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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老天,老天。嘉罢在上,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离开或进入新克洛布桑集体联盟的领地都很困难。出于恐惧,路障的守卫者神经绷得紧紧的。下水道中也有人巡逻。城市议会的飞行员对任何非己方的飞艇都会实施打击,双方又各有魔法防护,因此,出入领地是一项危险的壮举。
人群中流传着耸人听闻的故事:英勇的警卫偷偷溜出去,无声无息地斩杀国民卫队;城市议会的部队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转错一个路口,忽然出现在集体联盟的领地内。如今,有传闻说,圣战之师即将返回,以解救集体联盟的所有贫穷饥饿者。
当然,事实上已有成百上千人曾经通过把守不严的路障或者利用魔法出入集体联盟的地盘。市长掌握的城区里有许多投靠集体联盟的人:比如来自凯弥尔,或者巫妖滩边缘的工业区。许多公会成员,叛逆分子,甚至好事者,都曾离开戒严管制区域,来到狗泥塘或溪滨,请求进入。而集体联盟内部也有人希望它倒台,他们或静静等待,或积极采取行动,有的偷偷潜入上流城区,有的潜伏下来充当间谍。
因此,新来的人受到热情款待,但怀疑也是难免的。犹大等人从城东而来,穿过大径桥附近破败的废墟。在库拉宾的帮助下,他们找到隐藏的道路,绕过一道道路障,但每一次过后,那僧侣都愈发虚弱。他们顺着两侧的砖墙来到狗泥塘的邮局,这里是议会代表开会的地方。他们向联合委员会的代表们致意。
科特感觉一阵空虚。他在新克洛布桑待了那么久,如今它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与过去迥然不同。这让他想起许多事,让他想起德雷,想起伊霍娜,想起费赫,想起坡摩罗伊。
这是哪座城市?进城时,他心中暗想。
大径桥破损的塔楼已经在大焦油河上方矗立了数百年,如今,它的顶端配有火炮,慵懒地朝着上流城区发射炮弹。一向肮脏污秽的贱地,现在更加破落,而且不仅仅是因为贫穷。
到处都不一样了。经过薏米桥之后,街道中的景象时而平凡,时而恐怖,时而美丽。街头仍然有人,绑着绷带的士兵躲在破损的建筑里看着他们。有一群脚步飞快,神似老鼠的人弯着腰,背着食物袋子,家具,以及种种杂物,在各地之间搬运。他们充满畏惧。
科特和同伴们身上都沾有铁路的尘埃,因而招致好奇的目光——大家都很脏,但他们的脏与众不同——不过似乎没人对这一行人的组合感到奇怪:两个改造人,四个正常人(库拉宾没人看得见),牵着疲惫的坐骑。
改造人本身就是坐骑。长着蜥蜴身体的拉胡尔是其中之一:钢铁议会诞生时,他是安·哈莉的代言人,科特正是通过他的声音,听到乌兹曼的死讯。他是个年纪偏大的中年人,但那几条向后弯曲的腿仍然比马都跑得快。犹大骑在他身上穿过荒野,来到城中。另一个是女性,名叫玛丽贝特,她的脑袋被移植到辎重马的脖子上,马腿则镶着飞禽的爪子。骑在她身上的是艾尔希。
许多生而自由的年轻钢铁议会成员渴望看一看新克洛布桑,但安·哈莉坚持说,钢铁议会需要每一个人,反正他们很快就能看到那座城。钢铁议会只派出了这几名使节。
两名改造人像农家小子似的,站在门迪坎丘陵上呆呆地观望,仿佛完全被此处的地形所征服。他们的过去是个梦,他们正在这支离破碎的梦境中行走。
街道中有无人看管的儿童,将毁坏的建筑当作游乐场。城市大多毁于炸弹,剩余的部分显得凄凉惨淡。依然耸立的围墙,废弃的碎石,地面中伸出许多支架和粗如手臂的电线:这是一座废墟之园。然而其中也不乏新出现的美丽景致。
在魔法的作用下,砖块变成了雕塑,崩塌的建筑沾染上奇异的色彩。一堵爬满藤蔓的墙半虚半实,像玻璃一样透光。新克洛布桑的猫和狗在重塑的环境中奔走。由于遭到捕杀,它们变得很警惕:集体联盟的人们在挨饿。
街角处,一群儿童列队行进,仿佛奇怪的阅兵式,他们的父母和朋友们极力显出骄傲与愉悦的神情,而于此同时,爆炸声仍在继续。墙上有许多螺旋纹,扭曲盘绕,纷繁复杂。隐身的库拉宾发出嘶嘶声,似乎在说“是的”。
有一次,有人看到一团移动的色彩,她一边奔跑,一边惊呼:“幻象!幻象!”但那只是新画的涂鸦,墨水流淌滑落,吓到了那名女子。她尴尬地笑起来。高音喇叭响起,一艘飞艇给集体联盟运来了鱼,然后是一阵连续的爆炸声和坍塌声;街上的人群受到惊吓,似乎很紧张,但他们的无奈多过害怕。
