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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东

  尽管特沃克莱克掏了钱,他们最后还是在路上耗了半个月。每过一天,雅各布就更加

  确信“杂种”早就找到了那颗心脏。

  雅各布病倒后,其他乘客勉为其难地与他同车(在巴瓦利亚和奥斯特雷恩正流行天花

  病),但特沃克莱克却示威似的坐到他身边。雅各布开始喜欢他了。特沃克莱克对马匹和

  石人族的新式武器知之甚多,不介意花几个小时讨论是阿尔比恩还是加泰罗尼亚产的刀刃

  更好。他向雅各布分享对格斗的热爱,不过与雅各布不同,他偏爱剑甚于佩剑。他们可以

  为击剑中最卑鄙的防御手段是哪种而争上几个钟头。其他乘客肯定因为这无休止的讨论而

  暗自咒骂他们。

  车窗外掠过昏暗的山谷和倒映着雪峰城堡的湖泊。雅各布曾在其中一座城堡里找到了

  玻璃鞋,并为此得到一枚女王的勋章。有一次他们看到了远处的一片森林,雅各布曾在那

  儿替东方狼王从一伙强盗手中偷到了一双七里靴。这些事物不会通通成为过眼云烟,至少

  现在还不会。然而拜他所赐,女王如今在某个地下堡垒中了度残生。至于那片森林,自从

  人们开始在林后的山谷中用树木冶炼钢铁,森林就只剩原来的一半大了。石人统治了维

  纳。即使在镜中世界,也没有什么会永远不朽。

  那两个女家庭教师因为特沃克莱克的一个玩笑而羞红了脸。雅各布望着窗外,让自己

  不去注意狐狸望向他恩人的目光中那与日俱增的好感。马车的左侧,多瑙河缓缓流过被淹

  没的草场,维纳的塔楼出现在地平线上。

  “雅各布?”特沃克莱克把手搁到雅各布的膝盖上,“赛莱斯特问我,是否知道洛林王

  子路易斯到维纳的时候通常住在哪儿。”

  赛莱斯特。从别人口中听到狐狸的真名,这感觉很怪异。雅各布自己都是几个月前

  刚从狐狸那儿知道她的名字的。

  “我猜,路易斯会住在他的堂兄那儿。”特沃克莱克继续说,“我和他很熟。如果你愿

  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他接待你们。”

