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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可怕的破坏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奴隶中可能藏有帕山迪间谍。这是另一件我们应该预见的事情。
──收录于一一七四年,娜凡妮.科林日志,杰瑟桑日
纱蓝再次坐在放在甲板的箱子上,现在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洋装外加了一件外套,外手上套着手套,内手当然是藏在袖子里。
海面的凉意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船长说在极南的地方,大海居然会冻结。她觉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很想要亲眼见识。她偶尔在贾.克维德难得遭遇的冬天里会看到雪跟冰,可是一整面海都是冰?太惊人了。
她一面观察着她命名为图样的灵,一面用包在手套里的手写下描述。图样正从甲板表面立起身体,变成一团黑线的球,纠结无尽的线条以她无法在纸张上画出的方向交缠着。所以她选择用笔记述,偶尔搭配插画。
「食物……」图样的声音嗡嗡作响,说话时还会震动。
「没错。我们吃食物。」她从身边的小碗选了一小块利马果,放到嘴巴,咀嚼几下后吞进去。
「吃。妳……把它……变成妳。」图样说。
「对!一点也没错。」
它趴下来,黑影随着它陷入木头甲板而消失。它再次成为材质的一部分,让木头像是水一样波动。它滑过甲板,然后移到她旁边的箱子上,来到装着小小绿色水果的碗边,然后又移过水果表面,每颗水果的果皮随着图样的形状起伏。
「可怕!」震动的声音从碗里传来。
「可怕!」
「破坏!」
「什么?不是,这是我们生存的方法,所有东西都需要吃。」
「可怕的破坏是吃!」它听起来相当惊骇,又从碗退到甲板上。
纱蓝写着,图样已经能将越来越复杂的概念串接起来。它很容易就能理解抽象概念。之前它问过我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是妳?为什么存在?」我解读成它在问我,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回答:「找到真相。」它似乎一下子就了解了我的意思,但是很简单的现象──例如人为什么要进食──却是它完全无法理解的,这──
她停下书写的动作,因为纸张皱成一团,凸起,图样出现在纸张上,身上小小的皱褶抬起了她刚才写下的字母。
「这个为什么?」它问。
「要记得。」
「记得。」它尝试着发音。
「意思是……」飓父的,记忆这种事要怎么解释?「意思是能够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情。以前就是其他的瞬间,很多天前发生的瞬间。」
「记得。」它说。「我……不能……记得……」
「你记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第一,」图样说。「跟妳。」
「在船上?」纱蓝写下。
「不。绿。食物。食物没被吃。」
「植物?」纱蓝问。
「对。很多植物。」它颤抖起来,她突然觉得在这阵颤抖中,她可以听出风吹过树枝的声音。纱蓝深深吸入这道气息,她几乎可以在眼前看见,面前的甲板变成一条泥土路,她的箱子变成一张石凳,影像很淡,并不完全存在,但几乎可以被看到。她父亲的花园,图样在地上,在灰尘中……
「记得。」图样的声音如低语。不,纱蓝惊恐地心想,不要!
