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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爱的才自己睡。
——迪雪斯男爵夫人(范丽缇夫人)
 
四月一日,日薄西山、新月当空之时,护国主管维尔大人暨兰开斯特伯爵,在王家卫兵护送下回到纶敦城;前去北方会见他的御剑士都被他立刻送回宫了,所以这时他身边带了原本在维尔德的驻军作为护卫。其身后跟随有摄政会一干摄政官,其中包括大法官罗兰。英雄甫自北地归国,太守偕同市议员及许多德高望重者一路迎接入城,首都居民也纷纷欢呼叫好,抛花奏乐、锣鼓喧天。
马琳达在旁人提议下,留在宫中准备主持接待仪式。小安安在宫内隔着窗户看乐队,但公主却在传令官带领下站在大门阶梯顶端;此举无疑也是为了彰显她依据继承法所得到的地位,目前为止并无人劝阻。
传令官虽不情愿,但还是给两个御剑士让出位置站在公主背后,其中之一自然是奥雷,另一位则交由其余三人抽签,最后胜出的是大狗。这结果稍稍可惜了些,因为大狗是怎么打扮也不够体面的人,把他摆在外貌出色的奥雷身边,更引人注意其难以挽救的缺憾。大狗亚麻色的头发配上颈边雪白蕾丝和帽缘的鹭鸶羽毛,感觉像沾了泥巴,羽毛甚至有种奄奄一息的味道。不过马琳达怎能以貌取人呢?她身旁站着的有柯尼亲王以及国库大臣迪雪斯男爵,这两人都比她还矮一寸。
护国主迈步走上阶梯,公主深深屈膝行礼,但管维尔径自走进接待会场,脚上靴刺发出当当声,摄政会诸官只得跟上。
马琳达起身时被他如此傲慢无礼气得两颊通红,负责接待的小官也都在窃窃私语,连原本鞠躬的柯尼都挺起身子,做出非常愤怒的表情。马琳达印象中从没见他这么直接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政治斗争真的开始了。”她说。
“从来没结束过啊,亲爱的。我想刚刚那样子,应该是说我可以离宫了吧!”
 
后来马琳达去找小安安却不得其门而入,因为护国主正在里面向国王致意,她只能无奈地回到房间,等护国主召见自己。
从铁堂回来之后,马琳达重新招募了侍从。胆小的卢比和迟钝的多芙还在,以前服侍过她、相处也算愉快的女侍爱丽斯和勒纶也回来继续工作。她们与马琳达年纪相仿,精通小竖琴。同时马琳达还说服白色姊妹教母,派了莫门过来帮忙,她个头很小,不过朝气十足,鲁特琴艺更是一绝。如此一来,想要唱歌跳舞,都不需要外人过来了,加上黛安和四位御剑士的话,每天晚上都可以玩得很疯;宵禁之后的事情她不太想知道了,不过从多芙从早到晚都对文特频放秋波这点看来,身为御剑士的他大抵不会拒绝这种事情吧!
不过当晚这群人都气急败坏了,大家都看到护国主目中无人的态度,这在别的场合也就罢了,在宫廷内还得了?马琳达公主顿时像成了麻风病患一样人人不敢靠近,除非护国主的态度有所转变。大狗又一次提议去杀管维尔,奥雷听了臭骂他一顿,卢比则是吓得花容失色。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显然今天护国主不会召见她,于是她让大家退下,但在床边一如往常地与黛安聊天时,还是不免抱怨了一番。
 
马琳达小睡了一个钟头忽然醒来。管维尔到底有什么打算,何必要在公开场合如此羞辱她?难道要指控她是谋害父王的凶手?还是要问她盗用御剑士的窃国之罪?甚至把梧桐广场的死伤算在她身上?夜色低沉,马琳达的烦恼也如厨房的蚂蚁挥之不去。
她起身换上拖鞋与睡袍,在窗边看着寂寥城市与点点星光。她本想走动一下,却怕这老旧地板发出声响……一转念,密道闪过脑海,这诱惑真是难以抗拒。她手边没有灯笼,不过缺乏照明她也能从那根柱子上找到开关。不知之前有多少房客半夜按捺不住欲火开了密道去见情妇?在冰冷的夜晚中她面对着一片昏黑。
马琳达回想一下,印象中靠近火炉那边应该有扶手,她摸索到之后用脚轻轻探了探第一阶。走下四阶后到了转角,扶手向左弯去,用脚试探后发现密道应该是沿着烟囱后面往里八到十步再向左转,算一算应该是绕了烟囱半圈,所以前方又是卧室,只是人已经降到地底了。幽塘宫的一大缺陷就是天花板有三十尺高,冬天房间内根本暖不起来,相对来说这阶梯想必也会很长。她已经走了很远,扭到脚怎么办?
