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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富兰克林

北纬七十度五分,西经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六月三日

约翰爵士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和他预期的一样,总共有八个人,但是这些人……不太对劲。五个疲累不堪、满脸胡子、瞪大眼睛拉雪橇的人当中,有四个没问题——水兵莫芬、菲瑞尔、贝斯特以及带头的高大二兵皮金登——但是第五个拉雪橇的是二副德沃斯,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刚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水兵哈特内走在雪橇旁边。这个瘦弱的水兵头上缠裹着好几层布,走路摇摇晃晃,就像是从莫斯科撤退的一名拿破仑军队成员。船医古德瑟也跟在雪橇旁边走,而且在照看躺在雪橇上的人或某个东西。富兰克林在找郭尔中尉那件非常独特的红色羊毛围巾,那条保暖巾几乎有六英尺长,不可能看不见。怪异的是,几个跌跌撞撞的黑影看起来好像都围着缩短版的郭尔围巾。

最后,跟在雪橇后面的是个矮短、被毛茸茸毛皮外衣包裹起来的生物,富兰克林看不见被连衣帽遮住的脸,但是,那生物只可能是个爱斯基摩人。

约翰·富兰克林爵士船长看到雪橇之后大叫:“我的天啊!”

要让两个男人并排躺在上面,这雪橇的确是太窄了,约翰爵士的望远镜也没欺骗他,雪橇上的两个人是一个叠一个。在上面的是个爱斯基摩人,一个睡着或昏迷的老人,褐色的脸上有些皱纹,流线般的白发倾泻在那顶向后翻、塞在头下方当枕头的狼皮连衣帽上。雪橇朝着幽冥号驶来,古德瑟在照顾的就是这个老人。躺在爱斯基摩人仰躺身体下面的,是葛瑞翰·郭尔中尉变黑、扭曲、无疑已死的脸与身躯。

富兰克林、费兹坚中校、维思康提中尉、大副罗伯·沙金、冰雪专家瑞德、总船医史坦利以及一些士官,例如副水手长布朗、主桅台班长约翰·沙利文以及约翰爵士的侍从侯尔先生,全都冲向雪橇。还有四十来个听到瞭望员大喊爬上甲板的船员,也一起跑向雪橇。

还没与雪橇队的人员会合,富兰克林他们就在半路停下来。在望远镜里看来像是围在拉雪橇人脖子上的几截红色保暖巾,原来是深色大外套上的一大片血污。这些人身上沾了不少血。

大伙顿时一阵哗然。几个拉雪橇的船员拥抱住冲向他们的朋友。汤马士·哈特内昏倒在冰地上,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试着要帮助他。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说话与大叫。

约翰爵士只去注意葛瑞翰·郭尔中尉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睡袋盖住,但是部分睡袋已经滑开,所以约翰爵士看得到郭尔英俊的脸。他脸上有些地方因为失血而苍白,其他地方则被北极的太阳晒黑。他的五官扭曲,眼皮略为张开,露出的眼白因为结冰而晶亮。他的嘴巴张开,下颚下垂,舌头伸了出来,双唇向后咧开,离牙齿有一段距离,像是龇牙发怒或是受到极度惊吓。

“把那个……野蛮人……从郭尔中尉身上移开,”约翰爵士下令,“现在就动手!”

几个人赶紧听命行事,抓住爱斯基摩老人的肩膀与脚,将他抬起来。老人呻吟着,而古德瑟医生大叫:“小心!动作轻点!他的心脏旁边有一颗毛瑟枪的子弹。请将他抬到病床区,谢谢!”

另一个爱斯基摩人毛皮外套上的帽子向后翻开了,富兰克林发现那是个年轻女人时吃了一惊。她靠到受伤老人的旁边。

“等一下!”约翰爵士对着助理船医挥手大叫,“病床区?你真的建议我们让这个……原住民……进到船上的病床区?”

