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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办法

  狐狸没去数她用了多少天才到达亡者之城所处的山脉,反正数也数不清。

  她只在想要不安稳地偷偷睡上几个小时的时候才脱去那身皮毛。化身人形时,那些记

  忆也如影随形,可她忽然发觉,自己想念风拂过赤裸肌肤时的感觉。她甚至想念生而为人

  时那颗更加易碎的心。动物,人类——狐狸,女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身份,也不

  知道自己想要有多少身份。

  狐狸在一个火车站给瓦里安特拍了电报。负责电报机的老人狐疑地打量着她,仿佛能

  看到藏在狐狸偷来的衣服下的那身皮毛。

  瓦里安特建议他们在一个离亡者之城不远的山村碰头。从市集广场可以看到亡者之城

  的废墟:坍塌的塔楼和拱顶,白骨般沿着山坡向上延伸的城墙。乌云笼罩着死寂的街道,

  飘荡过整个山谷。狐狸站在和瓦里安特约好的酒馆前,感觉到乌云冰冷的阴影。

  门上方挂着辟邪用的山羊角。当地人害怕夜魔、蜡鬼、山中女巫……虽然这些邪物大

  多不及传言的一半可怕,但每一只死山羊、每一个病童都被怪罪到它们头上。恐惧像野草

  般在这片山脉中蔓延。

  狐狸走进昏暗的酒馆,老板朝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那目光就和他那条围裙一样肮

  脏。狐狸庆幸瓦里安特没有让她久等。

  “你看着像个死人似的!”瓦里安特拉出一张摆在桌边的椅子,那是老板专为矮人准备

  的,“我希望雅各布的模样比你还糟糕!你要不要看看那个谎话精拍给我的电报?‘目前为

  止没有线索……我会给你消息的……这次寻宝可能要持续好几年……’你知道我现在的心

  情吗?依我看,那个石人就该把他绑在一根绳子上拖到这儿来!”

  好累,狐狸实在是太累了。

  老板端上她点的茶,又给邻桌的孩子端去一杯牛奶。狐狸发觉自己一看到白色的液

  体,双手就开始颤抖。

  “见鬼,这是什么?”瓦里安特抓住她的胳膊,惊愕地打量着狐狸被勒伤的手腕。她余

  生都要带着这些伤疤,就像戴着特沃克莱克的锁链。泪水涌了出来,可立刻被狐狸抹去

  了。眼泪就像她对雅各布的忧惧一样毫无用处。你会救出他的,总有办法的。可究竟有

  什么办法?

  瓦里安特递给她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他姓名的首字母。

  “你可别说你在担心雅各布!”矮人轻蔑地摇摇头,“那个石人不会动他一根毫毛的!

  雅各布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毕竟我亲手给他挖过坟。”

  关于那次挖坟的记忆并没有让狐狸好受一些。雅各布常常从死神的指缝里逃脱。“可

  这一次不行。”狐狸的心中有个声音低声说。

  镇定点。

  邻桌的孩子喝着牛奶。狐狸想要移开目光,可她强迫自己去看那杯牛奶。难道她也要

  开始逃避飞蛾和鲜花吗?

  风吹开了一扇窗户,把冰雹吹到木头桌子上。老板眼神忧虑地关上了窗,开始和一个

  农夫闲聊。农夫说起山崩、淹死的绵羊以及一个疯子。那是栖身于亡者之城的疯子中的一

  个,早晨来到他的农场宣讲世界末日,被人们称为“布道者”。那些住在废墟中的男男女女

  已经丧失理智,笃信那座荒城守护着通往天国的大门,狐狸在村口就遇到过一个。他们在

  衣服上缀满了铁片和碎玻璃,直到把衣服变成古怪的甲胄。

  农夫阴郁地看了瓦里安特一眼,瓦里安特回之以微笑,露出满口金牙。

  “瞧见了吗?”矮人低声说,“他们把坏天气都怪到那些矿坑的头上。要是这群放羊的

  笨蛋知道他们有多接近真相,那就有意思了。自从我们挖到那座陵墓以来,发了疯的可不

  止天气而已。矿坑里事故频发。到处都是那些‘布道者’,瞎扯什么世界末日。农夫把牲口

  关在棚里,号称亡者之城要复活了。”

  狐狸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腕。“你把那具尸体运到哪儿去了?”

  瓦里安特举起双手表示抗议。那双手小得就像孩子的手,却有力得足以拧弯生

  铁。“别急嘛!雅各布对我而言就像兄弟一样,可我们必须重新谈判。那个蠢货被抓了,

  这会带来额外的代价!”

  “像兄弟一样?你会为了拇指人的银指甲就把雅各布卖了!”狐狸隔着桌子嘶声

  说,“就算你仅仅因为那个石人给你的分成更高,就忽然和他狼狈为奸,我也不会觉得奇

  怪!”