而如果前面那道微弱光线的尽头有人怎么办?她挥了挥手,确认那光点真的存在。她又向前走了一点,随后跪在地板上探察墙壁,带现墙上有道缝,位于腰际,恐怕是上次打开后没有关好,也许就这么摆了一百年。很可能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有道缝,因为无论昼夜都不会有人发了疯不拿灯笼前来探险的吧!一旦有其他光源,这小小缝隙根本看不见,马琳达也是角度正好才会偶然发现。
她看了看,墙上的木板条高低不平,她推推、拉拉、扳扳……好像有片东西移动了,光线也更显眼了。马琳达忍着没偷笑,不知先祖安伯斯一世清不清楚自己跟布兰琪私会时,御剑士都在外头窥视?这机关原本恐怕是用来监视那些王室身边的人,但若是奥雷先前提到的练习场、更衣室属实,那情况就换成她来偷看御剑士的私生活了。身为公主,她应该不要去偷看一群衣不蔽体、汗流浃背的年轻男子才是?
可她就是想。
她把眼睛贴了上去,却只看见一格一格明暗相间的画面。先前把缝隙弄大时她就隐约闻到了些怪味——蜂蜡、酒、香水、人。原来她是从王宫这一侧的墙楣往下偷看,只不过开口覆上了许多蜘蛛网、灰尘、小虫尸体、蜡烛灰烬等等。她只瞥了一眼,就摘下睡帽把这些脏东西都拍掉。
这下子她看得见自己寝室下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了。房里很暗,只有五六根蜡烛和一个位于她正下方的壁炉放射出微光。原本的空间被一块新加上的隔板给切开,而房间里的沙发、床铺和几张桌椅使空间显得更加拥挤。这摆设跟她想象中的更衣间不大一样,不过也解释了为何奥雷不想让她看见。床帘拉开,可以看到寝具现在没人使用,但却皱皱的,四下里酒瓶加起来总也有十几瓶,御剑士应该不会喝很多才对……沙发上躺了个人正在看书。
那人把烛台拉得比较近,几乎就在他头顶上,所以马琳达只能看清楚他的腿。这真让人懊恼,宫廷里的男子大半都穿着同样的白袜和鞋子——不过这人的小腿看来不同,他还在地上摆了一把地道的双手大剑。就公主所知,只有一个人会带着这种兵器。
马琳达没想过原来大狗爱读书。不过他本来就处处令人惊奇,不管是神来一笔的幽默还是那莫名其妙的脾气都一样。现在他居然把漫漫长夜花费来守着自己寝室的后门?马琳达默默地道了声谢,然后把墙壁填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她还是辗转难眠,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楼下的护卫——他究竟在看什么书,诗集还是法律?有些御剑士的兴趣比较奇怪。她还记得大狗当初在熔炉铁砧前脱了上衣的画面,他是四个护卫中唯一看不出半点畏惧的人。
 
俄雷德之子瑞格举起十字弓,看着马琳达奸笑;她想要大声尖叫,却喘不过气来。马琳达想往前飞奔,脚却不听使唤。瑞格射出弩箭,“咻”的一声穿过她耳际,她回头一看发现——
该醒了!她边发抖边冒着冷汗醒来。她还要被这样的噩梦纠缠多久?有几次她转头正好看见父王眉心插着一支箭,有几次她真的大叫了,却看见父王跟所有御剑士都在嘲笑自己;还有几次梦里竟然是伊格尔爵士在龙船上朝自己发出弩箭。
天快亮了,烟囱后面已经泛起鱼肚白。
管维尔。一直咳嗽的小安安。
