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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人类文明起源之时,我们就对地球进行监控了。”凯拉赞说道,“大多数时间里,其操作都是委托给我们社会中一个叫作‘杰乌伦人’的种族去做的,这就是我们此前未让你们知晓的事。正如你们自己已经推断出的那样,就形态而言,杰乌伦人完全就是人类。”

  “智人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很暴躁。”芙瑞努•肖姆补充道,好像是感觉必须要追加一些说明,“人类对于竞争有着极为强烈的本能。我们认为这个问题太过敏感,容易让你们情绪波动。反正事实迟早会暴露,但我们一旦说了,就覆水难收了。”

  “你们看,”丹切克发声了,就站在卡伦•赫勒尔的稍远处,带着某种明显的满足感望着亨特,“正如我认定的那样——远古灵长类有一支独立发展的人科动物的后代,在慧神星大迁移时期被带到了苏利恩。”

  “哦……不。”凯拉赞略带歉意地说道。

  丹切克眨眨眼,盯着这个外星人,仿佛他是在当面扯谎。“抱歉,我没听明白。”

  “杰乌伦人跟智人的关系要近得多。实际上他们就是月球人的后代,跟你们自己一样……源自五万年前的月球人。”凯拉赞不安地看着肖姆,然后又望向地球人,等着他们的反应。加鲁夫和施洛欣一语不发地候着,他们已经知道整个故事了。

  亨特和丹切克对视了一眼,同样迷惑不解,然后又望向伽星人。月球人的幸存者从月球到了地球,怎么会有人到苏利恩呢?唯一的可能就是,是苏利恩人把他们带走的。但是,苏利恩人能从哪里带走他们呢?慧神星上不可能有任何幸存者。突然之间,亨特心里爆发出无数疑问,他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丹切克似乎也一样。

  最后,卡伦•赫勒尔开口了:“咱们回到这一切的开始,看一下最根本的问题。”她始终看着凯拉赞,直接向他发问,“我们一直猜想月球人是在慧神星进化出来的,其源自地球的先祖是你们前往苏利恩时留下来的。这没错吧?还是说漏掉了什么事情?”

  “不,这很正确。”凯拉赞答道,“而且一直到五万年前,他们演化到了科技文明相当先进的程度,正如你们设想的那样。到这时候为止,都跟你们推测的一样。”

  “不管怎样,能知道这些很好。”赫勒尔点点头,听上去松了口气。“那你们干吗不从这里开始继续讲述这个故事呢?让之后发生的事情充实起来,就按照它发生的顺序。”她说道,“这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

  “好主意。”凯拉赞表示同意。他顿了顿,理了理思路,然后来来回回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继续说道:“伽星人迁移到苏利恩的时候,在慧神星上留下了一个观测系统监视其发展。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我们今天所拥有的这些尖端的通信系统,所以他们接收到的信息都是零散的、不完整的,但足够对所发生的事情勾勒出一个合理完整的图像了。也许你们想看看当时由传感器捕捉到的慧神星画面。”他向维萨发出一条指令,退后几步,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地板中央。一幅巨大的画面出现了,看上去十分逼真,也很立体,简直像是伸手就能摸到。那是一颗行星的画面。

  亨特熟知慧神星的每一条海岸线和每一处地表特征。近些年最令人难忘的发现之一,那就是“查理”,在月球挖掘期间发现的一具身着太空服的月球人遗骸——实际上,正是这一发现开启了一系列的调查活动,它证明了慧神星与伽星人的存在,甚至比“沙普龙号”的出现还要早。从查理身上发现了一些地图,航通部的研究人员就此重建了一个直径六英尺的行星模型。但亨特此时注视着的这幅画面没有展现出巨大的冰盖和狭窄的赤道带,亨特记得那个模型上是有的。那两大块陆地还在,尽管轮廓线明显有了变化,因为有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大陆延伸开来,向着南北一直伸展到了比模型上更小一些的冰盖地带——比地球现在的冰盖大不了多少。这不是五万年前月球人时代的慧神星,这是两千五百万年前的慧神星。眼前的画面栩栩如生,一如往昔,这可不是利用地图重建的模型。亨特看了看丹切克,教授早已看得出神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们一边看,一边听。凯拉赞回放了一系列从轨道上捕捉到的镜头,展现出从地球引进的动物不断进化、扩散,消灭了慧神星本土的物种,不断适应、扩张,每分钟播放两百万年的变化,直到最终在一条谱系中出现了第一个人猿社群,其源头是引进的灵长类经过人工改造的一个品种。

