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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接近午夜,亚拉侬才对他帮弗利克做的伪装表示满意。他用腰间皮袋里的一罐奇怪的乳液涂在谷地人的脸上和手上,让皮肤颜色变成深黄色,然后再用一块烟煤改变他的眼型和脸部线条。这只能说是权宜之计,但是在夜里只要不详加检视,别人会认为他是体型比较高大壮硕的地精。即使是对身经百战的猎人来说,这仍是个危险的任务,让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乔装成地精混进敌营,简直可以说是自杀。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总是有人得进去那里一探究竟,想办法找找伊凡丁、谢伊和沙娜拉之剑的下落。即使做了最好的伪装,亚拉侬也会立刻被认出,不可能蒙混过关。因此这个任务就落到弗利克头上,他必须伪装成地精,顺着山坡而下,躲过巡逻的卫兵,潜入有着成千上万名地精和巨人的营帐,查探他的弟弟和精灵王是否沦为阶下囚,同时还要试着打探沙娜拉之剑的下落。为了避免情况变得复杂,他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敌营,如果没有办法及时脱身,他的伪装可能会在白天时被揭穿,因而被逮。

亚拉侬要弗利克脱下他的狩猎斗篷,动手修改一下剪裁,并加长了风帽,好更能够隐藏穿衣人的面容。完工后弗利克重新穿上,他发现改过的斗篷更贴身,除了手之外其他地方都看不到,脸也被遮住了。如果不要太靠近真的地精,到清晨前一直保持机动,他还是有机会找到重要情报,并活着出来告诉亚拉侬。他再次确认短猎刀牢牢系在腰间,虽然这把刀根本不算是武器,但是带着它纯属心安,至少让他觉得自己并非手无寸铁,毫无保障。他缓缓站起来,亚拉侬详细检视后满意地点点头。

过去的一小时里,天气变得更糟了,翻滚的乌云完全遮挡了月亮和星星,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亮光来自敌营燃烧的篝火,偶尔一阵从龙牙山脉吹来的北风,呼啸着扫过一览无遗的平原,带起蹿高的火焰。风暴即将来临,也许会在清晨前袭击此处。沉默的德鲁伊希望狂风和黑暗能使伪装成地精的弗利克更具迷惑性。

神秘学家寥寥数语,给了弗利克予以示警的临别赠言。亚拉侬大致向他介绍了营区配置、主力部队外围设岗的方式,他要弗利克去找地精首领和巨人首领麦丘伦家族的旗帜,他们一定在靠近营火中心位置。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跟其他人说话,因为他的口音马上会泄露他是南方人的事实。弗利克一边听着,心跳也愈来愈快,他知道他逃不过地精的法眼,但是现在谢伊的安全受到威胁,对他的忠诚度让谷地人背离常识判断。最后亚拉侬肯定地说,他会平安通过坡底的第一线守卫,然后便要他保持绝对安静跟他走。

他们走出大石的掩护,但夜色实在太黑,弗利克完全看不到路,只能被德鲁伊牵着手往平原方向前进。他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曲折的石阵,再次看到远方营区的火光。爬下斜坡的路途中,弗利克身上多处瘀青和擦伤,他的四肢因扭伤而隐隐作痛,他的斗篷也有几处豁口。黑夜在他们和营火之间就像是一道冲不破的墙,弗利克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卫兵在哪里,亚拉侬不发一语,贴近石头侧耳倾听。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不动,然后亚拉侬忽然间起身,示意弗利克留在原地,而他则悄悄消失在夜里。当他离开时,谷地人焦虑地四下张望,对未知感到惊慌。他将发烫的脸贴着冰凉的石头,在脑子里重新推敲他到营区后要做的事。事实上他并没有所谓的计划,他只能避免跟其他人说话,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跟其他人保持距离,远离可能会让他泄底的火光。要是营区内有囚犯的话,应该会关在靠近中心有人守卫的帐篷里,他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那顶帐篷。一旦让他找到,他会想办法看一下里面有谁,尽管他走到那一步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会设法回到斜坡这儿,向亚拉侬禀报,再来决定下一步行动。

