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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叫那地方尖塔,因为它有一座。约翰和我很少去尖塔。在祖父遭遇事件、父母被送去安养院前,我们家每隔七个光就会去尖塔听讲道者以西结传道,他穿着那身炫目的白色束腰外衣,总是灿烂耀眼。沃葛没有必须参加尖塔的义务,但大部分的人都会去。或许他们只是单纯想欣赏尖塔的美丽,和听听以西结的声音,那听起来像飞过树林间的咻咻疾风,偶尔会有劈啪闪电打雷,他想用力强调重点时,会宛如锤着钉子的咚咚木槌。

  当我们抵达尖塔外面时,坦席尔斯的马车在那。我们匆匆经过它,进去尖塔里面。我从未见过尖塔里塞满如此多温暖身躯。我们在后面的座位坐下,我四处张望,挑高的天花板有被烟熏黑的疖瘤木梁交错,窗户整整有三十呎高,位于建筑两侧。我细数,每扇窗户起码有二十种颜色,比我在烟囱里能挑选的还多,里面嵌着沃葛肖像,状若相当虔诚,也有怪兽肖像,我猜是为了展示我们周遭的邪恶。我看见一条杰比特时浑身颤抖,那只杰比特几乎贯穿过一扇窗户彩绘。我瞪着牠,想着比起放在墙壁上的玻璃彩绘里重现时,牠在现实中远远更为恐怖骇人。

  尖塔前端有座高起的祭坛,中央是个讲坛,以弯曲的木头制成。在讲坛后方是张雕凿入岩墙的脸,那是阿威斯.阿库莫斯,传说中创建虫林镇的人。但如果他建立了这个地方,那意味着他来自别处。我在学校里曾有次提过这点,我想,教师那时想将我送去安养院。

  我看见坦席尔斯和摩莉葛娜坐在讲坛旁边。我继续四处张望,似乎整个虫林镇的人都到齐了,戴夫和达夫坐在右侧后面,甚至连那些被关在瓦尔霍的犯人都出席,双手绑着厚厚的皮绳,矮子尼达站在他们旁边,好在没有黑舍克犬陪同。

  讲道者从刺绣布料帘幕后现身,我曾在烟囱帮忙制作过那块布料。

  以西结身高适中,他不像坦席尔斯一样肩膀宽阔,也不像戴克提们拥有硕大的手臂和胸膛,他没有理由该像他们。但我确定,他相当聪明,个性坚毅。

  以西结停下脚步,在讲坛上就位前,对坦席尔斯和摩莉葛娜深深鞠躬。我没见过他身上那么雪白的束腰外衣,彷佛是一朵白云,甚至比摩莉葛娜的外袍还要洁白。

  他向天花板举手,我们全都安静下来。约翰依偎着我,我揽住他肩膀,一派保护性姿态。他的身体很热,我看得出来他的小小胸膛里充满恐惧,我可以听见他的大声心跳。

  以西结清清喉咙,好令人印象深刻。

  「我感谢所有沃葛摩特同胞今天来此。」他开始说:「现在让我们颂唱。」

  那当然意味着让他颂唱,而我们只要安静地坐着,聆听他训练有素的优秀口才滔滔不绝就好。听着一位最爱听他自己讲道的讲道者说话,其中乐趣好比你的脚趾让厄玛侬各咬掉。大家都低着头,除了我以外。我不喜欢低头,那会让别人有机会占我便宜。克雷图斯的座位危险地过于靠近,他已经侧窥我两次,每次都带着邪恶的冷笑。

  以西结向上瞪着天花板,但我猜他瞪的地方更远,也许那是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

  他闭上双眼,颂唱出长串字眼,听起来既博学又有教养,似乎字字珠玑。我想象他站在镜子前面练习。这想法使我微笑起来,那让以西结暴露弱点,而我知道他不在乎,也不会欣赏。当他颂唱完时每个人都抬头,张开眼睛。坦席尔斯似乎有点被以西结的冗长颂唱惹恼,或那单纯只是我的想象?

