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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餐桌藏在角落,一旁摆着许多散乱的椅子,从那里可以观赏决斗。路偃尔用一连串的箭步飞奔,性急的心情渴望随着钝剑尖端进攻。他的对手几乎没离开过位置,路偃尔像只小乌鸦飞往石头钟塔那般,从空中四面向他袭击。

  吵杂声引来厨娘小心翼翼地往门内探望,在她注视之下,对手一边应付着路偃尔,持续抵挡并躲开,还一边打听早餐的下落。

  厨娘小心地点头,喃喃念出一堆诱人的餐点名称,然后悄悄离开。

  「脚,脚,脚!」路偃尔的对手叫喊着,这次他看向路偃尔,「不移动,啊!」

  路偃尔调整好步调,炽热的汗水顺着流入后衣领内。

  对手退让一步并放下长剑说:「休息片刻。」

  「我不累!」气喘吁吁的路偃尔受了委屈般回应。

  「不论如何休息一下……我要喘口气。」

  「你不需要。」

  「啥,什么?」

  两剑再度交锋,这次路偃尔是防御那方,上了色的钢剑划破空气往他挥了过去,反击几回,他真是被吓到了,就像童年父亲扮演熊的时候走向他,即便他知道父亲不是熊,但他依然信了表演,看到在自己眼前的是森林野兽并吓到叫了起来……

  钝的剑锋停在路偃尔面前,对手已经在这稍微退了后,准备再次进攻,所有的一切再度重复。路偃尔这方几次张皇失措的抵挡,铁制剑锋直指他的鼻前,剑锋危急地在他胸前停住。

  路偃尔的对手像水蝇般沿着平静湖面顺着木头地板悄悄走开。路偃尔欣赏对方同时豪放又保守的动作,也不再反抗,他腰侧间受到了不算严重的刺伤。

  「更留心些!」对手责备道,「在这里我已经让不少尸体倒下了……喂!」

  路偃尔微笑并把长剑垂下至地板。

  他的对手愣了瞬间,之后小心地放下自己的武器说:「再一回?」

  「没用的。」路偃尔叹气后承认。

  「要投降了吗?」

  「不投降……我不想看见这把长剑。」这阵刺激的进攻似乎对他自己来说是没预料到的。路偃尔感到惭愧并转身走向桌子。

  「你对谁发脾气?」对手在他背后问道,「对我?」

  「对自己,」路偃尔叹息后承认,「我……嗯……唉,没帮助。值得浪费吗……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可以像你一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笑。

  「喂,这是个开心的日子,」旁边伴随着皮手套啪哒落到桌子上的声音,路偃尔感觉到有双沉重的手落到自己肩上,「—阳光—雨—龙卷风—暴风雨—阳光……你今日的表现好极了,孩子。」

  「这要看和谁比了,」路偃尔用发热又粗糙的手掌触碰脸颊,「如果是和一位喝醉酒的老太婆……对啊,还是快生了的……」

  「怎么,快生孩子的醉老太婆,」对话者疑惑不解地哼了一声,「好了吧……拿起你那不幸的武器现在固守一件东西……」

  他们重复了几次连续套路直到餐厅的门被猛地推开,在门槛旁站了位黑眼严肃的妇人。路偃尔的对手已经放下长剑,透露出练习结束的讯息。因为路偃尔很早前就知道他父亲从不在母亲面前击剑。从不会。好似武器会烫手一样。

  在早餐后艾拉娜花时间特别仔细地说明了为什么假使狼是野兽、老虎是野兽,而马不是野兽的理由。那猪呢?牛呢?

  新来的仕女妲拉一直献着殷勤,路偃尔注意到她每次都会脸红,俯身在他父亲的肩膀上,极其痛苦似地脸红。他试着用这个女孩的眼光来审视他的父亲—一名目光坚毅、声音温柔的俊帅男子暨英雄、军团长。他是令人活跃的奇迹、梦幻的化身,是梦想的极限及苦涩泪水流淌于枕边的借口,除了请求她递纸巾之外,女孩从他那听不到其他的话语,即便他为人和善,或许不会嘲笑你,甚至幸运的话他会温柔爱抚般地拍拍肩颈……

