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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当我醒来,韦斯利已经不见了。除了被单上的一个凹痕显示他曾经在那里之外什么都不剩。时间已经很晚了,阳光透过窗户流泻进来,我在床上继续躺了一下,感觉睡意还残留在身上。昨晚整夜无梦,惬意又充满音乐,我享受着那份平静,直到我动了一下,疼痛往手臂扩散而去,肩膀一阵闷痛,然后我想起来了。

  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该做的事。我对自己说。

  档案纸端坐在我的边桌,塞在《地狱篇》底下。至少那上面还只有一个名字。

  艾比盖儿.派瑞,八岁

  我把名单放进口袋,被咖啡的味道拖着下床,我的手都碰到门了才注意到袖子上有干掉的血迹。我脱掉衬衫,在那片血迹上,阿嘉莎抓过的地方清晰可见。我迅速把包扎拿掉,我的眼睛像看到虫洞一样忽略了那道深长的伤口,就像是看见什么不正常、不自然的东西一样,眼神同时相吸又相斥。我在往厨房去之前先套上一件干净的衬衫,爸已经在那里煮着一壶重烘焙咖啡。

  「我让小卫回家了。」他说了这句话替代早安。

  「你让他留下我就很惊讶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干净的衣袖拉下来盖住缝线。也许只要看不见就能忘记。

  「事实上,他算是有点拒绝离开。」爸帮我倒了一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

  我接下马克杯,费力地检视我的思绪。越过阿嘉莎的讯问、欧文的梦魇,直到屋里倾斜翻覆、水杯打碎在硬木地板上那一刻。「爸,她怎么可以这样?」

  他揉揉眼睛,喝了好大一口。「麦肯琪,我并不认为妳妈这么做可以原谅,但妳要了解,她只是想要──」

  「别跟我说她只是想帮忙。」

  他叹了口气。「小麦,我们都想帮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低头看着我的咖啡。「先声明,让妳男友留下来过夜仅此一次。」

  「韦斯利不是我男友。」

  他在咖啡上方扬起一眉。「他知道这件事吗?」

  当我想起他用双臂紧圈住我,还有他的噪音像舒服的毛毯覆盖住我的感觉后,我的眼神遁逃到咖啡杯后面。

  「小麦,关心某一个人是很可怕的。这我懂。尤其是你曾失去某人。觉得这么做并不值得很简单,或者以为只要自己不关心,人生对你的伤害就少一些。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关心,就根本不算是人生。假使妳对他的感觉至少有他对妳的一半,就不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淡淡地点点头,好希望自己能告诉他,我的确有感觉到一半,甚至比一半还多,也许跟韦斯利的感觉一模一样。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我的世界里并非如此。我小心地把手肘靠在厨房长桌上。「你今天要做什么?」我轻松地问。

  「我得去大学那边。昨天留了一些工作来不及做完。」

  因为你在这里当狱卒。「妈呢?」

  「楼下咖啡店。」

  我啜了一口咖啡。「我呢?」我谨慎地问。我口袋里的名单重如千斤。

  「妳会跟她在一起。」他说。而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她会看着我。

  「我还有作业要做。」我撒谎。

  「拿到楼下去。」爸的语调很温和,但意思很清楚。我不能放着没人看守。关爱还在,但信任荡然无存。

  我跟爸说我要先去洗澡,他点头表示我可以去。有一小部分的我对于自己竟被允许在无人监控之下去洗澡而啧啧称奇,但随后我就发现他们已经把所有稍微尖锐一点的东西都拿出浴室。

  我本来希望他会径自去工作,我就可以迅速地在下楼时绕路去夹缝界,但当我走出浴室、穿好衣服、手臂和手都换上新绷带之后,却发现他在门口等着我。

  他像带领犯人似地把我带去咖啡店交给妈看管。她不肯看我,我不肯跟她讲话。我知道她是想帮忙,但我不管。我不是这里唯一一个会失信于人的家伙。

  就一个不愿意与我四目相交的人而言,她竟能完全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实在令人惊奇。但谢天谢地,咖啡店里人满为患,当我在第一个小时里一边清理着桌子并帮忙结算飮料时,欣然接受了缺少眼神接触一事。伯克今天也上班,这提供了一点帮助,他的愉快心情具有感染力,而且他不喜欢安静,所以闲聊的分量足以掩盖妈和我完全没跟对方说一个字的事实。

  「我希望那家伙值得这个。」伯克在我伸手去拿一杯咖啡时,看见我绑着绷带的手掌和愈合中的指节。「是因为这个原因妳们两个才吵架吗?」他拿着一支夹子比着妈。她现在正退到露台那边,跟一个坐在角落桌子的女人聊天,经常她的眼睛就会飘到我的方向。

