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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战争谣言

“我们并未跟你们开战,”韦兰亥·福·阿拉代亲王一面抚着自己的黄色胡须,一面对威廉二世和他的朝臣们这样解释道,“其实,寒沙根本没有跟任何国家开战。”
威廉开始缓缓地从一默数到七,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一个小窍门。
身为一国之君,不应回答得太快,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沉着镇定。
他父亲给过他很多建议,只不过后来威廉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摘自一本几百年前的首相特·埃斯帕所编撰的书——他所辅佐的国家甚至已经都不存在了。
他在朴素的函丹白梣木椅上换了个坐姿,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偏殿。称其为“偏”殿,是因为不像加冕礼与御前会议时用的正殿那般有富丽堂皇的装饰。但就大小来看,却毫不逊色,上有极高的数级穹顶,下有恢宏宽广的殷红大理石地面,就连肥胖、傲慢的蠢猪阿拉代站在上面也显得渺小可怜。这点很重要。
阿拉代的护卫就站在他身后,虽穿了盔甲却没带兵器,身上都套着黑红相间的俗气披风。十名御前护卫怎么看都比他的那四个护卫顺眼多了。威廉的右手边站着王国护法马伽·赫斯匹罗,身穿阴沉沉的黑色罩衣,头戴一顶矩形帽。他的左手边,本该站着首相的位置上站着亲王罗伯特,身上裹了一件黄绿相间的绚丽羽衣。另外,这殿里就只剩穿暗褐披风的男爵费尔·德·莱芮,还有他的年轻养子尼尔·梅柯文。
……七。
现在他可以平心静气地讲话了,这远比当场爆发好得多。“难道不是寒沙船上的寒沙军扫荡了悲叹群岛上的四座城镇?就我看来战争似乎已经逼近了啊。”
“战争?”阿拉代说,“你怎么可以把鄙国与盐标在悲叹群岛上的小小冲突叫做战争?我相信你知道盐标与我寒沙可是常年以来的盟国。他们声称需要鄙国的帮助,于是我们则尽己所能;鄙国的船与军队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实际上,悲叹群岛才是挑衅者。而且,我大胆地说一句,陛下,悲叹群岛并不属于你们克洛史尼帝国的版图啊。”
威廉单手托腮,手肘搁在王座扶手之上,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寒沙使者。阿拉代有一张红润的胖脸,身子也颇为肥硕,穿着讲究一丝不苟,燕子花纹的黑海豹皮紧身衣,珠光宝气的红色羊皮高筒靴——实在不像纯正的寒沙男人。对这种视觉的欺骗,威廉有过惨痛的经验。其实这人跟黑鸦一般狡黠。
“悲叹群岛处于我们的保护之下,”威廉说,“就跟盐标在你们的控制之下一样的道理。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悲叹群岛的朵内王挑起了争端?”
阿拉代笑道:“陛下,这源于一次渔场的冲突。丰饶的西部沙洲,根据条约该属中立水域。但去年,从盐标驶去的十艘没有任何武装的渔船,被悲叹群岛的武装船打入飓流之中。还有三艘在盐标的海域内被击沉。是谁撕毁了条约协定?如果让鄙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盟国遭受悲叹群岛海军的欺凌,寒沙算哪一门子保护国?是海军呐,我得强调一句,是莱芮与克洛史尼提供装备与补给的海军呐!”
“我问的是证据,不是什么水手的故事,”威廉被激怒,他忘记了数一到七,“有什么那些盐标船沉了的证据?即便是真的,怎么你们就能一口咬定是悲叹群岛把它们弄沉的?”
阿拉代不停地拨弄着他的胡子,并不急着答话。他的嘴唇在动吗?他难道也在数数?那本该死的书!
“你放心,证据我们保证提交,”大使终于开口道,“我们还有大量的目击证人。不过,最有价值的证据就是陛下您已经往悲叹群岛派驻了两倍的战舰。”
“你们更派驻了两倍多的战舰前往盐标。”
“噢,对,但贵国似乎抢先一步,”阿拉代回答道,“那是不是说明陛下您早就察知了悲叹群岛与盐标的冲突?我想请问在你采取行动前,你又是怎样察知冲突原委的呢?”
威廉努力装作无动于衷。他秘密地派了船趁夜间赶往,并隐匿在港口之内。寒沙怎么会知晓?
“你在说什么?”他质问道,“你是说我们弄沉了你的渔船?”