  暗暗自嘲,路偃尔自己下了赌注,他离开餐厅,妲拉此时极虔诚地嚼着这块父亲没吃完的烤饼皮;而让他更开心的是,他那敏锐的妈妈任何蛛丝马迹完全都没发现到。她几乎是远离这些细小琐碎的剧目,她甚至不会因此而不悦。在眼前这位身着红衣的仕女,就像以往那些知名、富有的竞争者一样,希望能够吸引梭尔团长的目光,她们用缜密的计谋彼此猛烈攻击,然而那时朵莉亚.梭尔女士完全没无注意到她们,一切都好像未存在过一样……

  路偃尔掩饰不由自主的微笑,他从桌下伸长脚直到碰到了父亲的脚,父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瞄了瞄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妲拉。那含有讥笑意味的半掩目光—好了,我明白了我该怎么做,儿子,别责备那位试着尽力的女孩。

  路偃尔叹了口气并把目光移到盘子上,妲拉直接从面前走过,稍微碰了一下他的椅背,蹲了下来,有如带着歉意请安一般……

  路偃尔总是替妲拉留个空位置。有许许多多的妲拉,在父亲身旁他看起来亦是这般有魅力,如同在巨大茂密大树荫下瘦小的灌木。女仆还是公主—都跟灵敏的、灵活的或其貌不扬……等等这些有关。

  「你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吃,孩子?」妈妈小声地问道。在路偃尔脑海中妈妈的斥责声总是像编织干净又自信的音调。

  「小太阳,小太阳,乌云罩顶了吗?」艾拉娜忙着询问。

  他被取了这个绰号差点没连同名字一起,母亲说这孩子的性格就像春天的日子一样:阳光—乌云……

  他笑着递了个眼色给笑颜开展的艾拉娜,妹妹极度仰慕他就像他崇拜父亲那样。要是爱吵架的艾拉娜稍年长些,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来着的,但他们之间却是差了十三岁,十八岁的哥哥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来说,神奇中的神奇,第三位双亲……

  「路偃尔,你有想过我问的是什么?」母亲若有所思地碰了碰太阳穴。

  她会叫他「路偃尔」通常只有在特殊重要的情况下。

  说真的,他没想过。假使母亲要他进大学读书,他会念的,可是这个,似乎是没啥用处的。从小他就想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军人,不过他和父亲不管是品格还是能力根本无从比较,而母亲……他没有办法像她一样成为学者。头痛得要裂开了。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道,而且差一点就忍不住地补充说:有出众的父母通常孩子就会像是黯淡的玻璃。

  母亲很伤心,路偃尔似乎没有切身感受到母亲是多么难过,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好吧……如果你想要做什么其他的……」她望向父亲,等着他的支持。

  「不论如何,是马而不是野兽,」艾拉娜若有所思地建议着,「马只是小野兽……」

  「你很难过,还是这只是我的认为而已?」父亲问道。路偃尔再度在背后微笑着。

  父亲即时制止迷恋他的妲拉停手以免再次把他的酒杯斟满,可怜的女孩被崇拜的对象碰触差点没噗通一声地摔倒昏厥过去。

  「我有话对你说,小太阳,」父亲说道,路偃尔身子惊了一下,「我们出去走走……用过早餐之后,好吗?」

  「当然。」乐意却又不安的路偃尔快速地回应。

  艾拉娜在门边栽了个跟斗,将调味盘砸到了地上。

  街道让人想起不久前的节庆。在这已经不早的时刻城市依然沉睡冬眠着,仅有扫帚有节奏性地沙沙作响,扰乱了这宁静。

  父子来到难得人少又空旷的广场,连续几天来娱乐观众的剧团和展场摊位消失了,因为市长的命令被驱赶出广场。不久前那里还是舞台,现在堆了一大堆的垃圾,另一头放着一个侧边被撕破的大鼓。

  铁蛇和木猴壮丽地矗立在大学建筑物前,某人调皮的手用一顶滑稽可笑的尖帽装饰了猴子的头。梭尔上校默默地沿着宽阔的楼梯爬上去,把那顶尖帽从暗黑的木制额头上拿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路偃尔说道,「你在想我应该要照妈妈的愿望去做:成为一名大学生!」

  父亲若有所思地翻转手中花俏的小抹布。他微笑说:「你知道,昨天我看了流浪戏班的演出……十分有趣的一出滑稽剧。有意思的是,跟我自己许多年前在克斐隆城创造的,是完全相同的冒险故事……这是在认识你母亲之前。」

