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一地堡
他们一定会来找她。现在她就像一个被困住的逃犯，困在一栋巨大的建筑里。他们一定会来追杀她。
夏绿蒂脑海中思绪起伏。要是那个被她攻击的人死在走廊上，那么，他的尸体可能要等下班才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才会来找她。不过要是有人很快就发现他，那可能再过几个钟头就会有人来找她了。另外，一定有人听到枪声的，不是吗?他们会去抢救那个人，把他救活。她心里暗暗祈祷，但愿他们能救活他。
她打开板条箱，想找找看有没有急救箱，但她很快就发现找错了，急救箱在旁边那个箱子里。她掏出急救箱，拉开工作服的拉链，然后慢慢把手臂从袖子里抽出来，看到血淋淋的伤口。暗红色的血从手臂上的一个小洞涌出来，沿着手臂流到手肘。她伸手绕到肩膀后面，摸到子弹出口的小洞，痛得皱起眉头。她伤口以下整条手臂已经麻了，伤口上方则是阵阵抽痛。
她用牙齿咬开一卷纱布，然后拉着纱布从胳肢窝底下穿出来，绕过脖子后面挂到另一边的肩膀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开始缠在伤口上。她忘了先放一块衬垫，也忘了用绷带，不过，她也不想再重来一次了，于是，她缠最后一圈的时候，缠得特别紧，然后把纱布尾端绑紧。这种包扎技术实在不及格。刚刚打斗之后，军事训练教给她的一切，她都已经忘得一乾二净，就只剩下本能反应。夏绿蒂盖上急救箱，看到弹簧锁上残留的血迹，忽然想到自己实在应该考虑得周延一点。于是她又打开急救箱，拿出另一卷纱布，把自己留下的所有血迹擦干净，然后走出去检查一下电梯外面的地面。
真是一片狼藉。于是她又走回来，想找一小瓶酒精，这时她忽然又想到，上次在某个角落看到一大罐工业用清洁剂，于是她就走过去拿，顺便又拿了更多纱布，然后走回电梯口，把所有的血迹擦干净。她擦了好久，因为这急不得。
然后，她把那些沾满血迹的布丢回箱子里，用脚一踢，盖上箱盖。她打量了一下地板，很满意，然后快步走回营房。她的床铺上有被子枕头，实在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有人住在这里。而旁边另外两张床却是空空的。不过，她决定等一下再来整理。她先脱掉衣服，拿了另外一套工作服，走进浴室，洗洗手，洗洗脸，洗掉脖子上和胸口的血迹，然后再把水槽洗干净，换上新的工作服，把那套红色工作服丢进她的箱子里。要是有人来翻开这口箱子，她就完了。
接着，她走到床铺前面，把被子和枕头拿起来，让整张床看起来像是没人睡过的样子。借着，她又走回军火库，拉起无人机搬运台车的暗门，把被子和枕头丢进去。然后她走到陈列架前面，拿了一些口粮和水，丢进台车里。接下来，她又去拿那个急救箱，结果看到里面除了医药用品之外，还有一具麦克风。她忽然想到，那一定是她刚刚拿纱布的时候掉在里面的。于是，她拿起麦克风，又拿了两把手电筒和一个备用电池，也丢进台车里。很少人会想到要去搜查这个地方，因为台车门表面看不出是一道门，而且高度只到她的膝盖，跟墙壁一样是白色的。除非你是专业技术人员，否则根本不会知道有这扇门。
她打算现在就爬进去。他们很快就会来彻底搜索整个楼层，她可以躲在里面，等他们搜索完。他们一定会把重点放在搜索陈列架，货堆，结果当然什么搜不到，他们就会以为人已经不在这里了，然后就会去搜索其他她更有可能躲藏的楼层。不过，现在还不用急着进去，她可以先试试麦克风，试试无线电。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那具麦克风。她告诉自己，她应该还有几个钟头的时间。他们应该不会先搜到这里来，她一定还有好几个钟头可以试。
她失血太多，又缺乏睡眠，感觉有点晕眩。她摇摇晃晃走到无人机操控室，掀开盖在无线电上的塑料布。她摸摸胸前的口袋，这才想起她已经换过衣服，更何况，就算还没换衣服，那把螺丝起子也不会在口袋里了。她在工作台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另一把起子，然后拆掉无线电的背板。她本来不确定里面是不是已经装了那种电路板，结果发现早就装好了。现在，她只要把麦克风线插到那块板子上就可以了。她甚至懒得再把背板装上去。
她仔细打量控制面板上的插槽，发现那很像计算机，所有的配件都是用线连接在主机上，但问题是，电子不是她的专长。她无法确定她是否还需要其他零件，或是主机上有没有缺什么零件。但不管怎么样，她是不可能再到外面去找零件了。于是，她打开电源，把转钮调到18频道。
她等了一下。
