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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会伤人:这是童年的最后一课。
——不知名哲人
 
十一月某个冷冽的清晨,马琳达忽然醒来,想到昨天她刚刚过完生日,便跳下床开门去察看外面的走廊。有个御剑士坐在她母后的房间附近,受命保护王后。御剑士都是一样地精壮灵敏,葛丽芙王后的这两位看来更是相似,所以马琳达从这个角度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迪菲爵士还是艾朗德爵士。反正也不重要,重点是楼梯上头的御剑士穿着蓝绿色制服。王后的御剑士现在很少这么穿,毕竟经过七年流放生涯,那衣服破损缝补多次,也褪色不少,只有腰间宝剑他们自称还是锋利如昔。
御剑士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便合上在读的书,转头微笑了一下,马琳达这才看清那是迪菲爵士。
“是今天吗?”她问,“他今天会来吗?”
昨天为了庆祝她的生日,举办了盛大的派对,岛上所有人几乎都聚在宫中,也带来浓重的绵羊和其他牲畜的气味——幸好没有鱼腥味,王岬岛没有渔港。马琳达在宴会上收到许多很棒的礼物,例如迪菲太太用金丝织的一套礼服、亚拉贝女士拿羊皮缝成的床单,还有其他人给了好几百颗羊角扣、补鸟网、木哨子等等,这些东西是岛上的小孩亲手做的,他们的妈妈则准备了手套、暖脚袜等送给她。马琳达记得亚拉贝女士一直努力教她宫廷礼仪,所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拿了五十七只木哨子能做什么,但还是一个个地谢过大家。至于母后则给了她一本皮编的诗集,不过她现在还看不懂,等长大些应该就能了解吧!
其他人的生日当然没这么热闹,毕竟马琳达是第一王储——如果有人不懂,她很乐意慢慢解释为什么她这么重要——也因此,每年她的怪兽爸爸都会送来一份特殊的礼物。去年国王送的是血红色石榴石项链,再前一年是每小时有布谷鸟跳出来报时的时钟,更前一年是轻软如烟的紫貂皮大衣。到了现在,大衣已经太小,时钟吹了海风都生锈了,而大人也不准她在宫外戴项链,免得她去山洞探险、,爬上爬下时给搞丢了。但无论如何,怪兽的礼物是她生日周的惊喜,因为会有一位御剑士从纶敦城幽塘宫花上三四天骑马过来,就为了在她面前下跪,并献上包裹和有漂亮字迹的卷轴,卷轴和包裹都用王室印鉴封上蜡。马琳达无法确定御剑士会在哪一天抵达,因为每年此时,路况都有些糟糕,且两地的时间也会有点误差。但葛丽芙王后的两位御剑士每次都知道是哪一天,他们说这是身上制约魔法的关系——来自那把剑戳进心脏的仪式。
迪菲爵士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作势要她安静。
“妈妈还没醒?”马琳达却故意大声问,因为她知道如果王后不醒,那御剑士也进不来了。
迪菲皱起眉,摇摇头。
马琳达只得大声甩上门回到房里,透过窗户瞪着外面的蔚蓝大海——白浪、白鸟,但远方海岸峭壁艨朦胧胧,所以看不见鲸鱼、海豹,甚至渔船。
得等多久呢?她母亲的作息时间很难掌握,因为王后夜以继日钻研各种圣灵文献,阅读各种法术秘典,还与玺维国内以及境外的术士通信,只为找出让国王重新爱上她的魔法:有时候葛丽芙会忽然对所有人埋怨起自身的不幸际遇,那时连马琳达都得乖乖称她“王后”,而平常就算只是想坐在母亲大腿上撒娇,也总要听她滔滔不绝地数落怪兽的恶行。马琳达渐渐无法忍受这种事,同时察觉到迪菲太太和亚拉贝女士算是收养了她,而御剑士就像是她的爸爸,其他小朋友则是她的兄弟姊妹。她觉得很感激,要是少了这些人,真无法想象日子会变成怎样。
