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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闇影猎人的故事

  克莱莉坐在「公约大殿」的最高一级阶梯上,望着下面的天使广场。稍早前升起的月亮在屋顶微微露出一点边缘,恶魔塔反映着银白的光辉。黑暗把城市的伤痕都隐藏了起来,在夜空下显得平静祥和──只要不抬头看加德丘上的建筑废墟就好。守卫在下方的广场上巡逻,在巫光街灯的光影下忽隐忽现。他们非常努力地不理会在旁边观看的克莱莉。

  下面几级之外,赛门来回踏着步子,脚步完全无声,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在阶梯末端掉头朝她走来时,月光照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彷彿照在一片会反射的表面。

  「别再踱步了,」她对他说道,「你只会让我更紧张。」

  「对不起。」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克莱莉拉长了耳朵也听不见什么,大殿双重门内只有一片许多人讲话的嗡嗡声。「你听得见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吗?」

  赛门半闭起眼睛专心听着。「一点点。」一会儿之后他说道。

  「我真希望自己在里面。」克莱莉说道,同时生气地用脚跟踢台阶。路克叫她在门外等,让「政委会」讨论一下。他想要阿玛提丝到外面陪她,但赛门坚持要来,说让阿玛提丝在里面投票支持克莱莉比较好。「我希望在里面一起开会。」

  「不对,」赛门说道,「妳不会想开会的。」

  她知道为什么路克要她在外面等。她可以想象他们在里面会怎么说她。骗子,怪胎,儍瓜,疯子,笨蛋,怪物,华伦泰的女儿。或许她在外面比较好,但这种期待的紧张气氛也让她很痛苦。

  「也许我可以爬到那上面。」赛门说道,眼睛瞄向撑着大殿斜屋顶的白柱子。那上面都是层层叠擞的符印图案,此外就没有手可以抓握之处。「宣泄一点压力。」

  「噢,得了吧,」克莱莉说道,「你是吸血鬼,又不是蜘蛛人。」

  赛门的回应则是轻轻一跳就跳到一根柱子底座上,若有所思地瞄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抓上去爬了起来。克莱莉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只见他的手指与双脚竟然能在石头上面找到着力点。「你真的是蜘蛛人!」她喊道。

  赛门在柱子一半的地方低头看她。「那么妳就是玛莉珍(蜘蛛人的女友)了,她是红头发。」他说道,然后又朝市区瞄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我希望能从这里看见北门,但是还不够高。」

  克莱莉知道他为什么想看见北门。不停有信差派到那里要异世界人再等一等,让「政委会」讨论一下,克莱莉只能希望他们愿意等。而他们等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况呢?克莱莉想象着他们一面等,一面转着,猜想着……

  大殿的双重门开了,一个瘦瘦的身形从门缝里续出来,再把门关上,转身看着克莱莉。她身在暗处,直到她再往前走,离台阶上方的巫光灯近一点的时候,克莱莉才由那头鲜红的头发认出是她母亲。

  乔瑟琳抬起头,露出笑意。「嗯,哈囉,赛门。很高兴见到你能……适应。」

  赛门松开柱子,轻巧地落到底下,神情略微不好意思。「嘿,费丙太太。」

  「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么称呼我还有什么意义,」克莱莉的母亲说道,「也许你还是叫我乔瑟琳就好。」她犹豫一下。「你知道,这种──这种状况──很奇怪,不过很高兴见到你跟克莱莉在这里。我想你们好像从来就没分开过。」

  赛门这时真的不好意思了。「我也很高兴见到妳。」

  「谢谢你,赛门。」乔瑟琳朝女儿望一眼。「现在,克莱莉,我们可不可以谈一下?单独谈?」

  克莱莉坐在那里久久不动,眼睛瞪着母亲,很难不让她感觉象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喉咙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朝赛门看过去,他显然在等她示意要他留下还是走开。她叹一口气。「好吧。」

  赛门对克莱莉竖起大拇指鼓励一下,然后就回到大殿里去了。克莱莉转开头,眼睛盯着广场,看着守卫巡行,乔瑟琳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克莱莉一方面想凑过去将头靠在母亲的肩上,她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另一方面她知道那样不会有什么不同,她不能永远闭着眼睛。

  「克莱莉,」乔瑟琳终于说道,声音非常轻柔,「我很抱歉。」

  克莱莉瞪着自己的双手。她发觉自己仍抓着派屈克‧潘哈洛的符杖,希望他不会以为她想偷它。

  「我从未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这个地方。」乔瑟琳说道。克莱莉偷瞄母亲一眼,发现她在望着市区,看着投射出白光至天际的恶魔塔。「我有时候会梦见这里。我甚至还想画这里,把自己记得的样子画下来,但是没办法。我以为如果妳看到画,就可能会问一些问题,可能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那些形像。我好怕妳会发现我真正是从哪里来的,或者我真正是谁。」