“噢不,陛下。我只是说您很清楚悲叹群岛是罪有应得。悲叹群岛就像你自己的孩子,当他们误入歧途时,你总会想方设法保护他们。”阿拉代的眼神变得冷酷,“虽然可能错上加错,但您也要为他们的失误辩解。正如这次冲突,可能因为连累到克洛史尼军队里的某位骑士、战士,或者某位船长,您又挺身而出了。”
“你这算恐吓?”
“只是个简单的声明而已。如果你与盐标开战,那就意味着想侵犯寒沙。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费尔·德·莱芮骑士先前一直默默地坐着,此时突然一跃而起。
“你这个骗子!你以为在你们用这些荒谬的托词霸占我们兄弟姐妹的家园时,我们莱芮人会袖手旁观?”
“如果莱芮与悲叹群岛结盟,鄙国当然无计可施,只好采取战争手段来解决。”大使回答道。
“毫无疑问,”威廉挥手让费尔坐下,而后压低声音道,“你是在劝我不要跟莱芮结盟?待悲叹群岛与莱芮都成了你们的地盘,你再找点儿借口把目标转投安德莫地区,你还会坚持那与我无关?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把营寨扎到袖套上或者我的寝宫里才甘心?”
“那不是我们讨论的形势,国王陛下,”阿拉代平静地说,“当盐标与悲叹群岛有了新的协约,这件令人感伤的小小事件就会宣告结束。我们已经维持了三十年的和平,陛下。我恳求您不要冒险。”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冒险,你这夸夸其谈的——”费尔又忍不住了,但被威廉又一次制止。
“这是我的殿堂,费尔阁下。我会尊重莱芮的意见,不过不是现在。阿拉代领主现在正在克洛史尼做客。”
这位老骑士只好瞪眼退回自己的位子。威廉也坐回身去,眼角瞥向马伽·赫斯匹罗。
“护法大人,对于这场……讨论,你有什么建议吗?”
赫斯匹罗抿起嘴,隔了会儿才开口。
“我很伤心,”他说,“因为教会作为传统的和平信使,看样子并没有受到信任。虽然我实在没法理解我在寒沙的教友为何对此只字未提,但我相信这其中有些误会。正如我刚才所说,似乎教会对于俗事的关心不够,可悲啊可悲。”
他黑色眼眸透出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接着,他把手背在身后继续他的发言。
“圣智教会与伟大的教皇陛下都坦率地表达过对和平的渴求,特别是在寒沙与克洛史尼之间。战争会涂炭生灵。我在此恳请两位暂时撇开彼此的敌意,让我可以与陀磐护法商谈此事,并且有时间去咨询圣智教会。”
 
尼尔一直注视着那位寒沙大使,直到他离开偏殿。他不喜欢此人的笑容。
“您明白我的意思?”费尔道,“我们与寒沙好多年来一直战事不断。您的父亲也因此而丧生。但当战火都烧到了这里,大家却还在讨论钓鱼的权益!”
“你是不服我的裁决?费尔阁下?”威廉语调温和。
“我不服大家明明看到事实就摆在面前,却选择视而不见。”费尔骑士回答道,“不过我认为陛下今天很有魄力。可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我很想知道。一句话,您愿不愿意协助我们把他们赶出悲叹群岛?”
“我想让他们自行撤退,”威廉回答道,“我还要等护法大人的回话。”
“您想让他们自行撤退?就好比让一头母狼去哺育一只小羊羔一样!”
“够了,费尔阁下!我保证会跟你再次详谈此事。我今天召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讨论此事的。”
“那又是为何?”
“两个原因。第一,你可以亲耳听到阿拉代大使的话,我跟他之间的对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地带回莱芮。第二,我想见见你年轻的学徒。十天前他救了王后一命,此事我还未曾对他言谢。”
尼尔单膝跪下道:“国王陛下,惶恐之至。”
“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在击败对手后,面临着跟我的护卫交手的困境。你知道吗,他们当时并不理解你攻击阿贡骑士的原因。”
尼尔瞥了一下瓦格斯·法瑞——站在殿内的十位御前护卫之一。他欠瓦格斯一根肋骨。
“我知道,陛下。如果我当时跟他们在一起,站在他们的立场,我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威廉倾身问道:“你怎么发觉阿贡袭击王后的事的呢?”
