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一地堡
夏绿蒂一直等到早上才继续去试无线电。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她还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今天早上，她听到有人在台车外面走来走去，知道他们又在找她了。
她一直等，等到确定他们都已经走了，她才出来。她四处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已经把会议室清得干干净净，唐诺的笔记都被他们拿走了。接着，她走到浴室，花了很多时间慢慢换掉绷带重新缠好。她发现肩膀上伤口已经结疤了。接着她沿着走廊走到底，本来以为无线电一定被他们拿走了，没想到他们完全没动操控室的东西。他们可能根本没掀开塑料布看看，大概以为那都是操控无人机的零件。她掀开塑料布，打开电源，无线电立刻发出一阵滋滋声。接着，她把唐诺的笔记摆在工作台上。
她又想到唐诺告诉过她的事。他曾经说过，他们两个都不可能长命百岁。一旦离开冷冻舱，他们没办法活太久，无法亲眼看到他们行动的成果。也因此，他们很难确定该采取什么行动才是最好的。为了那些人，为了剩下的那三十几座地堡，他们该怎么做?不采取行动，结果就是那么多地堡被毁掉了。夏绿蒂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急迫了。她拿起麦克风，开始思索自己该怎么说，该怎么和那些陌生的人建立关系。前一天，她还觉得自己就像119的接线生，听得到犯罪现场的一举一动，可是却只能干坐着听，无能为力，无法采取行动，没办法救人。
她看了一下频道钮，确定频道是在第十七地堡，然后转动音量钮，慢慢听到微弱的静电噪声。这座地堡被摧毁之后，少数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活下来了。夏绿蒂觉得，他们可能是从地面上走过去的。他们那位首长，也就是常常和她哥哥说话的那个朱丽叶，已经证明了这个办法行得通。夏绿蒂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件事引起了她哥哥的注意。她注意到唐诺偷偷做了一件防护衣，她心里明白，哥哥应该是梦想有一天要逃到外面去。这些第十八地堡的人找出了方法。
她翻开档案夹，把哥哥的笔记一字排开摊在桌面上。其中有一张是地堡排名的列表，上面显示的是他们的生存机率。另外还有一份参议员的笔记，内容就是毁灭人类的「公约」。另外，还有一张是所有地堡的地图，不过，不是上面画了叉叉的那一张。这一张，上面的地堡有红线连接到地图外的某一点。夏绿蒂把笔记分开排好，然后鼓起勇气，准备呼叫他们。她很清楚自己想说什么，而那也是哥哥迫不及待想说的话，然而，她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喂，呼叫第十八地堡的人，第十七地堡的人，我是夏绿蒂纪尼。有人听到吗?」
她等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因为她竟然公开说出自己的姓名，实在太鲁莽。她很可能已经捅了马蜂窝。然而，她迫不及待想说出真相。当初，她被哥哥唤醒之后，发现自己陷入一场恐怖的噩梦，然而，她还记得从前的世界。那个世界有蔚蓝的天空，绿草如茵。她曾经操控无人机，透过镜头看到过那个世界。如果她一开始就生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会希望别人告诉她外面还有另一个世界吗?她会想被唤醒吗?她会想知道真相吗?这时候，她忽然暂时遗忘了肩上的痛楚，因为那种痛楚已经被恐惧和兴奋掩盖了──
「听得很清楚。」忽然有人说话了。「妳要找第十八地堡的人吗?那边恐怕已经没人了。妳刚刚说妳叫什么名字?」
夏绿蒂又按下麦克风通话钮。「我叫夏绿蒂纪尼。请问你是谁?」
「我是汤姆希金斯，计划委员会的主席，我们在七十五楼的保安分驻所。刚刚我们听说好像有什么地方崩塌了，还有，我们不可以回去。妳们底下怎么了?」
「我不是在底下。」夏绿蒂说。「我在另一座地堡。」
「妳说什么?妳叫什么名字?刚刚妳说妳叫纪尼吗?我这里的人口统计资料里没有这个名字。」
「没错，我叫夏绿蒂纪尼。你们的首长在吗?朱丽叶?」
「妳刚刚是说妳在我们第十八地堡吗?妳是中段楼层的人吗?」