不过弗利克最后还是受挫地摇摇头。他既无天赋,也不够聪明,凭他这副样子绝对无法全身而退。但自从几天前在龙崖壁道失去谢伊之后,他的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迂腐的悲观主义和乡愿的实事求是,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所取代。他熟悉的世界在过去几周发生了剧变,使得他再也无法坚持原有观念和之前的理智抉择。在日复一日的颠沛流离和逃亡躲藏,以及与异界怪物的搏斗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穴地谷的那段平静生活恍若隔世。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的伙伴们,尤其是他的弟弟。但如今大家接连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弗利克孤单地站在这里,身心都濒临崩溃边缘。

幸好还有亚拉侬给了他些许安慰。高大的德鲁伊一路走来始终神秘,其他人在前往帕瑞诺的旅途中,彼此间的感情与日俱增,但高深莫测的他一直保持着某种疏离感。即使他跟大家说了他的出身和目的,还是无法揭开罩在他身上的神秘面纱。

当众人聚在一起时,即使亚拉侬是促使他们迫切寻找沙娜拉之剑的幕后推手,他的掌控力也并没有那么强大。而当众人离去,只余惊恐的谷地人与难以捉摸的神秘学家待在一起时,弗利克难以抑制地对亚拉侬产生了敬畏之感。他再次想起沙娜拉之剑的神秘传说,也回忆起亚拉侬拒绝对众人把所有事和盘托出。他们为这个神秘的护身符付出了一切,除亚拉侬以外,其他人仍旧对该如何用它战胜黑魔君一无所知。可为什么亚拉侬会懂得如此之多呢?

他身后突然发出一个声响,弗利克立刻抽出短猎刀自卫。高大的亚拉侬从黑暗中蹿出来,一言不发地抓住他的肩膀,两人小心翼翼地躲到石坡后。亚拉侬审视着他的脸,仿佛在评断他的勇气,研读他的想法,弗利克只能强迫自己面对他的目光,一颗心因为恐惧也因为兴奋砰砰跳着。

“已经解决掉卫兵了,障碍已经排除。”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上来似的,“去吧,我年轻的朋友,胆要大心要细。”

弗利克点点头,旋即从巨石后起身,走进黑暗的平原。他停止思考,停止臆测,用本能去探索黑暗中隐藏的危机。天空中依旧乌云密布,一点星光或是月光都透不进来,只有营火幽幽地燃着。他半伏着身子跑向远方的火光,只偶尔停下来查看他的位置,并听听其他人的动静。开阔的平原长满青草,完全吸收掉他落下来的脚步声,另外还有一些灌木,和一两棵稀疏盘曲的树填补草原的空隙,黑暗中只听到飒飒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随着愈来愈靠近营区,谷地人方才在山脚下所见的一团火光,现在也逐一变得分明起来:有些才加入新柴,烧得正旺;有些则因为负责管照的人已然睡去,只剩下一团灰烬。弗利克现在已经近到能够听到帐篷里传出的声响,但是还没有办法明确分辨他们说了些什么。

弗利克靠近外围营火时,已经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停下了脚步,蹲在远处研究前方营帐的摆放位置。夜晚的冷风从北方袭来,吹得焰火噼啪作响,冒出来的烟更是直接飘往谷地人这里。前面还有第二圈守卫,但是并不密集。北方人显然认为附近都是自己人,无须挂心,这些哨兵以地精为主,还有一些身形高大许多的巨人星散其间。

弗利克盯着不熟悉的巨人猛瞧。尽管体态各有不同,但他们全都有着粗壮的四肢,皮肤像树皮般看起来又粗又硬,具有高度的防护力。除了站岗的哨兵,还有少部分士兵没有睡,他们或在附近闲晃,或在火边取暖,而且绝大多数人都穿着厚重的斗篷,挡住了身体和脸。弗利克满意地点点头,看情况风势会逐渐增强,明天日出前气温会持续下降,这意味着大家可能会一直裹着斗篷,他也更容易混进营区。由于黑夜和柴火冒出的浓烟,他无法透过营火看到更远处的情形。