“开始我并不知道。我以为他是发现了王后身边的危险,所以才横冲过去。但王后身边并没有任何异样,而且阿贡骑士摆出了死神一击的架势——那是一种将剑身放低,剑刃平举的架势。这一招是用来对待手无寸铁的平民的,出身高贵的骑士根本不屑去学。即便王后受到了某人的威胁,他也不太可能冒险使出那样一招。因为肯定会伤及王后。所以我猜想他可能并不是个真正的御前护卫,而是穿了制服的假冒者。”
“这些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他在此类事情上总是念如闪电。”费尔骑士插嘴道。
威廉再次靠向椅背:“弗仁之子尼尔,我有一个难题啊。你救了王后,本来应该赐予你男爵的爵位作为犒劳。但不幸的是,我需要听取所有贵族们的意见,坦白说吧,我不能因为封了一些土地给一个平民而得罪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
“我明白,陛下。”尼尔说。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亲耳听到仍是相当痛心。比被责打更痛。
“明白?我不明白!”费尔咆哮道。
“好了,费尔阁下,”亲王罗伯特说,“我知道你喜欢戏剧化的台词,但能否劳驾你听完陛下的话再表演呢?”
威廉保持着镇定。他似乎喃喃有词。难道在祈祷?
“但另一方面,你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我妻子,那是可以想象的。你来自她的故乡,又深受费尔阁下的信任。而且你自己做得很好,拯救她于危难之中,比她身边的任何护卫都更勇猛无畏。真的,我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像阿贡骑士那样忠诚可信的人,都会突然疯狂叛变。连其他的御前护卫也都变得可疑起来。
“所以,我们现在决定,授予你红玫瑰,自此以后,你就是王后的私属护卫队长,你就是圣赖尔护卫。跟御前护卫一样,你也需要放弃曾经拥有的土地与财富。由于你没有需要放弃的东西,因此万事俱备。这样会令王后开心,也令我高兴,也只会稍稍惹恼某些贵族们。
“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意愿?”
“陛下?”尼尔的脑子里似乎充满了炙热的白色亮光。
“到这儿来,跪下吧。”
尼尔无语,依言下跪。
“护法大师,你能否祝愿这位年轻人,祝愿他为我效忠?”
“好,”牧师说道,“同时也祝愿他向圣者效忠,圣迈克尔、圣满瑞斯、圣安妮、圣诺德在上!”
“很好。”威廉摘下腰间阔剑,两个御前护卫搬来一段木桩。
“把你的右手放在木桩之上。”
尼尔依言行事,他注意到木桩上有很深的砍痕。
威廉把剑放低,直到剑锋触到尼尔没有任何防护的手腕肌肤。
“你发誓要成为克洛史尼王国的一员?”
“我发誓,国王陛下。”
“你发誓要保护国王和城堡?”
“我发誓。”
“至关重要的一点,你发誓要保护王后玛蕊莉·戴尔·尼·德·莱芮?”
“我发誓,陛下。”
“你发誓要服从旨意并甘受清贫?”
“我发誓,陛下。”
“圣诺德牺牲了自己的手,他的民众才得以生存延续。你也愿意效仿于他吗?”
“我愿意牺牲我的手臂,我的头颅,我的生命,”尼尔回答道,“无所畏惧。”
威廉点点头,随即快速地让剑刃滑过肌肤。血流淌出来,但尼尔丝毫没有退缩。
“保存好你的手臂,尼尔阁下,”国王对他说道,“你会用得着它。”
一位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洁白的布上躺着一枝红玫瑰。
“你可以把这枝玫瑰当作你的旗帜,也可插在甲衣、剑、盾上作装饰。平身吧。”
尼尔站了起来。他的膝盖在颤抖,可他的心犹如战鼓捶击,猛烈、喧嚣,而且骄傲。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费尔骑士是什么时候走过来轻拍他肩膀的。
“做得好,孩子。你的手腕需要找根绷带吗?”
“以防血滴到地板上,”尼尔低声道,“但不需要包扎,让它尽情地流好了。我真的是骑士了?”