夏绿蒂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到这实在很难解释。这时候，忽然有另一个人插话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我是朱丽叶。」
夏绿蒂不由自主的凑向前，把喇叭音量加大。接着，她按下麦克风。「朱丽叶，我是夏绿蒂纪尼。我哥哥唐诺和妳联络过。」她很紧张，手心全是汗。她伸手在工作服上擦了几下，擦掉汗水。接着，她放开通话钮，这时候，她又听到刚刚那个男人在说话。他用的是同一个频道。
「──听说我们地堡完了。是真的吗?妳在哪里?」
「汤姆，我在机电区。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会上去找你。没错，我们的地堡完了。没错，你应该待在那里不要离开。好了，现在我要先跟另外那个人说话，看看她有什么事。」
「完了，那是什么意思?我搞不懂。」
「死了。大家都死了。汤姆，你那边的人口统计数据可以撕了。好了，麻烦一下，不要占线。我看这样子好了，我们可以换频道吗?」
夏绿蒂本来等着要听那个男人怎么说，但她很快就想到，那个首长是在跟她说话。于是她赶紧按下通话钮，免得刚刚那个人又占线。
「我……呃，可以。我可以切换所有的频道。」
这时候，那个什么计划委员会的主席又插进来了。「妳说他们都死了?是妳造成的吗?」
「第十八频道。」朱丽叶说。
「第十八频道。」夏绿蒂复诵了一次。她伸手去转频道钮，这时候，她听到刚刚那个人还在东问西问。接着，她转动频道钮，那个人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我是夏绿蒂纪尼，第十八频道。」
她等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像关上房门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
「我是朱丽叶。妳说妳哥哥跟我联络过，是怎么回事?妳在几楼?」
夏绿蒂完全没想到沟通竟然会这么困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在哪一个楼层。我在另一座地堡。这里是第一地堡。我哥哥和妳联络过很多次。」
「妳在第一地堡。所以，唐诺是妳哥哥。」
「对。」她终于觉得两个人开始可以沟通了。她松了一口气。
「妳呼叫我，是为了要幸灾乐祸吗?」朱丽叶问。她口气开始激动了，隐含着暴怒。「妳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吗?妳知道你们杀了多少人吗?妳哥哥告诉过我，他办得到，当时我不相信他。我从来没相信过他。他在那里吗?」
「他不在。」
「嗯，那妳替我转告他，而且我非常希望他会相信我是说真的。妳告诉他，此时此刻，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宰了他，这样一来，他就永远没办法再干这种事。妳去告诉他。」
夏绿蒂忽然感觉背脊发凉。这个朱丽叶认定是她哥哥毁了他们的地堡。她感觉手在冒汗，麦克风很滑，快抓不住了。她又按下通话钮，发现有点卡卡的，于是就拿着麦克风在桌上敲了几下，通话钮终于又恢复正常。
「唐诺没有……他可能已经死了。」夏绿蒂强忍着眼泪。
「那太可惜了。看样子，等我到了你们那边，我恐怕还要先去找找看，看谁跟他是一伙的。」
「不要这样。听我说，唐诺……那不是唐诺干的。我对天发誓。他被人抓走了。跟妳联络是绝对严禁的，但他还是冒险跟妳联络。他很想告诉妳一些事，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夏绿蒂放开通话钮，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朱丽叶听得下去，愿意相信她。
「妳哥哥威胁过我，说他随时可以按下按钮毁掉我们。嗯，他真的下手了，然后，我的家毁了。现在，我爱的人也死了。我原先没想过要对付你们这些王八蛋，不过现在，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干掉你们。」
「等一下。」夏绿蒂说。「求求妳听我说。我哥哥现在出事了。他会出事，就是因为他跟妳联络。我们两个……那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哦，是啊。你们就是想套我们的话，想尽办法摸清我们的底细，然后你们就下手了。你们只是在玩游戏。你们把我们送出去清洗镜头，但你们真正目的是把毒气散布到外面的空气。你们就是在干这种事。你们想办法让我们互相猜忌，害怕对方，畏惧你们，然后，我们就抓自己人出去清洗镜头，然后，我们的仇恨我们的恐惧就会散播到外面的世界，污染那个世界，不是吗?」