  多年以来,人们一直推测地球就是按照这种模式发展的,直到2028年,才进一步猜测这一切都发生在其他的行星上,或者至少从公元前五万年前那个时期的化石来看,那是属于另一种人科动物谱系的。但其中存在一个全然出乎意料的阶段,地球上的人类学家拼凑起来的故事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人猿时代早期,这个物种曾一度重返半水栖环境,主要是由于其身体无法应对陆地上的猎食者。因此,他们踏上了与鲸鱼和其他水生哺乳动物相同的道路。不过,当他们不断增长的智慧使其有办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便又掉头离开了水里。这时候,他们的身体尚未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一阶段造就了他们直立行走的姿态,褪去了体毛,拇指与食指间的蹼退化掉了,泪腺有了排盐的功能,也产生了其他一些让地球上的专家们争论了很多年的特征。丹切克在这星期剩下的时间里会没完没了地谈论这些,但亨特劝他还是另找时间再跟伊希安讨论此事吧。

  接下来就是发现工具和火,建立部落,演化出社会秩序,让原始的狩猎采集式经济进入到农业与城市建造阶段,进而发现科学,开始工业化进程。而正是这部分历史,亨特认为,让他们和地球人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实事求是地讲,月球人做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他们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资源和天赋,没有像数千年来的地球人那样陷入无谓的迷信和“魔法”当中去解决问题。对于他们的早期猎人来说,更好的武器和更出众的技术决定着成败,而不是异想天开地去幻想什么神仙。对于种庄稼的人来说,所要做的是更好地去了解植物和土地的知识,以及各种能够增产的因素。仪式和咒语可不行,很快就被摒弃了。这之后不久就有了测量、天文观测,以及理性的力量,揭示了统治着宇宙的法则,打开了新的眼界,利用能源,创造财富。结果呢,月球人的科学与工业突飞猛进,一路摸索着走向启蒙时代,后来类似的模式在地球重新上演的时候,启蒙时代的到来就晚得多了。

  地球上的科学家通过在月球人身上找到的信息,将他们描绘成侵略性十足的、不可救药的好战种族,他们对于先进的科学技术的发现不可避免地酿成了最终的自我毁灭。但亨特和其他人现在都明白了,这番描绘并不准确。在月球人历史的早期,存在着纷争和战斗,这是事实,但到了工业时代早期,这类事情就很少了。一个更为伟大的共同事业使慧神星的诸多国家联合起来。他们的科学家认识到,随着冰川纪到来,环境将逐渐恶化,整个种族便开始着手科学大发展,试图搬迁到一颗更为温暖的行星上。当时的天文学家认为,火星和地球是最佳殖民地。事关生死,没有资源可以消耗在内部矛盾上,直到……

  大概在那场最终的灾难性战争发生之前的两百年,一些事情改变了一切。凯拉赞解释道:“可能是种族固有的基因不稳定性造成的结果。大概在他们刚刚学会使用蒸汽、开始探索电的时候,一支超级月球人种族突然出现了,产生了量子级的飞跃,大大领先于那颗星球上的其他月球人。他们是从哪里、从何时出现的,我们并不知道。数量上来说,他们一开始很少,但却迅速扩张、强大起来。”