  路偃尔竖起耳朵,在他的人生中仅有两次机会到过父亲的出生地,他依稀记得河边美丽的小市镇,巨大房子门上挂着徽章,黄面老人—自己的爷爷,在狭小的棺木里……母亲从没到访过克斐隆城,至少在路偃尔的记忆里是没有过的,父亲从不在她面前回忆自己在克斐隆城的生活点滴,却对路偃尔津津乐道地说着关于纯种野生的斗猪、长腿细高的马匹、光荣的古亚尔特卫军团、阅兵检阅和巡逻、狩猎,而有时候—决斗……那时候路偃尔非常忌妒父亲,再一次地意识到,这样的生活他一次也没经历过。

  路偃尔叹了口气,父亲跟在他后面,并把尖帽绕在指尖上。

  一群大学生与他们迎面而来,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梭尔上校,便开始用手肘互相推撞暗示,这些青年大学生跟路偃尔的父亲打招呼,表达出对他这样的英雄特有的崇敬。他们手中黑帽的流苏碰到石头路面,梭尔点头致意,大学生喜出望外地开心笑着。就像往常一般,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路偃尔,而他也不会因此生气。

  他总是喜欢沉默地跟在父亲身边。多少次在自己的印象中,他们一开始是牵着手,他的头才到父亲腰际高度,当时父亲的一个步伐是路偃尔的好几步。即便现在他必须要跟上与自己同路人的步伐,他依旧还是喜欢走在旁边,保持安静,接受来自各种不同的人对于自己父亲所展现出的那份真挚诚恳的敬意……

  父子走过法院前高耸黑色的球状石墩,而石墩上布制的绞死者摇晃在一样是布制的横梁上头。路偃尔目光无动于衷地扫过,这很早之前就已经看习惯了。旁边紧邻的是上了锁的塔楼,它的名字是「勒胥塔楼」。曾经发生过在破旧不堪的墙壁上出现用木炭写下的诅咒,路偃尔还真不清楚到底是有人写的,还是它自己出现的,最愚蠢的字眼附着在钟塔上,卫兵绷着脸地驱逐对这闩上深锁的砖制大门好奇的人群。现在两个穿红白衣服的执法卫兵不甚积极地用杆子推开那位不修边幅、骯脏且身上挂满破烂衣衫的老人,路偃尔感受到走在身边的父亲变得紧绷起来。老人变成了城里的疯汉;老人在城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现在又再度出现在城里,沿着街道摇摇晃晃地走着,大声叫喊着让人难以辨认的声音,召集成群的坏孩子们跟随着他;如今,他头上披着破旧兜帽碎布,说了些什么,想要让卫兵明白,而他们却只是龇牙咧嘴并更残忍地用杆子碰向他的肚子……

  「勒胥—胥—胥啊!」老人大声喊叫了出来。

  我和父亲的眼神交会。路偃尔打了个寒颤,那是个诡异阴郁的眼神,而路偃尔以前从未在他的眼里看过……

  几乎从来没有。

  在下一刻卫兵丢下老人,赶忙问候上校大人,路偃尔的父亲回应了,可没有放慢脚步,很快老人和卫兵被抛在后头了。

  路偃尔头也不抬地迈过了广场的另一块区块,彷佛倒在酒杯内的甜酒突然变成鱼肝油似地—与其说这不愉快的情况触犯了他,还不如说是因为父亲那反常的反应。紧张又多疑的他认为那个阴郁的眼神或许是跟他有关的。父亲沉默着,并像是指责一般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路偃尔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发疯老人的目光特别引起父亲的愤怒和激动。

  必然是伊葛.梭尔跟当今被禁止的勒胥教会之前的灾难有关。路偃尔猜对了,每次看着上了锁的塔楼父亲就会很沉重,假设让他自由选择,他很早就回克斐隆城了,但妈妈离不开大学、离不开自己父亲—路偃尔爷爷的书房,人称罗偃的魔法师,路偃尔这个名字也是以他的荣耀而命名……

  况且还有—妈妈不喜欢克斐隆城。路偃尔叹了口气,向父亲表达出自己支持他的立场,静静地紧握他的手肘。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因渴望解闷与好斗而成为其他孩子的范例,他曾用石块朝老人丢掷。不幸的情况出自于他的手—石块击中可怜家伙的脸并划破眉毛,老人大叫并勉强地站稳双脚,他的长袍外套被血溅脏。