「我没有──求求妳听我说，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听不懂妳在说什么。我……我知道妳很难相信我，可是我还是要告诉妳，我还记得外面的世界从前是什么样子。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当年，我们可以在地面上呼吸，在地面上过日子。而且，我认为现在这个世界有一部份还有机会再变成从前那样。有些地方，现在就已经是这样。这就是我哥哥想告诉妳的，外面还有希望。」
朱丽叶没说话。无线电里听得到她浓浊的呼吸声。夏绿蒂感觉手臂又开始痛了。
「还有希望。」
夏绿蒂继续等着。无线电发出嘶嘶的静电噪声，彷佛正在对夏绿蒂龇牙咧嘴。
「我的家，我的同胞，都死了，而现在妳竟然要给我希望?我亲眼看过妳说的希望是什么。我在头盔里看过那蔚蓝的天空。你们就是利用那种假象，引诱我们出去替你们执行任务，帮你们清洗镜头。我亲眼看过，可是现在，谢天谢地，我已经知道那是假的。那是一个有毒的极乐世界。你们给我们虚假的的希望，所以我们才能够忍受这种生活。你们答应要让我们上天堂，对不对?问题是，妳看过我们生活在地狱是什么样子吗?」
她说得对。这个朱丽叶说得对。夏绿蒂忽然明白，她想和朱丽叶沟通，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哥哥怎么会认为他办得到?那种感觉，就像不同种类的生物想用同一种语言说话，就像神想跟凡人说话。夏绿蒂感觉自己彷佛想跟蚂蚁沟通，而蚂蚁就只搞得清楚蚂蚁窝地底下的通路结构，怎么可能想象外面辽阔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怎么有办法让他们了解──
然而，夏绿蒂忽然想到，朱丽叶并不知道她哥哥和她自己也身陷地狱。于是她又开口了。「我哥哥很可能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他打得半死，然后把他带走。而那个下手打他的人，可以说就像我们的爸爸一样。」她强忍悲痛，不想让朱丽叶听到她在哽咽。「现在他们也在追捕我。他们可能会把我丢回去冬眠，或是杀了我，不过，不管是被冷冻还是被杀，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女人一直都在冬眠，冬眠了好几百年，而轮值的都是男人。我们这里有一种计算机是负责控制你们的。有一天，计算机会决定哪一座地堡的人可以得到自由，而其他地堡的人都要死。除了一座地堡，其他地堡都会被毁灭。而且，我们完全阻挡不了。」
她急忙在档案夹里翻找，想找出一份文件，那张地堡排名表，可是却找不到，因为她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她找到了一张地图。这时候，朱丽叶好像在说什么，说她听不懂夏绿蒂说她也活在地狱里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事情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朱丽叶。她一定要让朱丽叶知道她发现了多么可怕的真相。说出来，心里会舒坦多了。
「我们……我和唐诺一直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们，救你们所有的人。我对天发誓，我哥哥对你们地堡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夏绿蒂放开通话钮，免得朱丽叶听到她在哭。
「我们地堡。」朱丽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夏绿蒂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地堡。」
朱丽叶好久没说话。夏绿蒂抬起袖子擦擦眼睛。
「妳为什么认为我会相信妳?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吗?妳知道你们杀了多少人吗?好几千个人死了──」
夏绿蒂伸手去调音量钮，把音量开大。