从这个角度看,营区规模好像比他们在龙牙山脉上所看到的小。若不是之前曾经亲眼目睹,他可能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蒙骗,除他眼前所见的规模外,营地还向四面八方延伸了至少一英里。等过了里面的防线,他必须在成千上万的地精和巨人间穿梭,经过数百个可能揭穿他身份的火堆,一路上还得避免和敌军接触,以免露出破绽。一旦露出马脚,他就会命丧于此。而就算他没被发现,他还要找出囚犯和剑的位置,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摇摇头。

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让谷地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光源,仔细瞧瞧地精和巨人的样貌,不过他努力克制住这股冲动,提醒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其他事。对小南方人来说,即便是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下,这两个外来种族仍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般陌生。前往帕瑞诺的途中,他和狡诈的地精曾经多次交手,在德鲁伊要塞还有过近身肉搏的经验。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了解地精,只知道他们是想要杀害他的敌人。对于深居在北方高山隐秘谷地里的巨人,他更是一无所知。但不管怎样,弗利克都知道这支军队隶属于黑魔君麾下,至于他的目的为何,更是昭然若揭!

一直等到阵阵强风将烟吹到他跟哨兵之间,弗利克才起身,看似随意地走向营区。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个士兵都已入睡的区域作为切入点,当他从黑暗中现身,靠近离他最近的营火时,黑夜和烟雾给他提供了绝佳掩护。不一会儿,他就站在一群熟睡的士兵之间,哨兵完全没有注意有人偷偷溜过。

弗利克仔细拉好斗篷,盖住他的身体,以确保有人经过他时最多只会看到他的手,而他的脸更是被风帽压得只剩下阴影。他四处打量了一番,附近没有人有动静,说明他的举动极度隐秘。他深深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估量自己与营地中心的相对位置。他选择了一个看似可以直接到达营地中心的方向,再次环顾四周以确认自身的安全,然后慎重地向前行。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个夜晚,他的所见所闻所感在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使他终生难忘。就像是个奇怪的梦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生物投射到他的梦境中,像是无尽之海上接连不断的浮木。也许是夜色与将熄火焰的袅袅烟雾蒙蔽了他的感知,营造出梦一般的观感。又或许是他因亲眼目睹了无法想象的怪物以及他们令人惊愕的数量,脑子既混沌又惊恐,而产生的副作用。

时间缓慢地流逝,小谷地人遮着脸在硕大的营区内走动,一双眼睛不断地搜寻观察。无数个围在营火边酣睡的身躯,就像无数道障碍,完全挡住他的去路,每越过一道障碍,他就多一次被揭穿和被杀死的风险。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短猎刀,每次准备跟发现他的敌人决一死战时,他的心跳都随着紧张程度的升级而加快。一次又一次,有人朝他走过来时,他们好像都知道他是个冒牌货,一副想要拦住他并揭开他的伪装的样子。不过,每一次他们都擦身而过,没有停下来,也没有说话,独留弗利克一人在熟睡的营区中。

有好几次,他经过一群一群围在篝火边取暖聊天的人们时,他们还会跟路过的他打招呼,低着头包着斗篷的他随意挥个手示意一下。他一直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开口说话,不小心走错地方,还好每一次都有惊无险。

他在占地辽阔的营区绕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谢伊、伊凡丁或是沙娜拉之剑在哪里的线索。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失去信心。他经过了无数的火堆,看着或仰躺或踢被、睡成一片的人海,还有数不清的帐篷,全都有敌军首领的旗帜,不但没有驻守卫兵凸显他们的重要性,偷看过后也没有发现异样。

他还听到没有入睡的地精和巨人交谈的片段。但是他完全听不懂巨人的语言,地精说的话也只略知一二,内容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讯息,就好像大家对失踪的两人和那把剑完全不知情一样。或者是说,他们似乎从没被带到过这里。弗利克开始怀疑亚拉侬是不是弄错了,过去几天他们所追的足迹根本就跟谢伊他们无关?