  狐狸的想法让瓦里安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受宠若惊的微笑。他把每一个有关他狡猾品

  行的暗示都当作恭维。

  “我们应该在一个更私密的地方聊这些事。”他咕哝道。“我的司机就在门口等着。‘司

  机’……”他意味深长地冲狐狸眨眨眼,“一个绝妙的词,不是吗?听起来比‘车夫’时髦多

  了。”

  他们走到街上,风几乎刮掉了瓦里安特头上那顶滑稽的高帽。房屋蜷缩在高山的阴影

  中,屋墙在风雨中更显昏暗。酒馆前停着一辆巨大的汽车,司机自然是人类,正焦急地把

  雨水从车身暗绿色的油漆上抹去。在村路上,这辆没有马拉的汽车看起来比狐狸在维纳见

  过的汽车还要古怪。

  司机举着一把伞,匆匆向他们跑来。“让人过目难忘,对吧?”瓦里安特说,“我可是

  个放眼未来的男人!车速还是让人失望,不过收获的目光足以弥补这一点。”

  司机把伞举过狐狸头顶,风几乎把伞从他手里扯了出去。他帮助瓦里安特踏上那个对

  矮人而言过高的踏板。

  狐狸打着寒战坐到瓦里安特身旁的棕色皮座椅上。“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种天

  气,”瓦里安特沉声对她说道,“现在这么冷,更容易让一个无头国王的尸体保持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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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相惜

  每天晚上,当其他人入睡、由“杂种”负责守夜时,他就会带吃的去看雅各布,甚至偶

  尔捎去些王子喝剩下的红酒。

  你是怎么穿过那座迷宫的?夏努特是怎么在山妖洞里活下来的?你找到那种能用烛

  光召唤钢铁人的蜡烛了吗?

  第一晚的时候,雅各布不是沉默以对,就是编个谎话。第二晚的时候,他觉得那样太

  无聊了,便在每次回答完之后反问内尔隆:你是怎么找到那只手的?你怎么知道在哪儿能

  截住带着那颗头颅的我?哪儿有石人用来做防弹衣的那种蜥蜴?

  这是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

  “杂种”自然把雅各布的包翻了个底朝天。他用石头手指摩挲着那块金币手帕时,雅各

  布第一次为手帕失灵而高兴。内尔隆和所有石人一样,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他的名字在

  石人族的语言中是“黑色”的意思。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他的母亲?为了否认皮肤中的孔

  雀石花纹?还是那些通常会把私生子淹死的黑玛瑙族石人?内尔隆还查看了厄尔金的名

  片,可在他的指间,名片只显示出一个印在上面的名字。

  内尔隆举起一支圆珠笔。雅各布之所以带着圆珠笔,是因为它写起字来比镜中世界的

  鹅毛笔和老式钢笔都要方便。

  “这是什么?”

  “许愿墨。”雅各布往嘴里塞了点内尔隆带来的肉。鱼人不顾路易斯的命令,把绑雅各

  布的绳子弄得松了些。看来那只甲虫是唯一对王子言听计从的人了。话虽如此,最好还是

  别小看路易斯。他的脸上带着和他父亲一样的狡诈神情,但脑子可能只有他父亲的一半。

  “许愿墨?”“杂种”把圆珠笔塞进口袋里,“从来没听说过。”

  “你写下的所有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这个谎话编得不赖。据说在东方,的确有种

  鹅毛有此功效。

  “总有一天?”

  雅各布耸耸肩,抹去绑着的手指上的油脂。“这取决于愿望本身,通常要过一到两个

  星期……”

  要是到那时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就好了。他们已经走了四天。如果噬童女巫没有杀了唐

  纳斯马克或者把他变成一只虫子,那么她肯定已经治好他了。可如果当时把他带走,那么

  他必死无疑,因为女巫还没有施完法术。

  他们几乎每晚都在山洞里休整。内尔隆随处都能找到山洞,雅各布对此很是感激。夜

  里越来越冷了,雅各布即使盖着“杂种”给他的毯子也冻得不行。噬童女巫的匕首让他的胳

  膊发疼,特沃克莱克留下的剑伤让他的皮肤灼痛。可真正让他难以入眠的,是他不知道狐

  狸是否安好。他的眼前总是出现她筋疲力尽的脸。雅各布,你从她那儿索取了太多。太

  多太多了。他常常把恐惧作为唯一的礼物送给她。他们共同经历磨难,共同战胜困境,可

  除了恐惧,他没有给她别的东西。在噬童女巫的马厩里,所有这些恐惧都被遗忘了。他只

  想保护她,可往往到了最后,却是她在保护他。

  “你难道不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行动吗?”虽然其他三个人看起来已经睡熟了,但

  内尔隆还是压低了声音,“没有王子,没有‘甲虫’,没有鱼人,甚至没有狐狸……只有我

  和你,彼此较量。”

  “王子会派上用场的。”

  “什么用场?”