  “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

  赛莱斯特……

  车夫勒住了马。路被淹没了。雪山融水让河流涨过堤岸。在镜中世界,河流依然自行

  寻找河床。每年都有整片村庄被洪水淹没,可雅各布喜欢那芦苇丛生的堤岸,那数不清的

  支流和那倒影在缓缓流动的河水中的岛屿,岛上树木繁茂。镜中世界的河流不仅为水妖和

  泥地地精提供了栖息地,还蕴含着宝藏,这些宝藏曾让不少衣衫褴褛的渔民发家致富。

  赛莱斯特……

  车夫选了一座桥渡河,正是石人在血色婚礼后离开维纳时所走的那座桥。自从女王的

  女儿公开宣称自己的母亲对教堂的大屠杀负全责之后,维纳几乎对石人不战而降。石人并

  不比其他占领者更残暴,可当马车经过那些被砖封住窗户的屋子和那些穿着灰色军装的石

  人时,雅各布还是感觉很糟糕。他问自己,如果没有他,这一切是否会发生。

  虽然马匹容易被进站火车的声响所惊吓,但马车依然停在火车站后面。或许马车的经

  营者不愿将未来拱手让给那些钢铁打造的车辆,可他们其实早就输了。就在火车站旁边,

  石人建了一条通往维纳地下墓穴的隧道,把墓穴作为他们的生活社区。其他乘客用不加掩

  饰的厌恶目光打量着守卫隧道入口处的石人士兵。这种厌恶之情是大多数人看到那些石头

  面孔时的第一反应,卡米恩和人类的联姻对此也无能为力。

  火车站的墙上贴着许多通缉令。维纳的无政府主义者号召反对新任女王,攻击新任女

  王的大臣、军营、警局和石人的社区。狐狸担心地扫了一眼通缉令,可雅各布既没有在上

  面发现自己的脸,也没有发现威尔的脸。无论黑女妖对她的情人说了什么,卡米恩都没有

  追查玉战士的下落。雅各布,一旦你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这就是黑

  女妖所期望的结局……

  在站前广场的另一侧,几辆出租马车正在树下等待,雅各布招手叫了一辆。

  “你去找心脏!”狐狸低声说,“我让特沃克莱克带我看看路易斯的堂兄住在哪儿,然

  后查一查‘杂种’是不是在那儿。”

  雅各布压根不喜欢这个计划。那个石人很危险。可不等他反对,狐狸就用手捂住了他

  的嘴。“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她对他低吼道,“求你了!我会小心不让他发现的。”

  他们身后,特沃克莱克正和其他乘客道别。狐狸向他看去。雅各布努力忽略这一眼所

  引发的嫉妒。

  “好吧。你坐车,我走路。”雅各布说。在马车的长凳上坐了十五天,他已经受够

  了。“我们旅馆见。”

  他的语气比预料中冰冷。雅各布,你是怎么回事?狐狸的目光在问同样的问题。

  特沃克莱克从火车站前的一个卖花女那儿买了一束水仙花。他取出其中一朵,别在狐

  狸的裙子上。

  “你还好吗?”他把胳膊搭在雅各布的肩膀上,“我在维纳认识一个好医生。或许你该

  让他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很好。”雅各布招手让马车夫驶近。

  “你会找到那颗心脏的!”狐狸对他耳语道,“我知道。”

  特沃克莱克替狐狸拉开马车门。

  狐狸拢起裙摆。“你给夏努特拍电报说钱的事了吗?”

  “说了。”

  她又对雅各布笑了笑,钻进马车。

  特沃克莱克注视着两个经过的女人。她们回应了他的目光,其中一个脸红了。

  “漂亮女人很多,”特沃克莱克沉声对雅各布说,“可有的女人不止有美貌。”他走到车

  边,将行李扔给车夫。“我今天还要继续赶路,”他对雅各布说,“但我肯定我们会再见

  的。”

  他跟着狐狸进了马车。

  赛莱斯特……雅各布更喜欢叫她“狐狸”。

  他目送马车离去,直到它消失在一辆电车后面。你会找到那颗心脏的。他环顾四

  周。先去哪儿呢,雅各布?去存有奥斯特雷恩所有宝物名录的国家档案馆?还是去安葬

  着吉斯蒙德女儿及她的皇族后裔的陵墓?他试着回想起在那片森林里曾有过的愤怒和报

  复“杂种”的冲动……然而他毫无感觉,就好像飞蛾真的吞掉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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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门左道

  人类喜欢在地下室干些禁忌的勾当,仿佛只要钻进地下,就能隐瞒过去。这着实可

  笑。石人宁愿选择光天化日下行事。

  内尔隆从一个掘墓人那儿打听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打着一家著名肉铺的幌子经营禁

  忌的买卖,从店门里飘出的肉味无疑是对他所做的勾当的绝佳掩饰。

  通往那个男人买卖窝点的地下室楼梯黑灯瞎火,尽头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块写

  有“只接受预约”字样的搪瓷招牌。内尔隆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给他地址的那个掘墓人。

  他的头秃得像只琥珀精,黑色罩袍下藏着一把匕首。他示意内尔隆进入一个房间,里面很

  昏暗,只有石人才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玄机:装着各式眼珠、牙齿、爪子的玻璃瓶,塞满各

