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体玻璃箭的多种用途
绿水河上
湍急的水流带着翁皮的筏子迅速漂离了岸边。这倒是帮了翁皮的大忙，因为仅仅几分钟后，就有一个牧民出现在那儿，朝她离去的方向连连射出几支箭。借着明亮的月光，她射得倒是挺准，但这些箭仍旧只是嗖嗖地从翁皮身边擦了过去。那人想走进河水中，朝她靠近些再放箭，却一不小心被激流冲得失足跌倒，连弓也丢了，只能空手而归。看到这一幕，翁皮心情十分畅快。
也有不好的消息。为了把筏子推下水，她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不止，绷带都被浸透了。翁皮仔细地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同时还努力地保持着筏子的平稳。她发现当芦苇被水浸湿后，这艘临时拼凑的交通工具略微下沉了一些，虽然下沉得有限，但是看来它的浮力还有些不够大。翁皮想保持全身干燥看来是不可能的。
水很冷。翁皮发着抖，苦着脸，用力咬紧牙关。她缓缓起身，想要换成坐着的姿势。但是河中水流实在太过汹涌，筏子难以维持平稳。她只能靠着包袱躺下，试着将充当船桨的芦苇当成一个方向舵，而不是提供推力的工具。在一泻千里的河水中，她根本无法通过划桨催动筏子朝前航行。
与船桨较了二十到三十分钟的劲后，翁皮终于明白了，控制筏子方向的主意也纯属痴心妄想。即使用一支上好的木桨代替她那散开的芦苇浆，同样无济于事。水流如此湍急，她只能任凭自己随波逐流。
靠向南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她仍旧继续咬牙坚持使用那支船桨，并不是因为能够改变筏子的方向，单纯是因为只有干些体力活才不会被冻死。
天空继续放晴，星星和月亮越来越明亮，却不向人间散发一丝热量。天气更冷了。翁皮停下了划桨，将毛斗篷裹紧了一些，吃了点山羊肉干和几块结晶的蜂蜜。食物多少能提供一些热量，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浑身又湿又冷，如果不出现转机，只怕熬不到黎明便会被冻死。
不过转机是不会从天而降的，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翁皮开始考虑使出自己的最后一招，虽然这算不上一个叫人非常满意的生存机会。
她的箭袋中仅剩的那支灵体玻璃剑。
部落的大巫师给了她三支这样的箭，还教过她如何使用。阿撒斯科一族拥有的灵体玻璃箭也只有这三支而已。在正常情况下，它们只是武器而已，只要射入肆行魔法生物的某些部位便能杀死它们，比如头部，如果它有头的话，也可以用来射杀巫师或女巫，但要瞄准他们的肚脐放箭，那是他们能力聚集的中心点。
可是这种箭还有别的用途，非常危险的用途。
其中之一便是在别的生火方式都无法奏效的情况下用来生火。这种火苗点燃后，不需要任何燃料便能持续长达一天的时间，甚至更久。但是与普通的火不同，它被点燃后可能引来其他的肆行魔法造物，而且会产生毒烟。
要么是被冻死，要么引来敌人或吸进些毒烟，在两者之间做了一番权衡后，翁皮认为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她还有些顾虑：芦苇筏虽然很湿，但仍有可能被这种火烧成灰烬，所以这办法似乎有些麻烦。灵体玻璃箭破裂后燃起的火苗不仅能在水下燃烧，甚至在地底也能燃烧，只有动用魔法或是任其随时间流逝而熄灭，否则它是扑不灭的。
翁皮左右为难地琢磨着，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打起了瞌睡。在这冰天雪地里，打个盹儿可就醒不过来了。一定能想到好的办法，在享受火光带来的温暖的同时不会将筏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翁皮猛地清醒过来。她睡着了，而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记不起之前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只觉得寒意刺骨。还有她的腿，自膝盖以下斗篷便遮不住，双脚已经湿透，必须使很大的劲儿才能略微活动一下。她的脚已经快失去知觉了，就连从脚踝上方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也只有模糊的感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翁皮逼迫自己冻僵的身体活动起来。筏子摇晃了一下，不过下沉了一些之后，它反而变得更加平稳了。活动了几分钟后，翁皮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些活力。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而且没有将筏子压翻。
翁皮知道，自己必须用那支灵体玻璃箭来点火了，而且要马上去做。她转动自己那冷得快要冻僵的脑袋，琢磨着怎样找个容器把那魔法火焰收集起来。