他担心地仰望满是乌云的夜空,虽然不确定现在几点,但是他知道只剩下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一瞬间他有些惊慌,意识到自己可能来不及回到亚拉侬藏身的地方。他摇摇头,甩掉他的恐惧,也厘清他混乱的思绪。在拂晓拔营的一片混乱中,他可以躲过困乏的猎人们,快速冲刺到从龙牙山脉降下的绳索旁,好在太阳出来前脱身。

此时,有四个巨人战士出现在他的右手边,经过受惊的谷地人身边时,四人彼此低声交谈着。弗利克突然有股冲动,想知道全副武装的四人在大半夜要去哪里,不禁好奇地偷偷跟上他们进入营区。谷地人选择的跟踪路线恰好与巨人的行走路线成直角,同时将自己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他们数次经过弗利克以为是目的地的帐篷,但都没有停下脚步。

进入一个特殊的区域后,小谷地人马上注意到这里的营区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帐篷更多,有些还很高,明亮的灯火正好投射出里面有人,而外面的营火也不断投入新柴以保持光线不减,不但没什么人在睡,还增加了巡哨的守卫,到处一片通明。弗利克根本无处可躲,为了不被问话,他硬着头皮跟上前面的巨人,假装他跟他们是一起的。他们经过了好几个守卫,还简短打了招呼并看着他们通过,没有人拦下包得密不透风的地精问话,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他就这样蒙混过关。

然后巨人小队突然往左转,弗利克也自动跟上,发现他们似乎正往一座又长又矮的帐篷而去,而且那里巨人守卫更多。现在已经来不及回头或是躲避守卫的视线,因此当队伍停在帐篷前时,害怕的小谷地人故作镇静地继续往前走,仿佛这里不关他的事似的。卫兵也不觉得有异,所有人就这样目送他快速经过,闪进前方的黑暗处。

他猛地停下来,持续的紧张感让他汗流浃背,呼吸急促。就算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他还是从重兵驻守的帐篷内瞄到有个黑翅野兽跟地精巨人在一起,那种让人心寒的战栗感错不了,那就是搜遍四境追杀他们的怪物。他躲在黑暗里,一颗心疯狂地跳着。

那守卫严密的帐篷里一定有着十分重要的东西。很可能是失踪的谢伊和伊凡丁还有剑,都落在黑魔君爪牙的手里。弗利克一定得看看里面的情况。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够,好运也到头了。光是守卫就足以挡住任何一个企图闯入帐篷的人,加上还有骷髅使者,想一探究竟无疑是自找死路,弗利克黯然神伤。除了这个死亡任务之外,他还有没有其他选择?如果现在就回去与亚拉侬会合,他们等于回到原点,夜探敌营的努力也将付诸流水。

他无语问苍天,期许老天能给他答案。乌云罩顶,阻隔着星月和大地的交会。长夜将尽,弗利克起身拉好斗篷,他已经决定放手一搏,会不会被杀就交给命运来决定吧!因为谢伊只能依靠他,也许亚拉侬和其他人也是,就看他能不能探到重要敌情。他必须知道帐篷里有些什么。缓慢而又小心地,他朝着目标一步步地靠近。

黎明很快到来,东边逐渐出现阴沉的灰色,史翠里汉的天空黑云翻滚,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龙牙山脉脚下的卫兵已经撤守返回营区,亚拉侬一整晚都坐在石坡边,不断搜寻弗利克的身影,宽大的黑色长斗篷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既无法抵挡清晨的寒意,也挡不住很快转变为瓢泼大雨的毛毛细雨。随着曙光初现,敌人们苏醒过来,希望愈来愈渺茫,但是他还是继续等着,期待小谷地人能够骗过敌人耳目,然后找到谢伊,找到精灵王,找到沙娜拉之剑,在天亮之前脱身。

敌军已经开始拔营,底下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展现出慑人的军威。终于,黑魔君的战争机器开始南下了。德鲁伊从藏身的石头后走出来,如果谷地人已经逃出来,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但他等了又等,还是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他默默地站着,只有眼睛背叛了内心的苦涩。

最后,德鲁伊决定跟着大军南下。身高腿长的他很快就拉近跟敌人的距离,而此时大雨也开始倾盆降在他们身后的大草原上。

曼尼安抵达岛城肯恩北边的摩米顿河时已近黎明。亚拉侬给他的忠告是对的,要从敌人眼皮底下溜过确实不容易,他们的哨兵除了营区之外,还从龙牙山脉南段一路往西拉到摩米顿河,河岸以北全部都在黑魔君的监视范围内。几个横贯山脉的重要隘口更是受到严格把护,巴力诺、韩戴尔和精灵兄弟就设法通过了其中的肯能隘口。但曼尼安没有山的掩护,他离开亚拉侬和弗利克之后,便被迫直接穿越空旷的草原往南直达摩米顿河。虽然缺乏地利,但是他有天时与人和,一则夜黑风高,眼前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曼尼安可是南境顶尖的追踪者,他可以靠着敏锐的耳朵听声辨位,在黑暗中快速前进。

