扶手椅边的那座圣芬弗的雕像,也隐约照出——但不太真切——装饰过度的墙壁上那些描绘着战争与胜利的油画。
这屋子看起来依然无人使用。
她叹口气,告诫自己要耐心。依伦多年前就给她看过城堡墙壁里的这些暗道,就在她成为王后的不久之后。这些走道狭窄而又老旧。依伦声称在这座王宫建造时,她们那群曾在修女院受训的刺客就巧妙地操纵了建筑师,说服他附带上这些设施,并且确保他和参与建筑的工人永远不会泄密。因此这条黑暗的走廊便成了唯有圣塞尔的修女——以及她们指定的寥寥数人——知晓的秘密。
玛蕊莉常常怀疑,在这么多世纪之后,这秘密能否保守至今。假使别的王后也像她一样知道这些通道,肯定有几个会告诉她们的丈夫、女儿或者朋友。
然而,她这一生中从未在这些隐秘的通道中见过依伦以外的人,这也让她想到,她的老朋友清楚她过去的一言一行。
这些窥视孔隐藏得极为巧妙,外表经过伪装,并且盖有玻璃,外人无法轻易察觉。那些门更是奇迹的造物,合拢时看不到半条接缝。
自依伦死后,她开始频繁地使用暗道。它们比她自己的房间更安全,而且没了依伦,又没有值得信赖的替代者,她要是想对身边的密谋有最起码的了解,就只能自己充当探子。可今晚并非是走马观花式地搜索,试图逮到赫斯匹罗护法或是朝议会其他成员的秘会——今晚她有确实的目的。
这目的来自于一张塞进了她房门下的折叠过的短笺,上面用流畅的字体写着:
陛下:
您正身处危机之中。我也一样。我有能保住您性命和您儿子王位的情报,但作为回报,我需要您的庇护。在得到您的保证之前,我必须掩饰自己的身份。若您同意,请将一张写着“同意”的字条压在战炉大厅书桌的雕像下。
噢,这就是她的答复,安全地藏身在暗处,玩着这种孩子气的把戏。可五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来拿走纸条。当然,她写了那张“同意”的字条,可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个报信的人是谁——或许整件事都是精心策划的诡计。
或许有人先于她找到借口脱身之前便已来过这里。他或许读过了字条,随后把它放回了原位。可战炉大厅位于城堡中心,尽管晚上很安静,可在白天,任何访客都会引起注意。另外,为何要留下那字条?
夜幕降临,她也该正式就寝。她得一觉睡到清晨,而睡眠与梦境对她毫无意义。
一个钟头之后,某种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皮革在石头上的摩擦轻响。她的目光穿过小孔,试图看清是谁或是什么东西弄出的这种声响,却发现房间的西侧投来一道影子。她焦躁地等着那身影走到亮处,让她的努力得到回报。
那是个女人,一头卷曲的栗色头发,穿着蓝灰色睡袍。她这位“朋友”很精明。他派了个年轻侍女来拿那张字条。也许我能认出她,她想,然后就能知道她的主人是谁。但她并没抱多少希望。伊斯冷堡中有许多仆从,而她能认出的不超过十分之一。
接着那女人转过了身,烛光照亮了她的脸庞,而玛蕊莉惊愕地眨着眼睛。的确,她认识这女孩,而她也不是女佣或是侍女。不,这张年轻的脸属于艾丽思·贝利,她已故丈夫最年轻的情妇。
艾丽思·贝利。
怨恨、嫉妒与自责让玛蕊莉怒火中烧,可她努力让它平息下去,只因这并非恰当的时机。艾丽思·贝利的脑子和韭葱没多大区别。她是维吉尼亚的贝利领主的小女儿,她父亲管理着王国中最贫困的一块领地。两年前她的家族来访时,威廉就爱上了她蓝宝石般的眸子和窈窕的曲线。自从威廉死后,她就不再抛头露面,尽管玛蕊莉曾多次想过将艾丽思逐出原本的住所,可事实上她有远比满足这种可鄙且微不足道的怨恨更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此刻。现在艾丽思·贝利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甚至依伦也认为这女孩又蠢又轻率,一心只想留住国王的宠爱,不会有什么政治动机。一直以来,只有葛兰才有威胁。贝利甚至没有子女,而且显然也从没想过怀上一个。
这表示她的第一种猜测是对的,贝利是别人派来取字条的。可会是谁呢?除了威廉之外,她从未表现出和宫廷里任何人有关系。但近来有足够时间改变这种状况,而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每个人都在使尽解数争权夺利,显然,有人发现这女孩可以利用。