影像消失。其实根本从来没存在过,不是吗?她举起内手抚住胸口,急促地喘息。不要。
「嘿,小小姐!」亚耶伯从后面喊。「跟那小菜鸟说说妳在卡布岚司发生了什么事!」
纱蓝转身,心跳依然飞快,看到亚耶伯带着「小菜鸟」走过来。那是一名六呎高的彪形大汉,至少比亚耶伯年长五岁。他们在上一个港口艾米迪拉顿让他上船,托兹贝克想要确保他们到新那坦南的最后一段旅程中不会人手不足。
亚耶伯蹲在她身边。这么寒冷的天气之下他终于妥协,穿了一件袖子被割开的上衣,还有附盖住耳朵的某种头带。
「光主?」亚耶伯问。「妳还好吗?妳看起来像是刚生吞了乌龟一样,而且还不只吞了颗头。」
「我很好。」纱蓝说。「刚刚……刚刚你找我什么事?」
「在卡布岚司。」亚耶伯将大拇指往肩膀后面一比。「我们是不是见了国王?」
「我们?」纱蓝反问。「是我见了国王。」
「但我是妳的随从。」
「你是在外面等我。」
「不重要。」亚耶伯说。「那次会面时,我是妳的男仆,对吧?」
男仆?他那时是好心带她去皇宫。「呃……算是吧。」她说。「我记得你的鞠躬礼做得很好。」
「听到了没?」亚耶伯站起身,面对壮汉。「我有说过鞠躬吧?」
「小菜鸟」沉声同意。「所以快去洗盘子。」亚耶伯的话让对方皱起脸。「别给我来这套。」亚耶伯说。「我跟你说了,船长特别重视洗碗工作。你想要融入这里,那就给我好好去洗,还要洗得格外努力,做得好会让船长跟其他人都对你另眼相看。我可是给你出头的好机会,要知道感恩懂不懂?」
对方似乎信了这些话,于是迈着大步朝下层甲板走去。「烈情诸神的!」亚耶伯说。「那家伙脑子一点都不灵光,跟泥巴做成的两钱球一样。他会被别人占便宜的,光主。」
「亚耶伯,你又到处去吹嘘了?」纱蓝说。
「有一部分是真的就不叫吹嘘。」
「你讲的正是吹嘘的定义。」
「对了,」亚耶伯转身看她。「妳之前在做什么?就是颜色变来变去那个?」
「颜色?」纱蓝突然浑身发冷。
「对啊,甲板变绿了不是?」亚耶伯说。「我发誓我看到了,跟那个奇怪的灵有关,对吧?」
「我……我想弄清楚那到底是哪种灵。」纱蓝保持声音平稳。「算是学术研究吧。」
「我想也是。」亚耶伯说,虽然她其实也没提供多明确的答案,但他愉快地朝她挥挥手,小跑步离开。
她一直很担心他们会看到图样。她试着要待在舱房里,不让其他人发现图样这个秘密,但是一直被关在下面实在很难受,而且每次跟图样商量要它别在其他人面前出现也没什么用,所以过去四天以来她只能一边研究它,一边让整个过程暴露在外。
他们自然因为它而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也没多说什么。今天,他们正在备船,因为晚上要彻夜航行。在大海上过夜让她觉得不安,但这是远离文明要付出的代价。两天前,他们甚至被逼着要在海湾里躲过风暴。加丝娜跟纱蓝上岸,躲到一个专门让人避难、所费不赀的碉堡里,水手们则得待在船上。
那个海湾虽然不是真正的海港,至少有一道飓风墙,有助于保护船只,但是下一场飓风来临时,他们可能连飓风墙都不会有。他们会找个海湾,想办法熬过去,托兹贝克说他会让纱蓝跟加丝娜上岸去找个山洞躲躲。
她回过神来,继续研究图样,这时图样已经变回飘浮形态,看起来有点像是被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光,只不过它是黑色,不是光亮的,而且是立体的,所以……也许其实它跟光也没有那么像。
「说谎。」图样说。「亚耶伯说谎。」
「对。」纱蓝叹口气。「亚耶伯太擅长说服别人,有时候对他来说其实不好。」
图样轻轻哼,它似乎很满意。
「你喜欢谎话?」纱蓝问。
「好谎话。」图样说。「那个谎话。好谎话。」
「什么样的谎话算是好谎话?」纱蓝仔细地做笔记,一五一十地抄下图样的回话。