他刚离开时,对亚拉侬强迫他放弃搜寻谢伊、前去警告巴力诺和卡拉洪人民还很气愤,留弗利克一人跟脾气阴晴不定的亚拉侬在一起也让他很不放心。他从来就不信任神秘的德鲁伊,那个人隐藏了沙娜拉之剑背后的秘密,他对沙娜拉之剑的了解肯定比他说出来的要多。他们盲从亚拉侬的每一个指令,每当危机降临时,他们也毫不保留地相信他。虽然每一次他都是正确的,但是他们不但没拿到剑,还失去了谢伊。而现在,撇开这一切,北方大军已经做好了南侵的准备,看来只有卡拉洪王国能够抵御攻击了。不过看到敌军如此壮盛的规模之后,曼尼安也不知道传说中骁勇善战的边境军团能否对抗如此庞大的军力。他的内心告诉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采取拖延战术,让边境军团有时间整合精灵和侏儒军队,共同抗敌。他认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沙娜拉之剑,就算他们找到谢伊,恐怕也没有机会去找那个奇怪的武器了。

直到膝盖卡进锋利的石缝里,他的注意力才转移到身体的疼痛上。他咒骂了一声,暂时放下了对未来的思索,旋即专心于脚下。他就像一只黑色的蜥蜴,悄无声息地爬下龙牙山脉的矮坡,穿过覆满尖锐石块的山腰,佩戴的利亚宝剑与弓猛烈地抽打他的后背。最终他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山脚,途中未遇任何一人。周围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他小心翼翼地走入平原,每前进一小段距离,就会停下来侧耳倾听。他知道哨岗应该设在附近不远处,但他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最后他直起身,动作悄然无声。因为没有听到响动,他将猎刀握在掌心,开始向南移动。一路走来始终顺遂,他开始相信他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敌军守卫。然后他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跨出一半的步伐瞬间凝结,竖起耳朵寻找声音的来源,没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在前方不远处低声咳嗽。那个哨兵及时救了高地人一命。如果他直接撞上那个哨兵,肯定会马上引来其他人。

曼尼安马上蹲低,一只手紧紧抓着匕首,蹑手蹑脚地朝着咳嗽声的方向前进,直到他的眼睛可以辨识出那个人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从体格看来,这个哨兵是名地精。曼尼安又等了几分钟,等地精完全背对他之后,往前推进到只隔几步的距离。曼尼安抓准时机快速起身,用钢铁般的臂膀紧紧锁住那人的喉咙,阻止他发出声音示警,然后用刀柄猛地一敲,地精立刻倒地不起。得手后,高地人立刻闪身进入黑暗之中,以免引起其他守卫的注意,快速逃离他们的听力范围。他始终紧握匕首,做好攻击准备,以防遇上其他哨兵。

夜凉如水,时间缓缓流逝。最后,他终于抵达摩米顿河,隔着河远远可以看到对岸肯恩城微弱的灯光。他在河堤岸旁的一处小山丘上停下来,半蹲伏的身体外包覆着长狩猎斗篷,以抵御凌晨的寒风。能够成功躲过敌军守卫来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想他可能真的在无意之中,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至少一个哨兵。

利亚王子仔细扫视四周,确定附近只有他一个人,这才起身舒展筋骨。他知道如果不想在冰水里游泳,他就必须再往下游走,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船或是摆渡人到城里去。他将背上绑着的武器紧了紧,面色自若地沿着河水上涨的方向南行。