  “是不是那颗行星开始两极分化的时候?”赫勒尔问道。

  “是的。”凯拉赞答道,“这个超级种族变成了兰比亚人。他们极为冷酷,推进军事化,形成了集权政权,在其他国家能够集结起力量予以对抗之前,它便武力统治了那颗行星的绝大部分。他们的目标是完全独享慧神星工业与技术的控制权,以此保证他们自己能迁移到地球,这就意味着要排挤掉那些为此目标一起奋斗的国家。顺从就意味着灭绝。其他国家没有选择,只能联合起来武装起来,保护自身的安全。他们成了赛里奥斯人。情势不可挽回地朝着两个集团你死我活的方向走了下去。”

  亨特看到了更多的画面,慧神星逐渐变成一台巨大的军事与生产机器,只为了战争做准备。随之而来的悲剧令他骇然。这实在是没有必要啊。更多的努力用在了军备上,不然足够让整个月球人种族往地球搬迁两次还不止。如果兰比亚人没有像画面中那样行事,那慧神星上的人就会完成那个壮举。努力了千年之后,再有不到两百年他们就能完成目标,拯救自己免于灭绝,延续文明,可这时候,他们把这一切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维萨开始展示战争的画面。数英里高的大火球将许多城市蒸发掉,让整个世界震颤;大海沸腾了;森林瞬间燃起烈火化为灰烬,在狂暴的气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烟雾和尘土遮蔽了星球表面,让这颗行星变成了一个黑褐交杂的昏暗球体。之后,出现了点点红色和缓缓脉动的黄色,开始时零零星星,光色暗淡,之后逐渐明亮起来扩散开来,最后融合成一片,那是大陆在分崩离析。行星爆炸了,把地壳的碎片抛向太空。于是小行星带诞生了,最终变成冥王星的那部分便成了整个种族的墓碑,命中注定要在远离太阳的地方永远流浪。尽管加鲁夫和施洛欣之前已经看过这些画面,他们还是沉寂无语了;所有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们将慧神星视为真正的家园。

  凯拉赞稍停了片刻,等着情绪稍缓,然后才继续说道:“伽星人因为他们的道德心苦恼了很久,觉得这与他们早些年间改动月球人祖先的基因不无关系。因此,他们对于慧神星的政策就是不干涉它的事务。但你们刚刚看到这造成的后果了。灾难过后,少数幸存者搁浅在月球上,生存无望。这时候,苏利恩已经完善了黑洞技术,可以实现即时通信与物体传送,所以伽星人是实时知悉这些事情的,他们可以介入。在目睹了自己的政策造成的后果之后,他们无法坐视不管、任由幸存者自生自灭。因此,他们组织了一次救援行动,派出几艘巨大的飞船到达了邻近月球与慧神星的区域。”

  亨特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凯拉赞所说的这些事件。他突然望着这位伽星人,大惊失色。“不是在太阳系之外?”他问道,“我想你说过你们不会在行星系内部建造大型超环面。”

  “那是紧急状况,”凯拉赞答道,“那一次伽星人决定不管那些规矩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

  亨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因为他意识到:冥王星就是这样被甩到现在的位置的!慧神星和它的月亮之间的引力关系也就是这样被破坏的。这样一句简单的事实,却足以令航通部他手底下一半的人失业了。

  “所以,月球人,人类种族的祖先,从来也不是随着月球到地球的,”卡伦•赫勒尔说道,“他们是被伽星人送到那里的。月球后来才到场。”

  “是的。”凯拉赞简单地应道。

  这也解开了另一个谜团。所有的数学模型都显示,这一过程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让月球从慧神星轨道转换到地球轨道。科学家们曾经有过很多疑问,这么一小撮月球人居然能够维持那么长时间,更不用说抵达地球需要多少资源了。但是,随着伽星人介入的因素加入方程,一切都改变了。借助伽星人的帮助,那一小撮人为自己建立了安全的殖民地,有望开始重建他们的文明。所以,他们又为什么会倒退回蛮族呢?如此般浪费了上万年的时间。唯一的答案应该是后来月球被俘获所引发的剧变。真相真是太讽刺了,亨特心想:如果他们没有被自己的月亮从背后插上一刀,可能早在公元前四万五千年就返回太空了,没准儿更早。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送到地球去了。”丹切克总结道,“还有一群被带回苏利恩,从此变成了杰乌伦人。”

