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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章 梅林圣林

梅林圣林是马理隆的文化中心。它的建造是为了纪念那位巫师,他率领人民从活死人的黑暗世界来到这块充满生机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一处艺术的宝库。巫师的墓就在圣林中央,一环橡树围着墓地,耐心地在这里守卫了好几个世纪。一片青葱草毯自橡树脚下铺开,一直延展到坟冢跟前。草地柔软,适于踩踏,墓地周围一片祥和平静——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橡树圆环之外才是圣林的主要活动场所。绚丽的玫瑰围篱开着虹彩般的各种颜色,在墓地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中有一块块的小片空地,有画家在绘画、演员在表演、小丑在逗乐,还有一整天都持续不断的音乐声。迷宫本身很容易穿过——要是迷路了,只管从篱笆上飞过去就行了。不过这种行为被认为是“作弊”。高大的洋槐树比围篱高,每天都会被德鲁伊改成绝妙的“路标”,指出离开迷宫的路,这是因为迷宫每天都会变动。到圣林来的乐趣之一就是走迷宫,树木常常能提供“线索”。其实迷宫的出口总是指向墓地,这被认为是它的缺点。许多贵族曾对此向皇帝提出抗议——认为墓地过时、丑陋,而且令人沮丧。皇帝和德鲁伊们讨论过此事,但他们很顽固,不肯改变。因此了解这里的访客都不会去走迷宫。只有新来的,或不知道这回事的旅行者——比如莫西亚——才会顺着它走到中心去。
农奴法师老远就看到了橡树环,被迷住了,它们让他想起了森林边缘的家乡。靠近这些树的时候,他看到了墓地,于是满怀敬畏之情走进这神圣的圆环。莫西亚站在巫师的古墓边,将手按上那块由敬爱与悲思塑造成形的碑石。这是个很简朴的坟墓,以白色的大理石搭建而成。大理石曾用魔法修饰过,不曾让任何一丝杂色破坏碑石的纯净。它四尺高,六尺长,一眼看上去显得平常又朴素。
年轻人肃穆地轻诵吊慰往生者的祈祷,将手抚过碑石。在圣林潮润的空气中,大理石的触感如此温暖,有某种深切的悲伤气氛盘桓在石墓周围,让莫西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寻欢作乐的人会避开这个地方。
他意识到这是思乡的悲伤,认出并确定了在他心里不断滋长的这种感觉。即使这位老巫师主动离开原来的世界,将人民带到这个可以繁衍生息、不再受迫害的地方,他对这里却从来没有归属感。
“他的肉身安葬在这里。不知道他的精神居所是在哪里?”莫西亚喃喃低语。
莫西亚走到石墓前方,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摩挲,指尖下有种起伏不平的触感。曾经有什么东西刻在石面上。他慢慢绕着石墓走动,想借着日影看清究竟上面是什么。走到对面时,他勉强能认出蚀刻在巨石上的字迹。以古代字母书写的巫师之名,下面还有些他认不出来的东西。那么……在那下面是什么……
莫西亚倒吸一口气。
他听到一声窃笑,回身看到辛金正站在他旁边,脸上一副被逗乐的表情。“我说,亲爱的小子,你还真能找地方。你目瞪口呆的傻样真是完美无缺,还是对着最古怪的东西发愣。真想不出你怎么会乐意窝在这个发霉的古董废墟上,不过……”辛金轻蔑地瞧了一眼石墓。
“我没发呆。”莫西亚生气地咕哝道。“而且别那样说这个地方!这话该受天谴。你知道关于这个的事吗?”他指向石墓。
辛金耸了耸肩。“我知道的事太多,一件件都混在一起了。让我想想。”
“为什么上面有把剑?”莫西亚指着刻在巫师名字下的图形。
“为什么不该有?”辛金打了个呵欠。
“一件黑暗工艺造的武器,应该出现在一个巫师的坟墓上吗?”莫西亚震惊地说着。“他并不是妖艺工匠,对吧?”
