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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我给了自己一分钟的时间——仅仅一分钟——跪在前厅的废墟之中。
随后我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不想惊扰到脚下的碎玻璃、木片或是血迹。墙上,地上,到处都溅满了血点。
这里是另一片树林,我对自己说。我需要探寻新的足迹。
我慢慢地四处查看着,追踪着蛛丝马迹。这里肯定爆发过激烈的打斗;而且从血迹的分布判断,屋里大部分破损都是在那场打斗中而非事后留下的。碎玻璃和脚印从前门一直延伸到最里面,仿佛整座庭园都被敌人包围了。入侵者肯定是从前门强行闯入,连通往花园的门都被撞得粉碎。
没有尸体,我反复对自己说道。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流成河。他们一定还活着。塔姆林一定还活着。
因为要是他死了……
我揉了揉脸,颤抖地喘了口气。我不会允许我自己那样想下去。我在餐厅门前停下脚步,双手抖个不停——这两扇门也快要从门框上掉下来了。
我也说不清这是在我离开的前一天,他在睿山到来之后怒火攻心留下的,还是别人动的手。那张巨大的餐桌变得破烂不堪,窗户被砸得稀烂,窗帘也碎得不成样子。但是却没有血迹。这里连一滴血都没有,而且从踩过玻璃碎片的脚印来看……
我盯着地上的足迹看了许久。这里被人破坏过,可我还是看出了两个人的脚印——那两双脚很大,而且并排分布——从餐桌原先的位置往外走去,看起来就像攻击发生时塔姆林和卢西恩正坐在这里,在未与对方交手的情况下走了出去。
倘若我猜得没错,那他们都还活着。我跟着脚印走到门厅,蹲下来细看满地碎片、泥土和血渍。有好几双脚印在这里混在了一起,那些人走向了花园——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踩碎石的嘎吱声。我拔出猎刀,闪身躲回餐厅,寻找着藏身的角落,但哪里找得到。无奈之下,我跳到门后,用手紧紧捂住嘴,免得被来者听见喘气声,透过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有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在嗅着气味。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只见他披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斗篷,中等身材。他只要把门一关,我必定会暴露无遗。也许如果他往餐厅里多走几步,我就能溜出去——可那样一来我就必须放弃这个藏身的好地方。也许他只会随便打量一下,很快就离开了。
那身影又嗅了嗅,我的肚肠都揪成了一团。他能闻见我的气味。我壮着胆往外看,希望能找到他的弱点,找到能把刀插进去的位置,以防止他扑向我。
那身影微微朝我转过身。
我失声尖叫。那身影见我推开门,也尖叫一声。“艾莉丝!”
她惊讶地看着我,一只手捂住胸口,经常穿的那件棕色裙子又脏又破,围裙更是不知道跑哪去了。幸好她身上没有血,只是右脚略有些跛。她快步向我走来,树皮似的皮肤呈现出桦树般的白色。“你不能待在这儿。”她看见了我的短刀、猎弓和箭袋。“大人命令你离开的!”
“他还活着吗?”
“活着,但是——”
听说他没有死,我膝盖一软。“卢西恩呢?”
“也还活着,但是——”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原原本本地全都告诉我。”我瞄着窗外,留意着庭园四周的动静。附近寂静无声。
艾莉丝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屋外,我们穿过空空荡荡的走廊往前走,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走廊上到处是血,乱七八糟,却没有尸体。要么是有人清理过这里,要么——我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拽进了厨房。
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墙壁被烧得黑漆漆的。艾莉丝又嗅又听地确认没有危险迹象之后,才松开手。“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必须回来。我认为情况很不对劲。我不能置身事外,必须回来帮忙。”
“他说过让你不要回来的。”艾莉丝呵斥道。
“他现在在哪儿?”