她想了想。自己等一下应该还有时间更衣,于是拿
了昨天穿的外衣套上,不过选了双硬底鞋。随后她跑出去找早餐吃,跑过母亲房门前时硬底鞋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段距离很远,但不是因为像皇宫那么大,而是需要绕过几栋屋子。她的寝室在山坡上,大厅在下面洼地,外头都是树,所以有很多阶梯要走。她一进大厅,迪菲家的黛安就上前拥抱了她。黛安是马琳达最要好的朋友,她们都喜欢骑马、冒险,也都目无尊长。当然两人还是有些不同:黛安身材丰满,而且喜欢搂搂抱抱;马琳达比较瘦长,还得要注意自己的王室礼仪。黛安钩着她的手臂走到王后的席位旁,亚拉贝女士、迪菲太太正在那里讨论事情。
从远处看的话,这两位女士跟她们的丈夫一样难以分辨——体态丰腴、充满母性,也都生了不少孩子。差别在于迪菲太太金发粉面,身上总带着新鲜面包或酥皮的味道——她是海岸大渔港出身,所以很喜欢王岬岛这儿海鸥飞舞、浪花四溅的幽静;亚拉贝女士则一头黑发,肤色红润,满身花香,她原本是个伯爵千金,下嫁平民之后还是保住头衔,成了王后身边的正式女官,她为王宫的喧闹和斗争叹息,也为大家讲述那些宴会、化装舞会等等有多么光彩夺目。这两位“妈妈”一起教育马琳达,让她学会了读书、舞蹈和音乐,而两个“爸爸”则教她射箭和马术。两位女士说话说到一半忽然起身对公主行礼,这可不寻常!是九岁所以不同了吗?她算是个小姐了。
马琳达点头回礼,挤上长凳子,距离刚好可以偷听到一些对话而又不会太明显。“早安,各位女士,今天的天气在这个季节挺和煦的,不是吗?”这句话是亚拉贝女士教过她的礼貌问候,其他仕女回了礼……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马琳达想不出来,她觉得有些懊恼,转头看看朋友。黛安坐得很近,她一向这样,好像时时刻刻都得跟人保持接触,不管是谁都好,所以连她妈妈都说她像只跳蚤。
“你爸爸告诉我是今天!”马琳达随口说道。
“当然啊,跟去年一样是多米尼爵士吧,他好帅哦!”
“你应该不知道吧!”
黛安一副胜利的神色望了过来,“我知道啊!他昨天就来了,还在那个寡妇楠儿的小屋过夜呢!”
马琳达叹了口气。御剑士知道每年是哪一天,是吗?大家是否都在背后笑她啊?
“别乱说,黛安!”迪菲太太尖声说,“楠儿有间客房预备着给客人。”
这么说来楠儿得跟猪睡了,否则哪儿来的客房?只是马琳达也不很在意这事儿。反正这故事原本就漏洞百出——御剑士不用睡觉,又何需客房呢?“他昨天到的吗?”
“昨天半夜。”黛安妈妈肯定地说,“他骑了那么长的路,总得要有时间梳洗吧?您总不希望他满身泥巴还带着马臭味进来?”
“是啊。”话虽如此。马琳达还是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联手瞒她?她拿了颗苹果来吃,苹果已经过季了,下次吃到恐怕要等她十岁的时候了!想到自己就要十岁了可真是高兴。
“开心点,至少不是派王室信差来。”黛安说,“如果是信差,不管几点钟都会把你叫起床呢!其实国王真的是请信差过来,但御剑士主动要帮忙,因为他们可以顺道看看我爸爸跟——”
“黛安!”她母亲板起面孔。
“是真的啊!爸爸说御剑士喜欢聚在一起,跟鱼鳞一样。”
亚拉贝女士插话进来:“那也许是御剑士帮忙送信的一个小小理由,但他们想见的其实是公主呢!大多数御剑士都制约给单一的护主,可是禁卫军发誓的时候,会宣誓保护国王以及他的子孙和后继,所以马琳达公主也相当于是禁卫军的护主啊!”
马琳达想了一下,觉得这个解释还可以接受,“唔,反正重点是怪兽要记得——”
迪菲太太马上打断她的话:“公主殿下!”亚拉贝女士也叫了起来:“殿下!”