  以西结低头看着我们说:「我们今天聚会以倾听议会的一项重要宣布。」

  我稍微伸长脖子,看见其他穿着黑色束腰外衣的议员,个个神态庄严无比,他们坐在祭坛前面那排座位上,面向我们。朱利克在他们之间显得很抢眼。我看着他时,他突然回瞪着我,我立刻将眼神转开。

  以西结继续说:「我们的同胞昆汀.荷斯失踪了,他是八卦和胡乱猜测的中心话题。」

  坦席尔斯清清喉咙,大声到连坐在后面的我都听得见。

  「现在坦席尔斯议长要对你们全体说话。」以西结迅速补充。

  坦席尔斯走到讲坛处,以西结在摩莉葛娜附近坐下。两人没有交换眼神,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并不喜欢彼此。

  坦席尔斯的声音和以西结的比起来平静多了,而且比较不生硬,却能引起注意。

  「我们今天要传达你们一些资讯。」他开始轻快地说。

  我更用力揽住约翰的肩膀聆听。

  「我们相信昆汀是被掳走的。」坦席尔斯继续说。

  下面立刻响起嗡嗡低语声。荷曼站起来说:「抱歉,坦席尔斯议长,但他不是可能碰上事件吗?」

  「不,贺卫斯先生。」坦席尔斯说:「我们都知道当事件发生时,当事人会什么也不剩。」他的眼神在群众里找到我,坦席尔斯似乎在直接针对我说话。「昆汀身后还留下一些东西。我们发现他最后穿的衣服,一绺头发,还有这个。」他举高手里的某样东西,但我没办法看得很清楚。坐在前几排的沃葛倒抽口大气,迅速将头转开。一个女人伸手遮住她年幼孩子的脸。

  我起身想看个仔细。那是个眼球。

  我觉得反胃,然后我浮起另一种感觉,消除掉我的恶心感。狐疑。当我看见昆汀跑进魁格时,他两眼健全,而我相当认真地怀疑,真的会有任何沃葛胆敢进入魁格找到这些残骸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只野兽。」坦席尔斯迅速地说。他显然看见几位沃葛开始站起来,推断他们的下一个疑问会是这个问题,这是合乎逻辑的问题。

  「他被某种蛰伏在魁格的东西掳走。」

  「某种东西又是什么?」第二排的一位沃葛问道。他有一大家子,旁边至少坐了五位小沃葛,还有他的妻子。

  坦席尔斯低头瞪着他,仁慈中带着点凶残。「我可以告诉你,牠像我们一样用两腿走路。」

  群众惊喘出声。

  「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另一位沃葛质问,他拉出牙齿紧咬的长烟斗。那位沃葛的脸涨得红通通,布满忧虑的皱纹,他看起来好像想痛击某人出气。

  「证据。」坦席尔斯平静地回答:「我们调查昆汀的失踪案时所发现的证据,足以证实。」

  另一位沃葛站起身,手里拿着帽子。他说:「抱歉,但如果是某种东西掳走他,议会为何又要提供奖赏,对不对?就你告诉我们的,我们以为他犯了法,不是吗?」他看着附近的其他沃葛,他们点头回应表示赞同。其中几位还大声地喊了:「呿!」

  我得承认,现在局势变得很有趣。我往后靠坐进椅子内,在斗蓬下抚摸着戴斯汀。它冰冷地似乎是由冰雪制成。

  坦席尔斯再度举起手,要大家安静。「新的事实,那就是答案。」他直接冲着那位站立的沃葛说。坦席尔斯眼神的凝视力量似乎沉重到足以让那位沃葛的膝盖弯曲,他突然坐下来,尽管仍对自己刚挺身站起质问一举感到得意洋洋。

  坦席尔斯盯着我们看了良久,彷佛要我们为他即将说的话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相信魁格里住着欧特里尔。」坦席尔斯说:「我们相信是牠们掳走了昆汀。」

  欧特里尔、欧特里尔、欧特里尔是什么?我环顾四周,发现约翰大睁的恐惧眼神看着我。他用嘴型说,欧特里尔?

  我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坦席尔斯身上。欧特里尔,这是什么鬼扯啊?

  坦席尔斯深吸一口气后说:「这些生物以两只脚行走,我们相信牠们能控制沃葛的心智,为所欲为。」

  每个在尖塔的沃葛都转身,看着邻座,甚至连我都觉得背脊发凉。我突然领悟,虽然我真的曾经看见昆汀跑进魁格,但却不知道在那之后他发生了什么事。

  坦席尔斯继续说:「我们相信这些欧特里尔正计画要入侵虫林镇。」

  如果坦席尔斯的目的是引发恐慌,他成功了。

  沃葛纷纷跳起身,年轻和非常年幼的则开始惊慌大叫和哭喊,女性将小小的沃葛拥在胸脯前,室内回荡着吼叫和跺脚声,大家激动地比着手势,我从未见过尖塔陷入如此混乱的局面。我抬头盯着以西结,看见他的五官因他的神圣地域出现这些骚动,而流露出深沉的愤怨。