艾莉丝用又瘦又长的手指把脸捂住,指尖扎进了面具里,像是要把那玩意儿从她脸上抠下来。可那面具丝毫没动,艾莉丝叹着气,放下了那树皮一样的手。“她把他带走了。”听她这样说,我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冷。“带去了山之底。”
“她是谁?”其实我早已知晓答案。
“阿玛兰萨。”艾莉丝小声说着,又朝四周张望了一眼,仿佛担心说出她的名字都会把她招来似的。
“为什么?而且她是谁?她是什么?求求你了,求你告诉我吧。跟我说出实情。”
艾莉丝耸了耸肩。“你想知道实情是吗,小姑娘?那就听仔细了,因为诅咒,她把他带走了——因为七七四十九年已经过去,而他却还是没能破除她的诅咒。她这次把所有至高之主全都召唤到了她的王庭,让他们亲眼看她粉碎我们大人。”
“她是——你说的诅咒又是什么?”诅咒——阿玛兰萨对这个地方施加了诅咒。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阿玛兰萨是这片土地上的至高女王,是皮西亚的至高女王。”艾莉丝轻声说道,双眼因为恐怖的回忆而睁得大大的。
“可是七位至高之主不是平等地统治着皮西亚吗?没有什么至高女王……”
“从前确实是这样,也一直都是这样。直到一百年前,她以西博恩使臣的身份来到这片土地上。”艾莉丝抓起一个大背包,看来是她之前丢在门边的,包已经被塞满了一半,全是衣服和补给品。
她开始在凌乱的厨房里翻找起来,搜集短刀和剩下的食物,我则在思索着苏瑞尔分享给我的情报——有一位邪恶的仙灵国王,在被迫签订条约后怀恨数百年,派出了战斗力最强的指挥官渗透进别的仙灵国度和王庭,确认他们是否也和他有同样的感觉,确认他们是否会考虑把人类领地夺回来。我倚靠在被烧得焦黑的墙边想道。
“她一个王庭接着一个王庭地拜访。”艾莉丝说着抓起一个苹果,在细看了一番之后塞进了背包里。“巧舌如簧地哄骗各个王庭的至高之主,声称能大力推动西博恩和皮西亚之间的贸易往来,促进交流,互通有无。仙灵们把她称作不败之花。五十年来,她始终都以使者的身份住在这里,不被任何王庭束缚。她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西博恩在那场战争中的过错。”
“她也参与了和凡人的战争?”
艾莉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的故事在我们之间是个传说,也是梦魇。她是西博恩国王手下最凶悍的大将。她在前线上战斗,不仅大肆斩杀人类,而且对任何胆敢保护人类的高等魔仙和普通仙灵也统统格杀勿论。可是她有个妹妹,名叫克莱尔,与她并肩战斗,邪恶狡诈程度不在她之下……直到克莱尔爱上了一位凡人战士——尤里安。”艾莉丝颤抖着叹了口气。“尤里安统帅着强大的人类大军,但克莱尔却还是秘密地找到了他,疯狂地迷恋着他。爱情使她盲目,她竟没有意识到尤里安在从她口中套取阿玛兰萨军队的情报。阿玛兰萨起了疑心,既无法劝说克莱尔离开那个男人,也不忍心痛下杀手,让妹妹太过伤心。”艾莉丝咂着舌,逐个拉开柜橱,查看里面还剩下什么。“阿玛兰萨享受折磨与杀戮的快意,却爱极了她的妹妹,狠不下心。”
“后来呢?”我问。
“噢,后来尤里安背叛了克莱尔。在当了她几个月的情人之后,尤里安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然后对她先虐后杀,用梣木将她牢牢钉住,让她在被施暴时动弹不得。他还故意留下克莱尔的尸块,让阿玛兰萨找到。他们说当阿玛兰萨得知这件事时,怒火足以烧毁整片天空,幸好她的国王制止了她。虽然如此,她和尤里安后来还是爆发了一场终极对决。从那时起,阿玛兰萨就对人类怀有了你无法想象的痛恨。”艾莉丝发现了一罐果酱,也塞进了背包里。