亚拉贝女士声音比较高:“您不能再这么说话了。提到您父亲,要称呼他父王或国王陛下——”
“王后说——”
“您母亲遭受了很多打击,她———”
“八次流产,六次死胎,十一年的虐待——”
“也请您别再提起这些事情了!”亚拉贝女士看了迪菲太太一眼。她们很少有这种反应,真是奇怪。于是马琳达又开口:“他以为那个金发贱货可以生儿子,不过七年来她连流产都没有过。”
“老天爷!”迪菲太太喃喃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啊?”
“肯定是不多了。”
亚拉贝女士打断她的话,又说看来今年冬天气候不会太差,想必只是转移话题。
马琳达拿了块面包蘸蜂蜜吃。多米尼爵士人还不错,感觉像是妈妈的御剑士年轻时的模样,不过他眉毛是金色的,还没什么睫毛。多米尼有一把叫作噬骨者的剑,他可以骑马倒退,还可以把苹果丢到半空中,在落地前切成四片——可马琳达怀疑他根本是抛出去之前就已经偷切了一刀,丢出去之后再补上一剑。
 
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大家才都准备好了,出现在大厅里。王后坐上她的宝座,公主在一旁有个小座位,黛安则站在她身边充当侍女。亚拉贝女士作为女官站在旁边,艾朗德爵士担任护卫,其他下人按照宫廷礼仪沿墙壁排排站好。葛丽芙王后头戴珠宝小冠冕,身着紫色常服,但常服有些旧,蕾丝边都皱了;她看起来很瘦,头发斑白,连小孩都看得出她没整理好。她沾有墨渍的手指不停地在大腿上那堆信件间游走——信件的数目一年比一年多,御剑士会统统收下并答应转交国王,马琳达一直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写信给一头怪兽。
其他仕女心神不宁的原因似乎没有影响到葛丽芙王后。马琳达在椅子上兴奋地动来动去,忽然想要试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兽会记得我的生日,他人还不错嘛。”
王后哼了一声,像是马嘶,“他根本不记得你!大概是把你跟我一起踢到这儿的时候,他吩咐过内侍大臣每年送个礼物来,所以就算你一百岁了,还是会继续送的。”
马琳达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可是他写信了啊!笔迹好漂亮——”
“那不是他写的,都是书记代笔,他自己的笔迹潦草得让人几乎看不懂,而且他哪里写得出那么优美的句子啊!想也知道是内侍大臣让书记帮忙写一篇得体的贺词给你。”
“哦!”马琳达坐好,没有继续看黛安,只盯着地板,眼睛湿润起来。今天还有多少令人失望的事?
门一响,时候终于到了!迪菲爵士进门,门没拉上。马琳达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
“王后殿下!”他叫道,“有使者前来!”
“开门让我们见见他吧!”王后下令。
去年她这样下令之后,便从门外卷进一片飞雪,但今年却是洒入一道阳光。一个人沿着外面的大路驱马疾驰而来,到阶梯前一勒缰绳,骏马高高地扬起前蹄。骑士灵敏地翻身下马,顿了一顿,等着把缰绳交给马夫。没错,他身上是禁卫军的银蓝制服!没错,还是多米尼爵士。他大步跑过阶梯来到厅前,一手挟着包裹,一手高高举着剑。
“马琳达公主!”他高呼,“快来人带我去见公主,我有紧急的消息要通知玺维未来的女王。那位美人在哪里?谁敢阻挡我,就准备尝尝我这把剑的滋味吧!”
“站住!”艾朗德爵士也拔了剑上前说,“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几年前马琳达还是小孩时,看到这场戏真是又惊又喜,虽然每年都来一次,加上现在她长大了,能辨真假,但还是觉得刺激且受宠若惊。重头戏是在两个人把剑都放下后,多米尼爵士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呈上卷轴和缠着丝布的包裹。今天的包裹比较大,不可能是项链,但又比时钟小些。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包裹放在腿上,卷轴交给黛安,等会儿她再来读读那位不知名的书记官写些什么。
她摸了摸封蜡,又摸摸包裹,“是个篮子!很重呢,里面应该有别的东西。”
“最好有吧。”多米尼自言自语道。不过马琳达看向他时,他又没事般眨了眨眼,马琳达忍住没笑出来。
她动手要拆开包裹,里头的东西得让她开心一整年呢!结果却是个方形大篮,镀了华丽的金色,盖子上用绯红跟银灰两色的珐琅写着她的名字。大家都屏息以待,她将盖子打开,只见里头有块羊毛衬布。
“多米尼爵士!”王后焦急地说。
多米尼微微叹了口气,让人几乎无法察觉,随后他起身转向王后那边,“王后有什么事?”