贝利找到了字条,看了看,自顾着点点头,接着转身向房间西侧走去。片刻之后,一阵非常轻微的声音传来,但那却令玛蕊莉颈上的汗毛竖起。
房间西侧的唯一出口正通向玛蕊莉此刻所在的这条暗道。艾丽思·贝利也知道暗道。
她知道这女孩过去会不时和威廉在战炉大厅会面。可威廉根本不知道暗道这回事。
又或许他知道,而玛蕊莉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样了解她的丈夫。
她感觉到一阵失落,这感觉是如此突然而强烈,令她震惊不已。她和威廉并非因爱情而结合,可后来却彼此相爱——至少有段时间是这样。她始终痛恨他的情妇,但她总觉得在某天他俩会以某种方式重燃爱火。
她也思念着他——他的笑,他衣服的味道,还有私下给她取的可笑绰号。
这些都已不再。但现在他似乎一直都知晓这些暗道,却从未告诉过她,从未将这些秘密托付给她。这本不算太糟——毕竟她也没告诉过他——可他却偏偏告诉了艾丽思·贝利,他最最愚蠢、最最无关紧要的情妇——这让她伤心。
这也让玛蕊莉担心起来。要是他也告诉了葛兰呢?
她等了一会儿,半是希望半是害怕那女孩会走到这里,这样她就能扼死她,然后把尸体藏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可过了好几分钟,没有任何人出现,玛蕊莉摸索着墙壁上的指向记号,沿着这条漫长曲折的走道走回自己的房间。
当通向她卧房的秘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她就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她曾在房间里留下了一盏点燃的灯,可视野中却见不到任何光亮。整间屋子漆黑一片。是她的女佣尤娜进来把灯拿走了吗?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定定地站了片刻,目光透过缝隙,落在黑暗之上。或许是灯自己熄了吧。
有人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单词,声音低到无法听清。她喘息着关上了暗门,连连后退,心知无论那人是谁,肯定听到了她的声音,恐惧的蛛网塞满了她的脑海,而她除了对面前的黑暗瞠目结舌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到的只有自己犯下的错误。贝利知道圣塞尔的暗道,别人也能知道。她房间里那个男人知道吗?那是个男人吗?
有人撞上了墙壁,而她能听到微弱的,咝咝的喘息声。她的手落在腰间短链旁的匕首上,但它只能让她感到少许安心。
撞击声后,一记模糊的叩击响起,紧接着又有几声响动沿着墙壁传来。她心中的寒意更甚,忍不住开始颤抖。有人在搜索秘门。这就意味着对方不知道秘门的位置。它从另一边难以发现。但她已经泄露了大体的方位。
敲打声渐渐远离,接着再度移回。她能听见他的呼吸,以及突然再次传来的低语,可她仍旧听不真切。
她远远退开,战栗着,发现自己因为屏息太久开始头晕眼花。她将双手抵住墙壁,由它们指引着方向前进。当她认为自己走得已经够远时加快了步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只因她不清楚那人仍在房间抑或身处暗道。
她找到了白鸽大厅的入口,望向里面,确认无人之后,她冲进房间,关紧身后的暗门,开始飞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缓脚步,可普通的走道并没让她感到安全,尽管这儿灯火通明,到处都有仆从。她的敌人有张未知的面孔,而堡中的每个人可能是这张面孔的主人。更糟的是——她刚刚才想明白——假使在她房间的那个人真是来杀她的,这可就不单单是企图谋杀了。那会是一场政变。这意味着,此刻她需要帮助,需要她能够信赖的人的帮助。
她还在思考谁可以信任的时候,几乎和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撞了个满怀。她尖叫着倒退几步。而作曲家则显得手足无措,随即想屈膝行礼。他费力地弯下膝盖,而她想到,上次他们会面时,他还拄着拐杖。
布鲁格的英雄。
“别介意,”她压下自己的不安,说道,“这时候你在大厅做什么,埃肯扎尔法赖?”
