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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娃娃身体脏兮兮的，身上的布也破破烂烂的，可是珐琅做的脸却丝毫没什么损伤，仍旧保持亮白、凸眼的样貌，全然无恙。如果人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羡慕的心情这样想的。
「新衣服就要像这样。」我若有所思地跟艾拉娜说着。
她闻了一下，跑走了，然后带着一块织锦布片回来。天晓得她是从哪里把布撕下来的?而这件事也没使我感到一丝难过。
包裹在黄色闪闪发光布料里的布娃娃变得不一样了，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皇室贵族一般。我点点头说道：「嗯，这当然是一位公主……那勇士呢?现在需要一位高尚的战士来拯救……」
「从哪来?」艾拉娜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我抓了抓下巴说：「会有的……重要的是，妳要寻到战士。」
她又跑开了。
听着她的脚跟急忙地敲踏在空荡荡的长廊上，我回想起了孤儿院的小女孩们，她们为了谁有权抱一只褪色的麻布熊玩偶，因而打群架的场景……
艾拉娜带了一个木制士兵回来。那个士兵看起来非常有英雄气概，可是他几乎比许配给他的新娘矮了两倍。
「没关系，」我大胆地决定了，「身高不是问题……嗯，现在妳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美丽又动人……有人绑架了她……」
我环顾四周。在厨房的一角丢着一张破布和煤铲。
「她被怪兽绑架了!」我用一种可怕的声音宣告。小铲子用破布罩上，有如穿着斗篷。艾拉娜此时害怕地用双手贴在脸颊上。
「呜—呜!」可怕的铲子叫着，把公主拖到炉子后面。织锦布沾满了灰炭，可是这样是必要的，毕竟是被绑架……
「然后呢?」艾拉娜问道，因为害怕，同时也因为兴奋而颤抖着。
「然后公主的父亲发出号召，」我看了一下四周要寻找新的角色，眼神偶然瞥见了装水用的高把水壶。「他，也就是国王，允诺任何一个拯救出他女儿的人……首先，公主将会成为他的妻子。第二，永远属于他的巨大金壶……就是它，」我把这容器拿出来展示给艾拉娜看，「在那一带还从未曾有过的巨大珍宝……而且这就是勇敢的战士……」
「他怎会，为了这个高把水壶?」艾拉娜忿忿不平地问道，「那公主呢?」
「还有也是为了公主，」我安抚着她，「首先，他想要结婚……而且他不怕怪兽……实际上他当然会害怕，可是他身上的勇气更加强大……所以他就这样踏上远征的路途……」
勇敢战士的远征之路持续了快半个小时。他在厨房里漫游，在路中遇见重重阻碍，艾拉娜用尽全力来帮助他，而奶妈从门后悄悄地观看着，无声地啜泣，擦着眼泪。我害怕，老奶妈的多愁善感可别吓到小女孩—然而，幸运的是艾拉娜还没到如此的地步。
终于，勇士和怪兽相遇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战激烈地展开，激战的结果是邪恶的铲子失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被囚禁在炉子内。艾拉娜又笑又跳，甚至莫名地发出猪的哼叫声，奶妈最后非常感动，接着走回自己的房里哭泣。
有一段时间我和艾拉娜仅仅是趴坐着，回想着战士所经历惊险过程的细节，我提议演出士兵与美人的婚礼场景，可是艾拉娜皱了一下鼻子，并表示这个很无聊。我很惊讶，因为通常女孩子都会对婚礼感到很有兴趣，而不是打斗的场面……就在此刻我意识到她有个哥哥。而且父亲是围城之役的英雄……当然她比较会把自己当作是一个男孩，也因此有着倔强的脾气和粗暴的性格……
我本想拍拍她的颈背，可是最后却不敢做。一举一动都很重要，不小心踏错一步，一切都要从头来过，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现在惊吓到艾拉娜就会像是从冰山的顶端滑下来一般，你是折断了指甲，花了许久时间才攀上顶峰的……
「那现在再来一个，」她低声地请求说。
「要讲谁?」我做好了准备对她问道。
「讲我哥哥，」她专注且悲伤地看着我说道，「他战得如何……跟坏人?」
接着安静无声。大路上的十字路口以及远方逐渐沉寂的马蹄声……
「再简单不过了，」在停顿一会儿之后我微笑着说，「坏人，当然有成千上百之多，可是我们的路偃尔会把他们全都打败的……」我的双手里再次出现了木制士兵，「路偃尔就这样在路上走，走啊走的……而向他迎面而来的……」
「妳呢，是他的新娘吗?」艾拉娜带着嫌恶的口吻问道，「妳会娶他，对吧?」
从炉子后面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蟑螂须。
「女人是嫁人，」我自动修正她的话，「娶太太的是男人。」
「都一样啦。」艾拉娜歪着双唇说道。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要该如何做、如何说，在我手里的木制士兵显得笨拙又无用。
「那接下来呢?」艾拉娜瞇着眼睛要求着。
「走着走着，」我说得干巴巴地，「而向他迎面而来的……是魔法师。」
「邪恶的吗?」艾拉娜立即接着问道。
「是邪恶的魔法师，」我疲惫地点了头，「善良的魔法师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我要把你，魔法师说，路偃尔变成怪物……外表跟人一样，可是内心有如黑荒疫一般—残酷、无情……而且你，路偃尔，将忘记自己的亲人朋友……而他们也将离你而去。你将在地上行走，有如一只铁扫帚……」
「那路偃尔用剑杀死他了吗?」艾拉娜打断了我，问道。
「没有……魔法师他还没说完。现在，他说，我要对你施法，以后没有人会爱你……而你也不会爱任何人……因为我的魔咒比钢铁更加坚硬……」
「那路偃尔用剑杀死他了吗?」嗜血的小女孩铺陈着自己的故事。
「还没。现在是……我的魔咒比钢铁更加坚硬。而你无法施咒语……因为人们太软弱。人们没有能力知道该如何去爱、如何去恨，因此他们有遗忘的能力……永远。而且人们将会把你遗忘，路偃尔……」
艾拉娜发出哼的一声说：「笨蛋!路偃尔将会用剑打死他……」
「是啊，」我叹了一口气说，「就在那时他用剑把他……那个魔法师连叫一声都来不及……」
「那路偃尔呢?」
「躺下来睡觉了，」我把木制士兵倒卧下来，横放在桌上，「他累了。我也是，那妳呢?」
艾拉娜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说道：「我也是。」她说得不太肯定。
「那么我们走吧。」我起身，把手伸向她。就此时，追随着她目光的方向，我急速转身。
迟了。一个憔悴女人的身影急忙闪开，消失无踪。
5 注：卢亚尔的俄文原名为Руал，而路偃尔的俄文原名为Луар，两者名字几乎为颠倒的俄文字序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