在楼下看书的大狗。
她笑了一下。
等等!不大对……她想起来了,她的睡帽那时候拿来拍灰尘,回到房间时她不以为意丢在地上,可贵为公主的她该怎么解释睡帽上竟沾了尘土和蜘蛛丝?要是被那些女侍传开来,恐怕马上就要传到御剑士那儿去。马琳达连忙跳下床,看到那鬼玩意儿还在地上朝自己冷笑呢。丢到窗户外头?睡帽上可是绣着自己名字的!现在也没有火可以把它给烧了,只能藏起来了。这房间只有一个地方安全,于是马琳达打开柱子上的开口……
她的心里又开始挣扎——御剑士晚上至少得换一次班,现在不知是谁在守卫?这次又会做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好奇终于战胜了理智,她悄悄地溜下了楼梯。这次没有淡淡光线指引,所以不容易找到墙壁上的缝隙,不过这难不倒她。
场面截然不同,沙发已经空了,烛台升到正常高度,地上四处散落衣服。密闭的床帘让她无法一窥究竟。不过马琳达虽然不甚确定,却也觉得帘子有如微风抚过般轻轻摆动着。可是烛台在绳子上不为所动,火焰一点也没摇晃。
够了!她再天真烂漫也能猜到眼前所见代表什么,即便光线昏暗不易辨别颜色,四散的衣服也看得出有女性的装束。男生衣物有部分色泽太深了,很明显不属于禁卫军的蓝制服,也就是说,可能是她自己的护卫,当然,其他人的私人护卫也有深色外衣……这重要吗?需要讶异吗?她自己也点头同意要让护卫有些休闲,谁知道御剑士闲暇时干些什么好事呢?不管里头是谁,一定会注意把另一边的门拴好,再加上御剑士不需要睡眠,所以担任守卫的就跟先前的大狗一样可靠。床上的女人应该是厨房或者是哪里的女侍吧!贵族妇女应该不会想进来这种鬼地方。
但此时床帘一掀,有个男孩跳下床,毫不在乎地赤身裸体伸了伸懒腰,双手举过头顶,看来十分满足。孩子般的外貌,光滑无毛的肌肤——那是酉贝。
马琳达当场一震,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继续看清楚。酉贝此时已走到桌子边找酒,这孩子就是这样子堕落后才换到一枚宝贝戒指?那到底又是谁如此大手笔呢?酉贝似乎听见了马琳达心中的疑惑,斟了一杯酒回到床边,拉开布幔。床上那女人起身接过杯子。是范丽缇!声名狼藉的范丽缇夫人当然也是赤身裸体,一对肥乳垂下来。酉贝的年纪还不到她的一半吧!而她也真愿意纡尊降贵,谁不知道她在宫外不远处就有豪宅,里头一堆房间——好吧,其实都是她先生的财产,而大家都知道他们早就分房睡了,或者说男爵自己去找地方睡了。范丽缇真是来者不拒,还会主动出击——算是残害国家幼苗吧!拿那些贵重东西来玷污天真的孩子!
马琳达强忍着想要大吼的冲动,她轻轻关好缝隙,回到房间,忽然有种想掉泪的感觉。她为这四个护卫做了那么多——提高薪资、做上好的衣服,也同意给他们休息时间——可他们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呢?居然跟那荡妇上床!她火冒三丈,上一次这么气愤是……一年前被抓到与伊格尔接吻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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