  “他是吉斯蒙德的血亲。说不定必须要有一个血管里流着吉斯蒙德之血的人,那扇铁

  门才会自动打开。毕竟那座王宫等待的是吉斯蒙德的后代……”

  “没错,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杂种”抬头望着那些在洞顶活动的蝙蝠,“可我一想到

  要从头到尾带着那个‘高贵’的蠢货就恨得牙痒痒。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

  雅各布闭上眼睛。内尔隆的石头脸让他想起威尔的玉石皮肤,这让他很不舒服。就连

  他们所处的山洞也很像他和威尔发生争执的那个山洞。

  忽然,雅各布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他疼得几乎无法抑制住要脱口而出的喊叫声。

  该死的。

  他用被绑住的手捂住胸口。会过去的。会过去的。这是第几次了?雅各布,快想一

  想!第五次,这是第五次了,还差一次反噬。他的心脏已经所剩无几。

  “怎么回事?”“杂种”担忧地望着雅各布因疼痛而扭曲的脸,“路易斯给你喝了什么

  吗?”

  如果雅各布还喘得过气,他会大声笑出来。这个揣测并非全无依据,洛林王室有着毒

  杀敌人的悠久传统。

  “杂种”把雅各布的手从胸口上掰开,扯开他的衬衣。那只飞蛾已经漆黑如内尔隆皮肤

  中的黑玛瑙,飞蛾翅膀上有骷髅形的斑点,环绕着翅膀的那片红色看起来宛如鲜血。

  内尔隆后退一步,像是害怕被传染似的。

  雅各布精疲力竭地靠着洞壁。疼痛在渐渐消退,但他看起来肯定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

  样。当红女妖对雅各布耳语她妹妹的名字时,她就是这样预谋的吗?当他亲吻她的时候,

  她就在想象现在的场景吗?想象着他如一只受伤的动物般蜷缩着,用他的痛苦偿还她的痛

  苦?可心碎并不会要了她的命。

  她没有心,雅各布。

  内尔隆把他带给雅各布的红酒一饮而尽,往杯子里倒满了一种棕色的液体。“喝得慢

  点,”他把杯子塞到雅各布被绑住的手里,“我不确定你们的胃能不能受得了石人族的烧

  酒。”

  那酒喝着就像掺了糖的火山熔岩。

  “杂种”把软木塞塞回瓶子里,“我得小心不让路易斯找到这个瓶子,否则他会把自己

  喝死,而他父亲会为此下令处死我。要我猜,这是黑女妖干的吧?我早就纳闷你是怎么把

  你弟弟从她眼皮子底下偷走的。”他把瓶子塞回袋子里。“第三箭……你想用那把十字弓射

  你自己。如果那个故事只是个童话怎么办?”

  “我已经试过其他所有方法了。”雅各布硬是又吞了一口石人族的烧酒,它比任何毯子

  都能让人暖和。

  “那颗苹果?那口泉?”

  “都试过了。”

  “瓶中精灵的血呢?北方的瓶中精灵很凶险,但是……”

  “没用。”

  “杂种”摇了摇头。“你们人类的母亲没有告诉过你们,最好离女妖远点吗?”

  “我的母亲对女妖的事一无所知。”雅各布没去管那双金色眼睛里的好奇。他这是怎么

  了?他想告诉这个石人自己的生平?只差一次反噬了,说不定他没能再见狐狸一面就已经

  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死的时候,狐狸会在他身旁。不是威尔,不是女妖,他想象的那个

  人一直是狐狸。

  内尔隆站了起来。“但愿你没有蠢到以为这样我就会绅士地把那把十字弓让给你。”

  雅各布拉起衬衫盖住飞蛾印记。“你还没找到呢。”

  石人笑了。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我会比你先找到的,而你会死去。

  “如果不用担心死亡的事,你下一个要找的宝物是什么?”

  是啊,雅各布,要找什么?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答案吃了一惊。

  “找一盏时光沙漏。”

  “杂种”抚摸着自己皲裂的皮肤。“那我不会跟你争。有什么瞬间值得让它停住呢?”

  他神情恍惚地抚摸着岩壁,仿佛正在记忆中搜寻一个值得定格的瞬间。

  “你最想找到什么?”雅各布的胸口依然因为疼痛而发麻。

  内尔隆沉默地望着他。“一扇门,”他终于开口说,“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雅各布忍住笑意。“是吗?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这么糟糕?为什么另一个世界就会更

  好呢?”