“艾敏的血啊,他们难道除了种马铃薯以外什么都没教过你吗?”辛金哼道。“他当然不是妖艺工匠。是狄康杜克,最高阶的巫术士。传说他要求在这里刻上一把剑。关于某个国王、某个魔法王国之类的,那里所有的桌子都是圆的,人们都穿着铁做的衣服跑去找什么杯子碟子。”
“噢,看在——忘了这回事吧!”莫西亚气愤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辛金傲慢地说道。“那些杯子碟子有宗教意义。他们一直想要找齐一套。得了,你想整天都闷闷不乐地站在这里,还是一起去找点乐子?幻术师和塑形师正在大帐篷里练习。”
“我去。”莫西亚望向辛金指的方向。绚丽多彩的丝绸条幅自半空中悬下,在人群上面猎猎飞舞。他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诱人笑声、惊诧敬畏的抽气声,还有掌声。一想到很快就要看到的奇景,他的脉搏就加快了。然而,在他转身要离开墓地时,突然涌上一阵痛苦和遗憾。这里如此宁静,如此祥和……
“不知道那个魔法王国发生了什么事?”莫西亚喃喃低语,在准备离开时最后一次抚过温暖的大理石。
“总是会有事情在魔法王国里发生。”辛金漫不经心地说着,从空中抽出他的橘色丝巾沾了沾鼻子。“某个人醒来,然后那人做的梦就必须结束。”
幻术师聚集的空地上,一群群人在色彩明快的丝缎下来来往往。莫西亚从没想过能有那么多人同时挤在一个地方,他站在入口处,被人群吓住了。可是辛金像只羽毛艳丽的鸟儿一样到处窜来窜去,他伸手拉住朋友的手臂,把莫西亚带到场内,轻松穿越人群的模样让人吃惊。贴近这个人、旋过那个人,和另一个人擦身而过,辛金一边往人群前面去,还能一边悠哉地谈笑风生。
“借过,老兄。那是你的脚吗?我把它当成花椰菜了。你真该让塞尔达拉处理一下那些脚趾……只是路过,别烦我们。你喜欢这身衣裳吗?我叫它烂红李子。对,我知道这不是本人一贯的水准,不过我的朋友和我应该微服出行。但愿没人注意到我们。理查洛公爵!让我昏倒吧!进城来过节吗?我做过那种事吗?非常非常抱歉,老弟。肯定撞着你的手肘了。老实说酒渍会让你土气的袍子好看点,要是你不介意我说的话——好吧……如果你没有幻听,让我过去。”辛金凭空抽出那条橘色丝巾。“我能让你干干净净的,老兄,就跟你妻子的名声一样。啊,你居然喝这种擦不掉的廉价白兰地是我的错吗?试着用柠檬水洗吧。公爵夫人的发型简直是奇景,对吧?啊,伯爵夫人!真迷人。这是你的特许护卫?我想我们没见过。在下辛金,为您效劳。伯爵夫人的亲戚?表哥?啊,当然啦,我早该知道的。你大概是我遇上的第十八个表哥了。我打赌,也是个能亲嘴的表哥。我真羡慕伯爵夫人的大家族……你在胡扯吧,亲爱的?我刚才还想着呢,伯爵夫人,真是碰巧,你所有的表亲都是男的,都有六尺高,都有这么漂亮的牙……”
人们转过头来,人们放声大笑,指指点点,有些人飘得更高一些或更低一些好看个清楚,许多人凑过来听这位爱挖苦人的年轻人话里带刺的品头论足。跟在辛金后面艰难前行的莫西亚觉得自己在灼热的尴尬和冰寒的恐惧之间摆荡不停。他拉住辛金的袖子是白费劲,辛金招呼两位伯爵和一位侯爵夫人的时候,都脱开了他的手;他小声提醒辛金应该“消失在人群中”也是白费劲,这只会刺激辛金做出更过分的事——比如把衣服颜色变了五次“以甩掉追兵”。
莫西亚不安地四下张望,觉得随时都会看到杜克锡司的黑袍出现。但一群群着花戴羽、饰满珠宝的脑袋中,并没有任何黑色兜帽忽然冒出来。也没有合起的双手朝这片欢声笑语投下阴影。莫西亚渐渐地宽了心,甚至开始享受周围的乐趣,以为那些吓人的守望者觉得这样欢乐的人群没有看守的必要。
要是这位天真的农奴法师问过辛金的话,辛金肯定会告诉他:无处不在的杜克锡司也在这里,小心谨慎,不为人知地在监视监听着一切。只要有一丝波纹破坏节庆光彩诱人的缎面,他们眨眼间就会出现,瞬间将之抹除。三个大学生灌了太多香槟酒,开始唱起没品的下流小调。一道黑影闪现,就像一片云影掠过,然后几个学生就消失了,睡倒在醉乡。