“真的,”费尔笑道,“半点不假。”
身后一声咳嗽让他们转过头去。尼尔看见瓦格斯·法瑞骑士像座铁塔似的立在旁边。
“尼尔阁下,”瓦格斯稍稍屈了一下腰,“让我成为第一个祝贺你的御前护卫吧。你受之无愧,当我们全都浑噩时,只有你是清醒的。”
尼尔还了个礼:“谢谢你,瓦格斯阁下。我非常感激。”眼角余光中,尼尔看见詹姆斯·凯斯美骑士走了过来。
“噢,现在的乡巴佬骑士名副其实了。”他这样说,不过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勉强。
“圣赖尔在上!你这家伙,”费尔怒道,“干吗羞辱我的养子?就为你这句话,我得跟你决斗一场!”
詹姆斯耸耸肩:“悉听尊便,阁下。不过我跟你的养子有约在先,他发誓说要在红玫瑰到手后跟我一对一。”
“我不能再受您的庇佑了,费尔阁下,”尼尔对费尔道,“我能对自己的决斗负责。”
“詹姆斯,别废话,”瓦格斯也恼了,“这位年轻人——呃,尼尔阁下并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他刚刚宣誓保护王后,难道你想让他毁约不成?你是个御前护卫!同是王族近卫,怎可以自相残杀?”
“他才是挑战者啊,”詹姆斯回答,“只要他愿意撤销决斗,我又怎会反对?”
“如果你愿意收回你的侮辱,我自然会撤销,阁下。”尼尔说。
詹姆斯注视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气氛僵硬。“某些侮辱是因为轻率与浅薄的判断,”他最后说道,“某些是来自见识与观察。我并不是存心想找你麻烦,请你原谅。不过请让我陈述我的观点。对你的晋升我本来很不以为然,爵位无论怎样都应该以高贵的出身为前提。可是我们的国王说王后需要一个你这样的护卫,而我发现找不到除此以外的缺点来非难你——尼尔阁下。”
他做了个古怪的表情,接着直视尼尔继续说道:“尼尔阁下,这些话本来很难以启齿,但我不得不说。现在你认为我们还有决斗的必要吗,阁下?”
“没有,詹姆斯阁下,我很高兴。从今以后,王后陛下的安危就是我的职责之所在,那种可能致使王族近卫损失一人的决斗未免过于轻佻——好在已经了结——我把自己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希望不会再受到诋毁。感谢你的诚实,我并不怪你。”
詹姆斯骑士鞠了一躬,显得拘谨僵直。“很好,那么再会。”
在他走后,瓦格斯对尼尔使眼色道:“不一会儿你就会有一大堆朋友。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武器和给养。你已经是我们的成员之一了,这些也应跟我们一同分享。”
“你对我实在太好了,瓦格斯阁下。真的。”
 
“呃,太让人感动了,王兄。”罗伯特跟威廉一起来到外殿时说。
“我想会好起来的。”
罗伯特耸耸肩。“肯定有人要怒火冲天。但你保留了费尔的善意——那个老家伙——那男孩在普通民众之中极有人缘,让他们知道他们自己人偶尔会平步青云,无论如何都没有害处。比起贵族的愤慨,所获更多。”
“一点没错。”威廉表示赞同。他摆手宣告这一话题已经结束,“与寒沙的情势,你认为护法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怎么会?”罗伯特边说边审视着自己的指甲,“近五年来,你尽心竭力地表明不愿在内政上受到他和教会的干涉,而现在你要他按你的意思办事儿?不可能。他只会等,等到你冷汗直冒,等到你的的确确需要他时,他才会扭扭捏捏地表示支持。但他一定会趁机向你索取什么作为交换,或许会要你答应重新立储——男性储君。”
“你会高兴的是不是?因为我不得不立你。”
“可笑!那对护法有啥好处?他还不如继续让你掌权。只有你的儿子才令他称心如意,背后可以有位合乎传统的佐臣——你知道我的意思。”
“啊,神圣的佐臣。”
“没错。”
“你怎么知道赫斯匹罗会以此条件为交换?”
“我不知道,猜测而已。我相信赫斯匹罗自始至终都在憧憬着某天能操纵王权,是实质而非名义。你立女儿为储君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法丝缇娅意志坚定,更何况还有她的丈夫辅佐。艾瑟妮,虽然现在人单力薄,但一结婚情况就会改观。安妮——呃,又有谁知道安妮的花样儿呢?”