  「现在我知道了。」

  「显然妳知道了。」乔瑟琳幽幽地说道。「而且妳有充分理由恨我。」

  「我不是恨妳,妈妈,」克莱莉说道,「我只是……」

  「不信任我。」乔瑟琳说道。「我不能怪妳。我应该告诉妳真相。」她轻触克莱莉的肩膀,见克莱莉没有缩开,她似乎有点受到鼓励。「我可以告诉妳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妳,但我知道那听起来会像什么。我刚才在这里,在大殿里,看着妳──」

  「妳在里面?」克莱莉愕然。「我没有看到妳。」

  「我在大殿的最后面。路克叫我不要来开会,说我露面会让大家不安,他大概是对的,但我贾在很想来。我在会议开始之后,就溜进去躲在暗处。总之我在里面,而我只想告诉妳──」

  「我当了一次儍瓜?」克莱莉讥讽道。「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我要告诉妳,我很以妳为傲。」

  克莱莉转身看母亲。「真的?」

  乔瑟琳点点头。「当然。妳挺身面对『政委会』,让他们看妳能做什么,使他们看着妳就见到他们至爱的人,对不对?」

  「是呀,」克莱莉说道,「妳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见他们在唤着不同的名字,」乔瑟琳轻声说道,「但我看见的仍是妳。」

  「噢。」克莱莉低头看自己的脚。「嗯,我还不确定他们相信我的符印。我是说,我希望会,可是──」

  乔瑟琳问:「我可以看看吗?」

  「看什么?」

  「符印。妳要将闇影猎人与异世界人结合起来用的符印。」她犹豫一下。「如果妳不能给我看……」

  「不会,没有关系。」克莱莉用符杖在「公约大殿」台阶的大理石面上画出天使显现给她看的符印,画出灼亮的金色线条。这个符印线条粗而直,却又弯曲着重叠在一起,既简单又复杂。克莱莉现在知道为什么之前她看见的时候会觉得好像没有完成:它需要一个搭配的符印才能发挥作用,一个双胞、一个同伴。「联盟,」她说着把符杖收起来,「我要这么称呼它。」

  乔瑟琳默默看着符印闪呀闪的然后熄灭,在石板上留下淡淡的黑色线条。「我年轻的时候,」她终于说道,「拚命想让异世界人与闇影猎人团结起来,一起保护『公约』。我以为自己是在追逐某种梦想──大多数闇影猎人都很难想象的一种梦想。现在妳使它具体化,成为真的东西。」她用力眨着眼睛。「我在大殿里看着妳的时候领悟到一件事。妳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妳藏起来,想要保护妳,所以我才不喜欢妳去『地狱俱乐部』那种地方,我知道那里是异世界人跟凡人杂处的地方──表示也会有闇影猎人在那里。我想大概是妳天生体内就有一种力量牵引妳去那里,即使妳没有『灵视力』也能够认出闇影世界。我以为只要不让妳接触那个世界,妳就会很安全,却从来没想到要帮妳变坚强,让妳有战斗力也能保护妳。」她的语气悲哀。「但妳还是有办法坚强起来,也强得足以让我告诉妳真相,如果妳还想听的话。」

  「我不知道。」克莱莉想起天使让她看到的画面,实在太可怕了。「我知道我很气妳瞒着我,但我不确定想再发现更多可怕的事。」

  「我跟路克谈过了。他认为妳应该知道我要告诉妳的事,整个经过,全部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他都不知道的。我无法跟妳保证全部都是很愉快的事,但都是事实。」

  恶法亦法,她该让杰斯知道事实,而她自己也该知道。克莱莉握紧符杖,指节泛白。「我想知道每件事。」

  「每件事……」乔瑟琳深吸一口气。「我连要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

  「就从妳怎么会嫁给华伦泰开始吧?妳怎么会跟那样的人结婚,让他成为我的爸爸──他是一个怪物。」

  「不是,他是一个人,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如果妳想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他,那是因为我爱他。」

  「妳不可能爱他,」克莱莉说道,「没有人会的。」

  「我爱上他的时候年纪跟妳一样大,」乔瑟琳说道,「我觉得他很完美──有才华,聪明,神奇,有趣,迷人。我知道妳以为我疯了,妳只知道华伦泰现在的样子,无法想象他当时是怎样的。我们一起在学校的时候,每个人都爱他,彷彿他是宇宙间最特别的部分,会散发一种光采,而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他或许会让我们分享,也许只是一点点。每个女孩都爱他,而我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我毫无特出之处,也不是那么受欢迎。路克是我的密友,我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外,但不知怎么的华伦泰竟挑上了我。」

  恶心,克莱莉想说,但是忍住了。或许是因为她母亲语气中的渴望,还夹杂着一点遗憾。或许是因为她说华伦泰会散发光采。克莱莉想起从前的杰斯也一样,随即又为自己这么想而暗骂自己愚蠢。但是可能每个恋爱中的人都会感觉那样。

  「好吧,」她说道,「我懂了。但妳那时候才十六岁,不表示妳以后一定会嫁给他。」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十八岁,他十九岁。」乔瑟琳平淡地说道。

