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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场面混乱不堪。一个超高分贝的恐怖叫声喊得整片灌木林都为之颤动,派那蒙挣扎着爬起来,叫谷地人把左手拿着的阔剑丢给他。但谢伊置若罔闻,静静地站在原地,另一只手紧握着精灵石,惊恐地等着灌木丛里某个不知名的怪物。派那蒙喊到不支倒地,也没能让谢伊注意到他的请求,更是无力走到谢伊那儿。灌木丛间零星地传出尖叫声,还隐约带有拍击的声响,接下来是一片静默。不一会儿,凯尔赛特回来了,一只手仍握着沉重的钉头锤,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地精。脖子被锁住的地精不断挣扎扭动,还是摆脱不了巨人钢铁般的钳制。在巨人的衬托下,地精黄色的身影显得异常瘦弱,手脚四处挥舞,像条尾巴被拽住的蛇。地精是闻名遐迩的猎人,通常都穿着皮外衣、狩猎短靴,腰间还系着剑带,而剑正如谢伊所猜想的一样,是在灌木丛的搏斗中丢失了。凯尔赛特走向勉力坐起身的派那蒙,尽职地把俘虏带向前以供盘查。

“让我走,让我走,我要诅咒你!”地精充满怨毒地大声叫骂,“你没有这个权利!我又没做什么事!我跟你说,我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放我走!”

派那蒙饶富兴味地地看着这个小东西,如释重负地摇摇头。地精接连不断的求饶,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好个可怕的对手,凯尔赛特!如果你没抓到他的话,他可能会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那肯定会是一场恶斗!哈哈,我实在无法相信,我们本来还担心是另一头黑色怪物!”

可是谢伊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想起穿越阿纳尔时遇到的地精可不是这副模样,他们既危险又狡猾,他才不认为他们毫无威胁。派那蒙看到谢伊严肃的表情,也收起玩心,把注意力转向谢伊。

“别生气,谢伊。我把笑话他们当成娱乐,好让自己头脑清醒。好啦,言归正传,我们该拿我们这位小朋友怎么办啊?”

地精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不再带笑意的男人,两眼圆睁,开始哀嚎。

“拜托,让我走吧,”他卑屈地哀求,“我会走得远远的,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们。你们说什么我一定照做。好朋友,让我走吧。”

凯尔赛特紧紧地扣住地精的脖子,在派那蒙与谢伊面前将他提至离地一尺高,地精被勒得无法呼吸。看到地精快要窒息的惨状,派那蒙终究还是示意巨人放开他,让在半空中挣扎的他回到地面。针对地精的苦苦哀求,派那蒙考虑了一会儿,快速跟谢伊使个眼色后,猛地转过来面对他们的俘虏,左手前端的短矛直指地精的喉咙。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你活命,更别说是放你走了,地精。”他厉声道,“我想对我们大家都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在这里就割断你的喉咙,之后就不需要再担心你惹出乱子了。”

谢伊虽然不信他是玩真的,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异常认真,吓破胆的地精喘不上来气,双手握在前面讨饶,哭求的样子连谢伊都觉得尴尬。但是派那蒙不为所动,就只是坐在那里注视着那个倒霉鬼被吓坏的脸。

“不!不!我求你,不要杀我。”地精拼命恳求,瞪得老大的绿色眼睛哀求地看向每一张脸。“拜托,拜托让我活命——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可以帮忙!我可以告诉你们沙娜拉之剑的事!我甚至可以帮你们得到它!”

他意外地提到沙娜拉之剑,让谢伊着实吃了一惊,于是他把手放在派那蒙的肩膀上制止他。

“所以你可以跟我们说有关沙娜拉之剑的事,是吗?”派那蒙冰冷的声音听起来兴味索然,完全忽略了谢伊,“你可以跟我们说些什么?”

地精紧绷的身躯稍微放松,眼睛也回复正常大小,滴溜溜地转着,希望能够抓住任何活命的机会。但谢伊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另外的东西,一种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有一刹那地精松懈了下来,露出异常狡猾的神情,但瞬间又换上他完全臣服与无助的嘴脸。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剑。”他低声说道,怕有人听到似的,“我可以带你去,如果你保证不杀我!”

