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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治者对被统治者承担着不可避免的责任。你是一家之主。这就意味着,有时你要对被统治者展现出完全无私的爱。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

  在托罗斯广场,为厄崔迪家族预留的金碧辉煌的包厢座位上,雷托选择了一把绿色的软垫椅,在他身旁坐着的是隆博和凯莉娅。海伦娜·厄崔迪夫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在公共场合露面,所以她今天来晚了。在今天这个重大的场合,凯莉娅·维尔纽斯身披丝绸和丝带,面戴五颜六色的面纱,外面则是一件华丽而飘逸的精致礼服,而这件礼服是厄崔迪家族的女裁缝专门为她特制的。雷托觉得今天的凯莉娅堪称是貌美倾城。

  阴沉的天空并没有预示雨水的到来,但带来了凉爽的气温,以及潮湿的空气。即使在包厢里,他也能闻到斗牛场里尘土和血腥的味道,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石柱和长凳所发出的气味。

  在通过遍布卡拉丹的新闻传讯网络发布的一份盛大声明中,保卢斯·厄崔迪公爵宣布把这场斗牛表演献给被放逐的维尔纽斯家族的孩子们。公爵将为了他们的荣誉而战,表明厄崔迪家族将同非法接管伊克斯的行为斗争到底,要替孩子们的父母,也就是多米尼克伯爵和珊多夫人讨还血债。

  在雷托身旁,隆博急切地向前探着身子,用双手托着他那个方下巴,低头凝视斗牛场里堆积如山的沙子。他的金发已经剪短并梳理整齐了,但不知为何,看上去还是乱蓬蓬的。他和雷托都怀着极大的期待以及对老公爵安全的担忧,等待着入场仪式,也就是斗牛开始前一种介绍性质的游行。

  潮湿的空气中飘摆着五彩斑斓的旗帜,皇家包厢上方悬挂着的则是厄崔迪家族的鹰旗。然而,在今天这个场合,厄崔迪家族的首领并不会坐在他的座位上,他将会以一名表演者而不是观众的身份出现在斗牛场的中央。

  在他们周围,托罗斯广场里洋溢着数千名观众发出的嗡嗡声,堪称是人声鼎沸。人们都在拼命地挥手欢呼。一支当地的乐队正在演奏巴厘琴、骨笛和各种铜管乐器——那充满着活力的音乐让人们不由得更加情绪高涨起来。

  雷托看了看观众席,聆听着音乐,感受着人们散发出来的快乐情感。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花了他母亲这么长时间。毕竟很快人们就会注意到她的缺席。

  终于,海伦娜夫人被一群侍女簇拥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昂首阔步,步伐稳健,尽管脸上依旧是阴云密布。侍女们把她护送到了公爵包厢的门口处,然后纷纷回到下层她们自己的座位上。

  海伦娜没有跟她的儿子说一句话,也没有和他的客人打招呼,只是坐在空座位旁边那把雕花的高脚椅上。而公爵以前观看斗牛表演时,就坐在这个空座位上。至于她为什么会迟到,那是因为一个小时之前,她到教堂找她的上帝交谈去了。根据传统,斗牛士都应该在格斗前进行宗教沉思,但保卢斯公爵更关心的是测试他的装备和活动身子。

  “我不得不为你父亲的愚蠢行径去祈祷了,”她望着雷托,喃喃地说,“我必须为我们所有人祈祷。总有人得这么做呀。”

  雷托试探性地对母亲笑了笑,说道:“我相信父亲大人会很感激您的。”

  她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低头望向赛场,只见有人热情洋溢地吹起了小号,震耳欲聋的乐曲顿时从环绕着广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马夫们穿着和他们身份极不相称的华丽服装,慢跑到了斗牛场里,手中开始不停挥舞起鲜艳的旗帜和三角旗,然后一路穿过沙堆。过了一会儿,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入口处,保卢斯·厄崔迪公爵惊艳无比地亮相了,只见他骑着一匹高挑的白色种马,昂首而出。白马的头饰上飘扬着绿色的羽毛,丝带从马鬃上垂下来,环绕在骑手的胳膊和手上。

