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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咒语

  佛罗里达到处都有跳蚤市场,这一家不是最差的。这里曾经是飞机机库,但是本地机场二十年前就关闭了。跳蚤市场里的一百多个卖家站在金属桌子后面,大部分人卖的都是假货:太阳镜、手表、包、皮带。有一家非洲人卖木雕的动物,他们后面是个嗓门很大的邋遢女人在卖没封面的书和旧的廉价杂志,那些书都褪色了,还皱皱巴巴的,那女人名叫善人帕罗特(我真是忘不了这个名字)。她旁边角落里有个墨西哥女人在卖电影海报和卷边的电影剧照,我一直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有时候我会从善人帕罗特那里买几本书。

  那个卖电影海报的女人很快就走了,她的摊位上换成了一个戴太阳镜的小个子男人,他在金属桌子上铺上灰色的桌布,上面摆满小雕像。我停下来看了看——一整套很特别的小动物雕像,材料是灰色的骨头、石头和深色木头——随后我又看了看他。我猜想他会不会是经历过严重的事故,必须要经过整形外科手术才能修复:他的脸整个都错位了,严重倾斜变形。他的皮肤极其苍白。他的头发又太黑了,肯定是假发,也许是用狗毛做的。他的太阳镜颜色很黑,把眼睛完全遮住。他看起来与佛罗里达跳蚤市场的氛围十分契合,每个摊位上都是奇怪的人,奇怪的人在这里买东西。

  我没有在他那里买东西。

  下一次我去的时候,善人帕罗特挪了位置,她的摊位让给了一个卖水烟袋和烟具的印度家庭。那个戴太阳镜的小个子依然在市场后排的角落里,面前铺着灰色的桌布,上面摆了很多小动物雕像。

  “这些动物我都不认识。”我对他说。

  “确实。”

  “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摇了摇头。跳蚤市场上你不能问卖家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在跳蚤市场上很少有什么忌讳,但问东西的来源是绝对不允许的。

  “你卖了很多吗?”

  “足够养活我自己。”他说,“让我有地方住。”接着他又说:“它们的价值远高过这点钱。”

  我拿起一座好像是鹿但又像是肉食动物的雕像:“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这是原始索恩兽,很难说。”接着他又补充一句,“是我父亲的。”

  忽然传来一阵铃声,提醒大家跳蚤市场快结束了。

  “你想吃点什么吗?”我问。

  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请客。”我说,“你不用顾虑。路那边有丹尼餐厅,那边还有酒吧。”

  他想了一下。“丹尼餐厅吧。”他说,“我稍后跟你在那边见面。”

  我在丹尼餐厅等着。过了半小时,我觉得他不会来了,但让我吃惊的是,在我到那里五十分钟后他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棕色的皮口袋用长绳挂在他的手腕上。我猜想袋子里装的是钱,因为那袋子似乎轻飘飘的,应该不会是装了那些雕像。他很快吃完了一盘松饼,喝完了咖啡,开始说他的故事。

  正午之后太阳略微暗了下去。太阳的一侧先是闪了一下,接着迅速变黑。黑影很快爬上鲜红的太阳表面,渐渐黑透了,仿佛从火里面取出来的一块煤炭,世界进入夜晚。

  胖子巴尔萨泽匆忙从山上下来,他的网子留在了树林里,网子没被人看见,里面装着东西。他大口喘气,一时没说话,只是在他笨重的身躯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加快脚步,最终来到山脚下他的单间小木屋前门。

  “喂!时间到了!”他喊道。然后他跪下来点燃鱼油灯,伴随着一团橙色的火焰,灯芯噼啪作响散发着臭味。

  木屋门开了,巴尔萨泽的儿子走出来。儿子比父亲高一点,而且瘦得多,没留胡子。这位青年以自己的祖父的名字命名,他的祖父还在世时这孩子叫小法法尔,不过现在大家都叫他倒霉蛋法法尔,甚至当着他的面这么叫。要是他把一只下蛋的家禽拿回家,那它转眼就不下蛋了;要是他拿着一把斧子去砍树,树倒下去准会惹出大麻烦,而且绝不会带来半点好处;要是他找到一笔古代宝藏,半埋在田野边缘上了锁的箱子里,那他开箱子的时候钥匙绝对会扭断,箱子也会瞬间变为沙砾,只留下淡淡的歌声仿佛遥远的唱诗班的歌声一样在空中回荡。他喜欢的年轻女子要么喜欢上其他人,要么变成了格鲁怪或者被强盗劫走。每次都是这样。