「真谎话。」
「图样,这两件事根本是相反的。」
「嗯嗯。光做影。真话做谎话。嗯嗯。」
纱蓝开始动笔。加丝娜称它们为谎灵,它们显然不喜欢这个称谓。当我第一次施魂术时,有一个声音要我说真话,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加丝娜也不肯多透露,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读我的经历。我不认为那个声音是图样的,但我也不确定,因为它似乎忘记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她改成画出图样飘浮跟平贴的样子,画画让她的脑袋可以放松。画完后,她已经想起有几个依稀记得的段落,决定要抄在她的笔记里。
她走入通往下层甲板的台阶,图样跟在后面,引来水手们的注视。水手很迷信,有些人觉得它是个噩运的象征。
在她的房间里,图样爬到她身边的墙上,没有眼睛却能「看」着她翻找她记忆中的段落,其中提到会说话的灵。不只是风灵或河灵,那种会模仿人、开人玩笑的灵。这些灵当然比普通灵要高等,但还有另一种更高等的灵,也更罕见──像是图样这样的灵,能跟人进行真正的对话。
纱蓝抄写着段落。阿莱认为:守夜者很明显是其中之一,跟她的对话──她绝对是女性,不管雅烈席卡的乡野传说是怎么描述的──有许多被记录下来,来源也很可信。书芭莱本人为了要提供第一手的学术纪录,亲自造访守夜者后,将她的故事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来……
纱蓝又翻出另一个纪录,很快便完全沉浸于研究之中。几个小时后,她阖上一本书,放在床边的桌上。她的钱球已经开始变暗,再过一下就会熄灭,得重新灌注飓光。纱蓝满足地叹口气,靠回床上,几个不同出处的笔记躺在小房间的地板上。
她觉得很……满足。她的哥哥们很喜欢把魂器修好归还的计划,而且她那些关于事情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暗示,似乎让他们又打起了精神。他们认为有了计划之后,他们可以撑得更久。
纱蓝的人生正逐渐成形。她有多久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坐在一个地方安静读书?不用担心她的家族,不用忧惧自己需要找到偷取加丝娜东西的办法?即使是在那串最终导致她父亲身亡的灾难发生前,她也一直是焦虑的。她的人生只充满焦虑。她觉得成为真正的学者对她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飓父的!当时的她觉得光是去隔壁市镇都遥不可及。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素描本,翻过几张画山提德的图,包括她浸入海里看到的景象记忆画出来的图,看着看着,她露出微笑,想起自己当时全身湿透、满面笑容地爬回甲板,所有水手都觉得她疯了。
现在她正航向位于世界边缘的城市,与一名强大的雅烈席卡王子有了婚约,同时还能够无拘无束地学习。她正在见识不可思议的新景象,白天用画笔记录,晚上进行同样方向的研读。
她意外地得到了完美的人生,这是她所期望拥有的一切。
纱蓝在她的内手袖袋里掏了掏,拿出几枚新钱球,替代之前耗尽光芒的几枚。可是出现在她手里的钱球已经完全黯淡,没有半点光。
她皱眉。这些钱球上次飓风时被装在篮子里绑在主桅上,才刚充饱了飓光。杯子里的钱球用了两个飓风之久才用完,内袋里的钱球怎么可能更快耗尽?根本不合理。
「嗯嗯。」图样在她的头旁边的墙壁上说。「谎言。」