  「噢我的天,」克莱莉骇然说道,「如果我十八岁的时候要结婚,妳会把我杀掉。」

  「我会的,」乔瑟琳同意道,「但是闇影猎人通常比蒙迪早婚。他们的──我们的──寿命比较短,许多人横死,因此我们习惯什么事都提早做。即使如此,我那时候结婚还是太年轻。然而我的家人都为我感到高兴──就连路克也为我高兴。每个人都认为华伦泰是个好男孩,而妳也知道,他那时候只是个男孩而已。只有一个人告诉我说我不应该嫁给他,就是玛敏琳。我们在学校是好朋友,但我告诉她说我订婚了时,她说华伦泰自私又可憎,说藏在他魅力底下是可怕的不正常本性。我自己认为她是在嫉妒。」

  「她是吗?」

  「不是,」乔瑟琳说道,「她说的是真话,我只是不想听她的话。」她低头望自己的手。

  「但是妳很后悔,」克莱莉说道,「妳嫁给他以后就很后悔,是不是?」

  「克莱莉,」乔瑟琳说道,听起来好累,「我们很快乐。至少头几年是如此。我们住在我父母的庄园里,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华伦泰不想住在城里,也希望『圆环会』的其他人都能避开艾岚坎迪以及『政委会』的刺探。威兰夫妇住在离我们家一两哩路的地方,还有一些人也住得很近──莱特伍夫妇、潘哈洛夫妇。我们就好像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活动、所有的热情都围绕着我们运行,而我一直都在华伦泰的身边。他从来不让我觉得受到忽略或者不重要,不会的,我是『圆环会』的重要部分,我也是少数几个他会听信意见的人。他一再告诉我,如果没有我他就什么都不能做,没有我他就无足轻重。」

  「他会那样说?」克莱莉无法想象华伦泰会说那种话,使他听起来好像很……脆弱无助。

  「他会,但那不是真的。华伦泰从来就不会无足轻重,他天生就是领导者,是运转的中心。有越来越多人归向他,受到他的热情与才华理念吸引。那时候他根本很少谈到异世界人,都是关于改革『政委会』,改变古板僵硬又错误的『律法』。华伦泰说应该有更多闇影猎人,要多打击恶魔,要有更多『学院』,我们不应该担心让世界知道我们在保护他们不受恶魔伤害,我们应该昂首于世间。他的愿景很诱人:一个充满闇影猎人的世界,恶魔都被吓跑了,而蒙迪不再不相信我们的存在,而且还感激我们为他们做的事。我们那时候都很年轻,认为感激是很重要的事。我们不知道。」乔瑟琳深吸一口气,彷彿要潜入深水之中。「然后我怀孕了。」

  克莱莉感到一股寒意刺痛后颈,突然之间──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不再确定自己想听母亲说出真相,不再确定自己想要再听到华伦泰怎么样把杰斯变成怪物。「妈……」

  乔瑟琳茫然摇着头。「妳问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妳妳有一个哥哥。这就是为什么。」她颤抖着吸一口气。「我发现的时候好高兴,而华伦泰──他一直想当父亲,他是这么说的,要把儿子训练成战士,像他父亲训练他一样。『也可能是女儿。』我会这么说,他就笑着说女儿也一样可以当战士,他都会一样高兴。我以为一切都再完美不过。

  「后来路克被狼人咬了。他们说有一两个人被咬了但是没有变成狼人,我以为或许是三四个。我很少听说有人能逃过一劫,路克也不例外,接下来的满月那晚,他变身了,一早出现在我们家台阶上,浑身是血,衣衫破碎。我想要安慰他,但华伦泰把我推开。『乔瑟琳,』他说道,『孩子。』彷彿路克会冲过来把肚子里的孩子挖出来似的。那是路克耶,但华伦泰把我推开,将路克拖下台阶,拉到林子里。过了很久以后他回来了,但只有他一个人。我朝他跑过去,但他告诉我说路克因为变成狼人而感到绝望,所以自杀了,说他已经死了。」

  乔瑟琳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悲哀,克莱莉想着,即使现在她知道路克并没有死。但克莱莉想起自己在「学院」外面台阶上抱着死去的赛门的情景。有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忘记。

  「但是刀子是他给路克的,」克莱莉细声说道,「他叫路克自杀。他还要阿玛提丝的丈夫与她离婚,只因为她弟弟变成了狼人。」

  「我那时候不知道。」乔瑟琳说道。「路克死后,我好像坠入深渊,有好几个月一直躺在房间里睡贺,只是为了孩子才吃东西。蒙迪会说我得了忧郁症,但闇影猎人没有那种说法。华伦泰认为我是怀孕不顺,告诉大家说我病了。我病了──我睡不着,一直以为自己在夜里听见奇怪的声音与哭声。华伦泰给我吃安眠药,却只会让我做噩梦,很可怕的梦,梦见华伦泰按住我,拿着刀子刺下或者给我灌毒药。到早上我会疲倦至极,又是一整天都在睡,完全没有概念外面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他逼史蒂芬跟阿玛提丝离婚又娶席琳的事,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乔瑟琳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她的手在发抖。「后来我就生下了孩子。」