  “太阳暗下去了。”胖子巴尔萨泽对儿子说。

  法法尔说:“那就这样吧。这就是末日了。”

  天气更冷了,现在太阳熄灭了。

  巴尔萨泽说:“很快就完全熄灭了。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我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一天了。”他高举着鱼油灯走进木屋。

  法法尔跟着父亲走进小屋,屋里有一个大房间,房间尽头是一扇上锁的门。巴尔萨泽走向那扇门。他把油灯放在门口,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法法尔目瞪口呆。

  “这颜色。”他说,“我不敢过去。”

  “傻孩子。”他父亲说,“进去,非常小心地走。”法法尔没敢迈步,他父亲把他推进门,接着自己也进去关上了门。

  法法尔站在那里,在陌生的光芒中眨眨眼睛。

  他父亲把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环顾着他们所处的房间说道:“如你所见,这个房间并不存在于你所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它在早于我们那个时代数百万年前的时间里,属于蕾茉兰帝国末期,这个时代最有名的就是完美的鲁特琴音乐,精致的烹饪技术,以及美丽顺从的奴隶阶层。”

  法法尔揉揉眼睛,看着屋子中间那个木头箱子,他们刚才就是从箱子里出来的,仿佛那是一扇门似的。他说:“我开始明白你之前为什么一直忙着了。我曾好几次看到你穿过那扇门进入这间屋子,却从没细想过,只是乖乖地等着,直到你回来。”

  胖子巴尔萨泽脱下黑色的麻布衣服,光着身子,他是个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的大胖子,白头发剪得参差不齐,接着他穿上色彩鲜亮的丝绸长袍。

  “太阳!”法法尔透过房间的小窗往外看喊道,“看哪!是橙色的,还有着新鲜的跳跃的火光!它多暖和啊!”接着他又说,“父亲,为什么我从来没想到要问你在我们那个单间木屋的第二个房间里待那么久干什么?我甚至都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房间?”

  巴尔萨泽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用一块绣满了精美怪兽图案的绸缎围住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确实。”他说,“这是因为我用了恩普萨的冷漠咒语。”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黑色小盒子,盒子上有小窗和小栏杆,像间小屋子,不过大小只够装一只甲虫。“只要使用方法得当就能让我们不受任何人注意。就好像你对我去了哪里,从哪里回来一点都不好奇一样,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人也不会对我感到奇怪,我做任何跟蕾茉兰帝国十八王朝抑或末代王朝习俗相反的事情他们也绝不会在意。”

  “太神奇了。”法法尔说。

  “重点不是太阳熄灭了,而是在几个小时,最多几个星期之内,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会死,而此时此刻在这里,我是智者巴尔萨泽,坐飞船来的商人,做一切关于古董、魔法物品、神秘物件的生意——而你,我的儿子,你就待在这里。任何人要是打听你的身份,就说你是我的仆人。”

  “你的仆人?”倒霉蛋法法尔说,“为什么我不能是你儿子?”