纱蓝把钱球放回内袋,然后打开通往船上狭窄走道的舱门,走向加丝娜的舱房。以往这里是托兹贝克跟他的妻子共住的地方,但是他们搬到第三个──也是最小的──舱房去,让加丝娜拥有比较好的住处。所有人都会自动这么对待她,即使她并未开口要求。
加丝娜一定有可以让纱蓝用的钱球。果然,加丝娜的门微微打开,随着船身在夜晚的海涛上起起伏伏而微微摇晃。加丝娜坐在房内的书桌前,纱蓝偷看了一眼,突然不确定是不是该打扰对方。
她可以看到加丝娜的脸,公主的手抵着太阳穴,专注凝视着面前的纸张,眼神充满忧惧,神情疲累不堪。
这不是纱蓝习惯看到的加丝娜,她的自信被精疲力竭打败,她的沉稳被担忧取代。加丝娜提笔想要写些什么,但写了几个字就把笔放下,闭上眼睛,按摩起太阳穴。几个看起来在发晕的灵飘入空中,出现在加丝娜的头边。疲惫灵。
纱蓝往后退,突然觉得自己打扰了很私密的瞬间。加丝娜卸下了防备。纱蓝开始想要溜走,但是地板上一个声音突然说:「真相!」
加丝娜惊讶地抬头,看到纱蓝,后者当然立刻满脸通红了起来。
加丝娜的眼睛望向地板上的图样,自然便重新戴上面具,仪态端正地坐好。「什么事,孩子?」
「我……我需要钱球……我袋子里的暗掉了。」纱蓝说。
「妳在施魂术吗?」加丝娜锐声问。
「什么?没有,光主,我答应妳不会的。」
「那就是第二能力了。」加丝娜说。「进来,把门关上。我应该要跟托兹贝克船长说说,这个门没办法好好关紧。」
纱蓝进了房间,把门关起,但是门栓卡不住。她交握着双手走上前,觉得很尴尬。
「妳做了什么?」加丝娜问。「应该跟光有关吧?」
「我好像能让植物出现。」纱蓝说。「应该说,只有颜色。一名水手看到甲板变成绿色,但是我不想植物的时候,颜色就消失了。」
「对……」加丝娜在书里翻找,最后停在一幅画上。纱蓝以前看过这幅画,它的起源和弗林教一样古老。十枚钱球由线条串连,组成彷佛躺下来的沙漏,中间的两枚钱球看起来几乎像是瞳孔。
全能之主的双瞳。
「十元素。」加丝娜低声说,手指抚过书页。「十种波力。十支骑士团。可是灵终于决定将箴言还给我们是什么意思?我还剩下多少时间?不久了,不久了……」
「光主?」纱蓝问。
「在妳出现之前,我可以以为我是异类。」加丝娜说。「我可以希望封波术没有大量回归,但现在我已经不再这么希望。谜族灵把妳送到我身边,这点我毫不怀疑,因为它们知道妳需要接受训练,这件事让我希望我至少是最早一批。」
「我不明白。」
加丝娜抬头看纱蓝,目光专注而强烈,眼睛累得发红。她熬夜多久了?每天晚上纱蓝就寝时,加丝娜的门口缝隙仍然有光线透出。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加丝娜说。
「妳还好吗?」纱蓝问。「我进来之前,妳似乎有点……难受。」
加丝娜只迟疑了一瞬间。「只是在书桌前工作太久了。」她转向一个箱子,拿出一包装满钱球的黑布袋。「拿去吧。建议妳随身携带,让妳的封波术有机会成形。」
「妳能教我吗?」纱蓝接过袋子问。
「我不知道。」加丝娜说。「我会试试看。在这个图形上,其中一种波力称为『照映』,也就是对光的掌握。我希望妳现在将精力花在学习使用这种波力上,而不是学习魂术。那是一门危险的技艺,尤其是现在。」
纱蓝点头起身。可是离开前她迟疑了。「妳确定没事?」
「当然。」公主答得太快。对方的确相当沉稳、自制,但同时很明显已经不堪负荷。她的面具出现裂缝,纱蓝可以看到真相。
纱蓝灵光乍现。她想安抚我。拍拍我的头,叫我回去睡觉,把我当成被噩梦惊醒的孩子。
「妳在担心。」纱蓝迎向加丝娜的眼睛。
对方别过身,推书压过一个在她书桌上扭动的身影──一个小小的紫色灵。惧灵。没错,只有一只,可是……
「不对……」纱蓝低语。「妳不是担心。妳是害怕。」飓父啊!