  她沉默下来好久,克莱莉以为她不想再说了。乔瑟琳视而不见地瞪着恶魔塔,手指紧张地敲着膝盖上的一个刺青。终于她又说道:「我生产时母亲跟我在一起,妳不认识她,妳的外祖母。她是个非常好的人,我想妳会喜欢她的。她把我儿子交给我,我起初只知道他在我的怀里抱起来好舒服,包着他的毯子好柔软,他好小好娇嫩,只有头顶上一小撮头发。然后他睁开眼睛。」

  乔瑟琳的声音平坦,几乎没有声调,然而克莱莉却发觉自己在发抖,害怕听见母亲接下来可能说什么。不要,她想说,不要告诉我。但乔瑟琳继续说着,吐出来的字句像冰冷的毒药。

  「我感觉一阵恐惧,像全身被酸雨泼到──我的皮肤像烧透到骨头里,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把小孩丢下尖叫起来。他们说每个母亲都会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孩子,我想相反的事也绝对可能。我的每根神经都在喊着那不是我的孩子,是某个不自然的可怕东西,寄生似的非人类。我母亲怎么会看不出来?但她只是含笑看着我,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的名字是强纳森。』门口有一个声音说道。我抬起头,看见华伦泰愉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孩子又睁开眼睛,彷彿认出他的名字。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像黑夜一般,像无底的深洞直透头骨,一点人性都没有。」

  一阵漫长的沉默。克莱莉呆坐在那里,张口惊骇地瞪着母亲。她在说的是杰斯,她想着,杰斯小的时候,妳对一个小婴儿怎么会有那种感觉?

  「妈妈,」她低声说道,「也许、也许是妳太震惊什么的,或者是妳在生病。」

  「华伦泰也是这么跟我说,」乔瑟琳不带感情地说道,「他说我病了。华伦泰好爱强纳森,无法理解我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他是对的,我是一个怪物,做母亲的竟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我想要自杀,而我很可能真的那么做──可是我接到一封信,是拉格诺‧费尔用火寄给我的信。他是跟我们家相当亲近的一个巫师,我们需要治疗咒之类的时候都会找他。他发现路克变成东部边境布洛斯林森林的一群狼人首领。我看完就把信烧掉了,明白绝对不能让华伦泰知道。但一直到我去了那个狼人营区,见到路克之后,我才确定华伦泰对我说了谎,骗我说路克自杀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真正恨他。」

  「但路克说妳知道华伦泰有问题──说妳知道他在做一些可怕的事,而且在他变身之前就知道了。」

  有一会儿乔瑟琳并没有答话。「妳要知道,路克根本不应该被咬到,不应该出事的。那只是在森林里的一次例行巡逻,他跟华伦泰一起去的──根本不应该发生的。」

  「妈……」

  「路克说我告诉他,在他变身之前我就害怕华伦泰。他说我告诉他我隔着庄园的墙可以听见尖叫声,说我怀疑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路克──向来老实的路克──就在第二天跟华伦泰问到这件事。那天晚上,华伦泰带路克去打猎,他就被咬了。我想、我想华伦泰让我忘记了我看见什么,忘记是什么让我害怕,让我相信那都只是噩梦,而我认为他那天晚上是刻意让路克被咬,不要让路克碍事,所以不会有人让我想起我怕自己的丈夫。但我不明白那一点,没有马上明白。路克那天与我见面的时间很短,我很想让他知道强纳森的事,但是没办法,我说不出口。强纳森毕竟是我的儿子。然而,见到路克,即使只是见到他,就使我坚强一点。我回家后,告诉自己要再对强纳森试试看,要学着爱他,让我自己去爱他。

  「那天晚上,我被小孩的哭声吵醒。我猛然坐起来,自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华伦泰出去跟『圆环会』的人开会了,所以我没有人可以谈。妳要知道,强纳森,他从来不哭──一点噪音都没有,他的沉默最让我担心。我冲到他的房间,但他在安静地睡着,然而我仍听见一个小孩在哭,我非常确定。于是我跑下楼,追寻声音的来源。它似乎是从空酒窖里传出来的,但那里的门上了锁,酒窖从来没有人用过。但我从小在庄园里长大,知道父亲把钥匙藏在哪里……」

  乔瑟琳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克莱莉,她似乎沉迷于自己的故事里,自己的记忆中。

  「妳小时候我从来没有跟妳说过蓝胡子的太太的故事吧?就是讲一个丈夫告诉妻子绝对不能去看一个锁起来的房间,结果她看了,发现里面都是他从前杀死的妻子,像蝴蝶一样用玻璃盒装起来陈列着。我不知道如果自己打开那个门之后会发现什么。要是现在要我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鼓起勇气打开门,用巫光石照路走到下面的黑暗之中吗?我不知道,克莱莉,我真的不知道。