“他是我的病人。”古德瑟说话时倔强又大胆。约翰爵士完全没料到这个矮小的船医竟会如此顽固。“我必须把他弄到可以动手术的地方,尽可能把子弹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不行的话,至少也该将血止住。把他抬进去,谢谢各位。”

抬着爱斯基摩人的船员看了看他们的探险队总指挥,想知道该怎么办。约翰爵士一时困惑到说不出话来。

“赶快行动啊。”古德瑟用自信的口气命令着。

船员们显然把约翰爵士的不作声当成默许,抬着灰发的爱斯基摩人爬上由雪堆成的坡道,进到幽冥号的甲板上。古德瑟、爱斯基摩姑娘及几位船员跟在后面,其中一些人扶着年轻的哈特内。

富兰克林几乎隐藏不住惊吓与恐惧,还站在原地低头注视着郭尔中尉的尸体。二兵皮金登与水兵莫芬正在解开将郭尔固定在雪橇上的绳索。

“看在老天分上,”富兰克林说,“把他的脸盖起来。”

“是的,长官。”莫芬说。在冰原及冰脊上颠簸,赶了一天半的路之后,哈得逊湾牌的毛毯已经从郭尔脸上滑开,现在这名水手才将它拉起来。

约翰爵士还是可以透过红毛毯的凹陷处,看到这位英俊中尉嘴巴大张的凹洞。“德沃斯先生。”富兰克林急促地说。

“是,长官。”二副德沃斯移步过来,用手指触前额,他先前一直在监督船员们解开绑住中尉身体的绳索。富兰克林看得出,这位脸被晒伤成肉红色又被风刮得伤痕累累、络腮胡杂生的二副,已经累到只能行举手礼了。

“你要确定郭尔中尉会送到他的舱房里,然后你和沙金先生在费尔宏中尉的监督下,准备为他安葬。”

“是的,长官。”德沃斯和费尔宏同声回答。

菲瑞尔与皮金登虽然疲累不堪,却还是拒绝其他人协助,两人把中尉的遗体抬起来。郭尔的尸体就和木柴般僵硬。他的一只手弯曲着,伸出来的那只手掌因为日晒或腐坏而变黑,看起来就像冻结在空中、作势要攫取猎物的一只爪子。

“等一下。”富兰克林说。他突然想到,如果派德沃斯去处理,他得等上好几小时才能听到队伍的副领队向他正式报告,而那可恶的船医已经带着两个爱斯基摩人走了。“德沃斯先生,”富兰克林说,“你大致安置好郭尔中尉的遗体后,就到我的舱房来找我。”

“是的,长官。”二副疲累地回答。

“不过,你可以先回答我,郭尔中尉最后和谁在一起?”

“我们全部的人,长官。”德沃斯说,“不过,我们在威廉王陆块上或在它附近的最后两天,是水兵贝斯特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查理知道郭尔中尉做的每件事。”

“很好。”约翰爵士说,“去办你该办的事吧,德沃斯先生。我很快就能听到你的报告了。贝斯特,你现在就跟我和费兹坚中校一起走。”

“是,是,长官。”这名水手边说边把挽具上的最后一条皮绳割断,因为他已经没力气去解开结了。他连举手行礼的力气都没有。

水兵查尔斯·贝斯特站着,向座位上的约翰·富兰克林爵士、费兹坚中校与克罗兹船长(这位皇家海军惊恐号的船长在雪橇队登上幽冥号后的几分钟内,碰巧为了其他事来拜访)报告,他们头顶上的三座普雷斯顿专利豪华天窗,因为有终日不断的阳光提供光源而呈现乳白色。富兰克林的侍从艾德蒙·侯尔偶尔也当秘书,坐在军官后面做记录。贝斯特理所当然是站着,克罗兹建议让这疲惫的人喝一点白兰地提神。约翰爵士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他还是同意请费兹坚中校从他私人收藏中拿一点酒出来。烈酒似乎让贝斯特重新有了活力。