“陛下?我只是在活动一下腿脚。”
他的脸上毫无欺瞒之色,因此她飞快地作了个决定。
“跟我来,”她说,“你带武器了吗?”
“武——武器?”他结结巴巴地说。
“噢,我猜你没带。啊,好吧。总之跟我来。”
“遵命,陛下。”
她快步走着,后来又放缓步子,让他能跟上她,而她开始惊讶自己为何会让他跟来。他完全是个陌生人——她为何会相信他?可她还记得他那天的演奏,曲中那全然的真诚,不知怎的,她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她很少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此刻她没有选择。
他一言不发,只是蹒跚地跟在后面,他显得迷惑不解,却没打算问任何问题。
“我委托你的事进展如何?”她的发问主要是为了打破这片紧张的沉默。
“很顺利,陛下。”他的语气中透出兴奋的情绪,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很有感染力。这让她发现他和尼尔·梅柯文的相似之处——尼尔也充满热情和活力,是个毫不愤世嫉俗的真正骑士。作曲家也像他一样,尽管他热情的方向截然不同。但他们同样值得信任。
她多想尼尔此刻就在身边,可她已经把他派去寻找安妮了。他是她唯一相信能找到安妮下落的人。
“我希望你能尽快完成,”她说,“我已经在烛光园安排了一场演出,以及附带的宴会,就在三周之后。”
“三周?噢,好的,曲子已经快完成了。不过我得马上开始排练才行。”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事实上,我想跟您谈些事。”他说。
“关于什么?”
“合奏团的规模,陛下。”
“你想要什么规模都行。”她回答。
“我的想法有点不太寻常,”他有些迟疑地说,“我——我在谱写的这首曲子——我想由三十种乐器演奏效果会最好。”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那有点多,是吗?”她问道。
“从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合奏团。”他说。
他把这事说得很是重要,可她突然意识到,这幕情景是多么荒诞不经。她一面为性命和王国担心,一面却在讨论该雇多少个音乐家。
可她的心跳已经回归正常,而她感到自己近乎古怪地冷静了下来。
“那为何我们的就得这么大呢?”她问。
“因为从没人写过这么一首曲子。”他回答。
她驻足片刻,打量起他,想弄清这番声明中是否带有任何傲慢或是不逊。可就算有,他也未曾显露出来。
“我不会反对一场大规模的合奏,”她最后说道,“就算是最大的也不会。”
“教会也许会的,陛下。”
“有什么理由?”
他突然颇为孩子气地露齿而笑。“理由就是从没人这么做过,陛下。”
她感觉讽刺的笑意抽动着她的双唇。“你想办多大就多大吧,”她说,“就算更大都行。”
“感谢您,陛下。”
她点点头。
“陛下?”他问道。
“嗯?”
“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她闭上双眼,接着睁开,继续前行。“是的,埃肯扎尔法赖,有些很不对劲的事。我的房间里有个人,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您觉得——我是说,陛下,您相信那是个刺客吗?”
“我想不出还能是什么。”
他的脸色发白。“那——噢,陛下,我们是不是该叫护卫来?”
“很不幸,”她回答,“我无法信任大多数护卫。”
“怎么会?一位王后怎么会不相信她的护卫?”
“埃肯扎尔法赖,你真的这么幼稚?你可知多少国王和王后就死在自己仆从的手里?”
“可我听说伊斯冷皇家的护卫——御前护卫?——是无比正直的。”
“在过去几个月里,在不同的场合,其中两个曾试图杀死我。”
“噢。”
“他们中了巫术,是某种寅恪诺力,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受到了保护,不会受黠阴巫术之类的东西影响。可考虑到他们杀死了我的两个女儿,我还是难以信任他们。”
“我明白了,陛下。抱歉。”
“除此之外的一项事实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本该守在我的门外。显然,要么是他让刺客进的门,要么他就是刺客,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哦,诸圣哪。”
“的确如此。”
“因此——啊——此刻我就是您的护卫?”
她对他露出微笑。“的确,你就是。”
“陛下,如果您被攻击,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可你是布鲁格的英雄,埃肯扎尔法赖。你单凭目光就能吓退大多数刺客。”
“我想那不太可能,”埃肯扎尔发表着不同的意见,“可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您,陛下。只是——如果您觉得这是一场进行中的政变,您应该去寻找更多也更有力的帮手。”
“我知道,”她说,“那就是我们正要做的。可我不喜欢那样。”
“为什么?”