  「那股味道──噢,下面那里的味道,闻起来像血,像死尸的腐烂东西。华伦泰在酒窖的地上挖了一个洞。我听到的根本不是小孩哭声。那里面是一间间牢房,里头关着东西,恶魔般的生物,用银鍊缚着,在牢房里扭动喘息,但是不只如此,还有很多──异世界人的尸体,死的情况不,有的是将死未死。有狼人的尸体撒上银粉变成半融,吸血鬼倒挂着浸到圣水里,皮肤都从骨头上剥落。仙灵的皮肤也被生铁刺穿。

  「即使现在,我仍不认为他是喜欢动酷刑折磨人,不尽然。他似乎是在追求一种科学性的目的。每间牢房门边都有记事本,很清楚地记录着实验细节,每种生物过了多久的时间才死。有一个吸血鬼的皮肤被他一烧再烧,想看看是否到了某种程度那个可怜东西就不会再生皮肤。看了他写的东西,让人很难不昏倒或者呕吐,但不知怎么的我竟然都没有。

  「有一张纪录是他对自己做的实验,说他在某个地方看到说恶魔血可以强化闇影猎人天生的力量。他试过给自己注射血液,但是没有作用,除了使他自己难过以外,什么变化都没有。最后,他的结论是他太老了,无法受到血液影响,一定要用在小孩身上才有用──最好是还没有出生的。

  「在那个结论之上,他写了一连串注记,标题是我的名字,乔瑟琳‧摩根斯坦。

  「我记得自己一面翻阅,手指一面发抖,那些字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乔瑟琳今天晚上又喝了混合剂,没有明显改变,但我关心的还是孩子……固定给她注入恶魔液,孩子可能会做任何事情……昨天晚上我听见孩子的心跳,比任何人的心跳都有力,声音有如大钟,敲响了新一代闇影猎人之始,天使与恶魔血的混合物能产生超乎想象的力量……异世界人的力量不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

  「还有很多很多,我一页一页翻着,手指在发抖,也想起每天晚上华伦泰给我喝的东西,以及被刺、被抬与下毒的噩梦。但他要下毒的不是我,而是强纳森,被他变成某种半恶魔东西的强纳森。而那时候,克莱莉──那时候我终于领悟到华伦泰的真面目。」

  克莱莉吁出一口气,她本来根本没发觉自己在憋气。实在可怕──太可怕了──然而这跟伊苏瑞尔给她看的景象也正吻合。她不确定自己比较同情谁,是她母亲还是强纳森。强纳森──她无法把他想成杰斯,现在有母亲在这里,她的故事在脑海里仍记忆鲜明的时候──无法把他联想成注定不会成为真正的人类,而且下手的是不关心自己家人、只想杀害异世界人的父亲。

  「可是──妳并没有离开他,对吧?」克莱莉问道,声音在她耳边听起来好微弱。「妳留了下来……」

  「有两个理由,」乔瑟琳说道,「一是『起义』的事。我那天在酒窖发现的事象是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将我由痛苦中打醒,让我看清楚周边发生的事。我一旦发现了华伦泰的计衋之后──屠杀异世界人的计划──我就知道自己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我开始与路克祕密见面。我不能告诉他华伦泰对我以及孩子做了什么事,知道那会让他发狂,无法自制,一定会去杀华伦泰,结果只会害死他。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强纳森遭遇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他终究还是我的孩子。但我把酒窖里的恐怖事情告诉了路克,说我相信华伦泰得了失心狂,而且越来越疯。我们两人一起计划反『起义』。我觉得自己该做,克莱莉,那是一种赎罪,只有那样我才能让自己觉得象是在描还加入『圆环会』的罪过,赎清我信任华伦泰的罪过,我爱过他的罪过。」

  「他不知道吗?我是指华伦泰,他没发觉妳在做什么吗?」

  乔瑟琳摇摇头。「别人爱你的时候,就会信任你。此外,我在家都假装什么都很正常,做得好像当初看到强纳森就生起的反感消失了。我会带他去玛蕾西‧莱特伍家,让他跟她的小儿子亚历克玩。有时候席琳‧海隆戴尔也会加入我们──那时候她也怀孕了。『妳的丈夫真好,』她跟我说,『他很关心史蒂芬与我,还给我有益宝宝健康的药剂,效果好极了。』」

  「噢,」克莱莉说道,「噢我的天。」

  「我也是这么想,」乔瑟琳阴郁地说道,「我想叫她不要信任华伦泰,也不要接受他给她的东西,但是我没办法。她丈夫是华伦泰最亲密的朋友,她一定会立即把我的话告诉他。我只能闭嘴。后来──」

  「她自杀了,」克莱莉说道,她记得这段故事,「但──那是因为华伦泰叫她自杀的吗?」

  乔瑟琳又摇头。「我真的不认为如此。史蒂芬是在突袭时遇害,她听到消息后就割腕流血至死,那时候已经怀孕八个月……」她停了一下。「是霍奇发现她的尸体,华伦泰似乎真的为他们之死搞得心烦意乱,几乎一整天不见踪影,后来回家时也是摇摇晃晃的。就某方面而言,我几乎很感激他那样分神,至少那表示他没有注意到我在做什么。我每天都越来越害怕华伦泰会发现然后逼我说实话:我跟谁祕密结盟?我出卖了他多少计划?我怀疑自己能熬过他的拷问,撑不撑得下去。我真怕自己会撑不住。我终于决定采取行动,要防止那种情形。于是我去找费尔,将我的恐惧告诉他,他就帮我做出一份药水──」