微微晃动的贝斯特在报告时,三位军官不时用问题打断他。当他巨细靡遗地描述到威廉王陆块的艰辛路程时,约翰爵士忍不住催他赶快跳到最后两天发生的事。

“是,长官。嗯,第一天晚上在石碑附近被闪电与雷声攻击后,我们发现……脚踪,足迹……在雪地上,我们想睡个几小时,但是没能如愿,郭尔中尉和我带着一点食粮出发向南走,德沃斯先生则是带雪橇和帐篷里剩下的东西以及当时被冻得冷冰冰的可怜哈特内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们彼此说了‘明天见’后,中尉和我向南,德沃斯先生和他的人朝海上的冰走。”

“你们身上有没有带武器?”约翰爵士问。

“有的,约翰爵士。”贝斯特说,“郭尔中尉有手枪,我拿了一把霰弹枪。另外一把在德沃斯先生那一队人手上,二兵皮金登还有一把毛瑟枪。”

“告诉我们,为什么郭尔中尉要把你们分成两队。”约翰爵士说。

贝斯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接着就开窍了。“哦,他告诉我们他要遵照您的吩咐,长官。石碑附近的营地被闪电摧毁,帐篷也受损之后,大多数队员必须回到先前设在海冰上的临时营地。郭尔中尉和我继续走,打算把第二个信息筒存放在更南边的沿岸某处,并且顺便看看南方有没有未结冻水域。结果一点都没有,长官。我是说,未结冻的。门都没有,你连想都他妈的都别……在黑暗的天空下看不到一丝水的反光。”

“你们两个走了多远,贝斯特?”费兹坚问。

“我们到达大海湾时,郭尔中尉估算我们已经向南跨越雪地及冰冻的砂砾地走了四英里路。那海湾很像我们一年前过冬的毕奇岛海湾。但是你们知道,即使我们是在陆地上,要在雾里、风中、冰上走四英里有多辛苦,长官。我们可能实际上走了至少十英里,才前进这四英里。海湾被冻得很结实,和这里的堆冰一样坚固。这里在夏天时,海湾里的冰和海岸之间经常会出现一小片没结冻的水,但是那里连一点点水也没有。

所以我们穿越海湾的开口处,长官,沿着一个突起的海岬又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左右,然后郭尔中尉和我在那里立了一个石碑,没有罗斯船长的那么高或漂亮,这点我很确定,但是很坚固,而且够高,可以一眼就看到。我们把石头堆到和眼睛一样高,把装在精巧铜罐里的第二封信息文件放了进去,中尉跟我说内容和第一封完全相同。”

“然后你们就掉头回来了?”克罗兹问。

“不是的,长官。”贝斯特说,“我承认我那时候已经没力气了,郭尔中尉也一样。那一整天我们走得实在很辛苦,连雪脊都觉得很难跨越,当时还有大雾,我们只有在雾稍稍散去时才偶尔瞥见海岸。我们搭好石碑、把信息放进去时,已经是下午了,但郭尔中尉还是要继续沿着海岸向南走六或七英里。有时候我们看得见东西,但大多数时候看不见。不过,我们可以听见。”

“听见什么,小伙子?”富兰克林问。

“在跟踪我们的东西,约翰爵士。有只个头很大的东西,在呼吸,有时候会低声吠叫……你们知道的,长官,就像那些白熊,好像它们在咳嗽?”

“你认得出那是熊的声音?”费兹坚问,“你说过你们是在那块陆地上放眼望去最大的东西。假如有只熊在跟踪,在雾稍稍散去时,你一定会看到它。”

“是的,长官。”贝斯特说。他眉头紧皱,好像快要哭出来。“我的是意思是,不,长官。我们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熊,长官。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可能可以看到,也应该会看到。但是事实上我们没看到,也看不到。有时候我们听到它就在我们背后咳嗽,在雾中,离我们才十五英尺,我拿霰弹枪对准它,郭尔中尉也在手枪里装好弹药。我们等着,几乎屏住呼吸。但是雾散以后,我们可以看到一百英尺远,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在那里。”

“那一定是幻听的现象。”约翰爵士说。

“是的,长官。”贝斯特表示同意,但语调透露出他其实不了解约翰爵士的用语。

“岸上的冰会发出怪声。”约翰爵士说,“也可能是风。”