  “是这样。”凯拉赞予以肯定。

  “即便是这一切发生之后,”肖姆解释道,“赛里奥斯人和兰比亚人还是水火不容。由于兰比亚人是惹祸的根源,当时的伽星人认为把兰比亚人带回苏利恩会让他们从善,也希望他们能融合进伽星人的习俗与社会当中。按照赛里奥斯人自己的要求,他们被带去了地球。伽星人本可以给他们提供持续的帮助进行文明重建,但他们谢绝了。所以,这套监控系统并不是为了监视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他们。”亨特大感意外。如果监控系统已经设置了那么久,伽星人一定早就知道他们协助建立的殖民地崩溃了。为什么他们会任其发生呢?

  “那其他人是如何应对……兰比亚人的?”赫勒尔问道,“那时候他们还没管着监控呢。兰比亚人是如何把监控搞到手的?”

  凯拉赞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那时候给苏利恩造成了很多的问题。所以当月球被地球俘获,引发大范围灾难,摧毁刚刚在那里扎根的赛里奥斯人脆弱的新社会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听凭其变了。苏利恩人自己家里一堆麻烦,不解决的话可能重蹈慧神星的覆辙,所以无暇他顾。”他耸了耸肩,仿佛说不管是对是错,当时只能那样。然后他又接着说道:“但随着时间流逝,兰比亚人一代代繁衍生息,情况似乎有所好转。有迹象表明他们能够完全融入伽星人社会,于是伽星人的领导采纳了一条绥靖政策,期望加速这一进程。其结果之一就是,杰乌伦人就此获得了监控系统的控制权。作为兰比亚人的后裔,他们从那时就被称为杰乌伦人了。”

  “这是一个错误。”肖姆评论道,“他们应该被流放。”

  “事后看来,我也同意。”凯拉赞说道,“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跟我们讲讲这个系统怎么样?”亨特问道,“它是如何工作的?”

  伊希安答道:“基本是从太空操作的。直到大约一个世纪前,都还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技术。自从地球进入电子和太空时代,杰乌伦人就不得不更加小心了。他们的设备非常小,几乎无法被探测到。他们大部分是截取和转发你们的通信,比方说木星和地球之间的激光链接。在你们太空时代的早期,他们曾经制造了一些跟你们自己的太空垃圾很像的设备,不过当你们开始清理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停止了。尽管如此,那种尝试也有些用处,我们就是据此想到了建造一台看着像波音飞机的感知机。”

  “但他们怎么能伪造出像模像样的报告呢?”亨特问道,“他们肯定有着自己的一套智能系统,就像维萨那样的。一般的电脑可做不出来。”

  “他们有的。”伊希安告诉他,“很久以前,当时似乎有理由对杰乌伦人持乐观态度,于是苏利恩人帮助他们建立了自己的自治世界,就是杰乌伦星,位于我们太空扩张区域的边缘,它配备的智能系统叫作杰乌克斯,与维萨类似,但彼此独立。跟维萨一样,杰乌克斯通过自己的系统连接着很多星系。监控地球的系统接入了杰乌克斯,我们收到的报告都是由杰乌克斯传送给维萨的。”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那些编造和歪曲的东西都是怎么搞出来的了。”肖姆说道,“看看慈善的后果吧。永远都不应该允许他们染指那样的系统。”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卡伦•赫勒尔问道,“我们仍然没有答案。他们的报告原本相当准确,直到大约二战时期才变味儿了。二十世纪后半叶的问题一定程度上夸大了,但最后的三十年完全就是编造的。他们为什么想要你们认为我们仍在准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

  肖姆反问:“谁能理解人类的思维有多扭曲?”她无意识地使用了统称。

  亨特捕捉到她说话时无意间朝着凯拉赞使了个眼色。他意识到这一切背后还另有隐情——是一些苏利恩人到现在还不愿泄露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就在这一刻,他确信加鲁夫和施洛欣对此也一无所知。不过,他感觉这可不是当面质问的时候。相反,他让话题转回到一些技术细节方面。“杰乌克斯都有些什么类型的档案记录?”他问道,“能回溯到慧神星时代的伽星人文明吗?就像维萨那样?”