  「『白书』上面写的药水,」克莱莉说道,现在她明白了,「那就是妳要的原因,而它的解药──它怎么会跑到威兰家的图书室里去的?」

  「我趁着一天晚上开派对的时候把它藏在那里。」乔瑟琳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我不想告诉路克──我知道他不喜欢药水那种东西,但其他我认识的人都是『圆环会』的。我传了一封信给拉格诺,但他正要离开伊德瑞斯,也不肯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说反正发信他都可以收到──但是有谁可以传信呢?最后我悟到我可以告诉一个人,一个痛恨华伦泰、绝对不会将我出卖给他的人。我写了一封信给玛黛琳,说明我打算做的事,而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醒过来,就是要找到拉格诺‧费尔。我从未接到她一句回话,但我只能相信她已经看到信也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能寄托在她身上了。」

  「有两个理由,」克莱莉说道,「妳说妳留下来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关于『起义』的事,还有一个呢?」

  乔瑟琳的绿眼睛显得好累,但仍又亮又大。「克莱莉,」她说道,「妳猜不出来吗?第二个理由就是我又怀孕了,怀了妳。」

  「噢。」克莱莉细声说道。她想起路克说过,她又怀了一个孩子,而且才知道几个星期。「但是那难道不会让妳更想逃跑吗?」

  「没错,」乔瑟琳说道,「但我知道我逃不了。要是我离开华伦泰,他一定会上天下海也要把我找回去。他会追到天涯海角,因为我是属于他的,他绝对不会让我走。或许我可以让他找找看,冒一下险,但我绝对不能让他找上妳。」她把头发由充满倦容的脸旁撩开。「我只有一个办法能确保他绝对不会找妳,就是要他死。」

  克莱莉讶然看着母亲。乔瑟琳脸色依旧疲倦,却绽发着强烈的光辉。

  「我以为他会在『起义』时被杀死。」她说道。「我自己不能杀他,不知怎么,我就是无法亲自下手。但我从未想到他竟然在打仗时没有死。我一再告诉自己说,他与强纳森已经死于火中,但我知道……」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所以我才做了后来的事,以为只有那样才能保护妳──拿掉妳的记忆,尽可能让妳变得比较像蒙迪,将妳藏在蒙迪的世界里。那实在很蠢,现在我明白了,既愚蠢又错误。我很抱歉,克莱莉,我只希望妳能原谅我──就算现在不行,未来也可以。」

  「妈。」克莱莉清一下嗓子。她觉得自己这十分钟以来一直想哭。「没关系,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她揪着自己外套的料子。「我是说,我已经知道一点华伦泰对杰斯──我是指强纳森──做的事了,但是依照妳所描述的强纳森,把他说得好像一个怪物。可是妈妈,杰斯并不是那样子的,完全不像那样。要是妳认识他,要是妳能够见到他──」

  「克莱莉,」乔瑟琳握住克莱莉的手,「我还有事情要告诉妳。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妳或者骗妳,但有些事是我根本不知道,或者才刚刚发现的,妳听了可能不容易接受。」

  比妳已经告诉我的更糟?克莱莉想着。她咬着嘴唇点点头,「告诉我吧。我宁愿知道。」

  「后来,杜萝西亚告诉我有人看见华伦泰在城里,我就知道他是来找我的──来找『圣杯』。我想逃走,但又不能告诉妳为什么。我不怪妳在那个可怕的晚上要离开我,克莱莉。我只庆幸妳父亲来的时候妳不在──华伦泰带着他的恶魔闯进我们住的地方。我只来得及呑下药水──我可以听见他们把门撞开……」她的声音变得细弱而紧绷。「我希望华伦泰会以为我死了而离开,但是不然。他把我带到瑞尼克医院那里,试了各种方法想把我弄醒,不过都没有用。我象是在做梦,隐约知道他在场,但是不能动也不能回应。我怀疑他认为我听得见他或者知道他在做什么,然而他只是坐在床边,对着沉睡的我讲话。」

  「跟妳讲话?讲什么?」

  「关于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婚姻,他怎么样爱我,我却背叛了他,他怎么样从此不再爱任何人了。我想他也是真心的,至少尽他可能如此。我一向都是他倾吐的对象,他会对我说他心里的怀疑、愧疚感。我离开后的那些年间,也没有别人可以听他讲。我想他会忍不住要跟我讲,即使他知道不应该。我想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妳会以为他讲的是他对那些可怜人做那种事、让他们变成弃民的时候,以及他计划对『政委会』下手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不然,他想说的是强纳森。」