  坦席尔斯的声音如此响亮,我以为彩绘窗户可能会在凝聚声音的压力下破碎。「肃静!」

  每位沃葛,甚至是很年幼的沃葛都安静下来。

  坦席尔斯的眼神现在严肃异常,我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我完全忘了昆汀,我只担忧欧特里尔入侵的事,不管牠们究竟是谁。

  他说:「你们知道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发生过野兽之役。」我们全都点点头。坦席尔斯继续说:「我们的祖先打了败仗,付出可怕代价,这场攻击让野兽们在魁格定居下来,许多沃葛摩特为保护家乡而勇敢赴死。自从那之后,大部分的野兽盘据在魁格的势力范围内。」

  坦席尔斯确定大家听仔细后,继续说:「我们之间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尽管令人不安,还是维持着一种平衡,但现在恐怕那份微妙的平衡要因欧特里尔的出现而崩溃了。我们必须采取自保措施。」

  一位沃葛大叫:「但牠们是从哪里来的,坦席尔斯,我是指这些该死的欧特里尔?」

  坦席尔斯说:「我们有理由相信,牠们是邪恶野兽和在魁格的其他可怕生物进行恐怖杂交后,所孕育出来的变种,牠们相当可怕,堕落邪恶,畸形到难以形容。」

  倘若坦席尔斯以为那句话能安抚我们,就严重高估了我们面对恐惧时所能抱持的平静态度。更多吶喊声立即响起,脚丫咚咚跺地,年幼沃葛哭嚎,母亲紧抓着幼小孩童尖叫。我的心跳如此之快,我想我能看见自己的衬衫跳动。

  坦席尔斯再次大喊:「肃静!」

  我们闻言安静下来,尽管这次几乎花了一个斯里弗。他说:「我们有个保护自己的计画,它将牵扯到在场的每个人。」他指着我们强调。然后他再度停顿,显然是要一鼓作气。「我们要在魁格和虫林镇间盖道长城,覆盖我们边界的每一吋,只有长城能保护我们的安全。所有磨坊工人、农夫,特别是烟囱工人,」他在说到此时看着我。「都要受雇去兴建长城,没有例外。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必须一边兴建长城,一边采取预防措施,包括武装巡逻。」

  坦席尔斯停下话,然后对着我们的脑袋说出爆炸性宣言。「但昆汀极有可能不是唯一一位被迫和欧特里尔合作的沃葛摩特。」

  再一次地,每位沃葛转身面面相觑,明显带着怀疑的眼光。

  「我们怎么知道这些欧特里尔到底渗透进来没有?」一位老迈的沃葛大叫,他叫提格利.特鲁斯。

  「牠们还没。」坦席尔斯坚定地说:「至少就我所知,还没。」

  「但我们怎么确定?」脸色苍白的提格利狂喊,抓紧胸口,猛吸一口又一口气,既恐惧又慌张。他似乎突然察觉到他是在对谁提高音量,他抓住帽子,喘着气说:「非常抱歉,坦席尔斯议长。」

  尽管如此,与提格利的惊恐所爆发的类似狂吼此起彼落,群众似乎快完全失控。我相信只要一句话或一个单一指控字眼,就会引发暴动。

  坦席尔斯举起双手。「同胞们,请让我解释。请安静下来。」但直到我们自己逐渐安静下来前,坦席尔斯都无法安抚我们。

  「我们的确知道。」一个坚定的声音盖过所有其他声音。

  所有沃葛都转头望向她。

  摩莉葛娜现在已经站起身,她的眼神不是看着坦席尔斯,而是放在我们所有人身上。

  「我们的确知道。」她又说。她似乎在轮流看着我们。「你们全知道我有某种天赋,这份天赋让我能看见昆汀的命运。他犯了法,冒险进入魁格,欧特里尔就是在那掳走他。牠们挖出他的眼睛,强迫他说出虫林镇和沃葛摩特的一些秘密。在那之后,我再也看不见他的命运,但从我们发现的遗骸,我们可以断定昆汀现在已经死了。我的天赋也让我看见我们为保护自己免受牠们侵扰的必要手段。我们将会采取行动,不能任凭牠们从我们手中夺走虫林镇。虫林镇是我们仅有的家园。」

  我屏住呼吸,其他沃葛也是。

  我们同时吐口大气,然后大声欢呼。

  摩莉葛娜对着壮丽的尖塔天花板举高拳头。「为了虫林镇!」

  「为了虫林镇!」我们全都欢呼回应。

  尽管我很担忧不安,我却是叫得最大声的沃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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