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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上帝必定有重要的任务交给杰柯神父,否则我不明了祂怎能忍受。

  ——安德爵士致玛裘林女爵之信函

  过了午夜好一段时间,杰柯神父与亨利伯爵还未傍晚已到达农舍。农夫和安德爵士合力将受伤的史隆搬进家中,亚伦带了荡舟族的医者过来。经她照料,史隆曾短暂清醒,可是仍昏头转向且极其痛苦,连亨利也认不得。所幸还记得自己名字,医者说这是好迹象。

  她开的处方是黄岑、燕麦、金丝桃和辣椒混合,表示这帖药可以镇痛并促进脑部血流。离去之前医者吩咐每三小时就要叫醒伤患一次,早上她会过来复诊。

  杰柯神父一直守在史隆身旁,后来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又猛然从椅子上惊醒,因为听见奇怪的声响。他没立刻出去,仔细再听一遍,想知道怎么回事。屋子里很安静,他往床上一看,史隆还在昏睡。

  杰柯对那声音感到疑惑,很肯定并不是做梦。于是他离开房间,脚步很轻,不想惊动史隆。站在农家走廊上,神父再听了一遍,并且偷看另一个房间,安德爵士裹着毯子在厨房火炉边休息,两腿打开、脚掌对着壁炉,睡得很甜。

  亚伦.诺索普先走一步,骑马赶往布鲁金伯爵的宅邸借用狮鹫。屋主夫妇、他们的儿子和小女儿都上床了,所以户内毫无动静。

  杰柯摇摇头,回到椅子上,但睡不着了,目光飘到一旁的亨利伯爵。他在地上铺了稻草就躺下睡觉。神父忽然意识到人性就是喜欢二分法。

  亨利.瓦勒斯伯爵是弗芮亚王国最有权势也最可怕的人。说不定就全世界而言,他依旧有这等地位。伯爵亲手杀过人,也下过格杀令,然而杰柯不由得想起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充满心机的男人,先前面对着地位卑贱的荡舟族医者也要唯唯诺诺,而且温柔地照顾史隆不愿离开半步。杰柯为史隆向上帝祷告,亨利也在一旁低着头。

  那么,如何评断他?杰柯没有答案,也庆幸自己并不需要做决定。

  昏沉中,史隆身子动了动。他呼吸顺畅许多,气色也好了些。杰柯伸手想探探脉搏,却在半空停下来。又听见了,不是耳朵,是整个身体的感受。鼓音渗进血液,心脏回响应和。节奏钻进脑袋,他的生命跟着振动。