  种样式大小的手、爪、蹄、耳、鼻和头骨的玻璃柜。要想让邻居头疼,或让不忠的丈夫长

  出一对羊蹄,这些都是有用的配料。人们称这种禁忌之术为“恶药”。女巫视之为人类的迷

  信,可就连女王的女儿都乐于往敌人床下放眼睛或牙齿,用以损害他们的健康。内尔隆注

  意到,这家极其特殊的药房也出售数量可观的石人四肢,它们被磨成粉末,用于引发中

  风。

  经营这档买卖的男人看起来就像自己手艺的受害者:焦黄的皮肤绷在骨头上,好像在

  他之前已经有人穿过了那身皮。他像所有从卖良药改行卖恶药的药剂师一样,套着一件白

  大褂。贩卖恶药利润可观,而且就算这种暗黑疗法没有效果,顾客也只能吃哑巴亏。

  “那个掘墓人说了我要找什么了吗?”

  “那是自然。”药剂师那张肥得惊人的嘴咧出一个殷勤的微笑,“和一颗心脏有关。一

  颗非常特别的心脏。那东西极其昂贵。”

  内尔隆把一袋红色的月光石倒在了一尘不染的柜台上。药剂师的微笑更显殷勤。

  “这肯定够了。要找到那东西可不容易,但我有我的门路。”

  药剂师转过身,打开身后的一只搪瓷抽屉,里面有各种大小和样式的心脏。有的心脏

  小如榛子,最大的那颗看着就像保存完好的巨人心脏。

  “整个维纳都找不到品相更好的货了。”药剂师笑得越发殷勤,自豪得仿佛一个叫卖着

  自己最好的玫瑰花的卖花人,“用来保存我家货物的魔法非常昂贵,也非常危险,但这颗

  心脏当然用不着那些魔法。毕竟这是一个巫师的心脏,我大概不必解释这意味着什么

  了。”

  他取出摆在巨人心脏旁边的一只银盒。盒子里的那颗心脏比一个无花果大不了多少,

  像黑色蛋白石一般坚硬,光滑的表面上刻着吉斯蒙德的徽纹兽,那只戴王冠的狼。

  “如您所见,保存完好。毕竟它几百年来一直在皇家手里。”

  内尔隆,先找那个掘墓人算账。

  内尔隆转过身,在那个蠢货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将他的头撞向墙壁。

  “一个人得有多蠢,才会想要把假石头卖给一个石人?”他对药剂师嘶声吼道,“你以

  为我们石人和你们人类一样没见识,分不清蛋白石和石化的巫师心脏?黑色的石头看起来

  都一个样,是吧?那你觉得我的皮肤是什么?玉石吗?”

  他一把将盒子从柜台上扫了下去。失望,失望透顶。内尔隆,全怪你自己。你要找

  的是一个国王的心脏,却想用旁门左道找到它!雷克里斯就不会这么蠢。

  内尔隆用手枪瞄准瑟瑟发抖的药剂师,指着放在收银台旁的那只玻璃瓶。在人类和矮

  人的眼珠中间,漂浮着两只石人眼珠。

  “尝尝那两只金色的眼珠,”内尔隆一边说,一边把月光石装回袋子里,“我敢肯定金

  色的眼珠更好吃。谁知道呢,说不定吃了之后,你会以全新的眼光看待石人族。”

  望着药剂师生吞下第一只眼珠,内尔隆生出一个龌龊的念头。他找那颗心脏已经找了

  近一周,而耐心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当那只苍白而颤抖的手再次伸向装眼珠的玻璃瓶

  时,内尔隆拦住了他:“不用吃第二只眼珠了。你有女巫的舌头吗?这次最好别又是假

  货。”

  药剂师急忙拉开一只抽屉,用钳子夹出一条舌头。这条舌头与人类舌头唯一的不同之

  处,就是舌尖上有一道小裂缝。内尔隆把假心脏从盒子里扔了出去,将舌头放了进去。

  直到内尔隆跨出门,那个掘墓人才敢动弹。

  他没有追上内尔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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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游戏