街头有无数种艺术风格,在贫困中展现出最后的繁荣。
这是什么地方?科特心想。我无法相信自己来到了此处。我无法相信自己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他望向犹大。但犹大深受打击,脸上充满深深的悲哀。这就是我们的胜利?科特理解他的疑惑。
在旅途后半程,钢铁议会的使团接近城区,他们遇到数十个难民,有穷人,也有富人,有来自上流城区的,也有来自贫民区的。在广阔的原野中,他们只是一群迷失的人。“太可怕了。”其中一人说道。他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以为只是一群勘探者。“现在不一样了。”那新克洛布桑人说。
“一开始形势还不错。”一名女子说道。她怀抱着婴儿。“我很想留下。他们做的事并不容易,但形势还不错。清空监狱和惩罚工厂,听说塔慕斯也是,那里的集体联盟不断传回消息,直到陷落为止。食物耗尽之后,我们就只能吃老鼠,所以必须离开。”
一名来自雪克的店主惊恐地声称,集体联盟占领阿斯匹克南部之后,把所有富人赶到一起,夺走他们的房子,男人直接射杀,女人先奸后杀,孩子当作奴隶养起来。
“我得离开,”他说道,“如果他们赢了怎么办?如果他们像干掉斯坦姆·福尔彻一样杀死崔斯迪市长怎么办?我要去科勃西。他们欣赏勤勉的人。”
此处的街道科特曾经很熟悉,炮火却令其变得陌生。各派系的彩色锦旗无人照看,碎裂剥落的标语牌上宣扬的是各种莫名的理论,各种新教派,新事物,新生活。街上已看不到喧闹而活跃的人群,但仍能通过建筑本身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仿佛一座座石碑,历史上的各个纪元,各种战争与叛乱,都深深嵌在石头里。
代表议会中有十六个联合委员会成员,其中五人可以被找到。他们呆呆地凝视着新来的人,然后上前拥抱,流下眼泪。
“简直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握住犹大,感谢他找到钢铁议会。他们也握住科特和艾尔希,感谢他俩找到了犹大,并将其带回。他们跟卓耿打招呼。犹大向他们介绍库拉宾,称其为反抗泰什的僧侣,他们不安地朝着空气挥手。
然后是改造人,钢铁议会成员。
新克洛布桑集体联盟的联合委员会代表逐一与钢铁议会成员握手,或者握住尾巴状的胳膊。他们充满敬畏,喃喃低语,表示要团结一致。“几十年了。”其中一人握住拉胡尔轻声说。拉胡尔用较低处的蜥蜴手臂回以抓握,动作出人意料的轻柔。“你们回来了,查弗林,你们去了哪儿?老天,我们一直在等待。”
要问的问题太多。它成了什么样?你们去过哪儿?如何生存?想念我们吗?诸如此类的问题仿佛无形的幽灵,充斥着整间屋子。最后,终于有人开口说道:“你们为什么回来?”
科特认识其中一些代表。有个年长的仙人掌族女性,叫作“肿眼皮”,他记得是属于放逐者联盟。还有个名叫泰里莫的男子,不知是哪个派系的。还有科尔丁。
不羁叛逆者的首领科尔丁成了改造人。
人体改造有许多模式,科特见过类似的形体,人们称之为“双簧马”。经过改造后,科尔丁有四条腿。自身的两条腿后面,还有另外两条,不安地挪动着。那两条腿连接的腰部向前弯曲,横亘的身体没入科尔丁臀部上方的皮肉之间,仿佛他是一团浑浊的水。另一个人被嵌入他身体里。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把我放出来,”他平静地对科特说,“集体联盟夺取控制权后,将惩罚工厂都清空了。对我来说为时已晚。”
“科尔丁,”犹大说道,“科尔丁,这是怎么搞的?出了什么事?这就是集体联盟吗?”
“本来是的,”科尔丁说道。“本来是的。”
“钢铁议会为什么要回来?”
“我们成了追捕的目标,”犹大说道,“为追踪我们,新克洛布桑在火水海峡打出一条通道。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位置。许多年来,他们一直想要抓我们。科尔丁,他们追着我们穿过污染区域。钢铁议会距离此地还有一段路程,但正在赶来。我们想来看一看,也是要告诉你们——”
“你确定还有人在追踪吗?穿过污染区域?你们怎么可能穿过那该死的污染区域?”