接着她调整了一下音量钮，喇叭里开始传出刺耳的静电噪声。这时候她终于可以确定，机器已经开了。那个频道里没听到有人在说话。她按了一下麦克风通话钮，静电噪声突然消失。这是个好现象。此刻，她就像她哥哥一样，遍体鳞伤，又害怕又焦虑，然而，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按下通话钮，麦克风就传出一声喀喳声，这是个好现象。
「有人听到吗?」她问。她一只手肘撑在台面上，另一条手臂无力的垂在一边。她又问了一次：「有人听到吗?请回答。」
又是一阵静电噪声。夏绿蒂想象得到，在几公里外的那座地堡，每一个拿着无线电的人都已经死了。很久以前，哥哥曾经告诉过她，他是怎么按下按钮消灭一座地堡。当时是深夜，她哥哥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告诉她一切。而现在，那座地堡也被消灭了。不过，也可能是这部无线电接收不到讯息。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思绪很凌乱。她告诉自己，应该先检查一下无线电是否有什么问题，而不是这么快就跳到结论。于是她又伸手去调整转钮，那一剎那，她忽然想到，前一阵子，她和哥哥常常会把无线电的频道调到另一座被消灭的地堡。那里还有幸存者。那些人偶尔会偷偷互相通讯，好像用无线电在跟他们玩躲迷藏。要是她记得没错的话，第十八地堡的首长偶尔也会用这个频道。于是，夏绿蒂把频道钮转到17，然后按下麦克风通话钮，看看有没有人会回答。她已经忘了时间很晚了。她开始说话了，用的是她从前在空军的身分代码。
「喂，喂，我是查理二十四，有人听到吗?」
她听到一阵静电噪声，过了一会儿，她正要转到另一个频道时，忽然听到有人回答了，那个人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断断续续。
「听到了。喂?你听到了吗?」
夏绿蒂又按下通话钮，一时之间忘了肩膀很痛。她无意间联络上这个人，效果比吗啡还好。
「我听到了。我说话你听得清楚吗?」
「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找不到妳。坑道……坑道里全是碎石头。我呼叫了半天都没人回答。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夏绿蒂绞尽脑汁，想搞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她又看了一下频道钮，确定是在17没错。「说慢一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自己也该说慢一点。「你在哪里?怎么回事?」
「是雪莉吗?我们被困在这……困在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所有的机器都是烂的，都生锈了，大家都吓坏了，妳要赶快把我们弄出去。」
夏绿蒂不知道究竟该继续跟他说下去，还是关掉电源，等一下再说。她觉得自己好像中途打断了别人的通讯，把其中一个人搞胡涂了。这时候，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出现了，证明她想得没错。
「那不是雪莉。」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雪莉死了。」
夏绿蒂把音量开大，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一剎那，她完全忘了死在走廊上那个人，忘了肩膀上的伤，忘了此刻必定有人到处在搜索她。她不由自主的全神贯注听17频道那两个人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妳是谁?」先前那男人又开口问。
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夏绿蒂儿不知道那个人是要谁回答。她举起麦克风凑到嘴边，这时候，另外那个女人抢先回答了。
「我是朱丽叶。」
听她的声音，她好像很虚弱，说话很吃力，。
「祖儿?妳在哪里?妳说雪莉死了，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静电噪声，一阵骇人的寂静。
「我是说，他们都死了。」她说。「我们也一样。」
又是一阵静电噪声。
「我害死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