一个主意真的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就像河水中突然弹出来的大冰块一般。那主意灵光一闪，消失了，不过翁皮知道它并没有真正溜走。好一番绞尽脑汁地回忆后，她终于找回那个主意，并且马上开始行动。
翁皮用冻僵的手指在包裹上摸索了一阵，费劲地解开了一条系带。她将手伸进包里继续摸索，碰到了装药膏的陶罐，之前她还用过里面的药膏。她把罐子拉出来，放在组成筏底的两束芦苇之间，放在自己能碰到的最远的位置。罐子上有个木头塞子，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拔了出来。她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但好在最后还是做到了。
然后，翁皮从箭囊里取出那支灵体玻璃箭。解开箭镞上的皮套对她而言也是一番考验，不过她成功了。她把箭举高，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陶罐。她想到的方法是将箭使劲朝下扔，使箭头与陶罐相撞，但是要确保箭头的所有碎片都掉进罐子里。
翁皮正要动手，突然意识到那罐子可能破掉，而且无论怎样，箭头的碎片一定会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她只是又冷又累，所以这样大动干戈的主意才抢先出现在脑海里。
翁皮将箭头置于罐子上方，黑色火山玻璃里困住的灵体正扭动着，散发出刺目的亮光。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小刀，倒握着刀刃，深吸一口气，用刀柄使劲敲打箭镞。
灵体玻璃应声碎裂升来，碎片掉进罐子里，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火焰猛地升起。一股散发着金属气味的浓烟绕着白色火焰打着旋儿，翁皮往后一缩，同时把头偏向一边，想要躲开这股烟。筏子也随之危险地晃动起来。
罐子别破！翁皮想着。罐子千万别破！
尽管紧闭着双眼，翁皮仍旧能感受到白色的火焰。从火焰上窜起许多火星，她感到这不是火焰，反倒更像一个跳跃着的生物，它由细密的光线组成，正在拱起身子，试图朝她扑过来。
翁皮竭力往后缩，筏子随之一阵摇晃，罐子也有些倾斜起来。看到这一幕，翁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罐子并没有真的倒下，而且那窜起老高的白色火焰渐渐变小，缩了回去，颜色变得通红，更像普通的火焰了。烟的颜色接着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黑色，并且缩成细细的一缕。
翁皮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条蜷曲的蛇。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严寒，只得朝罐子靠了过去。她坐在包袱上往那边一点点蹭过去，脸上感到了火焰带来的暖意。筏子摇晃起来，罐子又稍微倾斜了一点儿。翁皮停止了动作，她的鼻子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也被冻得有些僵了。她的耳朵被斗篷的兜帽保护得很好，可脸却暴露在寒气中。
罐子开始发出红光，四周的河水也沸腾起来，发出咝咝的响声。翁皮警觉地盯着那只罐子。如果火苗不断升温，罐子可能会裂成碎片，筏子也可能被烧掉，然后沉下去，到那时她还是一样被冻死。
但是它没有。罐子被烧得遍体通红，却没有裂开，而筏子下方涌动不休的水恰好起到了冷却的作用，所以芦苇也没有被烧着。每当筏子发生摇摆时，一波小小的水浪便哗啦哗啦地在筏底晃荡，翁皮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听到咝咝声突然变成可怕的爆裂声。她硬着头皮等待大难临头。但是罐子一直都稳稳立在那儿，继续散发着热量。
最后，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陶罐是不会裂开了，自己也做不成淹死鬼了。翁皮缓缓转动身体，将双脚移动到火边。透过那双短靴，她的脚感到了火焰烘烤的温暖。靴子是由三层厚厚的山羊皮做的，靴内絮上了松貂的毛，松貂是阿撒斯科猫最喜欢捕食的动物。
双脚暖和了一阵后，翁皮便开始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等到疼痛感消失，翁皮的双手和脸又变冷了。她再一次慢慢转动身体，换成一个能够烤暖上半身的姿势。
通过月亮的位置判断，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天气已经完全放晴，天空一片澄澈。有了这个陶罐，只要不发生意外，从此刻到太阳升起，这一整晚都不会冷了。身体暖和过来后，头脑也随之活跃起来。翁皮开始努力思考下一个问题的解决之道。
她身处一条大河的中心，河流中涌动着春季泛滥的洪水。水流正带着她飞速朝东漂去，比驰骋的马儿还要快，可是和马儿不同，它可以无休止地流动，不需要休息，直到筏子沉没，或是撞上什么……或是流入大海。