“因为我得道歉才行。”
费尔·德·莱芮摆手示意她不必致歉。
“您没有错,”他说,“我所做的超出了自己的职权,更重要的是,超出了我的本意。当召唤我的使命不止一个时,很难决定该选择哪个。格洛里恩·德·莱芮是我的领主,可威廉是我的国王,而您是我的王后——也是我心爱的侄女。我欠您一份歉意——以及我的效忠,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她很想当场给他一个拥抱,可此刻他们是王后与臣子,而她不想破坏这一刻。
“现在,告诉我您来这的目的吧,陛下,”费尔说,“您看起来就像被死神召唤了一样。”
他聆听着她的解释。
等她说完,他阴郁地点点头。
“您必须和我们一起走,”他最后说,“就算御前护卫忠于您,他们也不会让一群拿着武器的人走进王家套间。”
“我明白。”
费尔点点头。“等您准备好就出发,陛下。”
“我准备好了。”她转向埃肯扎尔,“你可以走了,”她说,“感谢你的陪伴。”
他躬身行礼,这次没那么笨拙了。“感谢您,我的陛下。永远乐意为您效劳。”
“我的委任何时能办妥?”
“已经完成了超过一半了,”他回答,“我想月底前就能完成。”
“我期待着那一天。”
“感谢您,陛下。愿圣者们与您同在。”
她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而费尔爵士此时正把他的手下们叫醒。
他们带着八名士兵离开了费尔爵士的房间,尽管这队人马引来许多迷惑的表情,但沿途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他们发现两个御前护卫正在守卫王家居所的入口门厅。他们走进时,其中一个踏前一步,以明显的怀疑目光审视着这些莱芮人。
“靠边站,莫里斯阁下,”玛蕊莉命令道,“这些人要陪伴我回我的房间。”
蓄有金色髭须的莫里斯的圆脸转为红色。“陛下,我不能允许,”他说,“除了王室成员和御前护卫,没人可以携带武器走过这里。”
玛蕊莉站直了身体。“莫里斯阁下,显然已经有人从你鼻子下溜过,侵入了我的房间。你得让我们过去,你明白吗?”
“侵入您的住所?”莫里斯爵士反驳,“这根本不可能。”
“是啊,你会这么觉得,”玛蕊莉干巴巴地说,“可我向你保证,确实如此。”
莫里斯把这番话咀嚼片刻。“如果陛下您允许我们去查明情况——”
她摇摇头,从他身边走过。“要是你敢攻击和我一起的这些人,我就要了你的脑袋。”她说。
“陛下,这——至少让我跟您一起去。”
“悉听尊便。”
他们发现一名御前护卫倒在她套间的门外。他的蓝色双眼睁得大大的,毫无生气。
伴随一声怒吼,费尔爵士冲进了门里,他的手下跟在他身后。
尤娜的身体就倒在门的另一边,那件小小的睡衣上血迹斑斑。她再也没法看到自己生命中的第十二年了。
玛蕊莉坐在一边,看着尤娜的躯体,而费尔的手下搜遍了她的套房,可却没发现任何人,除了尸体之外,再没有别人来过的迹象。
确定了情况之后,费尔爵士把手放在她肩上。“抱歉。”他说。
她摇摇头,与她叔叔的眼光相交。
“不会再这样了,”她说,“费尔阁下,我希望任命你和你的手下为我的私人护卫。”
“遵命,陛下。”
她转向莫里斯爵士。“查清楚发生了什么,”她说,“否则每个御前护卫都得掉脑袋。明白吗?”
“我明白,陛下,”莫里斯僵硬地说,“可容我说一句,每位御前护卫都是忠于您的。”
“恐怕您得证明这一点才行,莫里斯阁下。先从这件事开始——把艾丽思·贝利给我带来,现在就去。她得活着,而且这事得保密。”
她转身面向费尔爵士。透过她的双眼,他一定能看到她体内有东西在熊熊燃烧。
“您还好吗,陛下?”他问道。
“不好,”她说,“我很难过。成为目标让我难过得要命。”
她走向窗户,猛地推开窗扇,注视着闪耀在这座黑色城市中的星点灯火。
“我想,”她说,“我得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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