  「诸多原因之一。」我说。

  我很庆幸他没有再多问,甚至假设都是我的错。他只是说,「爸和妈都是好意。」然后叫我把垃圾拿出去,随后又加了一句,「妳看起来似乎需要点新鲜空气。」

  我评估着能偷溜到夹缝界的机率,但似乎很渺茫。咖啡店后面的壁橱里有一扇门,但并非完全不会引人注意,至于另外两扇门──一扇在前厅,一扇在三楼──都不易前往。而伯克才刚刚把垃圾袋交到我手上,妈的视线便朝我射来,我把垃圾举起来让她看,指指后门。她的眼睛一瞇,开始朝我走来,但中途却被另一张桌子拦截。她对我亮出三根手指。

  三分钟。

  很好。艾比盖儿.派瑞得等等了。但至少我会向妈证明我是可以单独一人的。我从后门溜出去,享受短短三分钟的私人空间和阳光。我一到外头就放慢脚步,用力品尝自由的每一秒钟。

  我才刚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垃圾箱,就出现一只手揪住我的衬衫,一把将我损在科罗讷多的墙上。力道极重。

  「妳怎么敢这么做?」纱子咆哮着,她刺耳的金属噪音刮过我的骨头。

  「妳在说什──」她另一只拳头打在我肋骨,我重摔在小巷的地面上。

  「妳实在是把事情搞得一团乱,妳不该去找阿嘉莎的。」

  「怎样?」我边咳边站起来。「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再次抓住我,将我往后攒在科罗讷多的石墙上。

  「妳这小杂碎,我对档案馆相当忠诚,阿嘉莎绝对可以从我身上证明,还真是谢了妳那发疯的小脑袋,还有里头疯狂的偏执妄想,让我昨晚被她的魔爪扫视我的一生。」她几乎贴到我脸上,她的黑色眼睛里头满是血丝,底下的黑眼圈因苍白的皮肤看来特别明显。「妳知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嘶哑地说,「无论如何妳都会知道。她一检视完猎手,就会来找妳。而我希望她会把妳的记忆一个个拆得分崩离析,直到一点不剩。」

  当她离开我面前时,我仍因为纱子是清白的而感到极度震惊。「她还扣留着艾瑞克,她已经扣留他好几个小时了。如果她因为妳的关系惩罚他,我会用指甲撕裂妳的喉咙。」

  「他不该跟踪我。」我说。

  纱子发出一个恼火的声音。「他会跟踪妳,是因为罗兰拜托他,为了保妳安全。」最后这个字她几乎是嘶哑着说出口。我觉得自己像是再次遭到重击,空气从我肺里溜走。她又说,「虽说罗兰到底看中妳什么,我完全不了解。」

  纱子顺了顺她蓝黑色的头发,猎手钥匙在手腕闪烁发亮。「也许我该跟阿嘉莎提起妳那小男友韦斯利,也许他也应该被当作嫌犯。反正让她看看也不会怎样。」

  「小卫跟这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把话从咬紧的牙缝中吐出。「妳心知肚明。」

  「我是吗?」纱子边问边转身。「在妳还自由的时候好好享受吧,小看守员。很快就妳了。到那时候,我希望阿嘉莎会让我亲自把妳拖去。」

  她迅速离开,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忧心不已。纱子和艾瑞克都清白无辜?

  发疯的小脑袋。纱子的声音在我耳中回响。

  残缺不全。欧文的声音在我脑中说。

  我紧闭双眼,等待着那些声音归于平静。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个虫洞。虫洞是猎手钥匙做出来的,所以一定是猎手。艾瑞克和纱子不是纪录簿上唯一的纸页。我试着想象档案馆桌上的那本册子,在脑中翻阅它。那里头有主页、有目录,每一个在这个分支服务的人都各有一张。总共有几页?一百?更多?我们这个分支涵盖的领域有两百到三百哩的直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有多少座城市?那本册子中有几页是专门用在这座城市的?其中又有几页属于猎手?阿嘉莎要检验的人有几个?四个?八个?十二个?我跟那些受害者有交集,但跟犯人有交集吗?

  我做了个深呼吸,在回去屋子前再次检查身上有无血迹。

  「妳在这儿啊。」伯克说,「差点以为我把妳弄丢了呢。」

  「对不起。」我边说边溜回吧台后方。「我碰到一个朋友。」

  妈在露台那边服务一些新来的客人,我发现她正透过玻璃窗盯着我,确认我的确有回来。她点点手表,但在纱子晃过人行道边栏时,我的注意力跳过妈。纱子正在讲电话,头懒洋洋地往后一倾,好像正在吸收阳光,我突然会意过来。没多久之前,她犹如一头怪物,像野兽般张牙舞爪,而现在她看起来却很正常。猎手看起来都很正常。他们有融入环境的能力,即使是一身金黄的艾瑞克,在他让我注意到之前,我根本没发觉他的存在。猎手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要是做出这件事的那个人根本不显眼呢?要是他们融入地很完美呢?要是他们无声无息地潜入我的生活呢?