“喔,是的,是,长官,约翰爵士。”贝斯特响应,“只不过那时候没有风。但是冰……那就有可能,长官。总是有这个可能。”他的语气却像是在说这是不可能的。

约翰爵士转移话题,似乎有点恼怒。“你进来前提到,你和另外六个待在海冰上的人会合后,郭尔中尉就死了……被杀了。你就直接讲这一段吧。”

“是,长官。是这样的,当我们向南走到我们所到的最远处时,应该接近半夜了。我们前方的天空已经看不见太阳了,但是天空发出金色光芒……这里的半夜您应该很清楚,约翰爵士。有一阵子雾变得很薄,我们爬上一个满是岩石的小山丘……其实也不算山丘,只是一个比四周平坦冰冻砂砾地高约十五英尺的高地……我们可以看到海岸蜿蜒着向南延伸到模糊的地平线,也常常瞥见沿着海岸线堆积的冰山突出在地平线上。没有水。

一路下去一切都冻成固体。所以我们掉头往回走。我们没有帐篷与睡袋,只有冰冷的食物可以嚼。我还因为这样掉了一颗牙。我们两个都很渴,约翰爵士。我们没有炉子来把雪或冰融化,而且又只有郭尔中尉放在外套和背心里面水壶里的一点点水。

“所以我们整晚赶路。先是在勉强可算夜晚的微光时段走了一两个小时,然后又继续走了好几个小时,有五六次我走路走到睡着,根本只是在绕圆圈,直到最后跌倒在地上。郭尔中尉抓住我的手臂,摇摇我,带我朝正确的方向走。我们经过刚堆好的石碑,越过海湾。差不多在第六钟响的时候,太阳爬上高空,我们就走到前一晚扎营的地方,就是靠近第一个石碑的地方,我是指詹姆士·罗斯爵士纪念碑。其实那应该是两天前的晚上,就是我们被第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雪侵袭的时候。我们又继续向前走,沿着岸边冰山上的雪橇痕迹,然后再次走到海冰上。”

“你说,‘第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雪’。”克罗兹打断他的话,“意思是还有其他暴风雪吗?你们不在的这段期间,这里也有好几场暴风雪,不过最猛烈的那场好像是在南方。”

“喔,是的,长官。”贝斯特说,“即使雾很浓,雷声每隔几小时又会隆隆响起,我们的头发被吹乱,好像想脱离我们的头,而我们身上带的任何金属——皮带扣、霰弹枪、郭尔中尉的手枪——会开始发出蓝光。我们在砂砾地上找个可以蹲坐的地方躺下来,试着让自己成为地面的一部分,而世界就在我们四周爆炸,就像特拉法加(Trafalgar)的炮火一样,各位长官。”

“你那时候也在特拉法加,水兵贝斯特?”富兰克林冷冷地问。

贝斯特眨了眨眼。“不是的,长官。当然不是,长官。我只有二十五岁,长官。”

“我当时人就在特拉法加,水兵贝斯特。”约翰爵士口气强硬地说,“那时我担任皇家海军贝勒冯号的信号官,船上四十个军官中有三十三个在那次行动中殉职。请你克制一下自己,在接下来的报告里,别用你没经历过的事比喻,不管是明说或暗喻。”

“是,是,长……长官。”贝斯特结巴地说,语气里不只有疲累与悲伤,还夹带着说错话的恐惧。“对不起,约翰爵士。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也就是说……”

“继续说下去,水兵。”约翰爵士说,“不过,直接跟我们说郭尔中尉死前几小时发生的事。”

“是的,长官。嗯……如果没有郭尔中尉帮忙——愿上帝祝福他——我没办法爬过那一片挡路的冰山,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办到了,然后直接走到海冰上,朝离我们大约只有一英里或两英里的海上营地走去,德沃斯先生和其他人在那里等我们。可是没多久我们就迷路了。”

“你们怎么可能会迷路?”费兹坚中校问,“你们不是跟着雪橇的辙痕走吗?”