  “原因很多。”他父亲回答,“太琐碎了,这次就没必要讨论了。”他把那个黑盒子挂在房间角落的钉子上。法法尔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条腿或者一个头,好像某个甲虫般的生物在那个盒子里朝他挥手,他继续一个劲儿地往里看。“在这个时代我还有好几个儿子,是我和妾室们生的,他们可能不想再见到另一个儿子。而且考虑到你出生的日期,你要继承遗产的话,可能要等到一百万年之后了。”

  “财产多吗?”法法尔好奇地看着这个房间。他这辈子都生活在世界末日的一座小山脚下的单间小木屋里,靠着父亲用网子在空中捕到的东西填饱肚子——通常只有海鸟或者飞蜥,有时候网子也能网到别的东西:自称是天使的生物、妄自尊大的蟑螂形生物,头上戴着高高的金属王冠,此外还有巨大的青铜色水母。它们都会被网住,要么放了要么吃了,要么拿去跟少数几个路过的人作交易。

  他父亲得意地笑着,抚摩着他那令人赞叹的长长的白胡子,仿佛那是他的宠物。他说:“多啊。世界末日的地球出产的鹅卵石和小岩石在这个时代很受欢迎,用在咒语、符咒、魔法物品上是不可替代的。我就卖这些东西。”

  倒霉蛋法法尔点头。他说:“如果我不想当仆人,只想回到我来的地方,穿过那个箱子回去,会怎么样?”

  胖子巴尔萨泽说:“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太阳已经熄灭了。几小时,甚至几分钟之后世界就毁灭了。或许宇宙也终结了。别再想这些事情了。对了,我必须给箱子找个上锁咒语,去下面的飞船市场找吧。我去找咒语,你可以整理一下柜子里的东西,把它们擦亮,不要用手直接拿那个绿色的长笛(它会自动演奏音乐,然后让你的灵魂充满无法满足的渴望),也不要把那个缟玛瑙做的波噶羝打湿了。”他亲切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这是一个穿着五颜六色的绸缎的辉煌灿烂的生物。“孩子,我把你从死亡手中救了出来。”他说,“我及时把你带回到这个时代重获新生。在这一次新生中你不当我的儿子,当个仆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生命就是生命,绝对比死了好,至少我们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没有哪个死人来反驳我们。这是我的座右铭。”

  他说着在箱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块灰色的抹布递给法法尔。“给,去干活!好好干,待会儿我让你见识富裕的古董商的美食,那可比烟熏海鸟和盐渍鳌萨柯根好多了。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绝对不要挪动那个箱子。它的位置是精心调试过的。动了之后就不知道通向哪里了。”

  他用一块编织布把箱子盖起来,这样在一间屋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大木头箱子似乎也不那么显眼了。

  胖子巴尔萨泽从法法尔此前没有注意到的一扇门出去了。门“砰”的一声关上。法法尔拿起抹布没精打采地开始了打扫擦拭。

  几小时后他看到箱子里面发出一阵光亮,非常明亮,那光亮甚至穿透了盖在箱子上的布,接着很快就熄灭了。

  智者巴尔萨泽将法法尔作为仆人介绍给全家人。他见到了巴尔萨泽的五个儿子和七个妾(但是不能和她们说话),接着还被介绍给管家卡尔,此人管着钥匙,还有几个女仆和男仆忙里忙外,这些人都听卡尔指挥,除了法法尔以外就没有比女仆和男仆地位更低的仆人了。

  那些女仆和男仆都很讨厌法法尔,讨厌他苍白的皮肤,因为除了主人以外他是唯一进入“密室”,也就是巴尔萨泽老爷的那间奇迹小屋的人。迄今为止巴尔萨泽老爷都是一个人打理那间屋子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又过去了好几周,法法尔已经不再为那明亮的橙红色太阳惊叹了,也不觉得白昼里天空的色彩有什么奇怪了(主要是鲑鱼粉和淡紫色),满载神奇货物从其他世界来的飞船到达飞船市场他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即使被奇迹包围,即使在这样一个被遗忘的时代,即使在这个充满奇迹的世界里,法法尔还是过得很不好。巴尔萨泽又一次穿过那扇门进入密室的时候,他说:“这不公平。”

  “不公平?”

