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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沙恩林女巫

“我们收拾不了全部!”安夏尔咬牙切齿地拉开弓。但却找不到任何可射击的对象——所谓的狼也不过就是树间的阴影,而且他确信他所发出的每支箭都射空了。沙恩林里浓雾弥漫,而且蔓藤错综复杂,箭的力道可谓不痛不痒。
“是的,没错,”独眼瑟夫莱冷冷地朝左边道,“收拾不了。但我们到这里来又不是为了宰狼。”
“或许你没有注意到,芬德,”培威修士理了理垂在瘦脸上湿漉漉的褐发,“我们没得选择。”
芬德叹了口气:“他们没有攻击吧,难道不是?”
“瑞凡已被撕成了碎片。”培威观测后如是说。
“瑞凡走岔了道,”芬德说,“我们不能那么傻。”
“你真认为我们只要不偏离大路就安全?”安夏尔怀疑地低头看他们剩下三人的队伍所踩踏的狭窄小径。它跟极度荒凉的森林并无明显的边界,只是泥土与落叶混在一起罢了。
“我没说过我们安全,”芬德的幽默感让人很是不快,“仅仅能让狼逮不到而已。”
“你已经判断失误了。”培威修士指出。
“我?”芬德惊讶道,“失误?”
“比如,在卡洛司。”培威寸步不让。
芬德霎时止住脚步,用他的独眼审视面前的修道士。“我怎么失误了?”
“你对那个御林守卫的判断失误了,”培威指控道,“你说他算不上威胁。”
“我?声称埃斯帕·怀特算不上威胁?唯一一个在决斗中赐给我一道伤口的人?那个抢走我眼睛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我从没声称过埃斯帕·怀特算不上威胁。我想大概是你的朋友德思蒙·费爱说的吧,他还发誓说在到达卡洛司之前阻止御林守卫。”
“他毁了我们的计划。”培威嘟囔道。
“呃,等等,”芬德说,“你这个毁字让我有点糊涂。我们不是杀了两个公主吗?”
“没错,但王后——”
“逃了,我承认。但那并非因为我的失误——而是因为我们战败了。”
“如果我们坚持住——”
“如果我们坚持住,我们俩早就死了,我们的事业就又少了两个拥护者,”芬德说,“你自以为比我更了解我们的主子吗?修士兄弟?”
培威的眉头紧锁,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承认道:“不。”
“那不就得了?我们只顾着争辩,那些狼呢?”
“还在那边,”安夏尔回答,“不过没再逼近。”
“那是因为她想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只要她对我们还心存好奇——只要我们老老实实遵从她待在路上——我们就没事。”他拍拍培威的后背,“现在你可以放下包袱了?”
培威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安夏尔听说过卡洛司事件,但没经历过。卷入这场冲突的修道士大都来自德易修道院。而他受训于安太扎修道院,位处寒沙国的极北边。他被派往南方的时间不长,临走前主教要他尽可能地动用一切力量去帮助一个陌生的瑟夫莱,还有培威修士。
主教强调说这位瑟夫莱虽不是教会成员,但必须彻底服从。
所以,他便跟着芬德到了这里,`而此地是他年幼时所听过的绝大部分恐怖故事的发祥地——沙恩林——而且他们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沙恩林女巫。
小径将他们引入树林深处某一山间裂缝之中,很快又延伸成细长的峡谷,两旁是高耸陡峭的岩壁。他从小在乡村长大,对树木很是亲近熟悉。在沙恩林边缘地带,他还能说出绝大部分树木的名称,但现在却一无所知。一些长有鳞甲,枝干仿佛一条条小蛇拧在一起;一些长势极高,从顶上撒出如蛛网般的枝叶;还有些外观并不怪异,但就是认不出来。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清澈的水池前,岸上长着厚厚一层苔藓与灰白——几近纯白——的蕨草。这里的树木呈黑色且表面覆有鳞甲,如锯木刀片似的树叶正在飘落。坐定于枝丫上的一个个人类头骨们均朝他行着空洞的注目礼。安夏尔发现自己的脚步正逐渐后退,但他最终以意志战胜了本能。
他嗅到某种气味,似麝香,又很苦涩。
“到了,”芬德低声道,“就是这里。”
芬德手握一柄形状诡异的刀。“你们俩都到这里来,”他说,“她需要一点血。”
安夏尔顺从地走到瑟夫莱的旁边。培威也照做了,但在安夏尔看来他似乎有些踌躇。
之后,芬德的刀刃划过他自己的手掌,血顺着划痕涌了出来。安夏尔有五分惊讶地发现他的血跟人类一样鲜红。
他瞥了两人一眼,道:“准备好了?她还要更多的血。”
安夏尔点点头,抽出自己的刀,培威也照做了。
安夏尔在割破手掌时从眼角瞥见了奇怪的一幕。
培威站在原地,他的刀也划过他的手掌,但他却奇怪地痉挛起来。芬德与他面对面,并扶住他的头,像是在用力把他提起来……
不!芬德的刀刚刚戳入了培威修士的左眼。现在刀已取了出来,血迹擦在培威的法衣上。这个修道士仍站在原地,抽搐着,剜出的眼放在他只割了一半的手掌上。
“更多的血,”芬德放大音量。他推了培威一下,于是修道士便一头栽入了池中。而后瑟夫莱望着安夏尔。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但双脚依然站在原地。
“你不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芬德问。
“不,”安夏尔说,“如果我的主教送我来这里做祭品,我就做祭品。”
芬德的嘴唇扭曲化作一个勉强的笑。“你们这些教徒啊,”他说,“有这样的信仰,这样的忠诚!”