  「神父,怎么了?有状况吗?」亨利跳起来,走到床边,先紧张地看看史隆。

  杰柯没有回答,只是退回椅子上。

  亨利伸手搭上史隆肩膀,轻轻摇了摇。

  「史隆先生,富兰克林,醒一醒!」

  史隆微微睁眼,接着呻吟几次,眼睛完全打开了。他凝视亨利,眨了几下,一脸茫然。

  「大人?……我……怎么回事?这里是?」

  「你总算认得我了,史隆先生!」亨利开心叫道。

  「当然认得,大人。」史隆皱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在哪儿,大人,出了什么事?」

  「你记得多少?」

  史隆眉心很紧。「好像记得自己驾驶一辆马车。我们追踪艾蒂玟,上了山坡。只记得这些,大人。」

  「艾蒂玟丢了术式炸弹,马匹受到惊吓,车子翻覆,你摔进水中,还撞破了头。」亨利解释:「这玩意儿味道不好,可是你还要喝一阵子。」

  他倒了一碗汤药给史隆,史隆一闻整张脸都臭了,但还是乖乖服下,然后虚弱地躺回去。

  亨利眼眶湿润,神情软化,忍不住握紧史隆的手。

  「可真是快把我吓死了,富兰克林。」亨利装得微愠。「还以为救不回你。」

  史隆浅浅一笑。「抱歉,害大人操心了。」

  他闭起眼睛继续休养。亨利凝望片刻,拿出手帕抹抹眼睛鼻子,转头看向窗外。地平线上落下一道雷电。

  「还有几小时才天亮。」亨利看看怀表。「史隆先生康复得很不错,你说是吗,神父?」

  杰柯抬起头。他知道刚才亨利和史隆对话了,也很清楚身边一切,可是那鼓声却驻留在心思的中央。人声随鼓音飘来,浮在意识表面,就像浊流上漂着枯叶。

  「今天日期是?」他问。

  亨利有点错愕,回头告诉他。「骄阳月三十。怎么了吗?」

  「早一天,」杰柯自言自语道:「而且……鼓声不停,风暴酝酿。萨维尔即将展开行动。为什么是现在?出了意外……难怪!」

  杰柯朝着椅子扶手用力一拍。「吉尚上校!他到达格拉瑟瑞克了!」

  「神父,你究竟胡言乱语什么?」亨利烦躁地问:「小声一点,会吵醒史隆先生。」

  「萨维尔没打算等到电掣月一日才进攻,」杰柯说:「他今天就会出动侵略舰队。吉尚上校的要塞降落,他被迫先声夺人。」

  亨利一脸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听见鼓声了。」杰柯回答:「以前就听见过,但不知道原来那是打鼓,弥莉说了我才明白。萨维尔利用这种特殊的击鼓频率破坏了水晶市集。」

  天上划过一道紫色闪电。亨利看见了摇摇头。

  「看起来有风暴,神父你听见的可能是雷声吧。」

  杰柯站起来走到窗边。「不是普通风暴,而是谬术风暴。逆术已经在神息引发乱象,我们得赶紧离开,现在就走!必须赶快骑上狮鹫!」

  亨利挑眉。「凌晨三点!你该不会打算挑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布鲁金伯爵吧。」

  「如果我听得见鼓声,恐怕艾蒂玟也一样。」杰柯表情狰狞。「她会选在今天引爆炸弹,炸弹的能量来自鼓声。点燃引信的其实是下界传上来的逆术力!」

  「真希望上帝帮我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神父。」

  杰柯耸耸肩。「亨利伯爵,你只有相信和不相信两个选择。而你若不相信,我们这么辛苦全都是白费。」

  「糟糕的是,」亨利回答:「我相信你。」

  神父叫醒安德,伯爵收好装备后也叫醒屋主夫妻。虽然很不情愿,但亨利只能将史隆留在这儿,屋主太太则答应将他当做家人一样照顾到复原。

  「钱您留着用吧,伯爵。」她还回绝了亨利拿出的酬金。「无论是谁在路边受重伤,我也都会帮忙呀。」

  亨利郑重感激,不过杰柯看见他趁着人家没注意,将钱压在面粉罐下。

  农夫驾车过来,安德跳上前座,亨利和杰柯爬进车厢。出发前,太太又捧着一篮食物给他们。

  「既然是要捉坏蛋,吃饱了才有力气啊。」她说。

  杰柯接过篮子,农夫口中啧一声驱马前进。天上显现异象:远方有乌云自下界涌来,紫电此起彼落,但头顶上这片天空却晴朗乌云、繁星点点,还挂着盈月。凶猛的风暴目测起来还有数百哩距离,大概落在云海深处坎谆岛那儿,来势汹汹。

  原本史隆收在皮革包中的装备由亨利交给两人,所以大家都有牛眼提灯,还设计成可以挂在颈上方便活动。另外多准备了两把手枪、两把线膛枪以油布包好。递倒过去给安德时,骑士摇摇头,表示身上有剑就够了。杰柯神父则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不需要。

  亨利笑道:「希望上帝瞄得准。」

  「这些年来我都相信祂。」神父回答。

  安德看着伯爵将手枪系在腰间,脸上有些担心。「记住,逆术可以破坏术式枪支。」

  「现在也没得选。」亨利苦笑。

  安德从自己外套里取出手枪。「一把给你。这不需要术力也能击发,是特制的。」

  「不靠术力?」亨利眼睛一亮,却又有点怀疑。「什么原理?」

  安德笑了笑。「秘密。之后我可是会跟你讨回来。」

  杰柯打开篮子,有燕麦糕、葡萄、一大块包起来的乳酪。他也分给两人以及驾车的农夫,车子行经田原,麦穗随着渐强的微风波浪起伏。神父回头,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影,是农夫的妻子抱着小女儿目送他们。