派那蒙抽回左手,短矛在地精脖子上留下一条小小的血痕。凯尔赛特依旧不动声色,对眼前发生的事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谢伊想要警告派那蒙那个地精的重要性,但凡能从他身上挖到一点沙娜拉之剑的蛛丝马迹都好,但是他知道那小偷想要吊俘虏的胃口所以才故弄玄虚。谢伊不清楚派那蒙对剑的传说知道多少,到目前为止,他对种族战争一直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没有迹象显示他知道沙娜拉之剑的历史。他看着全身直打哆嗦的俘虏,严厉的表情略微放松,嘴角出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把剑很值钱吗?我可以换到黄金吗?”他随口问道。

“对某些人来说,那把剑是无价之宝,”对方保证,点头如捣蒜,“有人会愿意付出一切换得那把剑,在北境……”

他突然住口,担心他已经透露太多。派那蒙露出豺狼般的微笑,对谢伊点点头。

“这个地精说,那把剑对我们很值钱,”他揶揄着,“地精不会说谎,你会吗,地精?”地精黄色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那么,也许我们应该让你活久一点,好证明你可以拿出值钱的东西来交换你这副没用的臭皮囊。我可不想为满足我与生俱来猎杀地精的欲望而丢掉一个赚钱的机会。你意下如何,地精?”

“您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您明白了我的价值!”地精哀嚎着,在派那蒙跟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地跪着,“我可以帮忙,我可以让您变得有钱。包在我身上。”

派那蒙脸上堆满笑意,壮硕的身躯松懈了下来,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搭在地精窄小的肩膀上,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似的。他拍着那佝偻的肩膀不下一次,像是要俘虏放宽心的样子,然后还一边鼓励性地点点头,目光从地精看向凯尔赛特,再看向谢伊,然后又绕回来。“告诉我们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地精……”派那蒙催促他回答,“哦,顺道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奥尔·费恩,是上阿纳尔佩欧部落的一名战士,”他急切地应答,“我……我是从帕瑞诺来这里传信的,但他们全都死了,我也无能为力。然后我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便躲了起来,我怕你们是……精灵。”

他停下来,害怕地看着谢伊,沮丧地注意到年轻人精灵般的面孔。谷地人处变不惊,什么也不做,等着看派那蒙会有什么反应。派那蒙理解地看着地精,友善地对他报以微笑。

“来自佩欧部落的奥尔·费恩。”高大的小偷慢条斯理地复述,“猎人、勇士齐聚的伟大部落。”他摇摇头,仿佛在惋惜着什么事似的,然后又转向地精。“奥尔·费恩,如果你想要证明你的价值,我们一定要互相信任,谎言只会阻碍我们的伙伴关系。战场上有一面佩欧军旗,那是你在地精国所属的部落,当他们双方交战的时候,你一定也在那里。”

地精哑口无言,骨碌碌的绿色眼睛带着恐惧和怀疑。派那蒙依旧一派轻松地对着他微笑

“看看你是什么模样,奥尔·费恩,身上血迹斑斑,前额还有刀伤。为什么不说实话?你一定在这里,对吗?”极具说服力的声音诱使对方马上点头,派那蒙开怀大笑,“你当然在那里,奥尔·费恩。当你们遭到精灵攻击时,你奋力抵抗,直到你受伤了,可能是被击昏了,嗯,然后你就一直躺在那里,直到我们过来之前不久才醒来。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地精马上承认。

“不,那才不是事实!”

现场气氛为之凝结。派那蒙脸上笑容依旧,进退两难的奥尔·费恩眼里流露出怀疑的神色,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谢伊好奇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两人在玩什么把戏。

“听着,你这个说谎的鼠辈,”派那蒙敛去笑意,冷峻的神情令人望而生畏,“打从一开始你就谎话连篇!佩欧人会戴佩章,你却什么章都没有。你才不是在打仗时受伤的,你头上的伤根本就没什么!你是个拾荒者,你是逃兵,对吧?不是吗?”