「──我们这些逃出来的人很快就会跟他们一样了。你们杀了我们，可是妳却说妳想帮助我们。妳到底是什么人?」
朱丽叶等着她回答。夏绿蒂听着阵阵静电噪声，又按下麦克风。「几十亿个人。」她说。「几十亿个人死了。」
朱丽叶还是没回答。
「我们杀了太多人，多到妳根本没办法想象。而且，这些数字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被我们杀光了。所以，在那些人眼里……死几千个人……根本微不足道。那也就是为什么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
「谁?是妳哥哥杀的吗?是谁干的?」
夏绿蒂擦掉脸上的眼泪，摇摇头。「不是。唐诺绝对不会干这种事。那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的身分，因为我不知道妳懂不懂那个字眼。很久以前，他统治从前那个世界。攻击我哥哥的人就是他。我们做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夏绿蒂转头瞄瞄门，感觉那扇门彷佛随时都会被踢开，然后瑟曼冲进来，像对付她哥哥一样对付她。「就是他毁灭了世界，毁灭了你们的地堡。他是一个……他的身分，有点像你们的首长。」
「你们的首长毁灭了我们的世界。所以，不是妳哥哥干的，而是另外这个人。那么，我们现在这个地方也是被他毁灭的吗?第十七地堡?这里已经毁灭好几十年了。也是他干的吗?」
夏绿蒂忽然明白，朱丽叶以为地堡就是整个世界。她回想起从前在伊拉克，她跟一个女孩子问路，要怎么去另外一个小镇。当时，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说的是另外一种语言，可是跟当时比起来，现在跟朱丽叶沟通反而困难得多。
「是的，抓住我哥哥那个人毁灭了全世界。那是一个更广大的世界，不是只有地堡。」夏绿蒂看到档案夹里有一张备忘录，上面贴了一张标签写着「公约」。她心里想，该怎么解释呢?
「妳是说，地堡外面的世界?那个世界，农作物长在地面上，而那个世界的地堡，里面放的是种子，不是人。妳说的是这个吗?」
夏绿蒂吁了一口气。她哥哥一定跟朱丽叶说过很多不能说的事。
「对，就是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已经毁灭了好几千年。」
「只有几百年。」夏绿蒂说。「而我和我哥哥……我们活了很久很久。我……我从前就是在那个世界生活的。当时世界还没有毁灭。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毁灭全世界的，就是第一地堡的人。」
朱丽叶又不说话了。此刻的沉默，就像爆炸后的真空状态，震撼之后的尘埃落定。很显然，朱丽叶相信了。夏绿蒂成功了。哥哥长久以来一直很想做的事，她办到了。承认自己的罪恶，把自己当成箭靶，让别人射几箭，罪有应得，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赎罪。
「如果妳说的是真的，那我真想把你们全部杀光。妳明白吗?妳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妳亲眼看过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妳看过吗?」
「我看过。」
「妳亲眼看过?告诉妳，我可是亲眼看过。」
夏绿蒂倒抽了一口气。「没有。」她坦白承认。「我并没有亲眼看过，我是透过摄影机看的。不过，我比妳看得更远。所以我一定要告诉妳，外面有些地方比这里好得多。妳刚刚说，我们叫人出去清洗镜头，然后把毒气放到外面的世界，我想，妳应该说得没错，不过，我认为那范围是有限的。我认为，我们地堡上面被一大团烟雾笼罩住了，在那团烟雾外面，天空是蔚蓝的，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妳一定要相信我，要是我有办法让你们脱离这个地方，弥补我们的过错，我一定毫不迟疑。」
朱丽叶又很久没说话。很久很久。
「要怎么做?」
「我……我想目前我恐怕没办法帮妳。我刚刚是说，要是我办得到，我一定会帮助你们。我知道你们那边现在碰到麻烦了，可是我自己也一样。要是被他们发现我躲在这里，我就死定了。就算不死，结果也一样。我做了……」她摸摸工作台上的螺丝起子。「我做了很可怕的事。」