  “不行。”伊希安答道,“杰乌克斯针对的是更近的时代。没有必要把维萨的档案全都载入其中,这些档案只跟伽星人有关。”他好奇地看了亨特一眼,“你是不是想到了维萨在‘沙普龙号’的镜头里注意到的背景星空位移的反常?”

  亨特点点头,“这就能解释问题所在了,对吧?杰乌克斯不可能知道星空发生了变化。维萨有权限查看飞船的原始数据,但杰乌克斯不行。”

  “正确。”伊希安说道,“还有几个其他的反常现象,不过都很类似——都是由旧的伽星人技术引起的,杰乌克斯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我们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的。”亨特明白了,从那之后,但凡是来自杰乌克斯的东西都会被质疑。但苏利恩人不可能完全瞒过杰乌伦人去核查任何其他东西,所以只能直接探察信息源——地球。而他们的人正是这么做的。

  凯拉赞似乎不想他们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安静了片刻后,他说道:“加鲁夫想让我向你们展示另一个相关的问题,他认为你们会很有兴趣。维萨,给我们看下伽星人在戈尔达着陆时的情形。”

  亨特惊讶地抬起了头。这名字很熟悉。丹切克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赫勒尔眉头紧皱,颇为不解,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她不像他们那样熟悉查理的故事。

  唐•麦德森在航通部的语言学小组最终成功破译了查理的一本笔记,其中有个谜很久都无法解开。它记述了查理每一天的经历,他是人数迅速减少的赛里奥斯幸存者队伍中的一员。他们孤注一掷跨越月面,长途跋涉要去一个基地,要想逃离月球,那里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还有任何希望的话。这份记录一直延续到查理抵达他后来被发现的那个地方,那时,各种磨难已经把他的队伍减少到两人——他,还有一个名叫寇里尔的同伴。查理在那里时已经快不行了,生命维持系统出了故障;而寇里尔独自一人走了,发誓要抵达基地。显然他再没返回。基地的名字正是戈尔达。

  此时,一幅新的画面出现在地板中央。一片遍布砂石的荒野,在繁星密布的漆黑天空下触目惊心。大地被难以想象的战火灼烧过,炸得一片狼藉,只剩下形状难辨的大片残骸,那曾是一个巨大的基地。就在这片废墟中,矗立着一个突兀的物体,看上去几乎完好无损——那是一座小屋,像是某种披着装甲的穹顶结构,或是某种炮塔,一边已经被炸开了,里面一片漆黑。

  “戈尔达就剩下这些了。”凯拉赞说道,“你们正在看的画面就是一架苏利恩飞船拍到的,当时它刚刚着陆不久。”

  接着,一架小小的飞行器缓缓从镜头背后移入画面。它大体呈长方形,不过表面有一些杂乱的吊舱和突出物,飞在距离地面大约二十英尺的空中。这架飞行器停靠在那个穹顶旁,随后一小队穿着太空服的伽星人出现了,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废墟当中,朝着那个开口走去。然后,他们突然停住了。前方的阴影里有东西在动。

  后边某个地方射来一道光,照亮了开口。更多的身影显现出来,也都穿着太空服,站在一个看着像是入口的地方,看样子那里通往穹顶的地下。这些身影看起来不太一样,站着要比伽星人矮一头还多,面向伽星人站在几米之外。他们都拿着武器,但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把握,神色紧张地跟自己人对视了一下,又盯着伽星人。似乎他们当中没人知道该做什么或是该期待什么。除了一个人。