  从火车站到国家博物馆,步行只要不到半小时,可所有通往那里的大路都被警察封锁

  了。人行道上的人群和血色婚礼那天一样拥挤,雅各布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人潮冲刷着的浮

  木。卡米恩就在维纳,为了庆祝人类妻子的怀孕,他将举行一次游行。新任女王的警卫无

  一例外都是石人,他们在路边用花环装点路灯和建筑物的外墙。阿玛莉只肯让丈夫的士兵

  守卫自己,传言她偏爱挑选拥有卡米恩式红玛瑙皮肤的士兵。花环上装点着月光石制成的

  花朵,满街的路障上点缀着银树枝。然而雅各布的眼前却只有特沃克莱克将花朵别到狐狸

  裙子上的那一幕。他这是怎么了?雅各布,你嫉妒了。你没别的事要操心了吗?

  他拐进最近的一条巷子,却又被一个路障拦住了。见鬼,他在糊弄谁?“杂种”肯定早

  就找到心脏了。别这么想,雅各布。可他从不曾如此疲惫,就连对死亡的恐惧也无法穿

  透他脑海中的迷雾。

  他从袋子里取出那本在火车站买的城市指南。这玩意很沉,厚得像本长篇小说,字印

  得很小。石人使维纳改变了很多,它不再是雅各布所熟悉的那座城市。档案馆坐落于游行

  的必经之路上,说不定他先去探一探皇家陵墓会更好。雅各布翻着厚厚的书页,手里捏着

  厄尔金的名片。

  雅各布,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去奥斯特雷恩历史博物馆的33号展厅,

  那个曾作为“吉斯蒙德之眼”的男人知道心脏的下落。

  雅各布顺着街道望去。他一直能感觉到胸口的疼痛,就像那里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你付得起这代价。他招来一辆出租马车,告诉车夫博物馆的地址。