  正是因为这个不幸事件,路偃尔的双亲见证了他的行为举止。

  父亲和路偃尔由衷地确信,他们很乐意把石块掷向讨人厌的老头,然而他的反应却完全不是所期待的那样。父亲阴沉且沉默着,而母亲则是如乌云般整个铁青着脸。他们向路偃尔清楚地解释—这样做会使老人们还有疯子们造成不舒服的疼痛,他的行为如何令人厌恶以及应当做些什么;看到父亲的反应,他本人已经相信发生了绝对悲惨的事。母亲咬紧牙关,用藤条抽打他,而路偃尔,到目前为止从没有遭受这般的惩罚,他记得非常清楚,她的手一点都没有颤抖。

  那时他抓着父亲的手肘并且低声地请求他亲自执行惩罚。他不知道之后到底他和母亲的关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他很高兴地准备好承受来自于父亲的一切。尤其在内心深处他一如往常地相信着,就像父亲自己也同样……

  他们绕着街上走,停在运河的拱桥上。路偃尔察觉父亲正在专心思考,或许也在鼓足精神,他沉默着,害怕因愚昧而扰乱到了什么。对他而言,不知何故他十分确信,今日的散步带给他—路偃尔某种重要的东西,尤其是让他更加亲近父亲,虽然看似他们已经非常亲近了……

  「儿子,」梭尔上校最终开口了。小石头从他的手中被丢出去,沉入运河里,在水面上泛起轻轻的涟漪。「今日你的击剑击得非常优秀。」

  路偃尔打了个冷颤。他等着他随便说些什么,但绝对不是这一句。他无法再带着满意的笑容,但他清楚意识到父亲要的更多,而不仅仅只是赞美。

  「你击剑击得很好,」父亲继续说着,又丢了另一颗小石头,「但,你看见没,你能做得不仅只是击剑罢了……如果你突然不想要……我们也不会因为这样而爱你爱得比较少。」

  路偃尔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水面上扩散的涟漪圈。

  父亲微笑着:「你可以不用念大学或读任何一本书……我们会难过,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不再爱你。明白吗?」

  「不。」路偃尔老实地承认。

  父亲叹了口气:「小牛在雏菊丛中翻滚并吸着乳汁……而现在你想象健壮的公牛做着相同的事。」

  他们静默了下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路偃尔细声地问道。

  父亲用手耙了耙自己杂乱从额头前落下纠结的一绺发丝,那像路偃尔一样的浅色金发:「我或许说得不好……孩子,不能到老都活得像小孩一样……嗯……老年对你来说还很远,当然,但也差不多该要选择了……」

  路偃尔断续地叹息着,垂下眼,研究着潮湿石块上的潮虫尾巴。

  父亲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小太阳……」

  「你替我决定,」突然路偃尔满腔热血地恳求,「我认为……你决定的会比较好。」

  父亲的手指紧紧地在他肩上拍了拍说:「不可以这样!……你是男人,你要自行决定自己的命运……」

  路偃尔再度叹息。这就是他所害怕的啊,不可预知的未来,无可避免的变化……回到十四岁,甚至是十二岁,就算甚至因此被鞭挞……毕竟一切都会好转的……甚至比以前更好……看来,这个痛苦把他和父亲紧密相连,取代了疏离……

  「你的选择将会比较正确,」他沉声说道,「你更有经验……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

  父亲疲惫地垂下嘴角说:「什么是『然后』?」

  路偃尔沉默了下来。他大可说父亲比他聪慧和完美,而他,做为儿子,不管何时或何事都不可能跟他伟大的父亲得以比拟,但他沉默着,因为害怕被嘲笑。

  他的随行者也沉默着而且不带笑容地注视着他。父亲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到了水面上,手指挠了挠耳朵,彷佛像是在思索一般,他说:「孩子……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或是稍大一点的时候,在克斐隆城……」伊葛.梭尔歇了口气,「我做了个非常恶劣的行为。而我……因它而被用可怕的方法惩处。懦弱的诅咒……让我变成可怜的……令人十分厌恶的人。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但妈妈却很清楚知道这一切。」