  他站在其他人前面,一身蓝色太空服上沾满了尘土,布满灼痕,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的双脚分开,如磐石般伫立,一只手里稳稳端着一柄类似步枪的武器指着领头的伽星人,另一只手冲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上前,动作果断而威严。其他人遵命而行,有一些走上去站在他身旁,有一些则散开在周围的废墟中找到防御位置,围住了伽星人。他的个头比其他人高,体格魁梧,面罩后面那张脸上的嘴唇狠狠地咧着,露出雪白的牙齿,跟他那黝黑的、满脸胡子的下巴和面颊形成鲜明对比。这时,传来一阵令人费解的说话声。尽管那些话完全没法儿听懂,但那种挑战和藐视的语气十分明显。

  “我们的监控手段那时候还不那么完备。”凯拉赞说道,“所以并不懂得那种语言。”

  他们面前的画面里,伽星人首领正在用他自己的语言答复,显然是想通过语调和手势来缓解紧张的气氛。随着交流继续,气氛似乎缓和下来。最终那个高大的人类放下了武器,其他的人也开始再次现身。他召唤伽星人跟上,身后的人随即让开一条路,他转身往回走,带着众人下到地下入口。

  “那是寇里尔。”加鲁夫说道。

  亨特已经猜到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松了一口气。

  “他成功了!”丹切克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显出喜色,用力咽了咽口水,“他到了戈尔达。我……我知道这个真是太高兴了。”

  “是啊。”加鲁夫说着,看到亨特脸上露出更多的疑问,“我们研究了那艘飞船的日志。他们返回去找了,但寇里尔的同伴已经死了。他们找到他之后,便将他原封不动地留在了那里。不过他们想方设法援救了路上掉队的其他人。”

  “之后呢?”丹切克问道,“我们经常思考的另一件事就是,寇里尔到底在不在那些最终到达地球的人中间。现在看来似乎他确实做到了。你们是否碰巧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呢?”

  作为回答,凯拉赞调出另一幅画面。这是十几栋小巧的建筑,设计风格很陌生,矗立在一条河的岸边,背景是亚热带森林,一脉远山雾气缭绕。地面看上去有一堆供给物资,一排排的板条箱、圆筒和其他容器。有一群人,大约两三百之众,正聚集在前面——那是人类的身影,大都穿着简朴实用的衬衫、裤子。很多人都拿着武器,要么插在腰间的枪套里,要么扛在肩上。

  寇里尔就站在他们前方,身形高大,肩宽背厚,黑发浓密,不苟言笑。他的拇指搭在腰带上。两名副官站在他左右两侧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这时,人群中的一些人开始举起手臂挥手道别。

  然后,画面逐渐拉远。这片聚居地迅速缩小,消失在无边的树冠当中,这片森林随即也化作一团雾气朦胧的绿色图景,随着比例缩小,周围更多的景色跃入画面。凯拉赞说道:“那是飞船离开地球,返回苏利恩时最后看到的画面。”一条海岸线映入眼帘,看得出是红海的一部分,随着画面不断拉远,出现了中东地区熟悉的地理特征,只是由于角度关系,边缘有些变形了。最后,星球的轮廓出现了,已经明显能看出弧形。

  他们无声地看了很久。最终丹切克低声道:“想象一下……整个人类种族就是从这么一小撮开始的。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后,他们征服了整个世界。他们绝对是杰出非凡的种族。”

  这是亨特亲眼见到的为数不多能让丹切克动了真情的事。他也有些感动。亨特又回想了一下那些画面,月球人大战以及杰乌伦人伪造的那些地球人迫不及待朝着同样的灾难发展的录像。然而,那一切差点就成了现实。非常接近——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如果地球当时没有改变发展路线,再过二三十年,那一切就会成为现实了。然后,查理、寇里尔、戈尔达、苏利恩人的努力、那一小撮幸存者的奋斗、他刚才看到的一切,以及他们在那之后所经受的一切,就都付之东流了。

  这让人想起了威灵顿在滑铁卢战役[1]后说的话:“这是险胜,该死的险胜——这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惊险的胜利了。”

  [1].1815年6月18日,英国将军威灵顿率领英普联军在比利时小镇滑铁卢进行决战,击败拿破仑率领的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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