  伯克在吧台尾端跟顾客高声谈笑,我的眼睛飘到他手上,当我看到他空荡荡的手上,大拇指有一圈银色戒指时,整个人紧绷。他不过才来这里几个礼拜。然而他卷起袖子,手上毫无痕迹。我扫视咖啡店,搜寻常客,这些都是在我生活周遭的人,足以监视着我但不被发现。可是无入特别突出,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在此时,第二个名字自动写在我口袋里的名单上──伯特利.库勒,十二岁──我开始希望自己刚才有冒着让妈发怒的风险去找艾比盖儿。等下一定要借故离开不可。

  「嘿,小麦。」伯克喊我,对门点点头。「有客人。」

  我把纸放回口袋,转过头去,以为会看到一个陌生人,但我却看见凯许。

  韦斯利也许会把他那私校男孩的人格转换为一身银色铆钉的眼线男,但凯许的周末穿搭看起来仍然很海德高中。他一身深色水洗牛仔裤和亮白色的休闲衫,我不禁觉得穿着毕雪咖啡店围裙的自己穷酸不已。

  他金色的眼睛在看着我时亮了起来。他直接走过咖啡店,跳到一张高脚椅凳上。「所以这就是妳住的地方!」他愉快地说。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我边说边擦干一个马克杯。「楼上才是我住的地方。」

  他坐在椅凳上转圈,一边环视咖啡店,手肘往后靠在吧台上。

  「太迷人了。」

  当他转回来,我已经帮他倒好一杯喝的。

  「而我被迷住了。」他指着那个杯子。

  「我想应该轮到我提供咖啡了。」我说,「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缓缓啜了一口。「我把妳的脚踏车带回来。我看到妳把它留在学校。」

  「哇噢。」我说,「你相当认真地看待亲善大使这个角色。」

  「一点也没错。」他边说边认真地点头。「但如果要更诚实一点,脚踏车只是让我可以来打个招呼的借口。」

  我感到自己的脸涨红。「是吗?」

  他点点头。「我有点担心。四年级生要负责举办秋祭,但韦斯利昨晚没来参加准备工作,当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是跟妳在一起。我正要履行身为挚友的义务狠狠说他一顿时,他跟我说妳受了点伤,所以,我想我该过来看看妳有没有怎样。」

  「噢。」我说,「其实你不需要过来,我很好。」

  「对于很好,我们的定义一定相当不同。」他点头示意我包着绷带的手。「怎么了?」

  「其实有点蠢,是这栋老建筑。」我给他看我贴了胶布的手掌。「我把手放到一扇窗上,它破了。没什么大不了。」那十四道缝线在另一只袖子底下隐隐作痛。我又说,「我会活得好好的。」

  凯许伸手过来,用指尖触碰我的手,动作轻巧到我几乎没听见他伴随碰触而来的爵士乐和笑语。「很高兴听到是这样。」他的态度真诚得不可思议。他把手肘搁在吧台上,低头看着飮料。「嘿,我一直在想──」

  有人清清喉咙,打断了凯许,我抬起头看见韦斯利站在几呎之外盯着我们,更精确地说,是盯着凯许碰着我手掌的那只手。我把手收回。

  「噢,这倒是令人意外。」他看起来刚刚洗过澡,身着简单的黑色装扮,滑溜且潮湿的头发往后梳,眼睛画上一圈黑。

  「在试你秋祭的打扮吗?」凯许打趣着说。

  小卫忽视他的言语戏弄。「有打扰到你们吗?」他问。

  「没有。」我说。同时凯许也碎念着说,「一点也没有。」

  「凯许只是帮我把脚踏车带回来。」

  小卫扬起一眉。「学生会比以前管得更多了。」

  即便凯许露出微笑,眼睛却瞇了起来说,「质量保证。」

  我们之间突然降临一股令人紧绷的沉默。当韦斯利很明显打算继续待在这里时,凯许跳下他的椅凳。「说到这个。我最好回去海德。我把一堆新生留在那里挂彩带,我实在不太信任那群家伙有办法好好使用梯子。」他把注意力转向韦斯利。「你等下会过来看看吗?」