  “杂种”耸耸肩,打量着自己纹理斑驳的手。“都怪我母亲,她给我讲了太多故事,故

  事里的每个世界都比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躺在后面的路易斯开始打呼,他的喜怒无常和暴躁易怒与日俱增。据阿尔玛对雅各布

  所说,这只是蟾蜍卵的副作用,还有一个副作用是被迫害妄想症。对王子而言,这两种性

  格特质都很常见。

  “我要的根本不多!”内尔隆说,“只要那个世界没有王子这种东西,那就是更好的世

  界。没有黑玛瑙贵族,也没有拇指人……但得有很深的无人洞穴……”

  他转过身。“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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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之外

  “王宫在哪儿?”路易斯从内尔隆手中夺过望远镜,瞄准亡者之城的废墟。群山间浓云

  密布,几乎无法辨认废墟的位置。

  “王宫在亡者之城的上方,”勒罗把冰雹从稀疏的头发间抹去,“就在龙穴所在的街道

  尽头。”这只甲虫当然知道王宫在哪儿,他八成能画出亡者之城的确切地图。

  驯犬师把雷克里斯带过来,把他的双手缚在背后,并按照王子的命令额外往他脖子上

  系了个绳套。路易斯还在为雷克里斯质疑他的寻宝能力而气恼。

  “把他关进马车里!”路易斯揉着发红的眼睛命令道。

  驯犬师比奥姆布雷听话多了。他抓住每一个机会虐待雷克里斯,顺势踢一脚,往肋骨

  上来一肘,用枪托砸一下,对雷克里斯比对狗还不如。这时,他粗暴地把雷克里斯往马车

  上撞,撞得雷克里斯脸上鲜血淋漓。显然,路易斯对这场面很受用。

  “何必呢?”内尔隆不满道,“他活着对我们才有用。我要不断解释这一点吗?”

  蟾蜍卵让路易斯脸色发青,他露出一个铁青的微笑。

  “石人,你什么都不用向我解释。”路易斯嘶声道,“我早就受够你的解释了。”

  内尔隆感觉到背后有把手枪的枪口。从高度来判断,拿枪抵着他脊柱的人是勒罗。

  “我已经跟我父亲说了几百遍!就该把所有石人都放到火里烤,烤到他们的石头皮都

  爆开为止。可惜老头子怕你们!”路易斯轻蔑地撇撇嘴,“勒罗说,你每晚都会去雷克里斯

  身边坐坐。你对他友好得可疑,但你骗不了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把那把十字弓卖到阿

  尔比恩,然后五五分账?”

  驯犬师把内尔隆的双手反剪到身后,“愣头青”用手枪指着鱼人。“愣头青”又蠢又壮,

  枪法却好得出奇。

  路易斯扫了内尔隆一眼,目光中饱含他先祖的高傲和一个十七岁少年的顽固。他依然

  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高傲与顽固,一个危险的混合体。

  “我会替我父亲找到那把十字弓。”路易斯扬言,“阿尔比恩现在的做派就好像世界都

  是他们的,可他们最终会停止这种做派。我们首先要对付的是石人族。”

  驯犬师绑住内尔隆,绳子紧得仿佛要勒爆他的石头皮肤。

  如果他在维纳的时候就把路易斯和勒罗杀了,事情就简单了。你对杀戮的反感会渐

  渐变成你的麻烦,内尔隆。

  “谁策划的?”内尔隆的怒火就像舌尖上的鲜血,“勒罗?”

  “甲虫”谄媚地红了脸。“哦,不,不。整个计划完全是尊贵的王子殿下的功劳。”他紧

  张地朝路易斯微笑,“他在寻宝上不是很有经验,但他准确地指出了事实,那就是应该由

  我们来找他祖先的武器。我不过是提议先不要杀了你和雷克里斯,毕竟……”

  “毕竟我们还要从你们嘴里打探出你们所知道的事。”驯犬师露出一口黄牙,黄得和王

  子的牙齿一样,“至于失落的王宫、十字弓……王子觉得应该由我来接手所有的事。”他向

  路易斯献上忠心耿耿的微笑和笨拙的鞠躬。“其实鱼人才是这种事的专家,”他补充

  道,“可王子的看法很有道理,他觉得鳞片脸和石头皮一样不可信。”

  “行了,行了,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告诉他?”路易斯往鼻子里塞了一小撮精灵粉

  末,马鞍囊里的存货取之不竭,“我们得先从狐狸手上拿到心脏,再把石人和雷克里斯一

  起关到马车里。”

  勒罗、“愣头青”和驯犬师三人合力才绑住鱼人,像之前对待雷克里斯那样把他捆在车

  轮上。驯犬师拽着内尔隆走向马车。“王子说得对,石人!”他沉声对内尔隆道,“应该把

  你们全都烤死。等王子登基了,有你们的好日子!”说完,他关上车门。

  “把马牵来!”内尔隆听见路易斯大着舌头下令。

  雷克里斯躺在车椅上,顶着那张被马车壁撞得鼻青脸肿的脸。

  “计划赶不上变化,对吧?”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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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灵人之怒