“在双方缔结条约之后,”艾莉丝现在开始翻找抽屉,“她并没有给她的奴隶们自由,而是杀死了他们。”这话听得我脸色苍白。“然而在几个世纪之后,当她对诸位至高之主讲述她妹妹的死改变了她时,至高之主大人们还是相信了她——尤其是当她打通了两大疆域之间的贸易路线。至高之主们始终都不知道,那些满载着西博恩货物的船也带来了她的私人军队。西博恩的国王对此事也不知情。可我们很快就发现,在她待在这里的五十年里,她已经决定要把皮西亚据为己有。她开始积聚力量,把我们的领地当成大本营,打算有朝一日以这里为起点,彻底毁灭你们人类的世界。至于她的国王是否支持她,她根本不在乎。终于,在四十九年之前,她出手了。”
“她知道即使有那支私人军队,她也永远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在数量或力量上征服七大至高之主。可是她狡猾而残忍,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完全赢得了他们的信任,直到至高之主大人们为她举行了一场舞会。那天夜里,她在他们喝的酒里偷偷倒进了她根据西博恩国王的邪恶法术配方制造的药剂。喝下酒之后,至高之主们纷纷倒地不起,魔法力量被她全数偷光——她像从树上摘苹果一般,只给他们留下了最浅薄的魔法功力。你的塔姆林大人——你见过的那个他,和从前的他比起来不过是个影子罢了。在七位至高之主的力量被极大地削减后,阿玛兰萨没过多久就成了皮西亚的实际掌权者。四十九年来,我们全都是她的奴隶;四十九年来,她始终在静待时机,伺机打破条约,夺取你们的地盘,还有所有人类的领地。”
我真希望这里能有一张凳子或是一把椅子让我瘫坐在上面。艾莉丝啪地关上了最后一个抽屉,跛着脚走向了食品储藏室。
“现如今他们称呼她为欺诈者。她诱骗了七位至高之主,在我们领地正中央那座圣山之下修建了王宫。”艾莉丝在食品储藏室的门前停下,再次捂住脸,稳了稳呼吸。
那座圣山就是我在几个月前在藏书室的画壁上看到过的那座光秃秃的高山。“但是这片土地上的疫病……塔姆林说他们的力量是被疫病夺去的——”
“她才是这片土地上的疫病。”艾莉丝打断了我,放下手,走进了储藏室。“没有什么疫病,只有她这个祸端。边境之所以乱作一团,都是因为她在作祟。她喜欢派爪牙来侵犯我们的领地,想借此检验塔姆林还剩下多少力量。”
如果阿玛兰萨就是那场疫病的话,那么威胁人类领土的隐患也是她了。
艾莉丝从储藏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各式各样的根茎类蔬菜。“你原本可以成为阻止她的那个人。”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她一边把萝卜和甜菜往背包里塞,一边接着说:“你原本可以让他找回自由和力量,可惜你只看见了自己的心,对其他一切浑然无觉啊,人类。”她愤愤地说道。
“我——我……”我抬起手,对她摊开手掌。“我不知情。”
“你不会知情。”艾莉丝苦涩地说着,再次走回食品储藏室,发出刺耳的笑声。“那是塔姆林诅咒的一部分。”
我感到晕头转向,紧紧地靠在墙边。“什么诅咒?”我努力压低音调。“他中了什么诅咒?她对他做了什么?”
艾莉丝从储藏室的架子上把剩下的几罐调料也取了下来。“塔姆林和阿玛兰萨是旧相识了,他的家族从很早之前就和西博恩息息相关。在那场战争期间,暖春王庭与西博恩联合起来奴役着人类。于是他的父亲——他那性情暴躁、手段狠毒的父亲和西博恩的国王还有阿玛兰萨过从甚密。塔姆林小时候经常和他父亲一块前往西博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阿玛兰萨。”
塔姆林以前对我说过,他会为了保护某个人的自由而战斗,他绝不能忍受奴役制度的存在。那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洗刷家族过往的污点,还是因为……因为他明白被奴役意味着什么?