威廉眉宇深蹙:“赫斯匹罗的话题已经足够。你知不知道是谁企图暗杀我妻子?我的探子什么都没查到。”
“倒是有些关于黠阴巫术和寅恪巫术的传闻,”罗伯特回答道,“阿贡骑士为王族效忠了整整十年,一直都兢兢业业。我找不到他变节投敌的痕迹,也想象不出他会受到任何的恐吓勒索或者贿赂。”他耸了耸肩。“恐吓勒索只可能源于机密事件。但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王兄。”
“唔,”威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墙上轻叩,“那件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玛蕊莉?如果有御前护卫叛变,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我。或者你,或者任何一个孩子。”
“可能一个忧伤的君主会比一个死翘翘的国王有用。也可能他们要对付的是莱芮,而并非你我。”
“他们是谁?”
罗伯特笑道:“王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知道阿贡骑士是怎样从一个忠臣变作刺客的,也没有弄清确切理由,但显而易见的确是有谁在背后操纵。”
“难道是寒沙?”
“连瞎子都看得出他们对你的王位垂涎三尺。他们先会一点一点地啃,但很快就会大口大口地咬。在边境挑起小的战乱,再在我们的首都搞些阴谋破坏与暗杀。这是瑞克斯保格一族的马克弥一贯的伎俩。”
“你如此肯定?”
“因为我了解他。马克弥是个现实的人,既不热衷荣誉,也不顾忌手段。他是个有才干的统治者,也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
“没错。其实,和你很相似。”
“确实如此,王兄。”
“那你的建议是?”
“干掉马克弥。”罗伯特立即接口道,“要快。他的储君贝瑞蒙德就不足惧了。”
“干掉马克弥?!”威廉犹豫地重复道。
罗伯特眼珠一转:“看在圣安妮奶头的份儿上,王兄!他试图在你的生日宴上谋害你的妻子啊!”
“我怎么知道是他?”威廉说。
“您当然知道!即便我分析失误,一个死翘翘的马克弥也不会再在克洛史尼兴风作浪了。”
“如果事情败露,肯定会引发战争。”
“对。会引发与贝瑞蒙德的战争,一场稳操胜券的战争。王兄,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寒沙王国十分强大。如果他们不惜代价,完全可以拿下伊斯冷城、你的王冠,还有你的项上人头。而马克弥就是那样的统治者,他可以号召所有群雄显贵为他卖命。但显然他的儿子贝瑞蒙德没有那种魄力。”
“如果我们有教会的支援——”
“如果?圣教军队有多少年没有为调停两国纷争出动过了?他们在寒沙并不受排斥,至少表面上没有。王兄,事不宜迟,赶快干掉马克弥。”
“不行。”
“威廉——”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我不是冥顽不灵,你的猜想也有道理,但万事谨慎小心。马克弥有万全的防范措施,我指的不仅仅是武力防范。你认为谁有把握可以刺杀成功?”
“依伦女士。”
“她效忠于我的妻子,而且绝不会离开她。”
“那么找另外的受训修女。”
“同样危险。别忘了受训修女为教会做事。”
“我可以为你物色一位不受教会控制的。”
“别再说了,罗伯特。如果你想帮我,就想方设法把赫斯匹罗搞定,别惹恼教会引火烧身。”
罗伯特叹了口气:“随便你。不过你至少要——送玛蕊莉和孩子们去卡洛司。”
“卡洛司?为何?”
“易于防护。卡洛司是我们最完美坚固的要塞,不像城市这样危机四伏,杀手和女巫都挤破了门槛。去卡洛司的成员行踪我们都可以了如指掌。艾黎宛姐姐掌握着那片山野田园,而且她是我们之中最无缘政治的人。
“宫内的空气是诡谲的,威廉。连我也毫无头绪。有人在暗中对付你和你的家人,你最好为他们的安危做做打算。”
威廉缓缓点头道:“我会考虑。”
“那就好。”
“罗伯特!”
“什么事,亲爱的王兄?”
“别为丽贝诗没先去征求你的意见而烦心。”
“她根本就没问过我。”罗伯特小声埋怨道。
“她怕你不同意。”
“当然不会同意。为什么我要让我的双胞胎妹妹嫁给那个萨福尼亚呆子?还在他侮辱了我之后?”
“你想不通?”