“我也不知道,长官。”贝斯特说,他的声音因疲累与悲伤而无精打采。

“当时有雾。雾非常大。大半时候,我们往任何方向都看不到十英尺远。阳光让每件东西都闪闪发亮,让每件东西看起来都是平的。我猜同一座冰脊我们可能就爬了三四次,而每爬一次,我们的方向感就变得更混乱。再加上在海冰上,有些地方的雪被风刮走,使得雪橇的滑板没留下任何痕迹。不过事实上,各位长官,我认为郭尔中尉和我两个人在半路上睡着了,所以不知不觉跟丢了雪橇的辙痕。”

“嗯,”约翰爵士说,“继续说。”

“好,接下来我们听到枪声……”贝斯特接着说。

“枪声?”费兹坚中校说。

“是的,长官。有毛瑟枪声,也有霰弹枪声。在大雾中,枪声在四周的冰山与冰脊间产生回音,听起来就像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枪响,但是枪声很靠近我们。我们开始在雾中大声打招呼,很快就听到德沃斯响应我们的招呼声。三十分钟后——雾过了这么久才稍稍散去——我们跌跌撞撞走到海上营地。队员利用我们不在的大约三十六个小时已经把帐篷补好了,大致修补好了,就搭在雪橇旁边。”

“枪响是要引导你们找到他们吗?”克罗兹问。

“不是的,长官。”贝斯特说,“他们是在射熊和爱斯基摩人。”

“解释清楚。”约翰爵士说。

查尔斯·贝斯特舔了舔他破裂而凹凸不平的嘴唇。“德沃斯先生可以解释得比我清楚,各位长官。大致的情况是,他们前一天回到海上营地,然后发现罐头都被打开,而且散落一地,全被糟蹋了。他们认为这是熊干的好事,所以德沃斯先生和古德瑟医生决定开枪射击在营地四周嗅来嗅去的熊。就在我们到达之前,他们刚射中一头母熊和它的两只小熊,正在处理那些肉。但是他们听到有东西在周围移动,各位长官,很像我先前提到的在雾中的咳嗽声与呼吸声。然后,我猜就是那两个爱斯基摩人,那个老人和他的女人越过冰脊走来,但在雾中看起来只是出现了更多的白色毛皮。二兵皮金登发射他的毛瑟枪,巴比·菲瑞尔发射他的霰弹枪。菲瑞尔两个都没打中,但是皮金登正中了那男人的胸膛,他倒了下来。

“等我们到那里时,他们已经把被射中的爱斯基摩人、那女人以及一些白熊肉带回海冰上的营地,在冰上留下一道道血迹,长官,我们最后一百码左右的路程就是跟着血迹走的,而古德瑟医生正在挽救爱斯基摩老人的生命。”

“为什么?”约翰爵士问。

贝斯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他人也没说话。

“很好。”约翰爵士最后说,“你们和二副德沃斯,以及其他几个营地的人会合之后又过了多久,郭尔中尉才受到攻击?”

“不会超过三十分钟,约翰爵士,很可能还更短。”

“是什么东西挑动对方攻击?”

“挑动?”贝斯特重复了一下。他的眼神看起来已经不集中了。“您的意思是,比方说开枪射杀白熊?”

“我的意思是,攻击发生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水兵贝斯特?”约翰爵士说。

贝斯特摸摸自己的前额,嘴巴张开好一阵子才开始说话。

“没有东西挑动它。我那时在跟汤米·哈特内说话,他在帐篷里,头上缠满绷带,不过已经清醒,从第一场闪电暴风雪之前某个时刻开始,他就不记得任何事了。德沃斯先生在监督莫芬与菲瑞尔把两个酒精炉装好,以便煮些熊肉来吃。古德瑟先生当时已经把老爱斯基摩人的毛皮外套脱掉,正打算在老人的胸部挖一个可怕的洞。那女人一直待在旁边观看,不过我当时没看出她到底站在哪里,因为雾又变厚了。二兵皮金登则是拿着毛瑟枪站在一旁守候。突然间郭尔中尉大叫:‘安静,大家安静!’我们全都闭起嘴巴,停止说话或工作,只剩下两个酒精炉的嘶声以及大锅上融雪冒泡的声音,我猜我们想炖白熊肉来吃。接着郭尔中尉拿出手枪、装上火药、扳好击铁,然后离开帐篷走了好几步,然后……”