  「要是我们失败,这家人等不到日落就会死光。」亨利语气一沉。「不只他们,还有成千上万其他地方的妇孺。」

  说完之后,他驼着背遥望远方闪电,神情十分阴沉切枯槁,最后将面包丢在一旁根本没吃。

  「他们的位置安全吗?」杰柯问。

  亨利盯着他又是一脸错愕。

  「你的妻儿。」神父解释。

  亨利目光落在麦田,又飘向雨云和一道道紫色雷芒。

  「目前应该还安全,可是一旦让那些恶魔得胜,上界就没有任何地方能逃过一劫。」

  杰柯叹息,暗忖伯爵所言恐怕无误。

  ⚔

  抵达布鲁金伯爵约翰.班奈狄克的宅邸时,距离有人醒来的时间还很久。虽然外头昏暗,却仍能看见乌云缓缓朝着内陆逼近,空气中也弥漫大雨的气味。

  亨利拉起门环绳圈重重敲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睡眼惺忪的下人提灯应门,而且还戴着晚帽没脱。他朝门外偷瞄,见到竟是亨利伯爵,吓得说不出话来。

  「诺索普舰长应该在这儿做客吧?」亨利问。

  「是……是的,阁下。」对方支支吾吾。

  「我是亨利.瓦勒斯伯爵,」他将名片递给不知所措的下人。「这位是诺索普神父,以及安德.马特尔爵士。我们都是舰长的朋友,而且有急事求见伯爵阁下。」

  说完以后他直接穿过那仆从,带着两人闯进去。

  玄关颇大,仆人的提灯照亮大理石地板,上面刻了伯爵的家徽,是一直雄伟狮鹫翱翔在蓝绿色的河流上。屋子里有刚采来的鲜花香气,走廊尽头看得到螺旋楼梯的木质栏杆反光。

  管家赶到,一脸烦躁。

  「查尔斯,这几位先生是谁?」他问应门的仆人。

  「史密斯先生,这位是亨利.瓦勒斯爵士。」仆人压不下音量。

  听见这名字,史密斯脸一僵,神情透露出轻蔑。

  「抱歉得请您先出去,亨利伯爵。伯爵没有在凌晨三点钟接见客人的习惯——」

  「他不想见也得见。」亨利直接打断。

  接着亨利更直接走到楼梯底下扯开嗓门大叫亚伦的名字,回音响彻豪宅。管家连声劝阻,亨利的回应却是再次嚷嚷,音量更大。果然传来开门声,好几个昏沉声音询问出了什么事。

  隔着三层楼出现亚伦的身影。可能习惯了紧急事件,他居然已经整装完毕,跑下来时顺道将扣子扣好。

  「怎么这种时间跑来啊,亨利?难道史隆先生有状况?他还没过——」

  「没事,他复原得不错。」亨利回答。

  「好消息。」亚伦瞥了暴怒的管家一眼,摇摇头说:「亨利,你不该自己跑来,这位伯爵不喜欢你,听到我和你有关系原本就已经要赶走了,只是因为时间比较晚,加上他的漂亮老婆和女儿一直哀求,才勉强答应收留我过夜。所以你过来干嘛?」

  「根据一些迹象判断,艾蒂玟今天就会动手了,等不到明天。」

  「今天!」亚伦瞪大眼睛。「怎么知道的?」

  「我听得见鼓声。」杰柯回答:「吉尚上校抵达下界,萨维尔被迫加快计划。」

  亚伦瞠目结舌,然后等着亨利。「你把布鲁金伯爵全家吵醒,只因为我哥哥听见鼓声?老天,亨利,他是不是对你下了什么法术——」

  「亚伦,你自己也是术匠体质。」杰柯说:「静下来,你也听得见。」

  亚伦别过脸,本来板着面孔,却忽然愣住了全身僵硬,又回头望着哥哥时神色写满惊恐。

  「我们需要狮鹫。」亨利语气急迫。「你替我转告伯爵了吗?」

  「说了也没用。」亚伦回答:「伯爵没意愿出售,连借用也不答应,特别听到是要借给你。我一提起你名字,他就直说是『无赖』、『恶棍』,更难听的也有。」

  「判断也挺正确的。」安德附耳对杰柯说。

  杰柯皱眉摇头。「不妙。我们真的需要狮鹫。」

  安德朝着楼上看。「不如你自己和他谈。没误会的话,那位应该就是伯爵。」

  穿着长袍的男子下楼,神情震怒到极点。约翰.班奈狄克已经四十好几,但身材高壮,头发乌黑。他本就生得威严,此刻涨红了脸,右手放在口袋里。

  「瓦勒斯,你简直无药可救!」伯爵吹胡子瞪眼道:「硬闯我家想做什么?统统给我滚出去!」

  「小心,他手里有枪。」亚伦提醒。「而且不是怕开枪的人。」

  「说得好,我一点也不怕!」对方咆哮。「瓦勒斯,我觉得一枪毙了你才是为这国家好!」

  亨利失去耐性。「约翰伯爵,论及政治我们或许站在对立面,但我们都忠于女王陛下。现在我们正在追踪罪大恶极的人犯,可是翼蜥受伤,没有交通工具,因此不得不借用你的狮鹫。无论你想要什么回报,我都可以答应——」