「没事的,纱蓝。」加丝娜说。「我只是需要睡眠而已。去读书吧。」
纱蓝在加丝娜书桌旁的凳子坐下。年长的女子看着女孩,纱蓝看到她的面具再次龟裂。加丝娜抿起嘴唇的样子诉说着烦躁,手用拳头的姿态握着笔的样子诉说着压力。
「妳说过,我可以参与这件事的。」纱蓝说。「加丝娜,如果妳担心……」
「我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改变。」加丝娜靠回椅背。「我会不会来不及?我会不会没有办法做出有意义的事来改变即将到来的危险?我是不是只靠很用力地吹气,就想阻止一场飓风?」
「引虚者。」纱蓝说。「帕胥人。」
「在过去,寂灭时代,也就是引虚者到来时,据说都有神将回归,来让人类做好准备。他们会训练灿军,灿军同时会突然迎来一波新生。」
「可是我们抓住了引虚者,奴役了他们。」纱蓝说。这是加丝娜当初推断,也是纱蓝看过研究结果后认同的。「所以妳认为他们要进行革命,帕胥人会像过去那样攻击我们。」
「没错。」加丝娜翻着笔记。「而且很快就会。妳的确是一名封波师这件事更让我不能安心,因为这跟过去的轨迹太过相似,可是当时的新灿军有教导他们的导师,还有好几代绵延下来的传统。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引虚者都被抓住了。」纱蓝瞥向图样,它趴在地板上,几乎看不见形状,什么都没说。「帕胥人几乎没有沟通能力,他们要怎么样规划革命?」
加丝娜找到她之前正在翻找的纸,递给纱蓝。上面是加丝娜的笔迹,内容是一名上尉妻子记述在破碎平原上的一场攻击。
「帕山迪人无论与彼此相隔多远,都可以同声歌唱,速度一致。他们有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沟通能力。我只能认为他们的表亲帕胥人也有同样的能力,他们也许不需要听到任何号召,就能叛变。」
纱蓝读着报告,缓缓点头。「我们要警告别人,加丝娜。」
「妳觉得我没有试过吗?」加丝娜问。「我写信给世界上许多国王跟学者,大多数人都认为我危言耸听。妳这么快就接受的事实,其他人皆认为太过薄弱。
「执徒是我最大的希望,但是他们的目光被神权组织的介入蒙蔽。况且,我个人的信念让执徒对我说的话都充满怀疑的态度。我母亲想要看看我的研究,这倒是很大的进展,我的弟弟跟叔叔可能会相信,所以我们才要去找他们。」她迟疑了片刻。「我们要去破碎平原还有另一个原因:为了找到能说服所有人的证据。」
「兀瑞席鲁。妳在寻找的城市?」纱蓝说。
加丝娜再次锐利地看了她一眼。那座古代城市是当初纱蓝第一次偷看加丝娜笔记时知道的。
「妳还是有一跟人对峙就容易脸红的问题。」加丝娜评论。
「对不起啊。」
「而且太容易就道歉。」
「我是在表示……呃,不满?」
加丝娜微笑,拾起双瞳的示意图看着。
「在破碎平原上藏着某个秘密,关于兀瑞席鲁的秘密。」
「妳告诉过我那个城市不在那里!」
「是不在,但通往它的路也许在。」她抿紧嘴唇。「根据传说,只有灿军可以打开通道。」
「幸好我们认识两名灿军。」
「我再说一次,妳不是灿军,我也不是。能够重现他们的能力也许无关紧要,我们没有他们的传统或知识。」
「所以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文明终结,对不对?」纱蓝小声问。
加丝娜迟疑了。
「寂灭时代。我知道的不多,可是传说里……」纱蓝说。
「传说里,每次的寂灭时代结束后,人类都被粉碎,大城市变成灰烬,工业完全被摧毁。每一次,人类的知识跟成长都被削减到几乎返回史前时代,要花上好几世纪重建,才能恢复到先前的文明程度。」她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希望自己是错的。」
「兀瑞席鲁。」纱蓝想要避免只是问问题,而是要利用自己的推理能力找到答案。「妳说这个城市是灿军的基地或是家园。除了妳之外,我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所以我想它应该不常出现在文献里。也许这就是神权压制的知识之一?」