“你不是为教会服务?”安夏尔惊愕地问道。芬德哼了一下摇摇头。而后他开始唱起一支歌来,用的是安夏尔从未曾听过的特殊语言。
有什么在树间移动。他无法确实看见,但能听到能感觉到。好像是某种长鳞的庞然大物拖着身躯穿越森林,并在池上盘旋,正如传说中的大龙蛇。他知道,它很快将从林间探出头来,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
但真正在他们面前现身的面孔却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皮肤白皙,胜过牛奶或月光,她的头发飘动,犹如一卷黑烟。他试图转移视线,因为她裸露着身躯,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该盯着她看,但就是做不到。她是如此纤细,如此精致,如此脆弱,甚至让他以为她还是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脯,一对小小的乳房上点缀着灰蓝的乳头。令他惊讶的是她还有两对更小的排列在腹部,似猫一般。忽然他醒悟过来,她是瑟夫莱。
她微笑着,让他羞愧的是,在强烈的惊骇之中,他感觉到一阵同等强烈的欲望。她向他们伸手致意,手心朝上,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
但芬德用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并没叫你。”他说完,指指泉水池。
培威忽然出现,四肢收拢,笨拙地站立起来。他的脸转向他们。
“你为什么来,芬德?”培威声音嘶哑。
“我来是为了与沙恩林女巫对话。”芬德回答。
“你已经找到了她。”培威说。
“真的?我一直听人说这女巫是个可怕的食人女妖,是个巨人,丑陋得不得了。”
“我有许多种形象,”培威的尸身说道,“有许多关于我的愚蠢故事流传。”女人竖起头来。“你杀了戴尔公主,”她说,“我嗅到了你身上有这种气味。但戴尔有三个女儿,为什么不杀了第三个?”
芬德低笑道:“我以为我的献祭让我有资格得到我需要的答案。”
“你的献祭只能确保我在听完你的话之前不杀你。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就只能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啊哈,”芬德说,“很好。这三女儿——我肯定她的名字叫安妮——在卡洛司并未出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被送了出去。”
“对,”尸身道,“我知道。其他人在维特利安发现了她,但却失手了。”
“那她仍然活着?”芬德问。
“这是你的问题之一?”
“对,但现在听起来似乎是别人的问题了。”
“陆地与天空已被派去找寻她,”培威说,“她必须死。”
“没错,我知道。”芬德回答,“但既然你说曾找到过她——”
“然后又跟丢了。”
“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不能。”
“那好,”芬德说,“那些人能跟丢她,就该再去找她。”
“王后在你的手心里,怎么你没杀了她?”培威问。
“是啊是啊,”芬德回答,“好像总有人一直不断地提起这事。我的一个老友出现,在整桩事件上加了点作料。但据我的了解,王后不如安妮重要。”
“她很重要——但别担心,她死定了。你的失败没造成太坏的结果。但你有一件事说得对——她的小女儿就是一切,正如你主人所提到的那样。”
芬德第一次显得吃惊:“我并不称他主人——你知道我为谁做事?”
“很久以前他来找过我一次,而现在我从你身上嗅到了他的味道。”女人昂起下巴,培威也拙劣地模仿着她的动作。“战争开始了?”尸身问。
“你怎么对某些事了如指掌,对另一些事却毫无所知?”
“我对大事了如指掌,对小事知之甚少。”培威说完嗤嗤地笑了笑,好像很中意这个文字游戏。他身后就站着那个女人,安夏尔能看到她的眼睛,是让人惊诧的紫罗兰色。
“我看的是整条江河,而并非里面的旋涡或流势,也并非上面的船只或者漂往大海的树叶。你的话就可告知我那些东西。你说一种,我便知道与之相关的其他事——以此来获悉这些小事。好了,战争开始了吗?”
“还没,”他回答,“但据说快了,正在酝酿之中。但那不是我所关注的。”
“你所关注的是什么?芬德?你来这里真正想发现什么?”
“他们说你是妖魔鬼怪之母,沙恩林女巫。这是真的?”
“妖魔鬼怪是大地所孕育。你想怎样?”
芬德的笑扩散开来,安夏尔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当芬德回答她时,更深的寒意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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