  博物馆的立柱雕成被束缚的巨人的形状,门楣的形态是被征服的巨龙,窗户下则雕刻

  着矮人和小矮人作为装饰。奥斯特雷恩历史博物馆所在的这座建筑最初是座宫殿,所有建

  筑细节由那位被罢黜的女王的某个先祖亲自设计。人们称那位先祖为“炼金术王子”,然而

  竖立在博物馆前的却不是他的纪念雕塑,而是他的曾孙和两位常胜将军的骑马塑像。一群

  身着制服的学生在台阶上向雅各布迎面走来,他从他们身边走过,将钱递给售票处的女

  士。金币手帕又给了他一些薄得可笑的金币,幸好一位金匠拿崭新的银币和他换了那些金

  币。如今,银币上印着的卡米恩侧身像取代了前女王的侧身像。

  博物馆不像皇家藏宝阁一样收集魔法宝物。可在这座博物馆的展厅里,雅各布学到了

  诸多关于镜中世界的知识,比这个世界的许多原住民还要多。

  奥斯特雷恩骑士的武器和盔甲、与巨人族战斗时使用的长矛、食人魔的爪子、镀金的

  龙鞍、第一顶王冠的复制品、曾警告女王母亲不要吃毒苹果的那匹马的马头……数以千计

  的藏品让奥斯特雷恩的历史栩栩如生。雅各布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前来时的情景。

  为了寻找一座已沉入湖中数百年的城堡的线索,夏努特带他来到了这儿。雅各布在每一件

  展品前流连,直到夏努特揪着他的脖子粗暴地把他推走。之后他们每次到维纳,雅各布都

  会趁夏努特酩酊大醉时偷偷来这儿。原本他闭着眼睛都能穿过这些展厅,可石人改变的不

  仅仅是维纳的市容,还有奥斯特雷恩的历史。

  雅各布在一座展厅前停了下来。就在几个月前,人们还能在这儿观赏到那位被罢黜的

  女王的礼袍。如今,占据着大厅的是女王女儿的那件带血婚纱,穿着婚纱的那尊蜡像和阿

  玛莉相似得出奇。卡米恩的蜡像无法真实还原出他的石头皮肤。雅各布走近站在石人国王

  身旁的那尊蜡像。玉战士金色的玻璃眼睛凝视着他。蜡像很像威尔,以至于雅各布难以直

  视。当然还有黑女妖的蜡像。她的蜡像站在稍远处,脚下苍白的尸体上覆盖着她的黑色飞

  蛾。

  和这儿的其他事物一样,血色婚礼已成过去,雅各布。然而好几个瞬间,他仿佛又

  回到了那座大教堂中。克拉拉躺在死人堆里,威尔穿着灰色的军装,军装被石人的鲜血浸

  湿了。雅各布的舌头正酝酿着那个将死亡播种到他胸口的名字。

  弟弟木然的目光追随着雅各布从一座展厅到另一座展厅,让他险些错过了33号厅。

  红色的墙上挂满了奥斯特雷恩皇室成员的肖像画,一幅紧挨着一幅,一直延伸到天花

  板。数百年来的铜锈让画中的无数张脸孔变成了棕褐色,有被罢黜的女王的曾祖父母、祖

  母和她臭名昭著的兄弟的肖像画,也有被称为“调包者”的国王的肖像画(说不定他真是被

  调包的),当然还有吉斯蒙德的肖像画。他没穿墓门雕塑上那件巫师的猫皮披风,而是身

  着骑士的盔甲,头盔的形状则是他徽纹上那只戴王冠的狼。旁边的那幅肖像上画着他的妻

  子和三个孩子。画中的他们都还年幼,紧紧站在母亲身旁。吉斯蒙德妻子的瞳孔和女巫不

  同,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每个女巫都能变幻出人类女子的外貌。大厅里有菲雷菲斯和加

  路梅特称王之后的画像,可雅各布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同样没有在奥尔格露丝和她丈夫

  的画像前逗留。让他停下脚步的,是33号展厅中唯一一幅非皇室成员的肖像画。那幅画镶

  着沉重的金色边框,画里的男人和雅各布的祖父有些相像,所以雅各布几年前就注意到

  了。那个男人是女巫杀手的宫廷画师亨德里克·霍尔奇尼斯·梅姆林。他赖以成名的除了自

  己的画技外,还有传说中和吉斯蒙德女儿的一段热恋。那幅画是一幅自画像,绘于吉斯蒙

  德驾崩三年之后。梅姆林自己标注了日期。他脖子上挂着一块镶金的石头,他正用右手手

  指抚摸那块石头。那块石头黑得就像一块煤。梅姆林右手畸形,可据说他能把铜币雕刻的

  工具使得出神入化。

  金色的心,黑色的心……夏努特对雅各布讲述那段传说的时候,语气近乎肃穆:“金

  色的心来自炼金术师。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想出一个愚蠢的主意,通过把心脏变成金子来使

  自己永生不死。许多术士为此活活地把心脏从胸膛里挖了出来。”“那黑色的心呢?”雅各

  布问。哪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会对永生不死感兴趣?“黑色的心是巫师的心,”夏努特答

  道,“看上去容易和黑色的珠宝混淆。据说把它们戴在脖子上的人能够得到渴望的一切,

  可是如果戴得离自己的心脏太近,巫师的心就会夺走你所有的快乐和良知。”

  雅各布走得离那幅画更近了一些。

  梅姆林用那双冷酷的眼睛俯视着他。传说他因为嫉妒而毒死了妻子和奥尔格露丝。也

  许,吉斯蒙德的女儿将父亲的心脏送给了自己的情人,却给自己招来了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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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买主

  在维纳一家酿酒厂的院子地下有一座龙穴,没人知道它的存在,直到一个石人巡逻队

  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硫黄和蜥蜴火焰的独特气味。

  卡米恩的护卫隐藏在酿酒厂大门处的阴影里,大概想让人们把他们的雪花石皮肤当成

  微弱的月光。石人已经对人类眼睛容易产生错觉这一特性习以为常。对内尔隆而言,从护

  卫身边偷偷溜过是件乐事,自从在药剂师那儿栽了跟头之后,他需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振

