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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斯嘉丽没有梦到莱金德。不管她有多想睡着,却连一个梦都没做。每次她闭上眼睛,就看到诅咒城堡下面的多头蛇走廊,里面闪烁着火光,尖叫声不绝于耳。

  当她张开眼睛,暗藏的阴影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动来动去。跟着,她又闭上眼睛,陷入了这可怕的循环中。

  她告诉自己,那些阴影和声响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哀号声,脚步声,噼啪声,都是幻觉。

  不过,她的房间里真的响起了嘎吱声。

  斯嘉丽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行将熄灭的炉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在各处投下微弱的光亮。她听到的嘎吱声比炉火的燃烧声要大。

  那声响又来了。又一声嘎吱声,然后,通往她房间的那扇暗门开了,朱利安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你好,红红。”

  “你怎么——”斯嘉丽说不出下面的话。即便光线昏暗,她也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他走起来摇摇晃晃。歪着脑袋。她飞快地裹住一条毯子下床:“你怎么了?”

  “不像看起来这么糟糕。”朱利安的身体左摇右摆,像是喝醉了一样,斯嘉丽只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是谁干的?”

  “记着,这只是个游戏。”朱利安笑了,火光下,他的笑容有些扭曲,跟着,他瘫倒在沙发上。

  “朱利安!”斯嘉丽奔到他旁边。他浑身冰冷,仿佛一直在外面挨冻来着。她想要把他摇醒,但他流了这么多血,她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这么多血。非常真实的血。血液凝固在他的黑发上,她尝试把他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却不想弄了一手的血:“我很快就回来——我去找人来帮你。”

  “不要——”朱利安抓住她的胳膊。他的手指冷冰冰的,和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一样:“别走。只是头上破了个口子,看起来很严重而已。拿条毛巾和脸盆来洗洗就行了。求你了。”在说到“求你了”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手指力道一紧:“要是你带人来,肯定会招来很多问题。你管他们叫‘秃鹫’,他们会觉得这是游戏的一部分。”

  “不是吗?”

  朱利安摇摇头,冰冷的手离开斯嘉丽的手臂。

  斯嘉丽才不信他只是为了躲开秃鹫就不愿意引人注目,但她还是急忙去拿来了两条毛巾和脸盆。片刻之后,水就变成了棕红色。几分钟之后,朱利安稍稍暖和过来了一点。他说对了,他的头上的确有个口子,也确实不如看起来那么严重。伤口不深,可在他尝试坐直身体的时候,却歪向了一边。

  “我想你应该躺下。”斯嘉丽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看看这里吧。”朱利安撩起衬衫,露出了古铜色的腹肌,如果不是他的腹部都是血,斯嘉丽的脸一定会红得像猴屁股。

  斯嘉丽用最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按在他的身上,慢慢地呈圆形擦拭起来。她从未碰触过这样的年轻男人,老实说,她就没碰过男人。她很小心,只用毛巾去碰他的身体,不过她的手指很想去摸摸其他地方。摸摸看他的皮肤是不是跟看起来的一样柔软?伯爵是不是也有这样线条优美且平坦的小腹?

  “朱利安,你得一直睁着眼睛!”斯嘉丽一边呵斥,一边努力不去想他的身体。她得专心干好手里的活。

  “我想这道伤口需要缝合。”斯嘉丽说,她用毛巾擦去血迹,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肌肉,“等等,怎么没有伤口?”

  “是没有。不过感觉好极了。”朱利安呻吟着说,弓起背。

  “你这个无赖!”斯嘉丽把手拿开,真想给他一巴掌,看在他受伤的分上,便作罢了,“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实话,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出这个房间。”

  “你用不着威胁我,红红。我还记得我们的协议。我不打算留下来,或是偷走你的贞操。我只是要把这个交给你。”他把手伸进衣兜。她注意到他两只手的指关节既没有青紫,也没有血。要是他打架了,那他也没有还手。

  她又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他张开了手掌。

  是一个亮晶晶的红色东西。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朱利安粗鲁地将她那对红色耳环放进她的手里,仿佛是在交还一条带血的毛巾。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斯嘉丽倒抽一口气。不过他从哪里找到的耳环其实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了耳环。虽然他动作粗暴,但是一颗玻璃也没有丢,耳环也没坏。在上学的时候,斯嘉丽的父亲要求她用十几种语言说谢谢,但在这一刻,这些词都不足以表达出她的谢意。

  “你就是为了这个受伤的?”她问道。

  “要是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廉价珠宝弄得遍体鳞伤,那你就又一次高估我了。”朱利安从沙发上起来,向大门走去。

  “等等。”斯嘉丽说,“你现在都这样了,你不能走。”

  他把头歪向一边:“你是在邀请我留下来?”