  「讲他什么?」

  乔瑟琳抿一下嘴巴。「他想告诉我他很抱歉在强纳森出生之前对他做的事,因为他知道那几乎毁了我。他知道我为了强纳森已经接近自杀边缘──不过他不知道我也因为自己发现他的事而感到绝望。他不知怎么弄到了天使的血,那对闇影猎人几乎是传说中的东西,喝了就可能给你难以置信的力量。华伦泰自己试过,结果发现每次他注射到自己的血液里之后,不只使他力量增强,也使他有一种兴奋与快乐的感觉。于是他拿了一些做成粉,混到我的食物中,希望能帮助绝望的我。」

  我知道他从哪里得到天使血的,克莱莉悲痛地想起伊苏瑞尔。「妳觉得有用吗?」

  「我现在怀疑那可能就是我为什么突然又能专注起来,能够继续活下来,并且帮助路克破坏『起义』的事。如果真是那样,那倒很讽刺,因为华伦泰本来给我的目的正好相反。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我又怀了妳,所以我受到了一点影响,对妳的影响却大得多。我相信那就是妳能够画符印的原因。」

  「或许,」克莱莉说道,「也是妳能够看出塔罗牌上的圣杯形像的原因,以及为什么华伦泰能够做一些事,例如解除霍奇的咒──」

  「华伦泰多年来一直用各种方法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乔瑟琳说道,「他现在的能力,以一个人、一个闇影猎人而言,算是相当接近巫师了。但他的能力绝对不会像妳或者强纳森,因为你们都那么小。我想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像华伦泰做那种事,不会对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做。」

  「所以杰斯──强纳森──和我其实都是实验品。」

  「妳是无意的,而强纳森,华伦泰本来就是想要创造一个有超能力的人,比所有闇影猎人更强更快更好。在瑞尼克那里,华伦泰告诉我,强纳森事实上是集大成,但同时也很残酷,没有道德观,而且非常空虚。强纳森对华伦泰很忠心,但我想华伦泰在过程中也明白到,他在创造一个超级小孩的同时,也创造了一个永远无法真正爱他的儿子。」

  克莱莉想到杰斯,想起他在瑞尼克那里的样子,把那块「门户」碎片抓得紧紧的,手指都割破了。「不对,」她说道,「不对,不会的。杰斯不是那样子。他爱华伦泰,他不应该爱,但是他真的爱,而且他也不空虚。他跟妳说的恰恰相反。」

  乔瑟琳的手扭动着,上面交织着细细的白疤──所有的闇影猎人都有,都是消退的符印痕迹。但克莱莉以前从未真正见过母亲的疤痕,是马格努斯的魔法使她忘记了。在她母亲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形状很像星星……

  她母亲这时候说话了,克莱莉脑子里顿时所有思绪都不见了。

  「我不是在说,」乔瑟琳说道,「杰斯。」

  「可是……」克莱莉说道。所有事情似乎在缓慢发展,彷彿她在做梦似的。或许我真的在做梦,她想着。或许妈妈根本没有醆过来,这些都是一场梦。「杰斯是华伦泰的儿子。我是说,不然他是谁?」

  乔瑟琳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席琳‧海隆戴尔死的那天晚上,她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华伦泰一直在给她药水与药粉──他也把伊苏瑞尔的血用在她身上,希望史蒂芬的儿子也跟强纳森一样强有力,但是又不会有强纳森的恶质。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实验都成白费,所以在霍奇的帮忙之下,他剖腹把小孩从席琳的肚子里取了出来,她那时候才死没多久──」

  克莱莉发出一个像被勒住的声音。「不可能。」

  乔瑟琳继续说着,彷彿克莱莉不曾开口。「华伦泰要霍奇把小孩带到他自己小时候的房子里,那是在琳恩湖附近的一个谷地那里,也因此他那一整个晚上都没回家。霍奇照顾那个小孩一直到『起义』的时候,之后,因为华伦泰冒充成麦可‧威兰,就把小孩带到威兰庄园,在那里把他当成麦可‧威兰的儿子养大。」

  「所以,」克莱莉低声说道,「杰斯并不是我哥哥?」

  她感觉妈妈捏一下她的手──带有同情的意味。「不是的,克莱莉,他不是。」

  克莱莉的眼前发黑,她感到心跳间隔好久。妈妈在同情我,她彷彿从遥远的地方想着。她认为这是坏消息。她的手在发抖。「那么在火里发现的骨头呢?路克说那是小孩的──」

  乔瑟琳摇着头。「那是麦可‧威兰跟他儿子的骨骸。华伦泰杀了他们,将他们的尸体烧了。他要「政委会」相信自己与儿子都死了。」

  「那强纳森──」

  「还活着,」乔瑟琳说道,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华伦泰在瑞尼克那里告诉我很多事。华伦泰把杰斯在威兰庄园里养大,而强纳森则在湖附近的房子里。他设法在两地之间分身出现,有时候会离开一个或者两个同时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杰斯从来不知道强纳森,不过强纳森可能知道杰斯。他们从未见过面,不过居住之处只相距几哩。」

  「那么,杰斯体内并没有恶魔血统?他没有──受到诅咒?」

  「诅咒?」乔瑟琳很惊讶。「没有,他没有恶魔血统。克莱莉,华伦泰对杰斯用的是给我给妳用的同样的血,是天使血。杰斯没有受到诅咒,事实上正相反。所有闇影猎人体内都有天使的血统──你们两个只是多了一点。」