一个剧团表演的节目略带讥讽地提起皇帝,自以为无伤大雅,却在中场时被清除掉了。手法熟练、动作迅速,观众毫无知觉地散去,以为这出戏已经演完了。某个扒手被发现、处罚、释放,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悄无声息,那个倒霉鬼还以为一切全是场恶梦,只不过他的双手现在被魔法变得比正常人大上五倍,这却是极为残酷的现实。
莫西亚对此一无所知,他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可能让他发现或知道。人群的欢乐气氛不可被惊扰。因此他有些忘形了,忘了自己朴素的衣着(辛金曾提议为他换装,但莫西亚在看过自己身上变成玫瑰红的丝绸裤子以后,坚决谢绝了),将自己融入了周围的美景。他甚至打算或多或少把辛金也给忘掉。看来没人能顶得住这个小胡子青年的当场羞辱或是让人丢脸的评论。他扯出了太多私密丑闻,像是撬出了藏在衣柜中的骷髅,莫西亚觉得简直能看到一堆骨头在他身后翩然起舞。虽说不时会有某个贵族吹胡子瞪眼或是俏脸煞白,但是诸位公卿爵爷、贵妇公主都乐得和同类保持距离,欢快地看着辛金利落地刺伤下一个受害人。
莫西亚清楚自己要是落了单,很快就会迷路,于是一直待在那个机智的小丑旁边。但他的心思不在这些衣着光鲜的老爷夫人身上,这些人也看不上他。他们瞧一眼他简朴的衣衫、晒黑的皮肤、粗硬的双手和结实的手臂,立即现出轻蔑的神色,撇着嘴,像是他在身后留下了臭味似的。
“为什么乔朗想变成这种人?”辛金站住脚,用唇枪舌剑招呼又一个一脸喜色的熟人时,莫西亚问着自己。他心里又一次涌起在巫师的墓地旁经历的那种思乡感觉。被这些对他漠不关心的人群包围时,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忆起双亲,泪水刺痛了他的双眼。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压下眼泪,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为了不让自己沉溺于孩子气的想法,他开始专心看着眼前飘浮的舞台。
莫西亚睁大了眼睛,呼吸变成了一声感叹,被引得徐徐飘落到柔软的草地上。之前,人群让他觉得烦心,担心有杜克锡司时觉得着急,辛金走过一个又一个舞台却看也不看的时候他觉得不安。可现在……这真是太了不起了!他作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美妙的事物。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水舞者。她是不错,但算不上顶尖,仅有的观众不过是莫西亚、一小群孩子、一个半瞎的老触媒圣徒,还有两个醉得差不多的大学生。孩子们很快就厌烦地散去。触媒圣徒站着打起了盹,大学生则摇摇晃晃地去找酒喝。只有莫西亚痴迷地留了下来。
舞台是个水晶平台,飘浮在一条穿过圣林的小溪上,溪流泛着粼粼波光。德鲁伊们改变了穿过马理隆那条大河的河道,让它穿过圣林,浇灌这里的花草树木,为人们带来欢乐。水舞者用她的魔法技艺使舞台下的溪水涌上台,和她一起舞动。
这位年轻小姐挺漂亮,一头水色的秀发。她像是穿着水做的衣裳,又薄又湿的衣裙贴在她柔韧的肢体上,仿佛水流在她周围回旋扭转,跳着复杂的舞步。她的魔法让水流像是获得了生命。水流布满细泡的手臂牵着她、抱着她;她摇曳着,仿佛自己也是一道水流。
舞蹈结束得太快了。莫西亚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河水流干为止。水晶舞台上的小姐稍等了一会,身上流下的水映得她闪闪发光,她期待地看向莫西亚。发现他并没有钱可以抛给她以后,她一甩湿漉漉的蓝发,让舞台升起来,飘到下游去了。
莫西亚望着她远去,直到突然发现自己被周围的人群盯着时,才回过神来。他大吃一惊地发现辛金从空中飘落,站在他身旁的草地上。这位留小胡子的年轻人已经换了衣服。眼前他一身五颜六色,还戴着小丑的帽子和铃铛。莫西亚越来越紧张地慢慢发现,他正指着自己。
“先生们女士们,花费巨资、冒着生命危险从化外之地最黑暗最偏僻的荒山野岭为各位带来的!这就是,先生们女士们,真正的绝品,马理隆独一无二的一个。我为诸位献上——一个乡巴佬!”