「要是我们地堡的人发现我在跟妳联络，我也死定了。」朱丽叶说。「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出去清洗镜头，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可能回得来的。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夏绿蒂笑了起来，抹掉脸上的眼泪。「真的很对不起。」她说。「我真的很遗憾，害你们遭受这种命运。真对不起，对你们做了这种事。」
朱丽叶好一会儿没说话。
「谢谢妳。我愿意相信妳，相信妳和妳哥哥并不是凶手。我愿意相信，主要是因为，有一个跟我很亲近的人愿意相信妳哥哥真的想帮忙。不过，要是我真的有办法到你们那边去，妳最好还是躲远一点。还有，妳刚刚说妳做了可怕的事，那么，妳对付的是坏人吗?」
夏绿蒂忽然挺起身体。「对。」她轻声说。
「那就好。这是个好的开始。现在，我要告诉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这辈子，我曾经爱过两个男人，而他们两个都一直想告诉我这件事。他们说，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很美好地方，我们可以让它变得更好。先前，我一直想打通坑道到第十七地堡，那个时候，我找到了钻土机。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好办法，没想到，结果却很悲惨。那两个男人满脑子都是梦想，梦想外面的世界，结果呢?他们都死了。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
「钻土机?」夏绿蒂问。她不太懂朱丽叶在说什么。「你们是从气闸门走到外面，然后走到那座地堡的，不是吗?」
朱丽叶没有立刻回答。「我已经说太多了。」她说。「我该走了。」
「等一下。先不要挂。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问清楚。妳说妳挖坑道到另一座地堡，是吗?」夏绿蒂整个人凑向前，又开始翻桌上的笔记，拿起那张地图。有很多东西她一直想不通，而现在，她又有新的信息可以做参考了。她手指循着红线移动到地堡范围以外的某个点，那个点上方写了两个字「种子」。
「这很重要。」夏绿蒂很兴奋。她已经想通整个地堡计划，知道两百年后那个点会变成什么样的地方。「我是从前那个旧世界的人。这一点，妳一定要相信。我亲眼看过那个世界到处都是农作物……就像妳说的那样，农作物都种在地面上。虽然外面世界现在是一片废墟，不过我不认为会永远这样。我曾经操控无人机瞥见过一种景象。至于妳刚刚说的钻土机，我想，我已经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妳听我说，我这里有一张地图，而我哥哥一直说这张地图很重要。上面有好几条线连接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种子』。」
「种子?」朱丽叶说。
「没错。地图上那些线，看起来很像飞行路线，可是我却一直看不懂。不过，我知道那些线连接的地方，是一个好地方。我认为，妳找到的那些钻土机，并不是用来连接地堡。我认为──」
这时候，她听到背后有声音。一时之间，夏绿蒂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本来她一直有心理准备，觉得几个钟头或是几天之后，就会有人来找她。虽然她很清楚他们在找她，也很怕他们真的找上她，不过，她已经习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潜意识里总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来。
「妳认为什么?」朱丽叶问。
夏绿蒂转身，看到操控室的门猛然被踢开，有个人站在走廊上，而且她很快就认出他身上穿的衣服。那天来抓走哥哥的人，身上穿的就是那种工作服。他朝她走过来，一个人，大吼着叫她不准动，叫她手举起来。他举枪指着她。
无线电里依然传来朱丽叶的声音。她一直叫夏绿蒂告诉她，那些钻土机是做什么用的，叫夏绿蒂赶快回答。可是夏绿蒂已经没办法回答她了，因为她必须乖乖听那个人的话，把手举起来。她一手高高举到头顶上方，另一手只能勉强抬起来，因为肩膀太痛。她心里明白，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