  他们来了。

  这一带的农夫为了不让牲畜误入这片被诅咒的废墟,在周围建起了篱笆。狐狸从篱笆

  边退开。风掠过死寂的街道,将冰雹吹到她的脸上。她四周的夜色中弥漫着不祥的感觉。

  向废弃的瞭望塔走来的那群男人和狐狸在女巫马厩屋后见到的是同一群人。然而当他

  们走近的时候,狐狸发现石人并不在其中,而且还少了雅各布。

  “镇定!”瓦里安特沉声对她说,“这说明不了什么,什么都说明不了。”

  然而狐狸的心上仿佛被人钉了一只铁环。

  他不在他们当中。

  他们杀了他。

  不会的,狐狸。

  他们一行四人全副武装。那个鱼人虽然不在,可他们身边有嗜血犬,狐狸庆幸自己没

  披上皮毛。其中一个男人很年轻,另一个比瓦里安特高不了多少。狐狸见过洛林王子路易

  斯的画像,她是通过画像认出来的。画像中的他站在父亲身旁,看起来要比真人顺眼得

  多。路易斯在离狐狸几步远的地方勒住了马。狐狸闻到精灵粉末和蟾蜍卵的气味。

  “你就是狐狸。”路易斯将信将疑的语气和他的脸一样讨厌,“你能找到的唯一援兵就

  是个矮人?”

  牵狗的男人发出一声狗叫般的嗤笑。

  瓦里安特宽和地看了路易斯一眼。每个矮人都会因为身高而被低估,这对他们而言祸

  福参半。“我叫伊文奥克·瓦里安特。不知阁下是哪位?”

  路易斯在马鞍上把外套向后一扯,摇摇晃晃地露出了镶嵌着宝石的刀柄。

  “路易斯·菲利普·查尔斯·罗兰,洛林王子。”

  “久仰大名!”瓦里安特回道,“不过我们矮人一族全是民主主义者。您别往心里

  去。”他用探寻的目光望着王子。“对了,和我们有约的其实是一个石人。”

  嗜血犬在观察狐狸。它们和人类不同,不容易被外在的形态所蒙蔽。

  “雅各布在哪儿?”她答应过矮人让他来说话,可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王子用一种混杂着厌恶和垂涎的目光盯着她看,每个女性变形者对这种目光都很熟

  悉。

  “你把那颗心放在哪儿?”他挑逗道,“我打赌你把它藏在衣服下面了,就像藏着那身

  皮毛。”

  嗜血犬龇起牙,路易斯朝驯犬师点点头。

  瓦里安特转向瞭望塔,吹了一声刺耳的口哨。

  两个笨重的身影从塔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冰雹粘在那两个巨灵人的衣服上,他们充

  满敌意地俯瞰着路易斯。作为巨灵人的祖先,洛林的巨人比别处更多,遭受到的狂热围猎

  也比别处更多。驼子国王收集了许多巨人的头颅,总是在国家庆典时拿出来展示。

  路易斯试着安抚他那匹受惊的马。

  “有人事先警告过我。”瓦里安特说,“我和您父亲做买卖很愉快,可我凭什么要相信

  他的儿子呢?”

  高一些的巨灵人忽然发出一声抗议的呻吟,一匹受惊的马扬蹄立起。

  开枪的是驯犬师。他可能担心那个巨灵人会重重踩向对他狂吠不止的嗜血犬。子弹正

  中巨灵人宽阔的额心,他倒下的身躯压死了驯犬师和他的狗。

  另一个巨灵人发出愤怒的吼叫。

  他把王子从马鞍上扯下来,一只手像摇晃一只破布娃娃一样摇晃着他,另一只手盲目

  地挥舞着拳头。他一拳就打死了娃娃脸的“愣头青”。狐狸听见“愣头青”脖子断裂的声音。

  安全起见,瓦里安特只得跳到一旁。狐狸从受惊的马群中撤退,想要找个掩护避开怒吼的

  巨灵人。暴怒中,巨灵人踩踏着那把杀害他同伴的枪,直到把那个铁家伙踩成一片粘在鞋

  底的枯叶。他跪到同伴的尸体旁,抽泣着把血迹从被打穿的额头上抹去。

  巨灵人之怒果然名不虚传。

  路易斯躺在被踩烂的地上,和长了张娃娃脸的“愣头青”一样一动不动。只有那个甲虫

  似的男人四肢并用向王子爬去,惊恐地注视着他那张蜡白的脸。“甲虫”身后,瓦里安特呻

  吟着站起身,咒骂着巨灵人的祖宗。

  王子的腰带上系着两只障眼袋。狐狸抢在瓦里安特之前解下袋子,用手枪顶住“甲

  虫”的脑袋。

  “雅各布在哪儿?”