“去年我将一些信笺交给你——”
“王后,我遵照您的指示。都呈上去了。”
马琳达的手伸进大篮;摸到了用软木塞住的水晶瓶,她掀起衬布小心地拿了一个出来。
“那他怎么都不回信?一次也没有!”王后两手捧着满满的信,“我更努力地又写了这么多——”
“王后,我有一封信给您。”多米尼爵士静静地说,然后拿出一卷仔细封住的信函。
马琳达的手指划过瓶塞,瓶子散发着香气,可没人注意她;那件不对劲儿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她手中这六瓶以水晶雕刻、极为稀有的异国香精瓶,现在显得不再重要。
葛丽芙王后突然呆住了,像尊石像,然后发出尖锐的哭声,手中的信散落一地。“终于要召我回去了吗?”
“我不清楚,王后。”
可是王后的手伸到了御剑士面前却迟疑不定,仿佛那封信是只毒蝎。终于接过去之后,她很不情愿地以指尖拿着,只看了上面的署名就发作道:“这不是给我的!”然后她把信朝多米尼甩过去,不过信封太轻,只在空中飘来飘去,“这里没有葛丽芙女士!我是王后,听懂了吗?是王后!”
多米尼连忙接住那封信,“我想应该是书记弄错了,王后。”然后又呈了上去。
“我来帮您,王后?”亚拉贝女士接了过去,拆开封蜡,摊开那张厚厚的信笺交给王后。被众人遗忘的马琳达坐在一旁,手里还抓着香水瓶,跟大家一样屏息凝神。
信笺在葛丽芙手上颤抖,她一脸的无法理解。马琳达瞥见上头只有短短两三句话。
这次王后发出刺耳的号叫:“不行!他不可以把女儿抢走!女儿是我的!他想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吗?”说完她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马琳达,马琳达措手不及,礼物摔在地上化作闪亮的碎片,里头的香精弥漫出一阵烟雾,让人眼睛痒、喉咙痛。葛丽芙又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哀号,马琳达也被吓得大叫起来。
一旁的仕女赶快将马琳达拉开,前王后一边大叫一边跑出大厅,艾朗德爵士赶快追了过去,亚拉贝女士和迪菲太太也跟了上去。
 
迪菲爵士将马琳达抱到外头,逃离乱成一团的现场。多米尼爵士好像想跟出来,但又改变主意,所以就单由艾朗德带着公主穿过草地来到峭壁顶端,面对一片茫茫大海。御剑士将她放在地上,跪在她身旁,海风穿过他们的发丝,吹得野草乱舞。艾朗德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礼物真是可惜了,不过我相信国王若知道事情经过,一定会再补一份给你。”
马琳达还在号啕大哭,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她哪还需要香精这种东西呢?
“你知道给王后的那封信是什么意思吗?”他又问。
“我不要去!”她转过身,不过没有跑开。
“你是个公主!你未来要嫁给一个王子、活在王宫里的,怎么可以在这种穷乡僻壤过一辈子呢——”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御剑士的动作很敏捷,可还是没快到可以赶快把马琳达的身子转过去,或者蒙上她的眼睛,于是马琳达亲眼目睹母亲从行宫的阳台向着海浪纵身一跳。随后艾朗德大叫起来:“混账!杀人犯!”一边咒骂着一边抛下马琳达一人冲进宫里。
失去护主的御剑士时常发狂,见人就杀,不过这次只是两名御剑士互砍起来。唯一有可能制止他们的是多米尼爵士,但当他赶到现场时已经来不及了。艾朗德几分钟后就断了气,迪菲则拖到隔天清晨,恐怕是精神创伤多过于身上的刀伤。这是一场悲剧,不过比预期要好些。
第二天,王宫派了马车过来,由六位御剑士护送马琳达公主去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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