“阿玛兰萨越来越倾慕于塔姆林——她那颗邪恶的心渴望与他共享欢愉。但是塔姆林却从别人口中得知了那场战争的事,知道阿玛兰萨和他的父亲以及西博恩国王对仙灵和人类犯下过何等恶行,知道她为了给妹妹报仇,对尤里安下过怎样的毒手。当她来到这里时,他非常警惕,无论她想出什么办法把他骗到床上去,他都和阿玛兰萨保持着距离,直到自己的力量被她偷走。卢西恩……卢西恩以塔姆林侍臣的身份被派去跟她会面,试图让双方达成和解。”
我感到喉咙一苦。
“她拒绝了,然后卢西恩让她从哪个粪坑爬出来的就滚回哪个粪坑里去。她拿掉了他的一只眼睛,以示惩戒。阿玛兰萨用手指甲把卢西恩的整只眼睛挖了出来,又在他脸上留下了那道伤疤。卢西恩血淋淋地逃了回来;当塔姆林至高之主看见朋友的那副惨状,居然吐了出来。”
要是连塔姆林都觉得难以忍受,我实在无法想象卢西恩当时的情形有多触目惊心。
艾莉丝敲了敲她脸上的面具,金属在她指尖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后来,她在山之底召开了一场化装舞会,所有王庭都受邀出席。她说那是一场弥补她对卢西恩造成伤害的派对。既然是化装舞会,他就不必对人露出脸上那道恐怖的疤痕了。她要求暖春王庭上上下下全数到场,连仆人都不能例外,每位成员都要戴上面具,以此向塔姆林变形的力量致敬。塔姆林希望能够兵不血刃地化解冲突,于是欣然应允,把我们所有人全都带了过去。”
我用双手撑住身后的石头墙壁,靠那冰凉和稳固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艾莉丝把装满食物和补给品的背包丢在了厨房中央的地板上。“等所有人到齐之后,她宣布愿意化解干戈,前提是塔姆林必须要成为她的情人和配偶。可是当她试图碰他时,塔姆林却拒不让她靠近,尤其是无法原谅她对卢西恩犯下的恶行。塔姆林当天夜里当着所有在场人的面说,他宁可尽快找个人类上床,宁可尽快娶个人类女子为妻,也不愿意碰她。假如塔姆林没有接着说下去,假如塔姆林没有提醒阿玛兰萨,说她的妹妹宁可对人类投怀送抱也不愿听她的话,宁可选择尤里安也不愿选择她……事情恐怕不会变得无法收拾,阿玛兰萨说不定会放他一马。”
我已经猜出了下文,继续听艾莉丝双手叉腰地说道:“你可以想象阿玛兰萨在听了那些话之后是什么反应,可她还是告诉塔姆林,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破除她为了偷取他力量而施放的法术。”
“塔姆林一口啐在了她的脸上,阿玛兰萨哈哈大笑,说可以给塔姆林七七四十九年时间,到时候他就必须乖乖回到山之底。要想破除她的诅咒,他必须找到一个真心愿意嫁给他的人类女孩,而且不能是随便乱找——那人类女孩必须心冷如冰,对我们的族类怀有憎恨,想要杀死仙灵而后快。”大地仿佛在我脚下颤动起来,幸亏有这面墙壁能支撑住我。“这还不算完,那女孩杀死的仙灵还必须是他的人,像待宰的羔羊那样被他送到墙的另一边受死。如果那女孩在并非自卫而纯粹是出于仇恨杀死了他的人,就像尤里安对待克莱尔那样,那么她必须要被带到这里来,对她百般示好,以此来让他理解她妹妹当年的痛苦。”
“那纸条约——”
“都是骗你的。条约里压根儿没有那样的条款,你想杀死多少无辜的仙灵都没问题,无须承担后果。你只是杀死了被塔姆林派去做牺牲品的安德拉斯。”塔姆林说,安德拉斯是去寻找治病的办法的。原来那不是为了治好什么魔法疫病——而是为了帮助皮西亚脱离阿玛兰萨的魔爪,为了破除这个诅咒。