人群哄然大笑。莫西亚的血直冲上头,他一把揪住辛金花花绿绿的手臂。“你在干什么?”他咆哮道。
“照我说的办,这才是好老弟!”辛金小声嘀嘀咕咕。“瞧,就在那!差点在城门逮住我们的肯哈那法师!跟他说过我们都是演员,还记得吧?得装得像回事,不是吗?”
他突然把莫西亚拧回身。“噢,天哪!这是人身攻击!”他吼道。“都是粗野的畜牲,这些乡巴佬。先生们女士们。滚开,我说!滚开!”辛金摘下挂着铃铛的帽子,死命朝着莫西亚摇晃,引起人群一阵欢笑。
莫西亚不知所措地瞪着辛金,飞快地想着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生命之力隐形,或是至少能把辛金噎死,这个长胡子的小子竟朝他跳过来,开始直捶他的鼻子!
“看到了吗?”辛金朝观众嚷。“非常温顺。节目结束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他嘴里。你在干什么呢,莫西亚?”辛金在他的朋友耳边轻声嘀咕。“巡回剧团的演员模样呢?想起来了吧?那个肯哈那在看着呢!你得夸张点做出奋力挣扎的模样,老弟,不过恐怕再过一会,就会有人像是闻到臭鱼味一样赶过来了。来点有创意的。我们不能引起注意……”
“你已经够招人注意的了!我他妈的能做什么?”莫西亚气冲冲地回嘴。
“鞠躬,鞠躬。”辛金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微笑着鞠躬行礼,朝人群挥舞着帽子,他还把手放到莫西亚后颈上。辛金的手指掐进了莫西亚的后颈,强逼这个“粗野的乡巴佬”动作僵硬地低下头。“让我想想。”他嘟哝着。“你感情丰富吗?你会唱歌跳舞、讲古怪的笑话吗?继续鞠躬。不会?唔。我知道了!吞火!非常简单。你不怕臭气,是吧?或许有点危险……”
“少烦我!”莫西亚喝道,艰难地挣脱辛金的手。他站直身,满脸通红,手心出汗。他面对着人群,人人都期待地望向他。莫西亚手脚像冰一样冷,他僵住了,动弹不得,说不出话,连脑子都转不动了。莫西亚望着悬在周围的人们,他们俯视着站在草地上的他;他看到了肯哈那——至少是个穿着肯哈那法师袍子的人。他不能确定是不是那天在城门当值的那位。不过,他想他们不能冒险。要是他能做点什么就好了……
“嘿,辛金!你的乡巴佬没意思。把他带回化外之地去——”
“不,等等!看!他在做什么?”
“啊,有点像。他在画画!真特别!”
“那是什么?”
“那是……啊,天哪……那是一间房子。用一棵树做的房子!真奇特,太原始了。我听说过农奴法师就住在这种离奇精巧的小屋子里,不过倒还从来没想过能看到!这不是很有意思吗?他一定是在为我们画他的村子……好啊,乡巴佬!好啊!”