  今天,公爵穿了一件时髦的黑红外衣,上面镶着闪闪的亮片,腰间系着一条光华夺目的翡翠色饰带,头上戴着一顶传统的斗牛士帽子,帽子上还别着许多厄崔迪家族的小徽章,表明他这辈子一共杀死了多少头公牛。鼓鼓的袖口和裤子遮住了他的屏蔽场。一件鲜艳的紫色斗篷挂在公爵的肩头之上。

  雷托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群,想要从里面找出马童邓肯·艾达荷来,这个孩子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殚精竭虑地为公爵工作。他本应该在入场仪式的游行队伍里,雷托此时却没有看到他。

  那匹白色的种马喷着鼻息,开始绕着场子慢跑起来,保卢斯举起自己戴着手套的手,不断挥手向他的臣民们致意。最后,他在公爵包厢前面停了下来,向妻子深深鞠了一躬,公爵夫人正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不出所料,她挥舞起一朵血红的花,然后给了他一个飞吻。人们在脑海中想象着公爵和他的夫人之间的浪漫童话,一下子都欢呼雀跃起来。

  隆博坐在那张无比豪华却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弓着背,朝雷托笑了笑说:“这可真是大开眼界啊。我,那个,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在马厩里,在力场围栏之后,那头被选中的萨鲁撒公牛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朝着墙壁径直撞了过去。木头当即被撞碎了。加固的铁架也被撞得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邓肯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这个生物那多面的眼睛里现在是一片铜红色,就好像眼珠里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似的。这头公牛显得既怒不可遏,又邪恶无比,仿佛孩童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为了入场仪式,男孩身上穿着公爵送给马夫们的、特为白天的表演定制的衣服,白绿相间的迈尔赫丝绸十分华贵。邓肯以前从来没穿过、甚至碰过这么漂亮的衣服,穿着它进入肮脏的马厩本就让他感到不舒服。但现在他却因为这头公牛而更加不安起来。

  顺滑的织物摩挲着他保养过的洁净肌肤。已经有侍者给邓肯全面擦洗过身子了,还修剪了头发和指甲。这种清洗甚至让他微微有些疼痛。他的双手长满了老茧,手腕处此刻系着白色蕾丝花边。不过毕竟他是在马厩里工作的人,这种身体上的清洁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现在邓肯距离公牛已经足够远了,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眼看着那只野兽不断地喷出鼻息,用爪子狠狠刨着厚木地板,然后又撞向了笼子的另一边。邓肯又沮丧又担心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发现伊雷斯克就站在他的身边。马夫长正盯着这头凶猛的萨鲁撒公牛,冷漠地点着头,他那肿眼睛里充满了困扰和疲惫:“看起来这家伙很想和我们的公爵决斗呀。”

  “还是有点不对劲,先生,”邓肯坚持道,“我从没见过动物这样发怒过。”

  伊雷斯克扬起他浓密的眉毛,又伸手挠了挠他浓密的白发,说道:“噢,你原来有这么丰富的经验呀?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麻烦。”

  面对这种讽刺,邓肯不由得愤怒起来:“难道你自己看不见吗,先生?”

  “小马耗子啊,萨鲁撒公牛本就生性凶猛。而且我们的公爵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伊雷斯克把他那稻草人一样干枯的手臂交叉在胸前,自己却不敢靠近笼子一步,“再说,这家伙越凶残,他就斗得越精彩,我们的公爵大人当然愿意斗得精彩了。因为他的子民喜欢这样。”

  仿佛是为了强调伊雷斯克的观点,那只公牛在力场围栏里再次猛冲起来,胸腔里就像装了一台巨大的发动机似的,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它那长满了角的脑袋和坚韧粗糙的牛皮上有几道口子,那是它在试图撞翻眼前的一切时造成的伤口。

  “我想我们应该换一头公牛,伊雷斯克师傅。”

  “一派胡言,”对方回答道,语气明显更不耐烦了,“厄崔迪的家族兽医已经给它做了完整的身体组织测试,一切都检查过了。你应该去准备参加入场仪式了,不要在这儿给我添麻烦。快走吧,别错过这大好机会。”

  “我想我这是在尽量避免麻烦,先生。”邓肯依然不愿放弃。他目光坚定地盯着伊雷斯克,“我要亲自去跟公爵谈谈这件事。也许他会听我的。”

  “你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小马耗子,”伊雷斯克像条鳗鱼似的晃着身子过来,一把抓住了邓肯那光滑无比的丝绸领子,“看在公爵的面子上,一直以来我对你是够耐心的了,但我不能让你毁了他的斗牛表演。你没听到外面那些人的欢呼吗?”