「想得很好。不过也许这个知识在之前就已经开始褪色成传说,当然神权也是有害无利的影响。如果它是在神权崛起之前就存在,通往它的路径也随着灿军的消灭而关闭……那也许里面还保存了现代学者没有看过的史料。没有被改变、没有被窜改,还存有关于引虚者跟封波术的知识。」
纱蓝颤抖。「所以我们才要去破碎平原。」
尽管疲累,加丝娜仍然露出笑容。「的确非常好。我在帕拉尼奥那段时间的研究很有成效,但在其他方面还是让人失望。虽然我确定了关于帕胥人的怀疑,同样也发现那座大图书馆的纪录跟别处一样,有被窜改过的迹象。所谓的『净化』历史,就是删除关于兀瑞席鲁或灿军的部分,只因为他们是让弗林教尴尬的存在,实在让人怒不可遏!所以我如何不对教会充满敌意?我需要第一手数据,除此之外,有些故事,有些我敢相信的故事声称,兀瑞席鲁是圣地,不会受到引虚者的攻击。也许这只是妄想,但我还没有实事求是到不愿去期盼那些故事是真的。」
「那帕胥人呢?」
「我们要去说服雅烈席卡不再使用这些人。」
「不容易。」
「几乎是不可能。」加丝娜起身。她开始把书本收拾起来,放入防水的箱子中,准备就寝。「帕胥人是完美的奴隶,乖顺、听话,我们的社会太过仰赖他们。帕胥人不需要变得暴力就可以让我们陷入混乱,虽然我很确定他们会这么做,但其实他们只要离开,我们立刻就会有经济危机。」
她拿出一本书之后,关上书箱。「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要说服其他人这些事,根本不是我们能力所能及的。就算我的兄弟会听,他也没有足够的威信能强迫藩王们处理掉他们的帕胥人。而且,说实话,我担心我的兄弟没有勇气,去冒险承担赶走帕胥人可能会带来的崩溃。」
「可是如果他们背叛我们,崩溃也是不可避免的。」
「对。妳知,我知,我母亲可能会信,但是判断错误的风险大到……唉,我们需要的就是证据。证据确凿,不可质疑的证据。所以我们要找到那座城市,不惜一切代价。」
纱蓝点头。
「我不想将这一切都压在妳的肩头上,孩子。」加丝娜再次坐下。「可是我承认,能跟一个不会每一点都跟我争论不休的人讨论这些事,实在让人舒心。」
「我们可以的,加丝娜。我们会到破碎平原,我们会找到兀瑞席鲁。我们会找到事实,说服所有人聆听。」纱蓝说。
「啊,年轻人的乐观啊。偶尔能听听这样的话也很好。」加丝娜说完,把书递给纱蓝。「在灿军中,有一个军团被称为『织光师』。我对他们所知非常有限,但是在所有我读过的纪录中,这本的信息最多。」
纱蓝兴奋地接过书。书名是《灿言》。「去吧,去读书。」加丝娜说。
纱蓝瞥了她一眼。
「我会去睡觉。」加丝娜保证,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别想一直这样管我,我甚至不准娜凡妮对我管东管西的。」
纱蓝叹口气,点点头,离开加丝娜的房间。图样跟在后面,整段对话中,它一直沉默。她走入舱房时,发现自己的心情比刚才离开这里时还要沉重。她无法忘记加丝娜眼中的恐惧。加丝娜.科林应该是无所畏惧的,不是吗?
纱蓝爬上床,抱着刚才拿到的书,还有那袋钱球。一部分的她很想要阅读,但她也精神不济,眼皮打架了。真的已经很晚了,如果她现在开始看书……
也许该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精神饱满地进行研究。她把书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让船的摇曳将她劝入梦乡。
她醒来时,周围净是尖叫,狂吼,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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