  路偃尔的皮肤上满是鸡皮疙瘩。父亲讲的好像是哪个不认识的人,而他,路偃尔,才听完故事的开端……

  「我成了懦夫,路偃尔,懦夫中最卑劣的那一个。我害怕黑暗、高度,我看都无法看到那出鞘的剑……我忍受着侮辱及殴打,而且我不能回应,即便是更猛烈的……我没有庇护好女人,因为……」

  他停顿了一会儿,彷佛他的嘴角抽搐了,喘了口气说:「看到没,孩子……我想告诉你想了很久……还是一切已经没这必要?」

  这是测试,路偃尔懂了。他在捉弄我。

  终于,父亲的目光从水面上移开,双眼看着儿子说:「你不信我,小太阳?」

  在这个时刻路偃尔明白了这全都是真的。父亲并无开玩笑而且无捉弄的意思,字字句句都让他感到哀痛,现在他打破了那个长期存在路偃尔记忆中的英雄形象,他拿儿子对他的崇敬在冒险。

  路偃尔眨了眨眼。

  「你母亲知道,」父亲继续说道,「她……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些……」

  「最好不要回想起。但你……今日我又再一次看见你……隐身在暗影处。而且那时候我下了决定。告诉你……总算……我抛下了誓言,年复一年地过去了,在那以前的我跟现在是一样的……那时你还是小孩子。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希望你经历……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愿你能够幸福,成为那个你应该成为的人……别因为这些长期的比较而折磨自己。明白为什么吗?」

  路偃尔往下看,他的脑袋瓜子里面杂乱无章。汗湿的手掌彷佛凝结在木栏杆上;父亲站在他面前并等着他的回答,他像个被告似的。

  秋天的枯叶在水面上成排成列地摆着,路偃尔无法聚精会神。这些消息来得太快了。他们走着,静默着,一切是如此美好……

  当时也有树叶在水面上及岸边……他十三岁,还是根嫩草。感觉到了一股疼痛,他没有马上意会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猛地一拉,他垂下了眼睛,看到了一尾蛇在枯萎的草地里。

  两条腿发软了。世界蒙上一层薄薄的黑雾。路偃尔想要跑走但却无法离开那个位置,而岸边的人们听到了他绝望的喊叫声。

  一片哀伤密布。由于五脏六腑开始麻木,他恐惧了起来,父亲带着苍白、生硬的面孔说:「别害怕。」

  刀刃放在营火堆那边。皮带抽打着脚直到完全失去知觉为止。有一些吓破胆子的女人,父亲用一句尖锐有力又简短的话中断了她们的哭诉。而当时母亲并未在岸边,她在家等待艾拉娜的出世。

  潮湿的干草。枯萎干草的味道。已经完全都没差别,不管你怎么看她们或是她们怎么看你,没有精力卖弄勇气,但父亲很冷静地说:「现在将会很痛。」

  他大喊也很害怕。他害怕烧红的铁更甚死亡,中毒死可比那好多了……

  但父亲很严厉对待他,强壮双手像绑小鸡一样绑住了路偃尔。

  父亲外套边缘急遽地被手指箝紧。极为骇人的疼痛。篝火、宽厚的掌心、摀住的嘴。猛然放松。苍白冷淡的面部表情,而嘴唇上都是路偃尔的血。水。冷水。

  「好了全结束了。」

  冷静的表情从这张脸上慢慢消失,彷佛像是一张面具。

  之后小伙子路偃尔躺在板车上并看着天空,讶异地想着疑惑的结局及前方无止尽的长远人生—就这样。

  他并不知道在那几分钟他的父亲是怎么过的。无疑地,在拯救者—梭尔的口中有个伤口,毒液从儿子身体被吸出,现在留在了拯救者自己身上,甚至梭尔家强壮的体质只能用神灵显圣来战胜剧毒了……

  把儿子打发回家,梭尔抽搐倒了下来。关于这件事路偃尔在当下是不知道的……

  强烈幸福的瞬间—板车微微摇晃,马车夫不大的声音,在世界之下是夜空,绿色中带有金黄色……

  ……桥下凋萎的草,从容不迫的秋日盛大检阅。

  「我……想要更好,爱儿,」父亲疲惫地说着,「我想要让你自由……从理想中……或许,这不值得……」

  路偃尔深深地喘了口气,重重地搂紧站在他前面那人坚硬的肩膀。

  最好拥抱。但是不行。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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