  邓肯挣扎着呼号求救。但其他的人已经在大游行的入口处排起队了。而且号角声也是震耳欲聋,人群更是在满怀期待地大声欢呼。

  但是伊雷斯克并没有对他表现出过分的粗鲁,而只是把他扔进了一个空畜栏里,然后打开了防护力场,把邓肯关在了里面。邓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踩到了一堆堆摊在地上的饲料上,脚上全是棕绿色的粪肥。

  “你可以坐在这儿等,”伊雷斯克对他说道,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我早就料到你会给我们添麻烦的,你就是个哈克南分子。”

  “可是我恨哈克南人!”邓肯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战栗,身上的丝绸衣服现在全毁了。接着,邓肯自己就像一头公牛一样猛撞到围栏上,但显然他是不可能逃脱了。

  伊雷斯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然后大步走向入场仪式入口的拱形通道。然后马夫长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能来这儿的唯一原因,小马耗子,就是因为公爵喜欢你。但我经营他的马厩已经快二十年了,我完全清楚我在做什么。你就别浪费时间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在邓肯旁边的笼子里,那头萨鲁撒公牛像一个即将爆炸的锅炉一样沸腾了起来。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站在了斗牛场中央。他慢慢地转身,从洋溢的热情之中汲取能量。拥挤的看台上仿佛散发出一股股的热浪。公爵给所有的观众一个闪闪发光、无比自信的笑容。人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啊,他的人民多么容易陶醉啊!

  保卢斯打开了他的个人屏蔽场,设置成了局部保护状态,然后小心翼翼、试探性地移动着。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所以谨慎地保持警觉,这让观众顿感紧张起来。接着,他攥紧了手中的穆莱塔,也就是一种颜色鲜艳的斗牛布,用来转移公牛的注意力,把对手的目光从自己身体的重点部位转移开。

  带刺的长棍和浸过毒药的短标枪,都被紧紧地拴在了一起,以备保卢斯需要时使用。他会渐渐靠近这头凶猛的动物,然后把它们刺入它的颈部肌肉,注射一种神经毒素,逐渐削弱萨鲁撒牛的力量,直到他最后发动致命的一击。

  这样的表演,保卢斯这辈子已经进行过几十次了,大部分都是在卡拉丹的重大节日里。他每次都能在人民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最佳状态,皆因为他非常乐于展示自己的勇气和技巧。在他看来,这是报答臣民的一种方式。似乎每一次表演,他的体能都达到一个新的巅峰,这是因为他每次与这种凶猛的野兽搏杀,都是在竭力求生和拼死相搏之间那狭窄的边缘地带上挣扎。他希望隆博和凯莉娅能喜欢这个表演,要是能带给他们一分家的温暖就好了。

  在保卢斯年轻的时候,只有那么一次,他真的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那是在一次训练当中,一头行动迟缓、步履沉重的公牛引诱他关掉了个人屏蔽场,然后把自己变成了一股狂奔而来的旋风。这些变异的生物不仅凶狠残暴,而且还长着两个大脑,保卢斯当时犯的就是这个错误,他忘记了这一点——但也只有这一次。当时公牛用长角撞得他门户大开,暴露了自己的侧翼。保卢斯被撞翻在地,如果他那时不是在和比他年轻得多的杜菲·哈瓦特同场训练的话,他可能会当场就被用牛角顶死了。

  当时,那位门泰特战士一看到危险,立刻丢掉了所有的礼仪制度,一跃而起,单枪匹马地攻击并杀死了那个生物。在随后的打斗中,凶猛的公牛在哈瓦特的腿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给他留下了那道永久的、卷曲的伤疤。自此之后,那道伤疤一直是门泰特对公爵忠诚的象征。