派那蒙抓住地精的领口猛摇,力量大到谢伊都可以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瘦小的俘虏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无法相信事态发展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

“对,对!”他终于坦承,派那蒙用力一甩,将他推到凯尔赛特手中。

“背弃你的族人……”派那蒙一脸不屑地吐出这几个字,“所有的生物中,最低等的就是背信者。你在这个战场上从死者身上搜刮了值钱的东西,那些东西在哪里,奥尔·费恩?谢伊,去搜一搜他刚才藏身的灌木丛。”

正当谢伊向灌木丛走去,还在挣扎着的地精发出了最恐怖的尖叫声,让他认为凯尔赛特一定是扭断了地精的脖子。不过派那蒙只是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他继续,现在他确信地精一定藏了些什么在灌木丛里。谢伊穿过浓密的树枝,仔细搜索有东西藏匿的任何迹象。因为凯尔赛特和地精刚刚一阵扭打,附近地面和树枝早已经面目全非,他实在不能立即看出端倪。他在附近找了许久,打算放弃时,突然瞥见灌木丛另一头有个东西被树叶树枝和泥土给盖住,只露出一半。用短猎刀和手,他很快地挖掘到一个装着金属物的长形布袋。他大声地告诉派那蒙这一发现,然后马上听到悲痛欲绝的俘虏发出一连串哀嚎的声音。谢伊清除了上面的遮盖物,把布袋拉出灌木丛,丢到众人面前。奥尔·费恩简直就要抓狂,逼得凯尔赛特用两只手才能制住他。

“不管这里有什么,对我们的小朋友来说肯定很重要。”派那蒙对谢伊咧嘴一笑,伸手去拿布袋。

谢伊走到他身边,看着派那蒙解开布袋上方的皮绳,把手伸进去一探究竟,不过他马上又改变主意,抽出手,把布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其他人看着被地精藏起来的东西,好奇地逐一审视。

“垃圾!”派那蒙考虑了一会儿得出结论,“都是垃圾,地精真是蠢到家了,才会担心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谢伊默默看着地上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匕首、刀啊剑啊之类的东西,有些还带着剑鞘。另外还有少部分廉价的珠宝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以及一两枚地精币,除了地精之外,这钱币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一文不值。这些东西看起来还真是垃圾,不过奥尔·费恩显然不这么认为,谢伊忍不住为可怜的地精摇摇头。当他背弃部落时,他也失去了一切,如今只拿得出手这些个破铜烂铁和便宜珠宝。现在看来地精得为欺骗派那蒙赔上他的小命了。

“死得真不值,地精。”派那蒙咆哮,向凯尔赛特点个头后,后者便高高举起他的钉头锤,准备了结倒霉的家伙。

“不!不!等等!等一下!拜托!”地精哭喊着,现在他已经死到临头,这将是他最后的请求。“关于剑的事,我没有骗你,我发誓我没有!我可以帮你找到它!你不知道沙娜拉之剑对黑魔君有多重要吗?”

谢伊想都不想,便伸出手抓住凯尔赛特的手臂。巨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放下了钉头锤,好奇地看着谢伊。派那蒙火冒三丈,准备开骂,但话到嘴边他就犹豫了。他想知道谢伊之所以在北境的原因,看来跟沙娜拉之剑有很大的关系。他瞪着谷地人,然后又转向凯尔赛特,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取你的狗命,奥尔·费恩,如果这又是你的诡计,你的下场自己清楚。在他不值钱的脖子上绑一条绳索,让他一个人待着。谢伊,如果你可以帮我站起来,并借我靠一下,我想我可以走到树林那边,凯尔赛特会盯着我们那聪明的小东西。”

谢伊协助受伤的派那蒙站了起来,并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前进了几步。凯尔赛特在地精脖子上绑了一条绳子,还另外留了一段可以牵着。地精毫无怨言地任由巨人将他绑起来,尽管他仍旧有些心烦意乱。谢伊觉得地精说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沙娜拉之剑是骗人的,只是在想办法拖延,找机会逃命。虽然谢伊不会亲手杀了他,也不会同意让人杀了他,不过他还是一点也不同情这个说谎精。奥尔·费恩是个懦夫、背信者,是个捡破烂的腐食者,一个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或国家的人。谢伊现在知道地精先前的苦苦哀嚎和卑躬屈膝,全是为了掩饰他的奸诈狡猾和不可救药所精心设计的面具,一旦他认为自己不再有危险后,就会毫不留情地割断他们的喉咙。谢伊几乎有个念头,希望刚刚凯尔赛特已经了断那个家伙的性命,好让他们不再有后顾之忧。

派那蒙暗示谢伊他已经准备好前往林地,但是没走两步路,奥尔·费恩苦苦哀求的声音就让他们停下脚步。不开心的地精说,如果不让他保有他的布袋和宝物,他就拒绝前进。他顽固的嚎叫抗议让派那蒙为之气结。

“有什么关系呢,派那蒙?”谢伊最后也被烦到受不了了,“如果那样能让他高兴的话,就让他拿着那些小玩意儿吧。等他安静下来,我们再处理掉那些东西。”