翁皮曾在阿撒斯科部族的春季大营里见过一幅地图。地图不是非常详尽，也不是非常准确（不过她当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上面看来，绿水河大桥的上游离外海有着很长的距离，大约是三十到四十里格。尽管如此，一条湍急的河流要流过这段距离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的，而且还可以裹挟着任何东西。
翁皮看着自己临时拼凑的桨。她会游泳，与一些河流和湖泊有过亲密接触，尽管它们都不像绿水河这样宽阔和湍急。可是她对大海几乎一无所知，对于这条河汇入大海后会发生什么，同样一无所知。
如果筏子在漂入大海之前能够靠岸，那就好了，她对自己说。也许到了白天，会更容易想到逃离的方法。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能有漩涡什么的，把她带到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这样她就可以游过去，而且还可以把筏子拖在身后带过去。
离日出还有些时间。翁皮再次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整个人躺在筏子上，然后略微蜷起身体，好叫身体的正面都能感觉到陶罐传递出来的暖意。当然，当筏子偶尔晃得厉害的时候，她的头或双脚会有些往下沉，但这没关系。
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直到天亮，她告诉自己。天亮之后，她会使出浑身的劲儿划动船桨，争取在这条河的南岸登陆。
可是眼下，翁皮感到既安全又暖和，同时也感觉极度的疲惫，所以她很难保持清醒。就连伤口的痛感也无法阻止困意的靠近。渐渐地，水流不像之前那样湍急，筏子也平稳了一些。
水流之所以缓下来，是因为河面变宽了。可是黑暗中的翁皮看不到这一变化，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迹象表明河流正逐渐接近入海口。离入海口仍有十几里格的路程，可是随着河面增宽，水流徐徐平缓下来，翁皮也在对抗疲倦的战争中败下阵来。
筏子载着熟睡的她旋转着，摇晃着，朝河水和外海的交汇处漂去。小小的陶罐一路上都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红光，一股细细的黑烟从火光中袅袅升起，清晰地标记着她的航行轨迹。
这股烟在夜幕里是看不见的，但是一旦天色放亮，在蓝色的天空下，这缕飘升的黑烟就会成为一条线索，向所有人宣告，在绿水河上漂浮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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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急的水流带着翁皮的筏子迅速漂离了岸边。这倒是帮了翁皮的大忙，因为仅仅几分钟后，就有一个牧民出现在那儿，朝她离去的方向连连射出几支箭。借着明亮的月光，她射得倒是挺准，但这些箭仍旧只是嗖嗖地从翁皮身边擦了过去。那人想走进河水中，朝她靠近些再放箭，却一不小心被激流冲得失足跌倒，连弓也丢了，只能空手而归。看到这一幕，翁皮心情十分畅快。
也有不好的消息。为了把筏子推下水，她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不止，绷带都被浸透了。翁皮仔细地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同时还努力地保持着筏子的平稳。她发现当芦苇被水浸湿后，这艘临时拼凑的交通工具略微下沉了一些，虽然下沉得有限，但是看来它的浮力还有些不够大。翁皮想保持全身干燥看来是不可能的。
水很冷。翁皮发着抖，苦着脸，用力咬紧牙关。她缓缓起身，想要换成坐着的姿势。但是河中水流实在太过汹涌，筏子难以维持平稳。她只能靠着包袱躺下，试着将充当船桨的芦苇当成一个方向舵，而不是提供推力的工具。在一泻千里的河水中，她根本无法通过划桨催动筏子朝前航行。
与船桨较了二十到三十分钟的劲后，翁皮终于明白了，控制筏子方向的主意也纯属痴心妄想。即使用一支上好的木桨代替她那散开的芦苇浆，同样无济于事。水流如此湍急，她只能任凭自己随波逐流。
靠向南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她仍旧继续咬牙坚持使用那支船桨，并不是因为能够改变筏子的方向，单纯是因为只有干些体力活才不会被冻死。
天空继续放晴，星星和月亮越来越明亮，却不向人间散发一丝热量。天气更冷了。翁皮停下了划桨，将毛斗篷裹紧了一些，吃了点山羊肉干和几块结晶的蜂蜜。食物多少能提供一些热量，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浑身又湿又冷，如果不出现转机，只怕熬不到黎明便会被冻死。
不过转机是不会从天而降的，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翁皮开始考虑使出自己的最后一招，虽然这算不上一个叫人非常满意的生存机会。
她的箭袋中仅剩的那支灵体玻璃剑。