贝斯特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无法集中了,嘴巴还是张着,附着在下巴的唾液闪闪发光。他看着某个不属于约翰爵士舱房里的东西。

“继续说。”约翰爵士说。

贝斯特的嘴巴在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继续说吧,水兵。”克罗兹船长用较温和的声音说。

贝斯特把头转向克罗兹,眼睛还是注视着远处某个东西。

“接着……”贝斯特开始说,“接着……冰就直接升起来,船长。就升起来,然后包围住郭尔中尉。”

“你在胡扯什么?”在一阵沉静之后,约翰爵士发出斥责,“冰不可能直接升起来。你到底看到什么?”

贝斯特没有把头转向约翰爵士。“冰直接升起来,就像我们看过那些突然升起的冰脊一样。只不过那不是冰脊,不是冰,它直接升起来而且有个……形状。一个白色的形状,一种体形。我记得它有……爪子,没有手臂,至少一开始时没有,但是有爪子,非常大,还有牙齿。我还记得那些牙齿。”

“那是一只熊。”约翰爵士说,“一只北极白熊。”

贝斯特只是摇了摇头。“很高。那东西似乎就从郭尔中尉下面升起来……将郭尔中尉围住。它实在……很高。比郭尔中尉还高两倍,你们知道他跟一般人比起来算是很高大,但那东西比他更高大。那东西……围住他……的时候,郭尔中尉就好像消失了。我们放声大叫,莫芬趴在地上找霰弹枪,二兵皮金登边跑边把毛瑟枪对着那东西,但是他不敢开枪,因为那东西和中尉现在已经合而为一,然后……然后我们听到压碎与断裂的声音。”

“那只熊在咬中尉?”费兹坚中尉问。

贝斯特眨眨眼,看着脸色红润的中校。“咬他?不是的,长官。那只东西没咬他。我连它的头都没看到……不能算看到。只有两个黑色的圈圈浮在十二三英尺的空中……是黑的,但又是红的,你们知道,就像一只狼转头对着你,而太阳光刚好照到它的眼睛一样。压碎与断裂的声音是郭尔中尉的肋骨、胸部、手臂与骨头断裂的声音。”

“郭尔中尉有没有大声呼救?”约翰爵士问。

“没有,长官。他没发出半点声音。”

“莫芬和皮金登有没有开枪?”克罗兹问。

“没有,长官。”

“为什么没有?”

贝斯特露出怪异的微笑。“为什么,根本没东西可射啊,船长。前一秒钟,那东西还在那里,上升到郭尔中尉上方,把他捏碎,就像你或我把一只老鼠捏碎一般。但后一秒钟,它就不见了。”

“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约翰爵士追问,“它要逃回雾里的时候,莫芬和陆战队二兵难道不能朝它开枪吗?”

“逃回?”贝斯特跟着说了一遍。他那诡异、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更明显了。“那个形状并没有逃走,它只是再回到冰里,就好像太阳走到云的背后,东西的影子就突然不见了。等我们到郭尔中尉那里,他已经死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那时雾已经散去。冰上没有洞,也没有裂缝。连竖琴海豹用来换气的呼吸孔都没有,只有郭尔中尉躺在那里,整个人被压碎了。他的胸部整个向内凹,两只手断了,耳朵、眼睛、嘴巴都在流血。古德瑟医生把我们全都推开,但是他也无能为力。郭尔已经死了,而且开始变得和他下面的冰一样冷。”

贝斯特那诡异、惹人厌的笑容时隐时现,他破裂的嘴唇在颤抖,但还是张开到露出牙齿,眼睛比先前更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你……”约翰爵士才开口就停了下来,因为查尔斯·贝斯特昏倒在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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