派那蒙烦心地摇了摇头,最后也不甘愿地点头表示默许。他已经受够了奥尔·费恩。

“很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得到小偷的允许,奥尔·费恩马上住嘴,“但是,如果他再一次像这样哭天抢地的话,我会割掉他的舌头。凯尔赛特,让他离那布袋远点,我可不想让他拿到武器割断绳索来对付我们!那些烂刀可能没办法做得干净利落,会让我死于败血症。”

谢伊忍不住噗哧一笑。老实说,这些武器品相极差,他由其中一把鞘上带有手和火炬的剑,想到了沙娜拉之剑。那把剑虽然花哨,但剑鞘上刷的劣质金漆也斑驳脱落,而皮制刀鞘也让他无法判断剑刃的情况。但如果落在诡计多端的奥尔·费恩手里,可能就变成致命的危险武器。凯尔赛特一肩背起那个布袋和里头的东西,一行人继续往树林方向前进。

这段路相对短程,但是谢伊因为得支撑着受伤的派那蒙,抵达森林边缘时就已经累坏了。一行人在小偷的命令下停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他派凯尔赛特回去清理他们走过的足迹,另外再多留几条假线索混淆视听,以免后有追兵。谢伊并不反对,虽然他也希望亚拉侬和其他伙伴会来找他,但他更担心地精猎人,或是骷髅使者可能会发现他们的行踪。

把地精绑在树上后,巨人便折返刚刚的杀戮战场,抹灭他们走过的证据。派那蒙无力地倚靠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而疲惫的谷地人瘫倒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看向树梢,大口大口呼吸林间空气。太阳落得很快,西边的天空已透着些许蓝黑色,预示着夜幕将至,不到一个小时天就会完全黑了,夜晚将有助于他们躲避敌人。谢伊强烈地渴求伙伴们的协助,他怀念亚拉侬的英勇无畏和锦囊妙计,怀念巴力诺、韩戴尔、都灵、戴耶的勇气,甚至还有暴躁的曼尼安·利亚。但他此刻最希望弗利克带着坚定不移的忠诚与信赖与他同行。派那蒙虽然是个很好的同伴,但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羁绊。小偷囿于世故,多疑且狡诈,缺乏最基本的真诚与信任。而凯尔赛特更是一个连派那蒙都不甚了解的神秘人物。

“派那蒙,你之前说到会解释凯尔赛特的事,”谢伊轻声提到,“关于骷髅使者怎么会认识他。”

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回应,谢伊起身查看他是不是没听见,结果派那蒙正静静地看着他。

“骷髅使者?看起来你对这整件事比我了解的多。你来告诉我有关我的巨人伙伴的事情吧,谢伊。”

“你把我从地精手里救出来时,说的那些话不是事实吧?”谢伊问道,“他并不是被他族人赶出家门的怪人,他也没有因为被攻击而杀害他们,是吧?”

派那蒙愉悦地笑着,用他的铁矛搔起胡子。

“或许吧,也许那些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他一定经历过些什么,导致他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不是小偷,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是我的朋友。我没有骗你。”

“他从哪里来的?”沉默了一会儿后,谢伊继续问道。

“两个月前我在这里的北边找到他,他正从查诺山上下来,全身是伤,体无完肤,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我也不问,他有权像我一样隐瞒他的过去。我照顾了他好几个星期,我懂一点手语,他也懂手语,所以我们还能够沟通,他的名字是我从他的手语猜的。我们对彼此了解并不多,只有一点。当他痊愈后,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而他也同意了。我们有过一些美好时光,你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小偷真是太可惜了。”

谢伊摇摇头,对最后一句话忍俊不禁。派那蒙可能永远也不会改变。他不想也不愿去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他唯一在意的人是那些同样与命运抗争,以武力为自己取得利益的人。但即便是一个小偷,友谊对他们来说也弥足珍贵,不容践踏。就连谢伊都开始觉得跟浮夸的派那蒙产生了某种不太可能会产生的友谊,因为他们的个性和价值观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不过他们都理解对方的感受,他们曾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对抗共同的敌人。或许这正是友谊的基础。