各种评论喋喋不休,伴着阵阵掌声。辛金说了些什么,但莫西亚听不到。他再听不进任何东西了。他在听着来自往事回忆的声音。他在画一幅画,一幅活生生的画,空气就是画布,对家乡的思念就是他的画笔。
聚在这个年轻人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莫西亚用魔法绘出的图画在他头上的半空中变幻成形。图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年轻人的回忆给予了图画生命——人群的笑声和兴奋的交谈也渐渐变成了悄声细语。最终变为敬畏的沉寂。没有人打扰他,甚至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莫西亚为珠光宝气的欢乐人群描绘农奴法师的生活。
马理隆的人们看到房子原本是树木,树干由德鲁伊慢慢转化成粗糙的住处,枝叶交织搭出天篷,覆上茅草做成屋顶。冬日的烈风将雪花塞进木头的裂缝,法师用宝贵的生命之力造出温暖的气泡,围住他们的孩子。法师吃着少得可怜的食物,而在野外的雪地里,狼群和其他饥饿的野兽四处游荡,到处抽动着鼻子,搜寻着温暖的血肉。一位母亲把已经死去的婴儿紧紧抱在怀里。
冬天松开它紧攥着世界的手,让春天的温暖渗过指间。法师们回到农田里,凿破仍未化冻的田地,下雨的时候,他们就在深至膝头的烂泥中跋涉。然后他们飘到空中,种子从指尖飞落向犁过的土地,要不就是把在冬天里小心呵护着的秧苗栽进泥土。孩子们在父母身旁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夏日来到,人们清理田地、修整房屋,永无休止地忙着除草,忙着养护幼小的庄稼,持续不断地与偷吃的虫子和野兽争斗。白天总有烈日烧灼,晚间总有急雨雷暴。但也有纯朴的快乐。触媒圣徒和他的孩子在午休时光追逐玩闹,孩子们在空中翻着筋斗,学习如何使用生命之力,他们最终要靠这为自己挣一口饭吃。黄昏与夜色交接的那片刻祥和,农奴法师们在结束一天的劳作后聚在一起。还有艾敏日。他们早上聆听触媒圣徒用尖细的声音描绘天堂的金色大门、大理石厅堂,那都是他们所不认识的事物。下午,他们加倍地辛苦耕作,以弥补损失的时间。
秋天为树木带去火焰般的颜色,为农奴法师带来长达几小时累断脊梁骨的辛劳。他们要采收劳动成果,但这成果只有一小部分归他们所有。翅翼使者带着巨大的金色碟子飞进村里。法师朝碟子上堆满玉米与土豆、稻谷和大麦、蔬菜跟水果,看着翅翼使者将这些带走,填入拥有这些田地的贵族家中的谷仓和储藏室。之后,他们取回剩给自己的那一小份存粮,盘算着如何靠这些熬过冬天。冬天冰冷刺骨的呼吸已经吹近了。法师们的孩子在田野中拾着稻穗,捡起每一丝、每一片,每一粒稻谷都被视若珠宝,妥善收藏。
然后冬日再次到来,大雪在这些渺小的屋舍周围回旋,法师们忍耐着厌倦、寒冷和饥饿。驻村圣徒蜷缩在自己的蜗居中,两手缩在破旧的衣衫里,对自己念诵艾敏如此厚爱祂的子民……
莫西亚的肩膀一垮,垂下了头。他在人群中画出的图画随着他生命之力的耗尽而消散。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莫西亚惶惶不安地抬起头,以为会在一张张脸上看到厌烦、轻蔑或是嘲笑。可他看到的是困惑、惊诧和怀疑。这些人看到的是一幅风景画,描绘遥远世界里一群动物如何度日,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在过自己的生活。
莫西亚第一次看清了马理隆,这座城市远比明媚的春光更为耀眼的瑰丽光华让他之前没能看到真相。这些人都封闭在自己魔法国度中,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座由他们亲手设计建造的水晶王国里。会发生什么事呢?莫西亚想着。他看着他们华贵的衣袍、柔软的裸足,不禁想着:如果有人清醒过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摇摇头,左右张望着找辛金。他想走了,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突然间人们朝他涌来,伸手想碰碰他,摸摸他。
“不可思议,亲爱的,绝对不可思议!竟有这样令人愉快的粗糙的艺术形式。颜色太自然了。你怎么办到的?”