  奋精神。

  酿酒厂的马车群后面是巨龙的通风地道,那儿站着两个哨兵。哨兵还没来得及扭头,

  内尔隆就从他们身边溜了过去,和地道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那只挖出这条地道的巨龙已

  经死了几百年了,可它的气味包围着内尔隆,仿佛它正在下面的巢穴中等待他。

  手脚放轻,“杂种” ,像条蛇那样。

  地道尽头是一个被龙焰熏黑的洞穴,有几个地方,金子正透过煤灰闪烁着光芒。这是

  个藏宝洞,比内尔隆见过的大部分藏宝洞保存得都要好。

  内尔隆贴着冰冷的岩石。

  石人族国王就站在那儿,即便在黑暗中,他的皮肤仍然如同石化的火焰。

  卡米恩背对着地道。只需一颗好准头的子弹,或朝他肩胛骨之间射一枚下了毒的

  箭……黑玛瑙族石人白白雇了那么多刺客,就是为了站到内尔隆此刻站着的地方,而他轻

  而易举就做到了。没错,内尔隆,就算你还没找到那颗该死的心脏,你依然是最优秀的

  寻宝人。

  “需要多久?”卡米恩的声音是如此从容镇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惧。

  “建筑师说要两个月,可我能让工人早点完工。”当然了,卡米恩身边总是站着亨茨

  奥。若是早几年,他还能闻出内尔隆的气息,可这些年的地上征战已经使卡米恩最忠诚的

  看门狗变成了半个瞎子,他的嗅觉迟钝得不比人类好多少。

  “雇矮人吧,他们干得最快了。”内尔隆从地道中现身。

  亨茨奥猛地转过身,护在了卡米恩身前。

  真是条勇敢的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对内尔隆斥道,“你想让我一枪打爆你那身杂皮?”自从血色婚

  礼后,亨茨奥的那张铁石英脸上的裂纹更多了,与他相比,内尔隆都称得上美男子。

  内尔隆微笑着低下头,将拳头抵在心脏处表示敬意。内尔隆通常很难对谁表示恭敬,

  卡米恩除外。

  “你该谢谢他,亨茨奥。他只是证明了我需要更好的护卫。”卡米恩从容地转过身,只

  有征服了半个世界的人才能这般淡定。他穿着在婚礼上幸存时所穿的军装,沾染了人类血

  迹的地方缀着月光石,沾染了石人血迹的地方缀着红宝石。黑女妖懂得如何将恐惧化为美

  丽。

  “他说得对,雇矮人吧。”卡米恩对亨茨奥说,“我希望工程马上开始。我已经厌倦了

  人类的宫殿。这儿将成为我的书房。卫兵在巨龙的寝洞里。一条地道通往王宫,另一条通

  往火车站,第三条连接河面下的街道。”他冷冷看了内尔隆一眼。“你还没找到那颗心

  脏?”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有了手和头。”

  “很好。”卡米恩擦拭着被熏黑的墙壁,直到墙上显露出煤灰下的金子,“女巫杀手的

  那把十字弓……或许我该把我的飞机派到矮人的矿坑那儿去,让他们知道最好别对我有所

  隐瞒。”

  “我们该把飞机派到很多地方去。”亨茨奥沉声道,“就连东方的那群软皮佬都联合起

  来对抗我们!问问他,是谁把他们团结到一张桌子上的。没有黑玛瑙族石人从中作梗,他

  们还在继续自相残杀。”他充满敌意地瞪着内尔隆。和所有老兵一样,亨茨奥不信任任何

  不穿军装的人,更别提一个和国王的敌人往来甚密的黑玛瑙族杂种了。或许他也察觉到

  了,内尔隆虽然对国王钦佩有加,却只为他自己卖命。不过多亏了内尔隆,他们得到了很

  多间谍的名字,他的情报让卡米恩躲过了两次暗杀。就连亨茨奥也明白,他们需要这个杂

  种,虽然他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亨茨奥的密探来报,说你在找十字弓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卡米恩的脸