那只狼——安德拉斯在被我杀死之前,只是直愣愣地凝视着我,自愿被我杀死。只有牺牲他自己,才能推进整件事情向前发展,才能给塔姆林争取到破除那法术的机会。如果安德拉斯真是塔姆林派去的,那么他早就知道安德拉斯将有去无回了……噢,塔姆林啊塔姆林。
艾莉丝弯腰捡起了一把弯曲变形的黄油刀,小心将它掰直。“对阿玛兰萨来说,这一切都是个残酷的笑话,是机智的惩罚。你们人类是如此厌恶和惧怕着仙灵,既然某个女孩能冷血无情到对仙灵痛下杀手,她又怎么会爱上我们的同类呢?可是塔姆林必须要在七七四十九年过完之前将她找到,才能将他中的诅咒破除——那个女孩必须要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爱他,而且必须是真心实意的。阿玛兰萨知道人类向来喜欢以貌取人,所以才让我们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塔姆林更不例外。爱上他的女孩必须在连他的脸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与他的灵魂坠入爱河。然后,她又禁锢了我们,让我们不能乱说话,连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我们无法跟你讲述我们的世界,或是讲述我们的命运。塔姆林不能告诉你,我们谁都不能告诉你。关于那场疫病的谎言,已经是他和我们所有人能做到的极限了。我现在之所以能把这一切如实地说给你听,意味着……意味着这场游戏对阿玛兰萨而言已经宣告结束了。”她把黄油刀塞进了衣袋里。
“在她刚开始诅咒他时,塔姆林每天都会派人越过那道高墙,伪装成狼的样子深入树林和农场各处,诱使你们人类下杀手。凡是活着回来的,无一例外地遇见的都是哭哭啼啼、哀声乞求的人类女孩,甚至连一只手都没敢抬起来;凡是没能回来的——塔姆林身为他们的主人,早已能通过联结察觉到他们已不幸死在别的什么人手中,或许是男性猎手,或许是年长的妇女。在两年时间里,他每天都在挑选着该把谁派到高墙的另一边去。到最后,他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仙灵,悲痛之下,他停手了。从那时开始,塔姆林就留在了这里守卫边境,不让自己的领地像其他王庭那样被阿玛兰萨搞得乌烟瘴气。统治其余王庭的至高之主们也有过反抗,四十年前,有三位至高之主和他们的大部分家人因为跟她作对而被残忍地处以了极刑。”
“他们发动了公然叛乱?是哪几个王庭?”这话令我惊讶得站直了身子。说不定我可以去那些王庭里寻找盟友,帮我去救塔姆林。
“日光王庭、炎夏王庭和凛冬王庭。而且他们的行动根本没有上升到公然叛乱的地步。她利用至高之主的力量把我们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上。于是,反叛的至高之主们只能把擅闯仙灵领地的人类蠢货当作信使来给其他王庭传递消息,请求援助——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把我们当作神灵膜拜的女性。”她说的是福佑之子。那些女人的确越过了高墙——但却不是来当新娘的。艾莉丝说的这些话使我大为震惊,我既为她们感到难过,同时也感到难言的愤怒。
“可是还没等他们离开海岸线,就全被阿玛兰萨抓住了,而且……你可以想象那些姑娘的下场如何。后来,连反抗的至高之主们也被阿玛兰萨杀死了,他们的继任者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惹她发火。”
“那些继任者现在在哪儿?也和塔姆林一样被允许生活在自己的领地上吗?”