  「就算你拿王冠来,我也不会点头!」伯爵说:「我只要你带着他们都给我滚,立刻!」

  「阁下,我们是真的要——」亚伦开口。

  伯爵狠狠瞪着他。「诺索普舰长,真叫人失望,你竟然和这种人渣为伍,之前还以为你是个英雄豪杰,是我看走眼了。」

  「阁下,我可以以女王之名征召你的狮鹫。」亨利开口。

  「试试看!」伯爵吼道。

  他从袍子掏出手枪,枪口瞄准亨利,亚伦和安德见状也立刻拿起武器对准他。杰柯此时走到众人中间。

  「各位,停止这种疯狂举动。每浪费一秒,我们就距离悲剧更接近一秒!」神父急切地说:「约翰伯爵,没有时间详细解释,简单来说整个弗芮亚的命运都维系于——」

  前门霍地打开,一个男子猛冲进来,几乎撞倒管家。男子无视现场那么多把枪、又或者情急之下根本没看见,直接跑到伯爵面前,他头上有一条血痕,站都站不稳了,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约翰爵士,有强盗!」

  「强盗?」伯爵瞪着他。「詹金斯,你冷静点。强盗是什么意思?」

  詹金斯一边喘气一边说话,所以断断续续。那张脸虽然晒得黝黑,但此刻仍发白,汗珠混着血水洒落。

  「我骑狮鹫用最快速度赶来……夜里有两头狮鹫被抢走!」

  伯爵听了脸也跟着惨白,适才的怒意褪去。「抢走……怎么抢的?」

  「强盗杀死李察,负责帮狮鹫刷洗的小瑞福好像被捉走,然后我是头上被敲了一下。醒过来时就看见李察的尸体,他咽喉被割断,血流得满地都是。」

  詹金斯颤抖哽咽。「大人,他死得好惨。瑞福和两头狮鹫不见了。」

  伯爵听得一头雾水。「可是……狮鹫怎么会被抢?牠们会飞、而且陌生人靠近会被爪子扯碎吧!」

  「血术。」杰柯告诉他。

  伯爵听了又是一愣。

  「大人,我认为您饲育的狮鹫,就是被我们追缉的犯人给掳走。」杰柯继续解释:「那个女人是女巫,她先杀害一名工人,利用工人的血液施行法术控制狮鹫。法术的媒介是喂食肉块,可能是她自己带去的鹿肉,又或者是直接从工人身上——」

  「神父,我们明白了。」安德看到詹金斯濒临崩溃赶紧打断。「不必琢磨细节。」

  「但是艾蒂玟为什么要抢狮鹫?」亚伦问:「她还有马车——」

  「因为萨维尔临时改变计划,连她也一样措手不及。」杰柯情绪亢奋起来。「你们想想,艾蒂玟安置好炸弹以后,是不是也必须确保自己可以逃离弗芮亚国境?推敲起来,她原本准备搭乘黑船,但是萨维尔提早进攻的话,所有安排都乱了套。她一定和我一样听得见鼓声,说不定还能够直接感应到逆术的波动,所以明白自己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否则就没机会联络黑船,无法逃脱这片即将崩毁的大陆。为了加快脚步,她得抢狮鹫。」

  「有道理。」亨利说。

  「我可不觉得!你们到底说什么鬼话?」伯爵质问:「什么艾蒂玟……」但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好像听过这名字。是布罗毕顿伯爵的母亲,容貌真的很美。她来过我家,我也带她参观过狮鹫。」