部落的大巫师给了她三支这样的箭，还教过她如何使用。阿撒斯科一族拥有的灵体玻璃箭也只有这三支而已。在正常情况下，它们只是武器而已，只要射入肆行魔法生物的某些部位便能杀死它们，比如头部，如果它有头的话，也可以用来射杀巫师或女巫，但要瞄准他们的肚脐放箭，那是他们能力聚集的中心点。
可是这种箭还有别的用途，非常危险的用途。
其中之一便是在别的生火方式都无法奏效的情况下用来生火。这种火苗点燃后，不需要任何燃料便能持续长达一天的时间，甚至更久。但是与普通的火不同，它被点燃后可能引来其他的肆行魔法造物，而且会产生毒烟。
要么是被冻死，要么引来敌人或吸进些毒烟，在两者之间做了一番权衡后，翁皮认为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她还有些顾虑：芦苇筏虽然很湿，但仍有可能被这种火烧成灰烬，所以这办法似乎有些麻烦。灵体玻璃箭破裂后燃起的火苗不仅能在水下燃烧，甚至在地底也能燃烧，只有动用魔法或是任其随时间流逝而熄灭，否则它是扑不灭的。
翁皮左右为难地琢磨着，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打起了瞌睡。在这冰天雪地里，打个盹儿可就醒不过来了。一定能想到好的办法，在享受火光带来的温暖的同时不会将筏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翁皮猛地清醒过来。她睡着了，而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记不起之前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只觉得寒意刺骨。还有她的腿，自膝盖以下斗篷便遮不住，双脚已经湿透，必须使很大的劲儿才能略微活动一下。她的脚已经快失去知觉了，就连从脚踝上方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也只有模糊的感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翁皮逼迫自己冻僵的身体活动起来。筏子摇晃了一下，不过下沉了一些之后，它反而变得更加平稳了。活动了几分钟后，翁皮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些活力。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而且没有将筏子压翻。
翁皮知道，自己必须用那支灵体玻璃箭来点火了，而且要马上去做。她转动自己那冷得快要冻僵的脑袋，琢磨着怎样找个容器把那魔法火焰收集起来。
一个主意真的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就像河水中突然弹出来的大冰块一般。那主意灵光一闪，消失了，不过翁皮知道它并没有真正溜走。好一番绞尽脑汁地回忆后，她终于找回那个主意，并且马上开始行动。
翁皮用冻僵的手指在包裹上摸索了一阵，费劲地解开了一条系带。她将手伸进包里继续摸索，碰到了装药膏的陶罐，之前她还用过里面的药膏。她把罐子拉出来，放在组成筏底的两束芦苇之间，放在自己能碰到的最远的位置。罐子上有个木头塞子，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拔了出来。她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但好在最后还是做到了。
然后，翁皮从箭囊里取出那支灵体玻璃箭。解开箭镞上的皮套对她而言也是一番考验，不过她成功了。她把箭举高，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陶罐。她想到的方法是将箭使劲朝下扔，使箭头与陶罐相撞，但是要确保箭头的所有碎片都掉进罐子里。
翁皮正要动手，突然意识到那罐子可能破掉，而且无论怎样，箭头的碎片一定会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她只是又冷又累，所以这样大动干戈的主意才抢先出现在脑海里。
翁皮将箭头置于罐子上方，黑色火山玻璃里困住的灵体正扭动着，散发出刺目的亮光。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小刀，倒握着刀刃，深吸一口气，用刀柄使劲敲打箭镞。
灵体玻璃应声碎裂升来，碎片掉进罐子里，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火焰猛地升起。一股散发着金属气味的浓烟绕着白色火焰打着旋儿，翁皮往后一缩，同时把头偏向一边，想要躲开这股烟。筏子也随之危险地晃动起来。
罐子别破！翁皮想着。罐子千万别破！
尽管紧闭着双眼，翁皮仍旧能感受到白色的火焰。从火焰上窜起许多火星，她感到这不是火焰，反倒更像一个跳跃着的生物，它由细密的光线组成，正在拱起身子，试图朝她扑过来。
翁皮竭力往后缩，筏子随之一阵摇晃，罐子也有些倾斜起来。看到这一幕，翁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罐子并没有真的倒下，而且那窜起老高的白色火焰渐渐变小，缩了回去，颜色变得通红，更像普通的火焰了。烟的颜色接着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黑色，并且缩成细细的一缕。