“不。他们各自王庭上上下下的所有成员都被阿玛兰萨扣留在了山之底,随她任意折磨取乐。其他人等——倘若他们愿意对她效忠,愿意对她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的话,她就能赏给他们一丁点自由,让他们在山之底享有进出的权力。至于暖春王庭,在塔姆林的诅咒消除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可是……”说到这里,艾莉丝颤抖了。
“所以你才把外甥们藏了起来——以免他们卷入其中。”我看着她脚下鼓鼓囊囊的背包说道。
艾莉丝点点头,走向那张被撞翻的工作台。我走过去帮她,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张台子翻了过来。“我和我妹妹原先都在炎夏王庭里效力,当阿玛兰萨入侵时,她和她的配偶也在遇难者之列。我收留了她的孩子们,在阿玛兰萨把所有人带回山之底之前逃之夭夭。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别无选择,我求塔姆林帮我把我的外甥们藏起来。他帮了我,作为回报我留在了这里。几天之后,我就在那场化装舞会上戴上了这张面具。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十年,看着阿玛兰萨的套索在他脖子上越勒越紧。”
我们又把刚才那张台子竖起,两人都累得直喘粗气。
“他试过,”艾莉丝接着说,“即使周围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大人还是在想方设法地想要破除诅咒,内心其实分外抗拒再派仙灵出去白白送死。他认为倘若真遇到一个爱他的人类女孩,那么把她带到这里来换取他的自由,无疑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奴役。而且大人觉得,要是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孩,阿玛兰萨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毁掉她,为妹妹报仇。于是大人与之抗争了几十年,但去年冬天,眼看距离最后的期限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实在没有办法的他,把身边仅剩的亲随们一个接一个地派了出去,那些亲随全都是自愿的——在那几十年间,他们时常会主动请缨,求他把他们派到墙的另一边去。塔姆林不顾一切地想要拯救自己的族人,甚至到了让亲随们去送死的地步,要用某个人类女孩的性命来拯救我们。三天之后,安德拉斯终于在林间空地上遇到了一个人类女孩——你在内心仇恨的驱使下杀死了他。”
可我还是让他们失望了,害得他们所有人在劫难逃。
这处宅院里的每个仙灵,乃至皮西亚的整个地区,全都被我害惨了。
我真庆幸自己此刻靠在桌边——否则我或许会瘫倒在地板上。
“你原本可以破除诅咒的。”艾莉丝怒吼道,她口中的锐齿距离我的脸只有些许距离。“你只要对大人说出你爱他就行了——告诉他你爱他,用你那颗毫无用处的人类心脏真心地表达出你的爱意,他就能找回自己的力量。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小女孩。”
难怪卢西恩明明那么恨我,还是会忍受我留在这里;难怪在我离开时,他会那么失望,甚至和塔姆林争辩应该让我在这里再多留一段时间。“对不起。”我感到双眼火辣辣的。
艾莉丝哼了一声。“把这话留着去跟塔姆林说吧。在你离开之后,他距离七七四十九年的期限就还剩下三天时间。三天,而他居然就那么放你走了。时间刚到,那女人就带着她的爪牙闯了进来,把他和暖春王庭的大多数成员都带到了山之底。像我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太过低贱——虽然她大可以拿我们当成练习杀戮的靶子。”
我尽量不去想象那个画面。“可西博恩的国王呢?如果她夺取了皮西亚的统治权,偷盗了他的法术,那么他究竟把她看成是叛徒还是盟友?”