  斯嘉丽犹豫起来。

  他受伤了。

  但还是不太合适。

  她订婚了,即便她没有——

  “我看不是。”朱利安抓住了门把手。

  “等等——”斯嘉丽又叫住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在诅咒城堡下面的隧道里出事的?”

  朱利安停下,一只手停在门把手上方,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扯着他:“你在说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斯嘉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了她听到的第二个人的叫声,“我就在你后面。”

  朱利安的表情严肃起来;黑色的头发宛若潮湿的羽毛,将紧绷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下:“我没去过什么隧道。就算你跟踪了什么人,那也不是我。”

  “如果你没去过,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发誓我未听说过那些隧道。”朱利安把手从门把手那里拿开,向斯嘉丽走了一步,“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在下面都看到了什么。”

  壁炉里的火终于熄灭了,灰色的烟雾弯弯绕绕地升起来,这是只适合小声说的事情的颜色。

  斯嘉丽很想怀疑他。如果朱利安去过那里,至少能解释一些事情。然而,如果他就是第二个尖叫的人,那她认为,他身上绝不是只有脑袋上那一道伤口。

  “我从那个算命先生的帐篷里出来,就发现了那些隧道。”她把那之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以为他有一颗黑心这一段。在朱利安把耳环交给她之后,她就开始觉得他的心并不黑,不过她依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寻找欺骗的蛛丝马迹。她很想相信他,但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他,所以说信任根本不可能。他好像依旧站不稳,她觉得这主要是因为他头上的伤。“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泰拉关在那里?”她问。

  “那不是莱金德的作风。他或许会引导我们穿过惊声尖叫的走廊,找寻关于你妹妹的提示,可我不认为他会把她关在那里。”朱利安咧开嘴一笑,让她想起在沙滩上的第一晚,他露出的那个豺狼般的笑容,“莱金德喜欢他的囚徒感觉自己像是贵宾。”

  斯嘉丽想弄明白朱利安是不是在故意夸张。她从未听说莱金德抓过人。朱利安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他还用到了“囚徒”这个词。这让斯嘉丽很不安,她第一次怀疑莱金德选择绑架她妹妹的动机的时候,也同样不安:“如果莱金德没有把泰拉关起来,那他会把她怎么样?”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朱利安望着斯嘉丽的眼睛。他的眼神有一点危险,然后,他闭上眼,身体又摇晃了一下。

  “朱利安!”斯嘉丽连忙扶住他的胳膊,只是他太重了,根本扶不住,沙发又距离太远了。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他的身体从冰冷变成了滚烫。热度通过他的衬衫散发出来,她用身体撑着他向门走去,就连她自己的身体也被焐热了。

  “红红。”朱利安张开眼睛,喃喃地说。他的眼睛是淡棕色的,那是欲望的颜色,如同酱色和液体琥珀色。

  “我看你还是躺下吧。”斯嘉丽想退开,而朱利安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和他的胸口一样热,一样坚实。

  斯嘉丽想要挣脱,他脸上的表情却阻止了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看她。有时候,看他注视她的目光,仿佛故意要让她失去镇定,但是,今晚就好像他想要她来扰乱他一样。这八成是因为他头上受了伤,还发了烧。有那么一刻,她发誓他是想要吻她的。真的吻,而不是像他在诅咒城堡里的戏谑之举。她不由得心跳加快,他灼热的手在她的背上游走,弄得她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她知道她该躲开的,只是他的手似乎很清楚它们在做什么,她发现自己任由他带领她,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张开双唇。

  斯嘉丽倒抽一口冷气。

  朱利安的手停止不动了。她发出的微小声音似乎将他拉回了现实中。他的眼睛睁得大了一点,仿佛他突然想起,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害怕玩游戏的傻女孩。他放开她,冷空气取代了他的手掌留下的热度。

  “我想我该走了。”他去摸门把手,“日落之后酒馆见。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那些隧道。”

  朱利安走了出去,留下斯嘉丽一个人去琢磨到底出了什么事。吻他或许是个错误,只是她感觉……很失望。失望是冰冷的蓝色勿忘我的颜色,如同晚上的雾气一样笼罩住她,让她感觉隐蔽到足以承认,她真的很想体会更多卡拉瓦尔秀的快乐。

  一直到斯嘉丽躺在床上,她才想到,朱利安竟然一直没有说他为什么受伤。也没有说,太阳早就升起来了,水晶蛇客栈的大门上了锁,他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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