罗伯特发泄道:“想不通!如果她问我的话,我肯定反对,还会软硬兼施要她放弃那愚蠢的想法。但她如果意志已坚,我大概也只得同意。”他抬头看着威廉,眼神也充满埋怨,“谁都不曾替我设想过,哪怕一丁点儿。”他喃喃道,“谁都不愿多为我的利益着想。我以为她是所有人中——”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我还是离开的好,王兄。”
“可以。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你在派舰队前往悲叹群岛这事上功劳不小。许久以来一直没有海德领主的继任人选,我在考虑任命你接替他的职位担任首相。”
“恭敬不如从命。”罗伯特说,“不过——我知道许诺和行动之间的差距。”
说完,他笔直地走了出去,没有左顾,也没有右盼。
 
跪在忏悔室内的安妮抬起头来时,正好与赫斯匹罗护法的目光相对。他扬起眉毛,安妮试图还以微笑。
“我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是谁?”牧师的声音和蔼可亲。
安妮低头小声回答道:“我想我已经到这儿一段时间了。”
“而且身边没有一个护卫。我只能猜测你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难道你仅仅是来求取驱邪的?”
安妮摇头:“我不知道跟谁说好,谁能告诉我——我是否清醒?”
赫斯匹罗点点头。“我一直与你同在,孩子。”他坐到凳子上,手指在香油盘中一蘸,接着碰了碰安妮的前额。“Piesum deicus, tacez.”他口中念念有词,身体前倾,手放于膝盖之上,“你有什么麻烦呢?”
“我老做梦,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告诉我。”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漆黑的森林边缘,一座荆棘丛生的森林。身边到处都是黑色玫瑰,就跟那种只在莱芮生长的玫瑰一模一样。森林里有对极为恐怖的眼睛在注视着我,而且它开始破林而出——之后我就醒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蠢得可爱,赫斯匹罗居然十分用心聆听她的言语。她差点就告诉他那枝玫瑰遗失的事,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必要让赫斯匹罗知道罗德里克。
这位护法大人挠着下巴说:“我感受到你并非只有这样一个噩梦。”
“还有一个不能算是梦,在艾瑟妮的生日宴上,就跟我母后遭受生命威胁发生在同一时刻。”她讲述了她能记起的所有细节。这次也同样,赫斯匹罗一言不发,显得专心致志,直到她说完。
“你确定自己没有晕倒?”赫斯匹罗最后这样问道,“你的女仆发现了你,当时她并不在场?”
“对,护法大人。”
“当时你认为自己在迷宫中迷失了方向,所以惊惶失措。”
“不过不是迷宫,护法大人。是另一个地方,没有影子的地方,而且——”
“在你看来或许是。”赫斯匹罗平静地说道,“但发生在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身上,实属罕见。世上存在许多蜃幻之象,在女孩转变为女人的第一年里,特别容易受其影响。跟你所遭受的痛苦十分相似。
“另外,也可能是受到了黠阴巫术的蛊惑,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果真如此的话情形会十分严峻。如果是蛊惑,里面的言语无疑都是谎言。预言只能出自圣者之口,而且只通过真正的教会来传达。其他一切,均属异端。”
“那么你并不认为克洛史尼真的有危险?还有我母后也一样?”
“两者都有危险,亲爱的孩子。你母亲甚至已经遭受过一次生命威胁。战争的谣言也已经打破曾经的宁静。不过你父亲会借助教会的力量处理那些危险。你那漂亮的小脑瓜就不用操心了,公主殿下。否则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而那正是敌人所求之不得的事。”他竖起一根手指,“稍等片刻。”
他消失在祭坛之后,过了些时候才又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件什物。
“这个是与你同名的圣者——圣安妮的象征。如果你受到黠阴巫术的困扰,它会保护你。”他把手中之物递给她。是一块极小的木牌,镌刻着圣者的名字。
“这是取自安德莫的圣安妮圣堕上生长的神木,”他说,“你可以戴在脖子上,也可以贴身存放。”
安妮鞠躬道:“谢谢你,护法大人。我——”她想告诉他关于那个石棺的事,还有她在那里许过的愿。但如果他知道的话可能会提出异议。在脑中经历一番争斗后,她改变了初衷。维吉尼亚是她的秘密,是她与奥丝姹的秘密,她怎么可以泄露呢?即便是王国里最为神圣的护法也不行。
不过,他无疑是正确的。她的梦只不过是些幻象而已,或者也许是巫术的蛊惑。
“还有别的事吗?”他温和地问道。
“没有了,护法大人。我想你是对的,所有的都是。”
“相信我。如果还有此类情况发生的话,来告诉我。我说过,我与你同在。这个王国与统治王国的家族都是我神圣的信徒,即使你父亲也一样。”
安妮微笑着再次对他言谢,离开时心情愉快脚步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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