  小卫摇摇头。「无法。」他指着楼上。「得稍微照顾一下吉儿。我明天会留晚一点。」

  「最好如此。四年级生的尊严已经岌岌可危。」他往门的方向走去。「麦肯琪,谢谢妳的咖啡。」

  「谢谢你帮我带脚踏车回来。」我说,「还有陪我聊天。」

  「不用客气。」

  韦斯利看着凯许离开。「妳喜欢他。」他平静地说。

  「你也是。」我说,「他是个好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的确喜欢凯许,他很正常。他在身边的时候,我几乎忘了自己并不正常。

  「我原本可以更快到这儿。」小卫说,「但很显然,我通往妳领域的路被撤销了。妳知道原因吗?」

  我皱起眉头。阿嘉莎。

  「也许他们认为该把主控权还给我了。」我一派轻松地说,「那你是怎么来的?开车吗?」

  「容我告知,我坐公交车。」

  我因为这个念头而颤抖了一下。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挤了这么多人。但说到与人接触,小卫一向比我在行。毕竟,是他教我该怎么让那些噪音冲刷过我、该怎么随之流动,而非陷溺在他人的人生波涛中。

  「嘴要动,别忘了手也要动,小朋友。」伯克从吧台的彼端呼喊。韦斯利露出微笑,往吧台底下一钻。

  「所以。」他开口问,态度稍微软化。「妳昨晚睡得如何?」

  屋顶、石像鬼以及欧文的刀刃瞬间闪过我脑海。

  「一开始很糟。但后来……」我觉得脸颊一热。「我听见你的噪音充满我脑中,那些梦魇好像就这样消散了。」

  「我不太确定该怎么办。」他帮自己倒了杯喝的。「妳喊了我的名字。」

  「噢。」在他啜了一口时,我说,「那是因为我杀了你。」

  小卫差点呛到。

  「纯属意外。」我又说,「我保证。」

  「非常好。」他边说边用肩膀撞撞我的,短暂地在我脑中注入摇滚乐、贝斯和鼓声。「试看看能不能让妳完全免于梦魇。」他稍微退开一些。「噢,还有,我跟安珀谈过了。我拜托她,如果金尼警探有任何线索让我知道。她说他的口风很紧,但她会尽量让我跟上进度。我猜她觉得我想知道是因为贝瑟妮……」

  我差点忘了他们的过去。「关于她的事,我很遗憾。」我说。虫洞是这世上的一个裂缝,打开的时间仅足以抓走某样事物或某个人,然后就会关上。一旦那个人消失……

  「嗯。我不了解为什么,但关于是什么,妳是对的。」小卫说,「我有晃到她家看看有无任何明显的线索。」

  「然后?」我问。

  「事情绝对不对劲。就在车道上,在车旁边。我没办法正眼去看。」

  我吐出一口释然的气息。我不知道自己如此需要另一个人看见那个虫洞。这时候妈走过来。「韦斯利。」她一面从吧台捞起两杯飮料一面打招呼。

  小卫再次从吧台钻回去,点点头。「嗨,毕雪太太。」

  她似乎有些不安,而他也紧绷了起来,我想起昨晚他在整个世界开始倾斜时冲着她大吼。

  妳做了什么?

  在快要失衡的情况下,我看见一个空隙。「嘿,小卫要稍微去照顾吉儿一下,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吗?」

  自从昨晚后,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当她的眼神从韦斯利跳到我身上,或至少是我的围裙、锁骨或下巴之类的,我可以见到她脸上写满挣扎。她不愿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但如果她说不,只会加强她是一名恶人的形象。我们在某个又高又陡的地方,各自处于跷跷板一端,双方都不愿越雷池一步。部分的我认为妈在昨晚奋不顾身地跳下,但我现在正丢出绳索,给她一个机会攀回崖上。我可以看出她很想接受,但有些事物阻碍着她。我猜想也许是寇琳的声音正在她脑中回响,警告她不要中了慈母多败儿,以及太过放松警觉的陷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妈环视着咖啡店,但寇琳在一小时路程之外,伯克完全避开我们的家庭肥皂剧,而爸不在这里挺她。如果他在,我也很确定他会站我这边。

  「毕雪太太,我会让她远离麻烦。」韦斯利主动说,并对她露出一个微小却真挚的微笑。就算他因为我主动开口而感到惊讶,也没有表现出来。「我保证。」

  妈转换着重心,手指紧紧扣在咖啡杯上,坐在角落桌边的某个人挥手要她过去。「好吧。」最后她说,但还是不看我。「一小时之内下来。」她加了一句。「如果这里又忙起来的话。」

  「当然。」我趁她没看见我脸上松一口气的表情前,从吧台底下钻过去。

  「还有,小麦。」她在我和小卫快走到门边时说。

  「嗯?」

  对不起。她望着距离我左侧约一呎的地方,我从她的嘴形读到那几个字,但她仍说不出口。「一小时。」她又说了一次。我点点头,跟着小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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