“骷髅使者怎么会认识他?”谢伊追问。

派那蒙耸肩,表示他不知道或是他根本不在乎。不过谢伊觉得一定不是后者,他一定很想找出两个月前凯尔赛特之所以会出现的原因,他隐藏的过去肯定跟灵界怪物有关。当时在灵界怪物残暴的眼里,谢伊发现恐惧的影子,他想不通强大如骷髅使者会害怕这样的凡夫俗子。派那蒙也看到了,心里一定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等到凯尔赛特加入他们时,已是夕阳西下,只剩下落日余晖勉强照亮黑暗的森林。巨人已经完全清理掉了他们来时的痕迹,还留下一些虚虚实实的痕迹来迷惑追踪之人。现在派那蒙可以自己使得上力了,但还是要求凯尔赛特扶他,直到他们找到合适的营地,因为天黑得太快了,再不行动就晚了。谢伊则被分配到牵着绑住奥尔·费恩的绳子,虽然不喜欢,他还是没有怨言地接受。这一次,派那蒙又想丢了那个破旧的布袋和里头的东西。但是地精绝不轻言放弃他的宝物,又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哀号,那小偷喝令塞住他的嘴,到最后他只能发出隐约的呻吟声。但是等到他们打算进入森林时,地精干脆把自己往地上一扔,被派那蒙猛踢狠踹也拒绝起身。虽然让凯尔赛特一边扶着派那蒙一边扛着地精并不是问题,但实在太麻烦。派那蒙暗自咒骂地精,最后还是让凯尔赛特去捡回布袋,四人才又继续前进。

当天色已经暗到无法判断方向时,派那蒙让大家在一小块空地前停下来,这里的大橡树枝繁叶茂,彼此相连,形成一个天然的屋顶。将奥尔·费恩绑到树上后,其余三人各自生火准备晚餐,等到食物备好,奥尔·费恩也被放下来吃饭。虽然派那蒙并不确定敌人在哪里,但是他觉得生个火还是安全的,晚上不会有人追踪他们。如果他知道帕瑞诺悬崖周边森林的危险性,他应该会坐立难安。但巧合的是,四人刚好是在这片森林与帕瑞诺悬崖天然屏障森林的西向交界处。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人迹罕至,是黑魔君的爪牙们很少去到的地方,也几乎不可能被他人撞见。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一行人又累又饿,就连烦人的地精也难得安静,大口大口地吃着,狡黠的脸靠近火堆取暖,深绿色的双眼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人。谢伊毫无察觉,他专注地想着如何跟派那蒙讲他的身世、他的伙伴们,最重要的是,关于沙娜拉之剑的事。直到晚餐吃完了,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俘虏再次被绑回最近的橡树,在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哀叫之下,便不再塞住他的嘴,然后派那蒙舒适地坐在快要烧完的火堆旁,注意力回到谢伊身上。

“谢伊,是时候告诉我关于那把剑的事了,”他轻快地开场,“不要说谎或有所保留。我保证我会提供协助,但是我们必须互相信任。我已经对你开诚布公,希望你对我也一样。”

因此谢伊便将一切告诉了他。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如此,他也不确定他应该说多少,但是一件接着一件,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全盘托出。他从亚拉侬的出现讲起,随后说到了骷髅使者逼得兄弟俩逃出穴地谷的事情,接着是他们前往利亚的旅途以及与曼尼安的相遇,还有从黑橡林到库海文的逃难之旅,就在那里他遇见了余下的伙伴们。他简单地描述了令他记忆犹新的前往龙牙山脉的那段旅程。最后,他解释了自己掉进克里斯河,并被冲到了瑞柏平原,被地精军队俘虏的原因。派那蒙从头听到尾,没有打断谢伊的话,对他的故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深不可测的凯尔赛特坐在他身旁,粗糙却睿智的脸专注地看着谷地人。奥尔·费恩不安地动来动去,跟其他两人一起听着时,喃喃自语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双眼圆睁,环顾四周,仿佛黑魔君随时会来似的。

“这真是我所听过最不切实际的故事了……”派那蒙最后表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连我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我真的相信你,谢伊。我相信你,因为我亲身跟那个黑翼怪兽在平原对战过,也因为我亲眼见识过精灵石的神奇力量。但是关于那把剑和你是沙娜拉家族失落的传人——我不知道,你自己相信吗?”

