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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妳有没有觉得船员有点奇怪?」洛奔飘浮在甲板上三呎处,双手抱头平躺,问着一旁的可绒。

  这名健壮的食角人女子正在捣着一盆很香的东西,闻起来充满辛香料的味道,让他想起大石的菜肴──那不是很辣,而是充满了各种风味。有趣的风味。不过眼前这道菜还有着海洋的风味,她说是来自于海草。谁会吃草啊?他们这些人不是应该吃甲壳才对吗?

  「奇怪?」她问洛奔。「船员?」

  「是啊,很奇怪。」他看着几名水手踏着重步经过,还不断地望向他。鹿艾飘在半空中、跟着他们,但只有洛奔和可绒看得见他。可绒和她的父亲一样,能够看见所有的灵。

  「你们全部奇怪。」她认同。虽然每个字都还带些犹豫,但她的雅烈席语越讲越好了。

  「只要我是最奇怪的那一个就好,」洛奔说。「那确实是我最讨人喜欢的一点。」

  「你⋯⋯非常奇怪。」

  「太棒了。」

  「非常很奇怪。」

  「一个喜欢吃草的女人居然这样说我。」洛奔说。「那不是食物,妞仔,那是食物在吃的东西。」他皱眉看着数名水手经过,其中几人对他比了某种赛勒那手势。「你看!我们上船时他们还在欢呼呢,现在他们全都变奇怪了。」

  在贺西卖掉谷物后,船上情况有变好一些,而且洛奔认证那些肉干真的不错吃。但现在他们来到了旅途的一半,每件事情都变得怪怪的。所有互动都带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他还不太清楚那到底代表什么。

  他往上看着辉欧飞过头顶,然后降落在甲板上。他将一封信递给可绒──八成是她父母寄来的──接着把给芮心的信收进制服的内侧口袋。她请他到邻近的岛上收取今天的信件。

  「谢谢你。」可绒告诉辉欧,举着她的信。「拿它是开心。」

  「不客气。」辉欧说。「简单。没问题。」

  看他们用雅烈席语互动很有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语言,为什么大家都不学贺达熙语就好?那是很赞的语言,每一种表亲都有不同的叫法。

  「辉欧,」洛奔用雅烈席语说,才不会把可绒排除在外。「船员最近对你有怪怪的吗?」

  「没有。」他说。「嗯,没确定?」

  「不确定?」洛奔说。

  「对。不确定。」他放下背包,里面装着信芦与其他装置。辉欧伸手进去拿出一小盒铝板与箔片,是露舒请他带着的,以便和待在船上的她进行某种互相联络的实验。「你们知道这个?」辉欧问他们。

  「是铝,」洛奔依旧浮在甲板上几呎高的半空中。「是啊,奇怪的东西。鹿艾告诉我,如果铝够厚的话可以挡住碎刃。它们是用魂术变出来的,但只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很稀有。」

  「可以交易。」可绒说。「在山峰。我们交易。」

  「交易?」辉欧说。「谁交易?」

  「灵世界的人,」可绒说。

  辉欧歪着头搔着下巴。

  「它是奇怪金属,」可绒说。「对灵做奇怪事情。」

  「奇怪。」辉欧同意。他收起背包中的物品漫步离开。

  希望他会将东西交给露舒,而不是自己拿来玩。辉欧有时候会因此惹上麻烦。

  「可绒,在妳的国家,」洛奔像躺在沙发上那样在半空中转身。「山峰上有水池对吧?那是怎么来的?水应该很冷吧?」

  「离城远很冷,」她说。「离城近很暖。」

  「嗯哼。听起来很有意思。」

  「它是。」她微笑。「我爱它。我们土地。不想离开。必须和母亲离开。去找父亲。」

  「如果妳想要的话可以回去,」洛奔说。「请个逐风师带妳飞回去很容易的。」

  「是,」她说。「但是现在外面它危险。好危险。我不想走。太爱家了,是的?但我现在看到它,我不能回去。因为这里有人危险。会到我家的危险。」她的视线从食物上移开,看向海洋。「我以前怕不是家的地方。现在⋯⋯我发现害怕的东西也是有趣的东西,我喜欢危险的东西。我以前不知道。」

  洛奔点头。她看待世界的方法多有趣啊。他喜欢听她说话。他喜欢可绒的口音让话语有种韵律感,还有她有时把元音拖长的方式,再加上她很高,高大的女人最棒了。他发现她只比他年轻几岁时有点惊奇。他没预料到她的年纪。