  现在,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在他的臣民们的簇拥下,保卢斯公爵挥了挥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喇叭里传来了战斗即将开始的信号声。

  厄崔迪家族既不是兰兹拉德联合会里最强大的家族,也不是最富有的家族。尽管如此,卡拉丹还是称得上地大物博:庞迪米稻田、大海里种类丰富的鲜鱼、收割不完的海藻、耕地上那些水果和农产品,以及南方土著人手工制作的乐器和骨雕。近年来,人们又开始对孤绝姐妹会编织的那些挂毯大感兴趣了。孤绝姐妹会是一个宗教团体,一直隐居在东部大陆的丘陵地带。总之,卡拉丹提供了人民所需要的一切,保卢斯公爵深知他家族的财富是安全的。他也非常高兴有一天可以把这一切都传给他的儿子雷托。

  变异的萨鲁撒公牛径直冲了过来。

  “唔,唔!”公爵一边报之以哈哈大笑,一边挥舞开他手中那五颜六色的穆莱塔。公牛的脑袋左右摇摆着,然后用它那多刺的头骨铲来铲去的。其中一只牛角动作非常缓慢,使其足以穿透霍尔茨曼屏蔽场,但公爵一个漂亮的侧滑,刚好让那骨刺勉强划过他的外甲。

  看到牛角离他们敬爱的领袖如此之近,观众们都被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公牛的身子冲了过来,公爵闪开了,然后一脚踢起一片沙子。那只野兽一个滑步停了下来。保卢斯的一只手里高举着他的穆莱塔,不断抖动,然后另一只手掏出了那根带毒刺的短标枪。

  他抬头瞥了一眼公爵的包厢,然后用短标枪的一头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摆了一个敬礼的姿势。雷托和隆博王子都兴奋地跳了起来,但海伦娜夫人仍然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神情还是那么阴郁,双手紧贴在大腿上,一动不动。

  公牛转过身来,重新调整了一下方向。通常情况下,萨鲁撒公牛在错过目标后都会感到一阵头晕,但这头牛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减慢。保卢斯公爵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个可怕的对手比他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牛都要精力充沛,目光凌厉且怒火冲天。不过,他还是笑了起来。击败这种值得尊敬的对手必将会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也才是对他所收留的被放逐的伊克西斯人最恰如其分的赞颂。

  公爵和公牛又斗了几个回合,他仿佛是在牛角攻击范围外的地方跳舞一般,为兴奋不已的观众献上他们期待的表演。在他身体周围,局部屏蔽场闪闪发光。

  不过,那头公牛在这一个小时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有露出疲态,反而不断集中精力想要杀死公爵。保卢斯公爵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他决定尽可能迅速地结束这场比赛。他会用到他的个人屏蔽场,这是他从帝国最优秀的斗牛士那里学来的一种绝技。

  再一次,这头野兽飞奔而来,它的蹄子敲打着坚实的沙地,长角撞到公爵的个人屏蔽场上弹了回来,这次撞击终于让这只野兽迷失了方向。

  公爵抓紧短标枪,把它像木桩一样扎进公牛的背部,带刺的倒钩扎进了公牛那缆绳一样粗壮的颈部肌肉。油乎乎的血顿时从兽皮表面的伤口处淌出来。保卢斯优雅地转身离开了,他松开了毒标枪的长柄。倒钩上的毒剂应该会立即起作用,烧坏这头野兽两个脑袋里的神经介质。

  人群马上欢呼雀跃起来,公牛则痛苦地咆哮着。它转过身来,踉踉跄跄,似乎马就要跌倒了。公爵认为这肯定是毒药引起的反应,但很快他便大吃一惊,原来那头萨鲁撒公牛又挣扎着站起来,并再次朝他直冲过来。保卢斯又闪身躲开,但公牛却用它的多只长角扯住了穆莱塔,它甩动它的头,把那块鲜艳的斗牛布撕成了碎片。

  公爵眯起眼睛,松开了他的手。这是一个比他预想中更严峻的挑战了。观众无不惊骇地叫了起来,公爵却忍不住冲他们露出了勇敢的微笑。是的,艰苦的战斗才最好,卡拉丹人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记住这场战斗的。