  “我把这些神奇又贵重的玩意儿擦干净,你和你的儿子却到处吃吃喝喝参加宴会,结识朋友,总之你们就是在这个时代享乐。”

  巴尔萨泽说:“最小的儿子肯定不能享有和兄长们一样的权利,他们都比你年长。”

  “红头发的那个才十五岁,黑皮肤的那个十四岁,双胞胎都没到十二岁,而我已经十七岁了……”

  “他们都比你年长一百万岁。”他父亲说,“我不想再听这种胡话了。”

  倒霉蛋法法尔咬咬嘴唇没说话。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仿佛一扇大门被撞破,动物的叫声、鸟叫声突然传来。法法尔跑到小窗前往外看。他说:“有好多人。我看到他们拿着闪闪发亮的武器。”

  他父亲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说:“对啊。现在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法法尔。因为我过于乐观,犯了大错,作为我财富来源的石头快要用完了,而我这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很受约束,实在太可气了。所以我们必须返回故乡尽可能多地收集石头。如果两个人去的话会比较安全。重点是什么时间去。”

  “我会帮你。”法法尔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将来对我好些。”

  院子里传来喊声:“巴尔萨泽!坏蛋!骗子!奸商!我的三十个石头呢?”声音低沉又有穿透力。

  “我将来一定对你好。”当爹的说道,“我发誓。”他说着走到箱子旁,掀开盖布。里面没有丝毫亮光,木箱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也许世界已经完全毁灭了。”法法尔说,“现在那边什么都没有了。”

  “从我们来的时候算起,那边的时间才过了几秒钟。”他父亲对他说,“这是时间的本质。你年轻的时候时间过得快,时间流本身狭窄,到世界末日的时候万事万物的时间流都变得很宽很慢,就像油洒在平静的池塘里。”

  接着他把当作锁头挂在箱子上的那个迟缓的符咒生物取下来,推开箱子盖,盖子慢慢打开了。一阵冷风吹进来,法法尔不禁抖了起来。“父亲,你会害死我们两个的。”他说。

  “我们都死过了。”他父亲说,“但是现在你在你出生前的一百万年,依然还活着。我们两个都是由奇迹构成的。好了,儿子,拿上这个包,这包里全是‘斯万的大容量灌输质’,你往里面放什么它都能装下,不管多大多重都可以。我们到了那边,你就尽量把所有的石头都放进包里。我就跑上山去检查我的网子,那里面都是宝物——它们在这个时代都会被当作宝。”

  “我先去?”法法尔拿着包问道。

  “当然。”

  “太冷了。”

  他父亲没说话,一把就把他推了进去。

  “太糟糕了。”法法尔说。他们走出木屋来到末日世界,法法尔开始捡石头。他把一块石头放进包里,那石头闪着绿光。接着他继续捡。天空很黑,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填充在天上。

  一道不像是闪电的光亮闪过,亮光中法法尔看到父亲将网子从山顶的树上拽下来。咔嚓一声。网子燃起火光接着消失了。巴尔萨泽手忙脚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下山。他指着天上说:“是‘无物’,‘无物’吞没了山顶!‘无物’占据了一切!”

  忽然刮起强风,法法尔看见父亲匆忙之中被刮上了天,接着消失了。他后退着躲开那个“无物”,那东西比周围的黑暗更黑,却有些细小的闪光勾出它的轮廓,接着他转身狂奔进屋里,跑向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那扇门。然而他没能进入那第二扇门。他站在门口,忽然又转身退回到濒死的地球。倒霉蛋法法尔看着“无物”吞没墙壁、远处的山、天空,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无物”吞没了冰冷的太阳,最终除了无形的黑暗铺天盖地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似乎不安占据了一切。

  这时候法法尔才走进小木屋里面的那扇内门,进入了他父亲在一百万年前的密室。

  外头有人大力敲门。

  “巴尔萨泽?”院子里传来那个声音。“你说要等几天,我等了,你这个浑蛋。给我那三十个石头。给我石头,不然我就不客气——我要把你儿子送到边境去,去特尔比的没药矿山做苦工,你们家的女人要被送去鲁苏斯·黎穆的宫殿当乐伎,让她们演奏音乐,而我鲁苏斯·黎穆就唱歌跳舞,跟我的娈童寻欢作乐。我就不费力气跟你说你们家仆人会怎么样了。你的躲藏咒语根本没用,因为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房间。给我那三十个石头,不要等我冲进来,否则我把你拿去熬成油,把你的骨头拿去喂狗。”