“一开始我也不信……”谢伊坦诚说道,“但是现在我动摇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再也无法决定要相信谁或是相信什么。不管怎样,我必须归队,亚拉侬和其他人现在可能已经找到那把剑了,有关我的身世和那把剑的威力,他们可能会有解开这一切谜团的答案。”

奥尔·费恩突然狂笑,像个陷入幻觉的精神病人一般。

“不!不!他们没有拿到!”他尖声喊叫,“不!不!只有我能让你找到那把剑!我能带你去找它!只有我!你可以去找,哈哈哈哈,尽管去找。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我知道谁拿了那把剑!只有我!”

“我想他可能疯了。”派那蒙嘀咕着,命凯尔赛特把地精的嘴重新塞起来。“明天早上我们再来研究他知道些什么,虽然我很怀疑。但如果他知道有关沙娜拉之剑的任何事,他会告诉我们的,但愿他学聪明点!”

“你觉得他可能知道剑在谁的手里吗?”谢伊认真地问道,“那把剑意义重大,不光是对我们,对四境所有人民而言皆是如此。我们一定要挖出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心怀苍生,真是让我热泪盈眶。”派那蒙轻蔑地嘲讽,“他们是死是活我才不在乎,他们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什么。除了他们带着鼓囊囊的钱包孤身赶路,但这种情况也少得很。”他看向谢伊失望的脸,毫不在乎地耸肩,“不过,我对那把剑还是很好奇,所以我还是很乐意帮你。毕竟,你有恩于我,我不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凯尔赛特塞住地精的嘴后,重新加入他们坐在火堆旁。奥尔·费恩兀自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一边念念有词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浑话,塞了布条也无法完全让他发不出声音。地精黄色的身影像被恶魔附身一般扭动,眼睛骨碌碌地转,谢伊心神不宁地看着他。派那蒙暂时忽略了俘虏的呻吟,但最后还是失去了耐心,一跃起身,拿起短刀作势要割了地精的舌头。地精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也遗忘了他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认为?”又过了一会儿,派那蒙重新开口,“那个北方怪物相信我们把沙娜拉之剑藏了起来?这真的很奇怪,他说他可以感觉到剑在我们手上,你要怎么解释这一点?”

谢伊想了一想,最后还是不确定地耸耸肩。

“一定是因为精灵石的关系。”

“有可能。”派那蒙同意,若有所思地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抚摸下巴。“坦白说,我还是不了解。凯尔赛特,你认为呢?”

岩石巨人严肃地看着两人,然后用手比出好几个简短的手势。派那蒙专注地看着,然后一脸不屑地转向谢伊。

“他认为那把剑非常重要,而且黑魔君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极大的威胁!”那小偷开怀大笑。“我必须说,他可是个好帮手!”

“那把剑非常重要!”谢伊复述,声音在黑暗中慢慢消散,他们便不再说话,各自陷入沉思之中。

夜已深,微弱的火光外是深沉的黑夜,森林就像一堵隐蔽的墙,将他们围在这片小小的空地上,四周是虫鸣声,远处不时传来生物的嗥叫。透过树梢可以望见一片片深蓝色的夜空,点缀着一两颗星星。派那蒙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到火堆完全烧尽,他起身踢了踢余烬,然后向其他伙伴道了晚安,终于不想再继续谈下去。凯尔赛特盖了毛毯后也马上倒头睡着,谢伊甚至还没选好适合的地方来睡。历经了长途跋涉以及和骷髅使者的对决,谷地人感到异常疲累,躺下来踢掉靴子后,随意地望着头上繁茂的枝叶,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夜空。

谢伊想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从穴地谷开始一路跋山涉水,咬紧牙关撑过来,但他依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沙娜拉之剑的秘密,黑魔君,他的血统,一切尚未显山露水。而神秘的亚拉侬带领他的伙伴们正在外面的某处寻找他。亚拉侬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答案的人。为什么他不在一开始就将一切告诉谢伊?为什么他总是语带保留,让他们无法彻底了解沙娜拉之剑未知的力量?