  路易斯动弹了一下。“甲虫”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用他那蜘蛛般的短手指抚摸着路易

  斯的脸。“马……马车。”他结结巴巴地说,眼中溢满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泪水。

  狐狸抓过一匹马,瓦里安特喊她回来,她置若罔闻。

  追随他们的踪迹并非难事,那些印迹清晰得如一群奶牛留下的脚印。然而山谷间阴云

  密布,即便凭借狐狸的眼睛,要找出那辆停在冷杉林中的马车也颇费周折。鱼人被绑在其

  中一个车轮上。他那布满鳞片的皮肤让狐狸想起那些潮湿的洞穴,她和雅各布曾在洞中寻

  找被掳走的少女。他一见狐狸便愤怒地晃动着绑绳索,可狐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马车门。“杂种”的黑色皮肤在车厢中几乎隐形,只有那双眼睛如金

  币般在黑暗中闪烁。雅各布脸上血迹斑斑,但似乎没有受其他的伤。狐狸割断他的绳索。

  雅各布爬出马车的时候绊了一下,狐狸已经见过一次他这般精疲力竭的模样。

  “几次了?”

  他抹了一把饱经折磨的脸,试着微笑。“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瓦里安特呢?”

  “几次了,雅各布?回答我!”

  他握住她的手,手指冰凉。狐狸,这没什么,今晚天气很冷。可她仿佛在他脸上看

  到了死亡的踪影。

  “还差一次。”

  只剩一次了。

  呼吸,狐狸。

  她从包中取出那两只从路易斯身上夺来的障眼袋,又给了雅各布一只小小的皮口袋。

  她把那颗心脏装在这只口袋里随身携带。这一回,他的笑容不再那么疲惫。

  “你看起来也很累。”雅各布抚摸着她的脸,“这一切就快过去了,太好了,不是吗?

  不是生,就是死。”

  他把袋子塞进大衣口袋里,弯腰钻进车厢。

  “你继续找吧。”狐狸听见他对内尔隆说,“有一扇门,门的那边没有黑玛瑙石人,没

  有拇指人,可是有王子,不过他们很少戴王冠。”

  “把我解开!”石人用沙哑的声音回道,“让我们一决高下,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寻宝

  人!”

  雅各布退出车厢。

  “下次吧。”他说,“这一次我输不起。”

  “要不是狐狸一直救你的命,你早就输了!”石人听着像是气得要窒息了。

  “没错,”雅各布答道,“可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随后,他关上了马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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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手,心

  巨灵人已经用石头盖住了同伴的尸体。尸体的脚下,死去的“愣头青”、驯犬师和那两

  条嗜血犬如祭品般排成一排。在巨灵人之怒下幸存的路易斯和“甲虫”躺在瞭望塔的墙壁

  前,他们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了。瓦里安特在他们身前愤愤地踱来踱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他冲雅各布吼道,“你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这回是洛林的王

  储!幸好他还活着,可驼子国王可以被排除在十字弓的买主之外了。你已经把女王变成了

  敌人,这还不够吗?”

  狐狸下马前,雅各布感觉她的双臂再度紧紧环抱着他,她的温暖仿佛一个承诺。雅各

  布跃下马鞍。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雅各布没搭理瓦里安特的咒骂,向篱笆走去,篱笆的后面就是亡者之城的废墟。这里

  绝非雅各布想要凑近观看的地方,就连夏努特也对它退避三舍。雅各布仿佛听到了某种吟

  唱声,这声音被嘶哑的叫喊声打断了。或许生活在这片废墟中的疯子感觉到了,今晚将会

  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据说只要摸一下那些坍塌的墙壁,就足以令人陷入同样的疯狂。雅

  各布用目光在通往山上的死寂街道群中寻找着一条道路。这座城市曾有成千上万居民。他

  看见台阶和桥梁,还有倾塌的教堂、房屋和塔楼。磷火萦绕着空荡荡的窗洞,黑死雀在宫

  殿的断壁颓垣上筑巢,它们是唯一能在这种地方安居繁衍的鸟类。如果那座王宫真的存

  在,通往那儿的必定是一条漫漫长路。雅各布感觉他的生命随着每一次呼吸而逝去。

  “听说那个石人还活着?”瓦里安特走到雅各布身旁,“你为什么不一枪崩了他?竞争

  对这笔买卖有好处吗?”

  “你不记得了?我的枪法可没你快。”雅各布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瞭望塔。

  狐狸正站在门边等待。

  “你已经让人把尸体带来了?”