  「难怪她知道上哪儿可以找到狮鹫。」亨利接口道。

  「我才不信!」伯爵斩钉截铁。「那样一位美女怎么会和抢劫杀人这种事情扯上关系。胡说!」

  「约翰伯爵,你口中的美女杀人不计其数,我知之甚详。」杰柯一脸凝重。「这几位先生随我已经追踪她横跨两大国,而且她打算毁灭弗芮亚。」

  伯爵嗤之以鼻。「荒唐!一个弱女子如何毁灭弗芮亚?你说说谁会相信。」

  「大人,狮鹫不见是事实。」亨利不耐烦地提醒他。「而且你的一个仆人死了、另一个行踪不明。」

  伯爵咕哝之后不屑地打量亨利,然后粗声粗气问:「瓦勒斯,你能救回我的狮鹫吗?」

  「我认为可以,阁下。」亨利回答:「不过也得有狮鹫才追得上犯人。」

  「看来别无选择,」伯爵没好气道:「詹金斯,带几位客人过去鹫巢。」

  一行人正要离去时他又开口补充。「瓦勒斯,把我的狮鹫救回来,说不定我会对你改观。」

  「阁下可真慷慨啊。」亨利噘着嘴说。

  一到玄关不会被听见以后,亚伦立刻低吼:「那人真是混账!刚刚真该一枪毙了他才对!他根本不管艾蒂玟放炸弹,也没想要救自家仆人,脑袋里头只有宝贝狮鹫。」

  「还好也算是达成目的,」亨利轻轻扣着亚伦肩膀。「刚才差点以为你的狗屎运竟然也踢到铁板。」

  「那两个工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亚伦摇摇头说。

  詹金斯追了过来。「几位见谅,我要先过去告诉狮鹫有人来,牠们受到惊吓,看见陌生人就会攻击。」

  他跳上狮鹫,狮鹫看来的确情绪躁动,鸟喙乱咬、尾巴乱甩,狮爪在砾石地面挖出一个洞。

  「几位往北边走半哩就会看见鹫巢,其实现在抬头就看得到牠们了。闯过这片草地、绕过中间的湖,另一头有条路,顺着过去就会到。」

  交代完毕后,詹金斯朝着一圈树林飞走。

  一行人踏上整齐美观的草坪。「话说回来,这位伯爵为什么可以养狮鹫?」安德问:「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像养鸡一样饲养狮鹫。」

  「拜托可千万别让狮鹫听见你这样子比喻,」亨利提醒。「不然牠们会把你的头给拽下来。事实上伯爵并非狮鹫的主人,事情起源于黑暗时代,桑绰山脉上有狮鹫也有龙族,双方一直为食物起纷争,但你们可以想见,最后一定是龙族获胜。于是狮鹫里头比较大的几支家族不得已就和富有的人类做交易,以劳务换取食物和可以生产的安全地点,布鲁金家族也因此饲育狮鹫到现在。不过看来也到尾声了。」亨利语气沉重。

  「他是说狮鹫还是伯爵?」安德悄悄问杰柯。

  杰柯没有回答,视线注意远方的乌云。风力越来越强,一不小心帽子就会被吹走,衣服下襬不断晃荡。云层缓缓滚动,吞噬西方星空。亨利和亚伦争论起来,亨利要亚伦去合流地点找赛蒙,但亚伦说他不想错过追捕艾蒂玟的机会。亨利还要讲道理,亚伦却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亨利下意识拿出手枪。

  亚伦瞪着天空。「看那边的树顶上,赛蒙似乎自己来找我们了。」

  一架外形古怪的东西进入他们视野,在星空衬托下是一团黑影。它低空飞行、擦过树头。两个男人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位在一个雪茄状、装有双翼的金属浮槽内。

  「这玩意儿叫什么?」安德爵士看呆了。

  「机关号!」亚伦大笑。

  「怎么飞的呀?」

  「两翼装了螺旋桨和小浮槽,还有一个大浮槽维持稳定。」亚伦高举提灯打信号,扯着嗓门叫道:「赛蒙!这里!」

  空中两人似乎注意到了,机关号转了半圈朝他们靠近,盘旋几回以后轻巧落地,弹了两下就静止。

  「赛蒙!」亨利叫嚷着上前迎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你们没有准时抵达,我们只好过来搜索。看起来事态又起了变化,欧布莱特先生和我对其他的炸弹石进行观察测量,想找出最后一块石头的位置线索,可是今天早上经过其中之一,看见逆术术构发出绿光。」