  法法尔吓得发抖。时间,他心想,我需要时间。他尽可能把嗓音压低:“稍等,鲁苏斯·黎穆,我正在完成一项很复杂的魔法操作,好清除你这些石头上的负能量。如果我被打断,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法法尔环顾四周。唯一的一扇窗户太小了,没法爬出去,而唯一的门也已经被鲁苏斯·黎穆堵住了。

  “真倒霉。”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拿出父亲给他的那个包,把屋里一切小玩意儿、小摆件、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装进去,能拿的全部拿走,不过他依然很小心地不去碰到那个绿色的笛子。所有的东西消失在包里,而包丝毫没有变重,里面依然像是空荡荡的。

  他看着屋子中心的木箱。唯一的出路却通向“无物”,那是一切的终结。

  “够了!”门外的声音喊道,“我的耐心有限,巴尔萨泽。我的厨子今晚就把你拿油炸了。”接着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仿佛什么又大又重的东西在撞门。

  接着有人尖叫,随后一片寂静。

  鲁苏斯·黎穆的声音问:“他死了?”

  另一个声音——法法尔觉得好像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说:“我觉得那扇门受到魔法保护。”

  “那么。”鲁苏斯·黎穆坚决地大声说,“我们就穿墙。”

  法法尔确实倒霉,但他不傻。他把父亲挂在墙上的黑色漆盒取下来,盒子里似乎有东西在窸窸窣窣地挪动。

  “老爸说不要动这个箱子。”他对自己说。于是他肩膀顶住箱子拼劲全力去推那个沉重的东西,足足推动了半寸多。箱子里的黑暗渐渐发生了变化,现在那里面充满了珠灰色的光。

  他把黑漆盒挂在脖子上。“这就行了。”倒霉蛋法法尔说。此时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屋子的墙上,他找了一块布把那个装满智者巴尔萨泽的小玩意儿的口袋绑在胳膊上,然后走进了箱子里。

  周围一片光明,亮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就这样穿过箱子。

  法法尔掉了下去。

  他在空中挥舞四肢,眼睛紧闭,抵挡那刺眼的光线,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

  有什么东西扑上来吞没了他,是水,咸味的、温暖的水,法法尔扑腾着,惊讶得难以呼吸。他浮上水面探出头,大口吸气。接着他在水里游动,最终抓住了某种植物,他手脚并用脱离了绿色的水,爬上了岸,来到松软干燥的地上,身后留下一串水痕。

  在丹尼餐厅,那个人说:“虽然太阳还没升起,但那光线太刺眼了。不过我有这个,”他拍了拍太阳镜,“我要尽量远离阳光,免得被晒伤。”

  “现在呢?”我问。

  “现在我卖木雕。”他说,“同时寻找另一个箱子。”

  “你想回到你自己的时代吗?”

  他摇头。“那边已经结束了。”他说,“我所知道的一切和所有像我这样的人都没有了。死了。我不会回那个黑暗的世界末日去。”

  “那你想做什么?”

  他挠了挠自己脖子后面。透过他衬衣的领口我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就是一个项链坠的大小,盒子里有个在动的东西,我觉得是甲虫。但是佛罗里达有很多大甲虫,不是稀罕东西。

  “我想回到一切的开始。”他说,“回到世界诞生时。我想去看唤醒宇宙的第一缕光,去看一切的黎明。如果我会瞎,那就瞎吧。我想去看太阳诞生的时候。这里的光对我来说不够明亮。”

  他把用餐巾包住的手伸进袋子里。隔着布,他拿出一个像是笛子的东西,大约一尺长,用绿色的宝石或者类似材质制成,他把这东西放在我面前。“谢谢你的招待。”他说。

  然后他站起身走了,我坐在那里看着那支绿色的笛子,过了好久,我拿起来,那东西摸起来冰冷,接着我把它轻轻凑到嘴边,但是不敢吹响,我不敢奏出来自世界末日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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