  不过,他已经为了她把辉欧黏在墙上三次了,但可绒似乎不觉得佩服。他也替她做了刍塔,但她的手艺早就比他好了。下次他得找机会向她展示他有多会玩牌。

  「这很有意思,」他说。「妳喜欢令妳害怕的东西?」

  「是。但我以前没发现这个东西。害怕的东西,是。」

  「妳以前没有发觉那些令人恐惧、完全不同的事物,同时也引人入迷。我想我知道妳想说什么。」他思考一下,从一大颗石榴石里汲取飓光。其他人说他很傻,但他觉得不同颜色光的口味不一样。

  他看向可绒。她会佩服他能随意飘浮吗?如果不特别问,他就不可能知道答案,但问了就显得一点也不随意了。所以他双手托着头,继续想着她说的话。

  「可绒,」他说。「妳父亲,他真的会因为做过的事陷入危险吗?因为他救了卡拉丁?杀了阿玛朗?」

  事件发生已经过了数个月,卡拉丁成功说服大石暂且留在兀瑞席鲁。主要是让他的家人在长途跋涉后能休息久一点。但这不是永久的,大石越来越想回去家乡面对裁决。

  「是,」可绒柔声说。「但是因为他。他做的事。他想要。」

  「他做了选择去帮助卡拉丁,」洛奔说。「但他并没有选择自己出生的顺位。」

  「但他的选择回去。他的选择去⋯⋯我不知道怎么说。去选择?」

  「裁决?」

  「是,也许。」她向他微笑。「不要为我父亲害怕,洛奔。他会选择他的选择。如果他要回家,我会留下。给福会留下。我们会帮他看。」

  「看,」洛奔说。「妳是说看灵吗?」

  她点头。

  「现在附近有灵吗?」洛奔问。

  「鹿艾。」她指向变成神奇飞船形状掠过的洛奔的灵。「和凯利诺菈。」那是辉欧的灵,她很少在洛奔面前现身。「风灵在天空,浪灵在水里。焦虑灵跟着船,快要看不见,还有⋯⋯」她摇摇头。

  「还有什么?」洛奔问。

  「奇怪的东西。好的神,不常看到。阿帕利奇托寇亚阿。」她努力思索着正确的词,接着拿出一张纸──她常随身带着一些──快速地画出图案。

  「是运气灵。」洛奔认出了箭头形状。

  「五个,」她说。「之前没有。然后三个。然后四个。每天多个。」

  不错嘛。他很开心可绒有留意,原本她还在犹豫是否要一起来,因为她不觉得自己能帮上忙。他鼓励她,因为他知道她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所以她现在才能在这里看见有趣的灵。

  「我不知道该不该担心运气灵,」他说。「但我还是会请露舒回报。加丝娜女王或是其他人可能会想到什么。」

  可绒点头,洛奔停下捆术,砰的一声落在甲板上,摔得比他想象中还重一点。他拍拍木板咧嘴笑,感觉有点蠢。真可惜辉欧没看到,他会很喜欢的。

  洛奔小跑前去寻找他的表亲。正如他所担心的,辉欧正在乱弄露舒执徒的信芦,他看起来已经把其中一支完全拆开了。

  「洛奔,」辉欧用贺达熙语说。「这个铝有种引人入胜的特质,我确信被禁锢的灵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几乎就像是猎物对掠食者做出反应那样。当我用这片铝箔去触碰宝石,灵就会移动到另一端去。灵会因为人对它的想法而做出反应,我的假设是铝不但会干扰这一点,也能干扰灵感应相对结合宝石中另一半的能力。」

  「你知道吗,老表,」洛奔用相同的语言说。「那些信芦比你以前拆坏的锁头要贵得多了。你可能会惹上麻烦。」

  「也许吧,」辉欧说着用一支小螺丝起子拆起宝石的底座,「但我很确信我能重组起来。执徒女士绝对不会发现我的研究的。」

  洛奔躺在他的床位上。他原本是要求一张跟船员一样的吊床,但其他人的反应就好像他发疯了似的。原来床铺在船上是很稀有的。这很合理。因为大家都有飓他的吊床!谁还想要床啊?