  保卢斯举起他的第二根短标枪,像一把薄薄的利剑一样在空中挥砍了几下,然后转身面对那头肌肉发达的公牛。他现在没有穆莱塔来分散野兽的注意力了,所以它一定会把公爵的身躯作为主要目标。而他只有一支短而带刺的长矛作为武器,还有一面局部屏蔽场作为保护。

  公爵发现厄崔迪家族的卫兵,甚至是杜菲·哈瓦特本人,都站在场边准备冲出来帮助他。但是公爵举起手来,强令他们后退。他必须自己完成这件事。在事情变得有点棘手的时候,让一群不是斗牛士的武装战士冲进去营救他是绝对不行的。

  萨鲁撒公牛用它那多面眼睛死死瞪着他,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公爵觉得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理智。这家伙很清楚他是谁——而且还拼命想要杀了他。不过公爵心里也抱着同样的念头。

  公牛直接向他冲来,加快了速度。保卢斯想知道为什么神经毒素没能使它慢下来。他这才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怎么会这样呢?我亲自把短标枪浸在了毒剂里。只不过,那是真的毒剂吗?

  公爵一边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在蓄意破坏,一边攥紧了手里那根带刺的短标枪,标枪那锋利的倒钩在阴沉沉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头公牛冒着热气,嘴角喷出白沫,再次冲了过来。泡沫从它的鼻孔和嘴巴里翻飞而出,在它那张布满鳞片的黑色大脸上留下了点点斑痕。

  当公爵和野兽距离只有几米时,公牛佯装转向右侧,保卢斯公爵用短标枪猛刺过去,但野兽立刻转向,从另一个方向发起了攻击。这一次,倒钩钩住了公牛的角质皮肤,但没有完全刺进去。公牛冲了过去,把这柄小标枪从公爵手中拽走了,落在沙地上。

  在这一刻,保卢斯身上没有武器了。他马上向后爬去,想要去抓地上的短标枪。但这么一来,他就等于转身背对那头公牛了,他能听到公牛停了下来,转个圈,再次折返回来——但当他想借机弯腰捡起他的武器时,那头巨大的公牛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他身后,压低了犄角。

  公爵急忙爬到一边,试图躲开,但公牛已经进入他的安全区域了,它钻入局部屏蔽场之中,狠命顶向公爵。它的长而弯曲的犄角顿时深深地刺入了公爵的后背,刺穿了他的肋骨,直入他的肺和心脏。

  公牛因胜利而咆哮起来。所有人都被吓呆了,公牛把保卢斯顶了起来,把他身体从这一侧甩到了另一边。鲜血喷洒在沙地上,红色的血滴被屏蔽场的凹面减缓了滴落的速度。随后,在劫难逃的公爵被多只犄角刺穿,在地上抽搐不已。

  观众席上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杜菲·哈瓦特和厄崔迪家族卫兵们才反应了过来,一齐涌进了斗牛场,他们用手中的激光枪把横冲直撞的萨鲁撒公牛撕成了一堆冒着烟的烂肉。由于这只野兽自身的动量太大,导致它的尸体向不同方向爆裂开来。身子粉碎但还算完整的牛头重重落在了地上。

  公爵的尸体则在空中翻转,最后仰面摔落在狼藉的沙地上。

  在公爵包厢里,隆博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凯莉娅抽泣不已。海伦娜夫人则把下巴垂在胸前,低声哭了起来。

  雷托颤抖着站起来,全身的皮肤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的嘴张开又闭上,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想说的话。他想径直冲进斗牛场去,但从他父亲的惨状看,他永远也赶不上去听他最后的喘息和低语了。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他的民族中最伟大的人,死了。

  观众席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号。雷托感觉到大地仿佛震动起来,隆隆的哭喊声穿过公爵包厢。他的目光无法离开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父亲。雷托知道,这个噩梦般的景象将会伴随他一生。

  杜菲·哈瓦特站在倒下的老公爵身边,但这时即使是一个门泰特战士也帮不到他什么了。

  奇怪的是,母亲却用平静的声音划破了周围的喧嚣,雷托清楚地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就像冰镐最终穿透冰面一样清脆。“雷托,我的孩子,”海伦娜对他这样说,“你现在是厄崔迪公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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