没走多远,在冷风暂时停止吹拂的片刻寂静中,前方突然传出一个陌生的低语。他马上趴到地上,身体紧贴着地面,等到风再次平息,又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而且这一次他也确定了声音来自于河边。他立刻爬回刚刚藏身的小山丘,以免对岸的光线泄露他的位置,然后起身弯着腰,悄无声息地沿着与河岸平行的方向快速奔跑,靠近传出声音的草丛。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也更为清晰,最后声源定格在前方的草丛里。他拉长耳朵细听,还是无法确认对话的内容,于是小心匍匐着爬上土丘,从那里他看到一个个身影聚集在摩米顿河边。

他首先注意到有一艘小船绑在河边灌木上,如果他能弄到那艘船的话,他就可以过河了。想是这样想,但他随即断了这个念头,因为围在船边的,是四个高大的武装巨人,他们的身形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不可能被误认。他们在跟第五个人说话,从体型和穿着判断,那显然是个南方人。

曼尼安仔细观察他们,但是光线实在太暗,他只能大致判断应该没有见过那人。陌生人削瘦的脸上蓄了黑色短胡,而且还有个特别的习惯,讲话时会神经质地拍自己的胡子。

然后有个用斗篷盖住并牢牢捆紧的东西引起曼尼安的注意,虽然在黑暗中他无法确认那是什么,但令他震惊的是,那一包东西动了一下,动作很轻微,但足以显示底下藏了某个活的东西。就在他想办法要靠近一点时,那四个巨人和不明陌生人已经准备分道扬镳。其中一个巨人走向神秘的包裹,随手一抬就把包裹甩到肩上,而陌生人松开船后就爬了上去,把桨伸入水里,然后他们互相道别。曼尼安听到一些片段,包括什么“一切都在掌握中”之类的。而最后一句话则是来自陌生人的警告,他要巨人静候王子吩咐。

曼尼安往后退到草丛里,看着那人和小船消失在雾气弥漫的摩米顿河上。黎明总算来了,但是四周灰蒙蒙一片,能见度就跟晚上一样糟。深沉而凝重的乌云依旧把天空压得低低的,再过不久可能就要下大雨,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浸湿了高地人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肌肤。北方大军恐怕在一个小时内就要挥军南下,约莫中午就会到达肯恩。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警告肯恩的市民这场他们无法抵挡的攻击,他们必须马上撤到泰尔西斯或是更南边的地方去避难。巴力诺必须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边境军团必须阻挡北方人侵略的步伐,直到侏儒和精灵大军集结完毕。

利亚王子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深究这场神秘会面背后的交易,但他还是多留了一阵子。四个巨人带着奇怪的包裹朝他的右手边方向过来,曼尼安确信一定是某个人被船上的陌生人当成囚犯交给北方。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夜间会面,那个囚犯肯定是个重要角色,对黑魔君肯定也很重要。

曼尼安看着巨人在浓密的晨雾中离开,心里还没决定是否要插手此事。亚拉侬给了他一个抢救千万人命的任务,他不能仅仅只为了满足个人的好奇心而把时间耗在其他事情上,即使这意味着抢救……谢伊!如果他们抓的人是谢伊呢?他的脑袋里快速闪过这个想法,内心也马上作出决定。谢伊是一切的关键,如果被捆在里头的俘虏是他,曼尼安必须想办法救他。

他马上原路北返,想办法跟刚刚离去的巨人平行前进。虽然在大雾中很难保持方向感,但是他无暇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要如何从四名彪形大汉手中带走那个囚犯才是困难所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对付曼尼安,再加上前面还有哨兵,如果他不能在那之前阻止他们,他就完了。救援成功的关键是通往摩米顿河的逃生路线保持畅通。

曼尼安一边跑着,豆大的雨点开始降落,随着风变得愈来愈强,沉闷的雷声不绝于耳。他透过雨幕寻找巨人们的踪影,但却一无所获。担心自己因速度太慢跟丢了他们,于是他用可能跌断脖子的速度在草原上狂奔,避开矮树和灌木丛,双眼不停地扫视。雨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挡住他的视线,水汽和雾气迫使他慢下来。他气愤地摇着头。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他绝不能跟丢那些巨人。

突然间,那四个巨人出现在他左后方的浓雾里。原来他完全判断错误,不但超过,还越过了他们。他马上蹲下来躲在矮树后面,看着他们慢慢靠近。曼尼安推算,如果他们保持行进方向不变,应该会经过前方那一大片的灌木丛。趁他们看到他之前,他赶快躲进浓雾里,绕到前方灌木丛,准备在这里发动奇袭,然后伺机冲向河面。他隐匿了身形,从枝叶间窥视四个巨人。