  赛蒙望向杰柯,神父表情更阴沉了。

  「状况不妙,是吗?」赛蒙问。

  「恐怕是。」杰柯回答:「简单说,鼓声已经点燃引信。」

  「鼓声?」赛蒙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脑袋里那个咚咚声是这么回事。」

  「那么最后一个炸弹呢?」杰柯紧张起来。「你说做了计算,那是不是已经知道地点?」

  「应该算出来了。」赛蒙回答:「可以带你们过去。」他停顿一下,张望之后问:「出事了吗?史隆先生怎么不在?」

  「长话短说,」亨利回答:「艾蒂玟施展法术,我们马车翻覆,史隆先生摔进溪谷、差点溺死,头也撞破了。艾蒂玟到这儿来抢了狮鹫,我们追过来被伯爵羞辱一顿。」

  「又是很宫廷的一天呢。」赛蒙浅浅一笑。

  「不过我们还是说服伯爵出借狮鹫了。」亨利告诉他。「虽说差点就枪毙他。」

  「呵,真有本事。总之你们快点上狮鹫和我走,动作快。那边的谬术风暴看起来糟糕透顶。」

  机关号再度升空,神父等人赶到鹫巢。伯爵认为这是他饲养狮鹫的兽栏,但狮鹫觉得这是牠们努力挣来的家园。

  狮鹫将巢筑在极其高耸的古橡木上,其中一些树龄或许可追溯到第一世伯爵。巢太高了,从地面根本看不见。地面上有些小房子给工人居住、囤放缰绳鞍具等等。

  此刻狮鹫在橡树上空绕圈圈,口里怒吼,想必因为同胞被掳走而忿忿不平。詹金斯和另外两个工人已经备妥两只狮鹫,正在给另外两只装鞍,完事后递上头盔,嘱咐他们千万小心。

  「我已经对狮鹫们解释过,你们几位知道诱拐犯的下落,会协助追缉,但是牠们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可没把握。伯爵阁下他……上帝保佑,他是觉得狮鹫听得懂人类说的每句话,我没这么有信心。无论如何,我拿鞍具过来,手还没被咬掉就是。」

  亨利和亚伦到工人那儿一边讲话一边检查座鞍,赛蒙与欧布莱特乘着机关号已经在头顶上盘旋。杰柯一个人站在逐渐强劲的大风中,袍子在身旁狂舞。闪电落下,涌滚的乌云表面染上紫色火光。他听见雷鸣,低沉得足以撼动大地,接着几滴冰冷水珠掉在脸上。

  「我从家里逃走那夜也有风暴。」杰柯说。

  安德听了讶异地望向他。神父从来没有主动提起那段时间的事情。

  「亚伦跟在我后面跑出家门,他气得尖叫,叫声盖过打雷。我试着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但是因为亚伦根本没接触过上帝,所以无法理解。士兵一步一步靠近,我转身逃走,亚伦也一直追,直到在泥巴上滑一跤跪倒了。他骂我是『卖国贼』和『胆小鬼』,我听得很清楚。」他叹息道:「可是上帝的呼唤更响亮。」

  「你听从上帝的指示,就结果而言对每个人都好。」安德回答。

  「是吗?」杰柯摇摇头。「我家分崩离析,父亲心死了、弟弟与我反目成仇。难道我没有一丝动摇、没有一点点良心不安?」

  安德没有回话,看得出神父说话对象已经不是他。

  「有时候,其实常常,我和上帝争辩、甚至像以前打拳时朝祂痛殴。上帝只是一再推开,等我累了、无力了,怒气消褪了,反而又听见了祂的声音。上帝的话语在我心中,我没有质疑,总是信任。」

  杰柯伸手,之间碰触袍子里那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圣玛莉的忏悔录。圣人踏上必然以殉道结束的旅程之前,留下了最后一段告诫。

  「『如今彷佛泪水与诅咒引我至此,』」杰柯喃喃自语。「『上帝与我同在,若我倒下,灵魂得祂升起,在天国璀璨似星。』」

  一只手搭上他臂膀。杰柯回头,以为自己会看见已逝的圣人,但只是安德爵士而已。

  「神父,狮鹫上好鞍了,我们在等你。要抢在风暴来袭之前出发。」

  「马上过去。」他说。

  动身之前,安德却又扣着他肩膀拦下。

  「杰柯,上帝那边的星星够多了,」安德提醒。「不差你一个。」

  「我会记住这句话。」神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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