“我们没能甩掉追兵。也许他们损耗严重,但仍在继续追赶。就算城市议会不相信钢铁议会要回来,他们的刺客仍在追杀我们。”
“但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当然是因为你们。老天,真见鬼,科尔丁。我离开时就知道有这回事。我知道的。钢铁议会听说之后,他们相信回家的时机到了,他们要回来参与。”
但你想保持距离,犹大。科特看着他,有种古怪的感觉。
“我们回来,是要加入集体联盟。”
虽然联合委员会成员都面带喜悦,但科特发誓,他能从那些人脸上看出一丝矛盾的神情。
“集体联盟不存在了。”
“闭上你的臭嘴,”其他人立刻围住科尔丁说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就连其他不羁叛逆者成员也露出惊讶的表情,然而科尔丁踮起所有四只脚,挺身高呼:
“大家都明白,最多还能撑几个礼拜。我们已经没剩下什么了。他们隔断我们的联系,这会儿正在剿灭烟雾弯,啸冈多半已经失守。委员会只剩五分之一不到——其他人大多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想要跟市长讲和,老天,就好像城市议会现在仍愿意和谈似的。我们完了,这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现在你们他妈的要把钢铁议会也拖进来?你们要把它也毁掉?”
“查弗林,”开口说话的是一名年轻女性,也是不羁叛逆者成员。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要说的话,你不会爱听。”
“不,这不是因为我的遭遇……”
“就是因为你的遭遇。你遭到人体改造,查弗林,这是件恶心的事,也让你感到绝望。我不是说换作我就会不一样,也不是说我们一定会赢,但我要说的是,事到如今,不是你说了算。你他妈的最好跟我们一起战斗,科尔丁。”
“等一等,”犹大惊恐地张开嘴,害怕计划失败,“听我说,听我说。不管有什么问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得明白,那不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我们有一件事要做。听我说。”
“听我说。
“新克洛布桑面临毁灭。
“我们听说——请听我讲——我们听说过你们的那些幻象。它们没有停止,对不对?”
“没有,但变得越来越小……”
“对。这就跟大水花附近没有小水滴的道理是一样的。因为某种东西正在逼近。泰什的诉求不是和平。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你们,或者跟城市议会谈判,或者两边一起谈判……他们的目的不是和平,他们在准备毁灭性打击。幻象并不是武器。真正的武器在其他地方,在那些螺旋纹里。”
等到人们终于搞明白他的意思,都以为他疯了,不过他们很快就改变了看法。
“你们以为这是一时兴起?”科特愤怒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我们为了来这里,经历过什么样的困难?你们哪怕有一点点概念吗?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那螺旋纹会他妈的召来大火,降临到你们头上,城市议会,集体联盟,所有人。”
人们相信他,但当犹大要求帮助时,科尔丁笑了起来。
“你要我们怎么办,犹大?我们又没有部队。我的意思是,我们有,但‘我们’指的是谁?我无法控制集体联盟的战士。如果我试图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他们会想——就算是现在也一样——这是个阴谋,不羁叛逆者的人企图掌控集体联盟。我不是军事指挥官,控制不了他们。或者,具体来说,你要的是‘不羁叛逆者’?”他望向自己派系的成员。
“我们还剩下一些人。基里寇街游击队是我们的,但谁他妈知道怎么联系他们。其他人在前线,他们守在路障上,犹大。你要我怎么办?你以为我们可以召集该死的代表大会,解释当前的形势?我们四分五裂,犹大——每个区都各自为战。我们必须抵挡国民卫队。”
“科尔丁,这件事如果我们不加以阻止,整座城市都将不复存在,更不用说集体联盟了。”
“我明白。”那改造人的眼睛就像揉了沙子。他身上有战斗中受伤的血痂。他犹豫不决。“你要我怎么办?”
在一阵沉默中,两人互相对峙,仿佛是敌对双方。
“这座城市有需要。”
“我明白,犹大。你要我们怎么办?”
“一定有某个人,某个魔学士,某个无亲无友的……”
“我知道画螺旋纹的是谁。”有人说道。
“也许有这样的人,但你得找到他们,别这样看着我,犹大。我当然会尽力而为,但我不知道去哪儿找。一切都快结束了:已经没人可以发号施令。”
“我知道画螺旋纹的是谁。我知道画螺旋纹的是谁。”
人们终于安静下来。说话的是那个来自不羁叛逆者的年轻女子。
“画螺旋纹的人。那个召唤者。泰什密探。”
“怎么可能?”犹大说道,“是谁?”
“其实我不认识……但我知道有人认识。他曾是不羁叛逆者成员,或者说差一点就是。我是在聚会中认识他的,科尔丁。你也认识。奥利。”
“奥利?投奔公牛的?”
“奥利。我想他仍然跟着公牛。据猜测,杀死斯坦姆·福尔彻的就是公牛,天知道那管什么用。事后,公牛消失了,但后来又有人见过他。也许奥利仍然跟着他。也许奥利能找公牛来帮忙。
“奥利知道画螺旋纹的是谁。他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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