“我都像孩子一样哭了!那么离奇的主意,竟住在树里!惊人的创意!你一定得去我的画廊……”
“那个死去的婴儿有一点夸张。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稍稍微妙些的比喻。你要是再表演一次,我想应该把那换成……唔……一只羔羊。对!女人把死去的羔羊抱在膝上。更有象征意义,不是吗?要是你能改动那一幕……”
莫西亚不知所措地瞪着周围的人。他语无伦次地答话,往后退开,这时,有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臂。
“辛金!”莫西亚感激涕零地叫起来。“我从没想过会自己会那么高兴看到你,不过——”
“我想这是奉承话,老伙计,不过你害自己陷进麻烦状况了,没时间拥抱亲吻。”辛金急急忙忙地小声说着。
莫西亚警觉地望着四周。
“在那边。”辛金点头示意。“不,别转头!两位黑袍旁观者决定他们要当艺术评论家。”
“艾敏之名啊!”莫西亚喉间一紧。“杜克锡司。”
“对,我想他们从你的小展示会上看到的东西可比这里的茶点都多。他们看到的时候,知道那都是真的,你公然宣称自己是农奴法师,现在就跟从耳朵里长出玉米一样醒目。老实说,长玉米出来还没那么惨呢。我真想不出是什么东西撞进了你的脑袋,竟让你做出这种蠢事!”辛金抬高嗓门。“我得考虑考虑,达林普伯爵夫人。从星期二开始,一周的晚宴时间表演?我得查查他的行程。我是他的经纪人。现在,恕我们失陪一会——不,男爵,我真的不想说他是从哪找来这么天然的衣裳。如果你想找差不多的,到马厩试试……”
“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莫西亚提醒他。“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我们怎么办?”他心惊胆寒地看着那两只黑帽子悬在人群边缘。
“他们在等骚动平息。”辛金嘀咕着,假装在整理莫西亚的衣服,但他一直都盯着巫术士。“他们要过来了。你还有魔法力剩下吗?”
“一点都没了。”莫西亚摇头。“我累透了。连块奶油都融不掉。”
“我们才会是被融掉的。”辛金说着不祥的话。“什么,公爵?死掉的婴儿?不,我不同意。震撼效果。能让人听见的喘息。昏倒的女人……”
“辛金,看!”莫西亚松了口气,差点昏倒。“他们不见了!也许他们不管了!”
“不见了!”辛金越发激动地四下张望。“亲爱的小子,我讨厌打破你的美梦——这里真是乱得够呛——但消失就意味着他们肯定就站在你旁边,伸长了手——”
“天哪!”莫西亚揪住辛金花溜溜的衣袖。“做点什么!”
“我在做。”辛金冷淡地说道。“我打算把他们想要的交出去。”他一伸手指。“就是你。”
莫西亚的下巴快掉了。“你这杂种。”他气恼地开口,却惊诧地闭了嘴。他在慌乱中揪住的是自己的衣袖。袖子里是他自己的手臂,这手臂连着他的身体。事实上,他自己的脸正回头眉开眼笑地看着他。
他周围顿时哗然一片,有笑声,有呼喊声,有惊叫声。莫西亚头昏眼花地回头看着自己。他看到自己飘到自己头上。莫西亚朝四面八方望去,看得到的地方到处都是莫西亚的脸。
“噢,辛金,你真是棒极了!”一位莫西亚用明显是女声的嗓音叫着。“瞧,杰拉尔丁——是你吧,杰拉尔丁?我们都穿着这种简朴奇妙的原始衣服,瞧这些裤子!”
“装得像点!”莫西亚拉着的莫西亚飞快地戳了戳他的胸口。“这个法术持续时间不会长,也不能永远骗过他们!我们得离开这里!我说,公爵!辛金老兄这招可真是绝妙得很哪,是吧?”那个莫西亚大声说道。“继续装!”他悄声命令道。
“呃,正是,伯、伯爵。”莫西亚用低沉的声音结结巴巴地答道,紧跟那个最后一眼看到时还是辛金的人。
“快走!”辛金——莫西亚对他悄声说道,拉着他往出口去。“我得去让皇帝陛下看看!”他大喊。“陛下一定不相信那个辛金,那个天才,绝对的魔法大师,喜剧之王——”
“别太过分!”莫西亚吼道,从包围着自己的莫西亚人群挤出去。
但他没法让辛金听到自己的话。
“皇帝陛下!去给皇帝陛下看!”
每个人都加入了这声呼喊。莫西亚们嘻嘻哈哈、推推拉拉,开始招呼外租车辆。有些莫西亚用魔法召唤出车子。有些莫西亚直接消失。传送廊在人群中接连打开,空中出现一个又一个通往虚无的洞,圣林周围越来越像一块被老鼠啃过的乳酪。几百个莫西亚走进了传送廊,这些通道把传送廊操控者颂离传入广漠的空间。
“知道了吧。”辛金——莫西亚心满意足地从半空抽出丝巾,沾了沾鼻子。“我真的是个天才。”
他走进一道传送廊,把身后另一个莫西亚拉进来。“我说,老兄。”一个昏头转向的颂离听到他问。“真的是你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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