  “当然啦。”瓦里安特可怜兮兮地哀叹一声,“但愿你能知道这有多难!我得用一年份

  的精灵粉末贿赂王陵里的巨灵人守卫,再另雇两个巨灵人把棺材带过来。我得在矮人议会

  上演一出好戏,让他们相信我对尸体的失踪同样愤怒。我还得抛下其他生意到这儿来。我

  要那把十字弓!我要用它挣一笔大钱!你一拿到十字弓,我就亲自去阿尔比恩一趟,毕竟

  那个长着海象胡子的威尔弗雷德是我们最有可能的买家,你觉得呢?”

  “嗯。”雅各布敷衍道。

  他只能庆幸于瓦里安特对他向罗伯特·邓巴许下的承诺一无所知。万一那把十字弓真

  的救了他一命,他可得留心别被矮人一枪给杀了。

  瞭望塔的内部空空如也,只有几根生锈的长矛和一只死在墙壁里的山羊的残躯。矮人

  把遇难的矿工葬在简陋的木头棺材里,女巫杀手的尸体就躺在一口这样的棺材里。

  狐狸帮雅各布抬起棺盖。

  无头国王的长袍在简陋的棺材中更显华丽。

  狐狸望着雅各布。

  这是一次漫长的寻宝之旅,可他们并肩走到了这里,就像他们在瓦里安特的城堡中相

  互承诺的一样。这六年多的并肩同行已经融入雅各布和狐狸的生命。这些年来,狐狸的记

  忆中几乎都有雅各布的踪影。她是他的第二道影子……而过去的几个月来,他越来越清楚

  她对自己的意义不止于此。她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他的头,他的手,他的心。

  “你在等什么?”瓦里安特不耐烦地踮起靴尖。他的靴子是量身定制的,除了高高的鞋

  跟,鞋底也能增高。矮人鞋匠精于让顾客“长高”几厘米之道。

  雅各布先从袋子里取出那只装手的障眼袋。和取头颅那次一样,当他碰到僵死的皮肤

  时,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有那么一刹那,雅各布担心吉斯蒙德的魔法在经历了数百年后已

  经失效。你马上就知道答案了,雅各布。巫师手上残留的金子通常会发霉,但吉斯蒙德

  指甲上的金子却没有发霉,或许他已经找到了避免副作用的方法。定期饮用女巫之血的后

  果很可怕,血液会攻击大脑,引发强烈的幻觉,所有巫师有朝一日都会发疯。如果维纳的

  档案资料可信,在吉斯蒙德驾崩前的好多年,他就连最忠诚的骑士都不再信任,肆意处决

  敌人和朋友,把他们关在王宫墙上的金笼子里活活饿死。

  手在南。

  雅各布对着尸体俯下身。那只手又僵又冷,正好与胳膊上的断口相匹配。雅各布仿佛

  在组装一只邪恶的娃娃。

  透过瞭望塔窗户刮进来的风湿冷如雪,吹得狐狸举在棺材上方的提灯一阵闪烁。

  雅各布打开那只装着心脏的皮口袋,把寿衣拉起来,直到露出尸体胸口上镶金的洞。

  拉米的外孙女曾将这颗黑色的心脏戴在她洁白的脖子上。当雅各布把心脏从链子上解下来

  的时候,只感觉到一阵柔和的暖意,仿佛它在欢迎他的触碰。

  心在东。

  心脏正适合那个镶金的洞,仿佛吉斯蒙德在世时,他的胸膛中就跳动着一颗石头。没

  准还真是这样。

  石人把头颅就放在之前雅各布用来装头颅的那只障眼袋中。

  头在西。

  当雅各布把头颅从袋子里取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和手一样僵硬而了无生机。可他刚将

  头颅安到尸体脖子上,镀金的嘴唇就张了开来。

  从张开的嘴里发出的咯咯声宛如垂死之人最后的呼吸。尸体粉色的皮肤转为灰色,仿

  佛用金沙铸就的脸孔开始崩塌,然后是脖子和双手,最终整具尸体都涣散如沙,就连那袭

  长袍也在他们眼前腐烂殆尽,棺材里只剩下混杂着些许金子的肮脏灰尘。

  “见鬼……”