翁皮看着它，就像看着一条蜷曲的蛇。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严寒，只得朝罐子靠了过去。她坐在包袱上往那边一点点蹭过去，脸上感到了火焰带来的暖意。筏子摇晃起来，罐子又稍微倾斜了一点儿。翁皮停止了动作，她的鼻子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也被冻得有些僵了。她的耳朵被斗篷的兜帽保护得很好，可脸却暴露在寒气中。
罐子开始发出红光，四周的河水也沸腾起来，发出咝咝的响声。翁皮警觉地盯着那只罐子。如果火苗不断升温，罐子可能会裂成碎片，筏子也可能被烧掉，然后沉下去，到那时她还是一样被冻死。
但是它没有。罐子被烧得遍体通红，却没有裂开，而筏子下方涌动不休的水恰好起到了冷却的作用，所以芦苇也没有被烧着。每当筏子发生摇摆时，一波小小的水浪便哗啦哗啦地在筏底晃荡，翁皮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听到咝咝声突然变成可怕的爆裂声。她硬着头皮等待大难临头。但是罐子一直都稳稳立在那儿，继续散发着热量。
最后，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陶罐是不会裂开了，自己也做不成淹死鬼了。翁皮缓缓转动身体，将双脚移动到火边。透过那双短靴，她的脚感到了火焰烘烤的温暖。靴子是由三层厚厚的山羊皮做的，靴内絮上了松貂的毛，松貂是阿撒斯科猫最喜欢捕食的动物。
双脚暖和了一阵后，翁皮便开始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等到疼痛感消失，翁皮的双手和脸又变冷了。她再一次慢慢转动身体，换成一个能够烤暖上半身的姿势。
通过月亮的位置判断，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天气已经完全放晴，天空一片澄澈。有了这个陶罐，只要不发生意外，从此刻到太阳升起，这一整晚都不会冷了。身体暖和过来后，头脑也随之活跃起来。翁皮开始努力思考下一个问题的解决之道。
她身处一条大河的中心，河流中涌动着春季泛滥的洪水。水流正带着她飞速朝东漂去，比驰骋的马儿还要快，可是和马儿不同，它可以无休止地流动，不需要休息，直到筏子沉没，或是撞上什么……或是流入大海。
翁皮曾在阿撒斯科部族的春季大营里见过一幅地图。地图不是非常详尽，也不是非常准确（不过她当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上面看来，绿水河大桥的上游离外海有着很长的距离，大约是三十到四十里格。尽管如此，一条湍急的河流要流过这段距离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的，而且还可以裹挟着任何东西。
翁皮看着自己临时拼凑的桨。她会游泳，与一些河流和湖泊有过亲密接触，尽管它们都不像绿水河这样宽阔和湍急。可是她对大海几乎一无所知，对于这条河汇入大海后会发生什么，同样一无所知。
如果筏子在漂入大海之前能够靠岸，那就好了，她对自己说。也许到了白天，会更容易想到逃离的方法。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能有漩涡什么的，把她带到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这样她就可以游过去，而且还可以把筏子拖在身后带过去。
离日出还有些时间。翁皮再次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整个人躺在筏子上，然后略微蜷起身体，好叫身体的正面都能感觉到陶罐传递出来的暖意。当然，当筏子偶尔晃得厉害的时候，她的头或双脚会有些往下沉，但这没关系。
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直到天亮，她告诉自己。天亮之后，她会使出浑身的劲儿划动船桨，争取在这条河的南岸登陆。
可是眼下，翁皮感到既安全又暖和，同时也感觉极度的疲惫，所以她很难保持清醒。就连伤口的痛感也无法阻止困意的靠近。渐渐地，水流不像之前那样湍急，筏子也平稳了一些。
水流之所以缓下来，是因为河面变宽了。可是黑暗中的翁皮看不到这一变化，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迹象表明河流正逐渐接近入海口。离入海口仍有十几里格的路程，可是随着河面增宽，水流徐徐平缓下来，翁皮也在对抗疲倦的战争中败下阵来。
筏子载着熟睡的她旋转着，摇晃着，朝河水和外海的交汇处漂去。小小的陶罐一路上都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红光，一股细细的黑烟从火光中袅袅升起，清晰地标记着她的航行轨迹。
这股烟在夜幕里是看不见的，但是一旦天色放亮，在蓝色的天空下，这缕飘升的黑烟就会成为一条线索，向所有人宣告，在绿水河上漂浮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