“就算他们俩关系不睦,他也没有采取行动惩罚她。四十九年来,这片土地始终在她的股掌之中。更糟的是,在其他王庭的至高之主被夺权之后,我们领地上所有的邪魔妖孽——哪怕是寂夜王庭都不够那些邪魔妖孽施展拳脚——全都投奔到了她的势力之下,至今未改。阿玛兰萨给他们提供了容身之所。但我们知道,她其实是在打造自己的军队,等待着入侵人类世界的时机,到时候皮西亚和西博恩所有凶残狠毒的仙灵都会一拥而上。”
“就像那个阿特尔。”恐惧把我的肚肠揪成了一团,艾莉丝点了点头。“在人类的领地上,”我说,“有消息称,近来有越来越多的仙灵溜过了那道高墙,攻击人类。而如果所有仙灵都必须得到她的准许才能越过高墙的话,那说明她早就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而且要是我对发生在克莱尔·贝多家的惨案判断没错的话,那么阿玛兰萨也是那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艾莉丝从我们倚靠的那张桌子上擦掉了我没能发现的尘土。“如果她真的派了爪牙到人类的地盘上去调查你的优劣短长,期待有一天能彻底将你毁灭,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当我提醒妮斯塔和家人们时刻保持警惕,稍有异动立即逃跑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想到塔姆林的处境,我感到分外心痛——愧疚与悲伤使他深陷绝望,他被迫牺牲自己的亲随,从始至终都绝对不能跟我透露半点消息,就那么放我走了。这样一来,他们所有人的牺牲,包括安德拉斯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他知道如果我留下,即便我能令他重获自由,也难逃阿玛兰萨的怒火。
“面对他们,面对在皮西亚发生的一切,我甚至自身难保……即使我们能逃过疫病这一劫……他们仍旧不会放过你——她会设法要了你的命。”
我想起当初刚到这里时,塔姆林煞费苦心地想要讨我欢心,后来见我似乎疯了似的想要离开这里,也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便放弃了种种尝试。虽然如此,他还是爱上了我——他知道我也爱他,所以才在离最后期限只剩下几天的情况下让我离开。他把我看得比他的整个王庭还重,比整个皮西亚还重。
“要是塔姆林获得了自由,要是他能找回全部力量,”我看着墙上焦黑的一片说道,“他能消灭阿玛兰萨吗?”
“我不知道。她把至高之主们玩弄于股掌之中,靠的是诡计,而非武力。魔法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它喜欢统治,而她把他们操纵得太过完美。她把至高之主们的力量都锁在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她无法使用似的,即使能用也是少之又少。她自身也有着致命的杀伤力,所以万一塔姆林真和她交手的话——”
“塔姆林会占上风?”我拧着手指问道。
“他是至高之主。”艾莉丝说,似乎这个答案足以回答一切。“可那些全都不重要了。他要沦为她的奴隶,我们全都要戴着这张面具,直到他同意当她的情人——就算那样,他也永远都无法找回全部的力量。她也不会放其他被关押在山之底的仙灵离开。”
我推开桌子,站直问道:“怎么去山之底?”
艾莉丝咂咂舌。“你不能去。但凡人类进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我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嵌进了皮肉里。“怎——么——去——山——之——底?”
“别找死。她会杀了你,而且你能不能活着接近她都是个问题。”
阿玛兰萨捉弄了他——狠狠地伤害了他,狠狠地伤害了他们所有人。
“你是人类。”艾莉丝站在我面前说道,“你这身皮肉像纸一样薄。”
阿玛兰萨一定也抓走了卢西恩——她从前就挖出过卢西恩的一只眼睛,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那样的疤痕。卢西恩的母亲有没有为他掉眼泪?
“你盲目得连塔姆林的诅咒都看不出来。”艾莉丝接着说,“怎么能面对阿玛兰萨?你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阿玛兰萨夺走了我想要的一切,夺走了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争取的一切。“告诉我怎么去。”我的声音在颤抖,眼眶里也没有泪水。
“不行。”艾莉丝把背包甩在肩上。“快点儿回家!我会把你送到高墙那里。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塔姆林永远都要做她的奴隶,皮西亚永远都会被她牢牢控制。这就是命,是创世之釜早就安排好的。”
“我不信命,也不信创世之釜那套鬼话。”
艾莉丝又摇了摇头,披散的棕色长发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团发光的泥浆。
“带我去找她。”我坚持道。
如果阿玛兰萨要挖穿我的喉咙,那么我至少也算在临死之前为他做了些事——至少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拼尽全力去平复了那场我没能阻止的灾难,去尝试拯救了那些间接因我而死的人。至少,塔姆林会知道我那么做是为了他,他会知道我是爱他的。
艾莉丝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柔和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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