  克莱莉的脑子在打转。她努力想象华伦泰同时养着两个孩子的情景,一个有部分恶魔血统,一个有部分天使血统。一个是黑暗,一个是光明。同时爱他们两个,这是说如果华伦泰能够爱的话。杰斯从来不知道有强纳森,但是那个男孩对他又知道什么呢?他的互补,他的对应体?想到杰斯的时候会恨他吗?会渴望见到他吗?漠不关心?他们同时都那么孤独,而一个是她哥哥──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妳想他还会一样吗?我是指强纳森?妳想他可能会……变好吗?」

  乔瑟琳语气温和地说:「我想不会。」

  「可是妳怎么能这么确定?」克莱莉转头看母亲,心情突然急切起来。「我是说,说不定他变了,已经那么多年了。说不定──」

  「华伦泰告诉我,他花了好多年教强纳森怎么做出亲切迷人的样子,要让他当间谍,而如果每个人一见到你就怕,你是不可能当间谍的。强纳森甚至还学会某种施展幻术的能力,让别人相信他可爱又可信。」乔瑟琳叹一口气。「我告诉妳是希望妳不要为自己受骗而难过。克莱莉,妳已经见过强纳森了,只是他没有告诉妳真名而已,他假装成另外一个人,叫做赛巴斯钦‧维拉可。」

  克莱莉瞪着母亲。但他是潘哈洛家的亲戚,她心里一方面在抗议着,但是,当然啦,赛巴斯钦本来就不是他自称的那个人,他说的都是谎言。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感觉,就像见到一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彷彿熟悉得像自己一样。她对杰斯从来没有那种感觉。「赛巴斯钦是我的哥哥?」

  乔瑟琳面容扭曲,双手交握,手指泛白,彷彿在用力按着。「我今天跟路克谈了很久,讲到妳来了之后艾岚坎迪发生的事。他告诉我恶魔塔的事,说他怀疑是赛巴斯钦破坏了防护,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当时就明白了赛巴斯钦真正是谁。」

  「妳是说,因为他骗人说他是赛巴斯钦‧维拉可?因为他是华伦泰的间谍?」

  「这两点是没错,」乔瑟琳说道,「但其实是因为路克提到,妳告诉他说赛巴斯钦染了头发,我才猜到的。我可能错了,但是那个男孩年纪只比妳大一点,金头发黑眼睛,父母不在,对华伦泰绝对忠心──我忍不住要认为他二疋是强纳森。而且还不只如此,华伦泰千方百计想破坏防护罩,总是认为一定有办法。他把恶魔血用在强纳森身上──说是为了使他变成更强更好的战士,但其实另有目的──」

  克莱莉愕然。「妳说另有目的是指什么?」

  「那就是他破坏防护罩的方法,」乔瑟琳说道,「你不能把恶魔的血带进艾岚坎迪,侣你需要恶魔血才能破坏防护罩。强纳森有恶魔血,就在他的血管内,而他又是闇影猎人,表示他可以自由进城。他用自己的血破坏了防护罩,我确信是这样的。」

  克莱莉想起在费尔查德庄园废墟附近的草地上,赛巴斯钦站在对面,黑发被风吹拂过脸上。他抓住她手腕的时候,指甲掐入她的皮肤里。还有他说华伦泰不可能爱杰斯。她以为那是因为他恨华伦泰,但是不然,现在她明白了,他是在……嫉妒。

  她想起自己所画的黑暗王子,看起来那么像赛巴斯钦。她以为那只是巧合,是想象力在作祟,但现在她怀疑或许是他们俩共有的血缘使她把自己故事中忧郁英雄的脸画成了哥哥的脸。她努力回想自己──王子,但那幅形象似乎在她眼前破碎消融,像灰被风吹散。现在她只能看见赛巴斯钦的脸,他眼中反映着城里燃烧的红色火光。

  「杰斯,」她说道,「必须告诉他,把真相告诉他。」她的思绪一团纷乱。要是杰斯知道,要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恶魔血统,或许就不会去找华伦泰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克莱莉的哥哥……

  「可是我以为,」乔瑟琳既同情又不解地说道,「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克莱莉还没回答,大殿的双重门开了,里面的光影投射到拱门与台阶上。路克走出门,里面的喊声变得清楚起来。他一脸倦容,却带着一种本来没有的轻松感,彷彿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乔瑟琳站起身。「路克,什么事?」

  他朝她们走几步,然后停在门口与台阶之间。「乔瑟琳,」他说道,「对不起打断妳们讲话。」

  「没关系,路克。」即使头脑昏乱,克莱莉仍想着,他们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唤着彼此的名字?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尴尬的意味,那是从前所没有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摇头。「没有,反之,有个好消息。」他含笑看着克莱莉,这可没有任何一点尴尬成分:他很为她高兴,甚至感觉骄傲。「妳成功了,克莱莉,」他说道,「『政委会』同意让妳给他们画符印。不会有什么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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