  就如同他印在银币上的肖像一般不动声色。内尔隆只见他微微失态过一次,那次他告诉卡

  米恩,黑玛瑙族石人针对他的谋反行动规模巨大。

  “看来您不仅需要更好的护卫,还需要更好的密探。”内尔隆嘲讽地扫了亨茨奥一

  眼,“那个对手已经死了。”

  “是吗?”亨茨奥扯了扯薄唇,几乎露出一个微笑,“我那无能的密探报告说,那家伙

  就在维纳,还活蹦乱跳的。雅各布·雷克里斯最爱玩死里逃生。”

  内尔隆忽然觉得心脏多跳了几拍。

  震惊之余,倘若雅各布·雷克里斯真的无声无息任由自己被狼吞了,那岂不是让人失

  望?

  最优秀的寻宝人……

  “雷克里斯去了一趟历史博物馆。”亨茨奥的左眼中有照射过多阳光所引发的白

  翳,“我想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内尔隆毫无头绪,但愿他的表情没有泄露这一点。“我派了一个老朋友追踪他,它会

  看住他的。”

  卡米恩弯下腰,打量着龙爪留下的痕迹。“灭绝了龙族真是一种浪费。”他用手指抚过

  那些深深的凹痕,“它们在战争中是绝佳的武器,可它们不太听话,机器就更容易控制。”

  卡米恩起身,他眼中的黄金比黑玛瑙族石人更加明亮。“亨茨奥本想杀了雷克里斯,

  可自从那场婚礼后,我就挺喜欢他的。他为谁找那把十字弓?”

  内尔隆耸耸肩。“这不重要,因为找到那张弓的人会是我。”

  “和驼子国王的儿子一起?”亨茨奥粗暴的语气就好像他正在跟自己的士兵说话。

  你给我小心点,老家伙。

  “我们得回去了。”卡米恩转身道,“亨茨奥说得对,从现在开始,你一个人去找十字

  弓。”

  亨茨奥扔给内尔隆一袋银子作为经费。石人国王出手比黑玛瑙族石人小气多了,可即

  使免费,内尔隆也会替他办事。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买卖。内尔隆一直听着他们的脚步

  声渐渐消失在巨龙的通风地道中。

  游行即将开始,石人国王专为怨声不绝的维纳市民展示他那位身怀六甲的人类妻子。

  他们的臣民已经给孩子起了很多绰号,什么“畸形儿”“无皮王子”……每个人似乎都认为那

  会是个男孩。人类和石人的混血儿活不久,有时候会出现在一年一度的乡村市集怪胎秀

  上,有的石化得几乎动弹不得,有的皮肤像玻璃,可以看到体内的骨骼和器官,还有的压

  根没有皮肤。然而卡米恩执意要让那个孩子活下来,传言他甚至为此向黑女妖求助。

  雷克里斯在那座博物馆里找什么呢?

  内尔隆倚靠着一块被龙爪挠出沟槽的石头,四周的黑暗散发着巨龙吐息的味道。他打

  开那只小圆盒,昏昏欲睡的蜘蛛爬到了他的手上。他为什么没有早点问问它,雷克里斯是

  不是真的死了?因为他根本不想听到那个消息?有意思……

  内尔隆给蜘蛛喂了青金石作为奖励,它开始跳舞。

  没有马车……见鬼……路障……到处都是花……

  内尔隆发觉一丝笑意悄悄爬上了脸庞。没错,雅各布确实还活着。蜘蛛继续起舞。

  车夫!什么?不。去珠宝商区的荆棘之门……

  走着瞧吧。说不定他不需要用到那块女巫之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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