有一阵子前方毫无动静,接着四个高大的身影慢慢从浓雾中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过来。他脱掉已经湿透了的斗篷,从巨人手中夺过俘虏后,他需要快速脱身,身上不能有赘物,因此他连笨重的靴子也脱了。然后他抽出利亚之剑放在身边,并马上调紧弓弦,再从箭筒中抽出两支黑色的长箭。一切准备就绪,巨人也愈来愈靠近他藏身的树丛。他们一行四人,两两一组,俘虏由前排当中的一人扛着。他们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显然很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埋伏。曼尼安慢慢抬高一边的膝盖,拉弓搭箭,等待放箭时机。

只听咻地一声,一支箭飞出,正中扛着俘虏的巨人。那人发出痛苦的哀嚎,把包裹一扔,双手抱着中箭的脚。在一片混乱中,曼尼安又将第二支箭射向前排第二人的肩膀,强大的作用力让那人直接倒向后方的两人。高地人见缝插针,高举利亚之剑大喝一声,迅速从灌木丛后一跃而起,让震惊的巨人措手不及,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一时间甚至忘了囚犯的存在。说时迟那时快,敏捷的攻击者趁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空出的手将瘫软的俘虏捞上肩膀,左窜右闪,转眼间就甩掉了巨人。距离他最近的那人试图拦阻他不成,前臂还白白挨了一剑。就是现在,往摩米顿河的方向没有人挡住去路!

两个巨人拔腿就追,一个毫发无损,一个轻微受伤,笨重的盔甲再加上笨重的身躯,让他们在湿滑的草地上移动速度相对缓慢,但是仍然比曼尼安预期的要快,而且他已经精疲力尽,不若他们体力充沛,更何况他还扛着个俘虏。现在强风夹带着大雨,像针般扎在他的身上,他忍着全身酸痛,保持着冲刺的速度,赤足跑过草地,绕过灌木,跳过水洼,多次滑倒,又立刻站起来往前冲。

地上尖锐的石头和星散的荆棘,让他的脚满是伤口,鲜血直流,但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痛,只顾着往前跑。广袤无垠的平原见证了这场笨重的巨人与幽灵般的曼尼安之间的赛跑。他们专注地跑着,脑中没有其他念头,而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这是一场精神与耐力的严酷考验,直接决定了利亚王子的命运。

曼尼安已然耗尽气力,完全在用毅力苦苦支撑着,然而前方还是看不到河。他已经不再回头看巨人是否接近,他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他们已经快速拉近距离。他必须再跑快一点!他必须赶快到达河边,让谢伊自由……

他不自觉地将这个人视为他的朋友,因为他一抓起这个神秘的俘虏时,就感觉到这人体态轻盈,身型纤瘦,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就是失踪的谷地人。在高地人一边奔跑时,他也不断挣扎着,还隐约传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曼尼安只简短告诉对方,他们就快到安全的地方了。

雨势突然变大,磅礴的雨势让人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草原瞬间积水成泽。曼尼安被树根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摔进泥泞的草地,连带让他肩上的俘虏也跟着仆倒。又痛又累的高地人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撑起来,旋即拿起宝剑回头看。确认没有看到追兵的踪影后,他松了一口气,看来大雨跟浓雾帮了他一个大忙。不过有限的能见度只能暂时延缓他们的追击,届时……曼尼安猛烈摇头,甩掉眼里的水汽和忧虑,然后快速爬向拼命挣扎的俘虏。看来不管这件斗篷下包裹的是谁,状况应该不错,可以跟他一起跑,他的气力已经快要耗尽。他知道他没有办法再承担其他负重了。

高地人拿着剑,眼睛盯着绑得牢牢的绳索。一定要是谢伊,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是谢伊。那些巨人和不明陌生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做得这么保密……然后绳索被剑割断……一定要是谢伊!斗篷倏地打开,里面的人挣脱出来。

曼尼安·利亚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着眼睛,甩掉脸上的雨珠,瞪视着眼前这个人。他救的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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