  瓦里安特惊恐地俯瞰着棺材,可雅各布却松了口气。女巫杀手的魔法依然有效,只不

  过它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安身之处,就像一只被他们放出牢笼的鸟。

  狐狸已经站到了一扇窗户旁,眺望着那片废墟。

  亡者之城的上方,一片阴影从夜色中显露出来。过程很缓慢,因为从阴影中显形的是

  一座庞然大物——塔楼、城垛、宫墙。起先,它们透明如脏玻璃,可紧接着却变成了石

  头,石头的颜色苍白如棺材里满满的灰烬。

  王宫像一颗在夜色中生长的石头洋蓟。它并非为了彰显华美而建,而是为了让人心生

  畏惧。即使从远处,也能认出雉堞林立的宫墙上挂着的那些笼子,吉斯蒙德曾将敌人和朋

  友都饿死其中。雅各布在笼子的下方看见了一扇铁门。如果当年流传下来的故事不假,一

  旦有敌人入侵,这扇致命的铁门就会复活。一个企图盗取吉斯蒙德十字弓的寻宝人显然不

  是他的朋友。

  你得先到达那扇铁门那儿。

  塔楼外的巨灵人仍在往同伴的尸体上垒石头。石头垒得越高,越能体现死者的重要。

  每个拜谒巨灵人坟茔的亲友都会往上再垒一块石头,所以有时候巨灵人的坟墓会高耸如一

  座小山包。

  王子路易斯依然不省人事。巨灵人把他一通好整,可他还是活了下来。雅各布不确定

  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一想到路易斯登上王位的样子,他就惶惶不安。

  “他的父亲会把你们拿来喂狗!”勒罗用颤抖的声音哀号道,“他会让人把你们的心脏

  做成早餐……”

  “还会用我们的皮来卷烟。我明白。”雅各布抽出匕首,俯向路易斯。

  勒罗望着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好像被自己的舌头噎住了。

  “是啊,他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真是太可惜了。”雅各布说着,从路易斯头上割下了几

  缕淡金色的头发,“我很肯定,那扇铁门迎接他会比迎接我热情多了。”

  “这有什么用?”瓦里安特问,“你想给那些含情脉脉盯着他的画像、梦想着自己能成

  为洛林王后的姑娘每人卖上一缕他的头发?”

  雅各布没有搭腔。他从未如此感激阿尔玛曾教给他一些女巫本不该向人类透露的东

  西。有一回,她拔下一根他的头发,把它缠在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指上。“这东西比你的血

  更能泄漏你的信息。”她说,“每一根头发都能透露你是谁,来自哪里。可你们人类任由头

  发留在梳子和刷子上,却不知道只要几缕头发,就能让一个陌生人把你们极具力量的部分

  装进口袋里。你留在理发店地上的那些头发,够一个女巫用上几个小时从中化出一个你的

  分身。”

  这点头发不够化出分身,可说不定吉斯蒙德的宫门会将之视为一名远房后裔。值得一

  试。

  “你们别搞错了!”勒罗的声音气得发抖,“什么寻宝人?你们是龌龊的盗贼!那把十

  字弓是吉斯蒙德的遗产!”

  雅各布起身。

  “是啊,可为什么他的孩子从不来取?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勒罗?”他把路易斯的头发

  装进一只空的障眼袋中,“可能他们从来就没进过他的陵墓。你只能这样解释吧?女巫杀

  手是个可怕的父亲,最后发了疯。他真像传说的那样杀了他们的母亲,所以他们才和他决

  裂的?还是说他们忙着自相残杀?”

  阿尔森内·勒罗抿着惨白的嘴唇。可正如雅各布所料,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卖弄学识的

  兴致。

  “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父亲要杀了他们!”他带着鼻音说道,“所以他们从不进陵

  墓,所以他们从不找那把十字弓。他们相信,吉斯蒙德会找到杀了他们的方法。”

  瓦里安特狐疑地嘟哝了一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需要一个继承人。”

  勒罗翻了个白眼。“女巫杀手疯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登上他的宝座,就连他的孩子也

  不行。他想让整个世界和他同生同死!”

  狐狸走到雅各布身旁。

  “我们该出发了。”她轻声说。

  是的,他们该出发了,可雅各布依然在思考勒罗的话。或许,带上路易斯的头发并不

  是个好主意。他拉着狐狸走了。

  勒罗在他们身后念叨着那些关于王宫和亡者之城的恐怖传说。雅各布知道所有这些故

  事。

  他从袋子里取出那条拉米外孙女戴过的项链,在她之前,或许吉斯蒙德的女儿也曾佩

  戴过。

  “我会给你带一个吊坠回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将项链系到狐狸的脖子上,“我在吉

  斯蒙德的王宫里所能找到的最漂亮的吊坠。但请你让我一个人去,求求你!这太危险了。

  我会带着那把十字弓回来的,我保证。”

  作为回答,狐狸将手放到他胸口覆盖着女妖飞蛾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蓝胡子之

  家更糟糕呢?”她问,“还有什么事情比在这儿干等着你更糟糕呢?”

  在瓦里安特的示意下,巨灵人在篱笆上踩出了一个缺口。

  矮人递给雅各布两根蜡烛。

  “这玩意可不好搞,”他说,“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我会在这儿等着你们,那次的陵

  墓之行我已经受够了。不过你们可别动什么歪脑筋!一旦我发现你们企图独吞我的那份,

  相信我,我会变得比那驼子还讨人厌。”

  “我记住了。”雅各布说着,跟着狐狸穿过了被踩坏的篱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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