  「这整个任务感觉有哪边不对劲。」洛奔说。

  「你只是太无聊了,表弟。」辉欧说,「因为船员忙着自己的工作,没空跟着你的古怪举动起舞。」

  「不是啦,才不是那样。」洛奔盯着天花板。「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这趟旅程。事情最近就是有点⋯⋯怪,你懂吗?」

  「虽然大家总是莫名地认为我能够解读你的表达,但我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困惑,这不仅限于你用雅烈席语说话的时候。幸好你通常会继续解释,讲个不停,用一大堆形容词。」

  「你知道的,可绒的雅烈席语越讲越好了。」

  「她做得很好。也许她接下来可以学学贺达熙语,这样一来,当我不明白你时终于有人可以帮我好好翻译了。」

  「你终究会学会的,表哥。」洛奔说。「毫无疑问,你是我们整个家族里最聪明的人。」

  辉欧咕哝一声。难以学会雅烈席语是他的软肋,他总说他的脑子就是转不过来。他努力了很多年,都没什么进展。但没关系。洛奔也是花了很多年才学会怎么把断掉的手臂长回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在困扰洛奔?是因为可绒说的话吗?他从口袋拿出他的橡胶球,练习在里面灌注飓光,先把它黏在天花板上,然后在落下时再接住。

  引虚者回来了。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引虚者。他们只是帕胥人,却不一样了。然后就像老故事说的一样,战争开始了。还有一个新飓风,基本上就是世界末日。一切都很激烈。

  但现实中,一切都过得飓他的慢。

  他们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然而最近的进展还比不上辉欧的雅烈席语学习速度。就算杀死那些有奇异能力、被称作炼魔的歌者,他们还是会重生。战斗又战斗又战斗,说不定能成功占下几呎地。真棒。再这样一百万个世纪,也许就能抢下整个王国。

  飓他的世界末日不是应该更⋯⋯戏剧化吗?与入侵者之间的战争感觉起来跟之前破碎平原上的战事相像到令人沮丧。当然,洛奔会抱着正面的态度,那对大家都有帮助。但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比较起来。

  他和好人是一国的。灿军、兀瑞席鲁、这一切。他决定他们是好人,即便有些灿军以前做了些不好的决定。

  但他想起破碎平原。还有在那里拖了好几年的战斗到底有多蠢。有多少好人被杀死了?他不禁担心他们现在是去蹚一滩跟之前差不多,甚至是更大滩的克姆泥水。

  「我希望,」他说。「这艘船能开快一点。我希望我们可以做点事,这实在拖太久了。」

  「我有在做事,」辉欧说。他坐在书桌前的座椅上转过身,举起修复好的信芦。「你看?我已经将它复原到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是吗?那还可以写吗?」

  辉欧从背包拿出纸,在上面随便画了几下。跟它配合的信芦却在纸上沿着一直线移动。

  「喔⋯⋯」辉欧说。

  「你这个烂水果脑袋!」洛奔跳起来说。「你把它弄坏了。」

  「喔⋯⋯」辉欧重复一声,接着又随便乱画。那支笔和先前的反应相同,会随着他的动作左右移动,但在他拿笔上下移动时却不会跟着上下动。「嗯哼。」

  「太棒了,」洛奔说。「我现在得去跟执徒女老板报告了,然后她会说:『洛奔,我知道你都很小心,不常把东西弄坏,但我还是希望你表哥头壳里装的是脑袋,而不是烂水果。』然后我会同意她说得对。」

  「他们有很多同样的装置,」辉欧说。「送来的货箱里至少有二十对。其中一对故障应该不会造成特别的负担。」他又画了一次,结果仍然一样。「或许我可以──」

  「试着修好它?」洛奔怀疑地说。「我想是吧。你的确是很聪明。但⋯⋯」

  「但我八成会进一步毁掉它。」辉欧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完全搞懂了,表弟。它看起来不像时钟那么复杂。」

  「你拆开时钟后,成功组回去几个?」

  「的确是有一次⋯⋯」辉欧说。

  洛奔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

  辉欧拍拍他的手臂。「将这些归还给执徒女士。告诉她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负责赔偿坏掉的信芦,不过要等到下个月就是了。」

  洛奔点头。他们两人以及普尼欧把大部分的灿军薪饷都拿去帮助家族里比较穷困的表亲。很多是给了罗德的家人。灿军的待遇很好,但也有很多表亲需要帮忙。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当洛奔还很穷时,其他人也是一直帮助他。

  洛奔走到甲板上,对自己已经适应了船的摇晃感到很骄傲。不过,他注意到一大群水手聚集在船的左边。那个⋯⋯呃⋯⋯左舷?他靠过去,接着将自己向上捆,越过水手的头向外看。

  有东西浮在附近的水面上。很大的东西。而且非常、非常、非常彻底地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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