他转身侧躺,看着睡在他不远处的派那蒙,还可以听到凯尔赛特沉重的呼吸,伴随森林夜晚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奥尔·费恩背挺得直直地靠坐在绑着他的树旁,他的眼睛像猫一样在夜里闪闪发光,视线定在谢伊身上一动不动。谢伊和他四目相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最后他还是强迫自己翻过身并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梦乡。他记得睡着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紧紧抓着胸口前的小皮囊,不知道精灵石的力量在未来几天能不能继续保护他们。

谢伊在天还没全亮前,就被派那蒙一连串恶毒的咒骂声给惊醒。他几乎是呈现暴走状态,一边用力跺步一边破口大骂。谢伊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揉揉惺忪睡眼,用手肘撑起身体,眯着眼到处张望。他觉得他好像只睡了几分钟,全身肌肉酸痛,脑袋也一片混沌。派那蒙继续大发雷霆,凯尔赛特则静静跪在橡树旁。此时谢伊才明白,奥尔·费恩不见了。他连忙起身跑过去看。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绑着地精的绳索断成好几截落在树干旁边,他逃跑了。谢伊失去了找到宝剑的机会。

“他怎么跑掉的?”谢伊生气地质问,“我以为你把他绑得牢牢的,不会让他拿到任何可以割断绳索的东西!”

派那蒙看着他,仿佛他是个蠢蛋,毫不掩饰一脸不屑的表情。

“我看起来像笨蛋吗?我当然绑好了他,不让他碰到任何武器。我甚至还把他绑在该死的树上,还塞住他的嘴以防万一。而你当时干吗去了?那小恶魔并没有割断绳索,而是用嘴咬断了!”

现在换成谢伊瞪大双眼。

“我没开玩笑,这些绳索是用牙齿咬断的,这鼠辈比我想得还诡计多端。”派那蒙气道。

“或许他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谷地人经过沉思后说,“我在想为什么他没有杀了我们,他对我们应该恨之入骨吧。”

“作出这样的提议,你真是太没有慈悲心了,”对方假装不相信,“既然你问了,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他害怕他这么做的话会被抓个现行。那个地精是个背弃族人的人,是最低等的懦夫。除了逃跑,他没那个胆做其他事!什么事,凯尔赛特?”

巨人迟缓地移到他身旁,快速比了几个手势,然后指着北边,派那蒙厌恶地摇着头。

“没骨气的老鼠今天一早就跑了。更糟的是,那个蠢蛋往北边逃了,我们追去的话不太妙。他的族人可能会找到他,并替我们把他给了结了。他们不会庇护一个叛逃者。呸,就让他走吧!他不在更好,有关沙娜拉之剑的事说不定是他在说谎。”

谢伊含糊地点头,不全然相信地精说过的话都是谎言,尽管他看上去有些精神失常,但他表现得非常肯定他知道沙娜拉之剑的下落,以及谁拿了它。现在他已经知道一切秘密,这一点让谢伊非常紧张。他会不会跑去找剑了?他会不会知道剑在哪儿?

“忘了这一切吧,谢伊,”派那蒙无可奈何地说,“那个地精怕我们怕得要死,他只想逃命。他说他知道剑在哪里只是他耍的一个小把戏,好拖延我们杀了他的时间,直到他找到逃跑的机会。你看看!他匆匆忙忙地离开,连他宝贝的布袋都忘了。”

谢伊现在才注意到那个布袋开口大敞着躺在空地的另一边。这实在很奇怪,奥尔·费恩这么死皮赖脸地制造一堆麻烦,就是要俘虏他的人拿着它一起走,结果他却抛弃了他视若珍宝的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若隐若现。谢伊疑心地看着那个布袋,走过去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刀剑、匕首、珠宝哐啷落地,堆成一座小山。凯尔赛特也来到谢伊身边,研究起这些被地精抛弃的东西,仿佛里头藏了什么秘密似的。派那蒙看了一会儿,也念念有词地加入他们,看了看这些武器和珠宝。

“我们就走我们的吧!”他轻声提议,“我们必须要找到你的朋友,谢伊,或许有了他们的协助,我们可以找出那把剑的下落。你在看些什么?你已经看过那些没用的垃圾了,又没有变。”

然后谢伊注意到了。

“不一样……”他缓缓地说道,“不见了,他拿走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派那蒙暴躁地吼叫,朝着那堆垃圾踢了一脚,“你在说些什么?”

“那把古老的剑,外头套着一个皮制的剑鞘,上面有一只手和一个火炬。”

派那蒙很快扫过那一堆刀剑,好奇地皱着眉头。凯尔赛特忽然站挺身来,睿智的双眼直视谢伊,他也知道了。

“所以他拿了一把剑,”派那蒙咆哮着,“这并不表示他……”他猛地打住,震惊得合不拢嘴、目瞪口呆,“喔,不!不会是的,不行!你是说他拿了……?”

他不能停止想下去,但词语却卡在了喉咙里。谢伊沉默而绝望地摇着头。

“沙娜拉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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