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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亚拉侬要在旅馆详谈的计划并未兑现。他留下兄弟俩在旅馆后面低声交谈,独自走回自己房间;谢伊和弗利克最后各自回去做事,没多久,就被他们的父亲叫去跑腿。回来时天色已晚,他们赶紧来到餐厅,希望能够进一步追问那个历史学家,但是他并未出现。兄弟两人匆忙地吃饭,由于父亲在场,两人都没有提及下午的事情。膳毕,他们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还是没有现身;最后连他们父亲都离开去厨房了,他们决定到亚拉侬的房间。弗利克想起昨晚的经过后不太情愿去找那个阴沉的陌生人,但谢伊非常坚持,最后他哥哥同意一起去,希望多点人也多点安全。

当他们抵达亚拉侬的房间时,发现门没有上锁,那个高大的浪人不知去向,房间看起来就像从未有人住过一样;他们急忙在旅馆和附近四处寻找,还是不见亚拉侬的踪影,最后,他们不得不认为,他可能是因为某个原因必须离开穴地谷。谢伊对亚拉侬不告而别感到气愤,但同时也开始对自己已经不在亚拉侬的羽翼保护下感到害怕。不过弗利克倒是很开心,当他与谢伊一起坐在大厅壁炉前的高背椅时,他向他弟弟保证,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说,他不完全相信历史学家提到的,关于北境之战和沙娜拉之剑的荒诞故事,即使有些是真的,但关于谢伊身世和布罗讷的威胁这部分,必定是夸大其词。

谢伊静静听着弗利克的胡乱猜测,偶尔点头表示赞同,脑子里却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对亚拉侬说的故事十分怀疑,究竟这个历史学家来找他有何目的?他很凑巧地出现,告诉谢伊有关他的奇特身世,警告他现在有危险,然后一声不吭就挥挥衣袖走人,谢伊怎能确定亚拉侬没有私心,比如利用谷地人成为他的爪牙?实在有太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终于,滔滔不绝地提供建议的弗利克也累了,闭上嘴沉重地倒在椅子里,无奈地看着噼啪作响的柴火。谢伊继续推敲亚拉侬的故事,试着设想现在他能做些什么;但经过一个小时的思量,还是跟之前一样困惑,他只好昂首阔步离开休息室,忠诚的弗利克紧跟在后。两人都不想再作深究。一回到位于东翼的小房间,谢伊就闷闷不乐地跌坐在椅子里,弗利克则倒在床上兴味索然地看着天花板。

床头桌上烛光昏暗摇曳,弗利克发觉自己开始昏昏欲睡,于是马上打起精神来,将手高举过头,忽地碰到一张折起来的纸,其中一部分已经滑进床垫和床头板之间。他好奇地把它拿起来放到眼前,看到上面署名是要给谢伊。

“这是什么?”他嘟囔着,把它丢给他沮丧的弟弟。

谢伊撕开加封的纸,快速浏览,他低声吹哨并跳了起来,弗利克马上坐起,是谁留下这张纸条他已经心里有底了。

“是亚拉侬写的。”谢伊确认了他哥哥的猜想。“听着,弗利克:

“‘我已经没有多余时间详细说明,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有些为时已晚,但我还是必须立刻离开。尽管可能无法再回山谷,但是你必须相信我以及我所告诉你的事。

你在穴地谷已经不再安全,你一定要准备好快点撤离。如果你的安全受到威胁,你可以在阿纳尔森林的库海文找到庇护,我会派一个朋友来帮助你,他叫巴力诺,你可以相信他。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曾见过面,你现在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我在你栗色的旅行斗篷口袋中放了一个小袋子,里头有三颗精灵石,当你遇到危难无计可施时,它们可以指引你、保护你。要注意,只有谢伊能用,而且是所有人都无计可施时才能使用精灵石。

发现骷髅记号就是你撤逃的警告。希望幸运之神与你常在,我年轻的朋友,后会有期。’”

谢伊兴奋地看着哥哥,但是多疑的弗利克眉头深锁,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我不信任他,不管他说了什么。骷髅跟精灵石?我从没听过库海文这个地方,而且阿纳尔森林距离这里好远,要走好几天,我才不要。”

“石头!”谢伊大叫,马上冲去拿挂在转角衣橱里的旅行斗篷,仔细翻找他的衣服,弗利克焦急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退后,右手里平稳地放着一个皮囊。他用手掂了掂重量,展示给他哥哥看,然后迅速回到床边坐下,解开系绳,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心。滚出来的是三颗深蓝色的石头,每一颗都跟鹅卵石差不多大小,切割精细,在微弱的烛光下依旧熠熠生辉。兄弟俩好奇地盯着石头,半期待着马上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它们一动不动地躺在谢伊的手掌心,就像夜里的小蓝星一样闪闪发光,仿佛只是着了色的玻璃而已。最后,当弗利克鼓足勇气要去摸其中一颗时,谢伊把它们装回袋子里,塞进他的衬衫口袋。

“嗯,关于石头的事他说得没错。”谢伊不假思索地说。

“说不准,也许它们根本就不是精灵石。”弗利克怀疑地指出,“反正你也没听过看过。那信中其他部分又怎么说?我从没听过巴力诺这个人,也没听说过库海文这个地方。我们应该忘掉这一切,尤其是我们曾见过亚拉侬这件事。”

谢伊疑惑地点点头,无法回答他哥哥的问题。

“我们现在没啥好担心的,只需睁大眼睛留意骷髅记号,或是等亚拉侬的朋友出现,也许到头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下来一连好几分钟,弗利克一直在叨念着他对这封信和来函者的不信任,直到他不再感兴趣。兄弟俩已经精疲力尽,决定今晚就到此为止。烛光熄灭前,谢伊把皮囊小心地放在枕头下,他可以感觉到侧脸压着那一团东西;不管弗利克怎么想,他决定未来的日子要把这些石头贴身携带。

翌日,开始下起雨来,硕大的乌云瞬间从北边席卷而来,山谷完全不见天日,然后暴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向小村庄倾泻。田地的工作和往返山谷的一切活动都被迫中止。三天里,倾盆大雨交织着闪电,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山谷,北部远方传来不祥的隆隆声。山谷的人开始担心山洪暴发会给他们的家园带来毁灭性灾难。人们每天聚集在欧姆斯福德的旅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欧姆斯福德兄弟静静地听着人们谈论,看着他们忧心的面容。起初,他们期望暴雨很快会停止,但三天过去了,天气依然没有好转迹象。

到了第四天中午,雨势逐渐减缓,连日来的倾盆大雨变成闷热的毛毛雨,还起了浓雾,湿粘的天气让每个人都烦躁不适。旅馆里的客人逐渐回到日常工作当中,谢伊和弗利克也开始忙着修葺和打扫。暴雨毁坏了门窗和房顶的木板瓦,四周一片狼藉。旅馆两翼的屋顶和墙体都出现大面积渗漏,连欧姆斯福德家的工具房也被一颗让暴雨连根拔起的榆树给砸烂了。年轻人花了好几天修补和收拾,这些工作冗长而乏味,时间似乎过得异常缓慢。十天后,雨势才完全停止,天空放晴,淡蓝色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大家担心的洪水并没有发生,温暖的太阳把湿透的泥地晒干,连暴雨期间留下的水坑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谷地渐渐恢复原貌,暴风雨已经成为过去式。完成主建筑的修理工作,谢伊和弗利克在后方重建被砸烂的工具房时,听到旅馆客人聊起关于日前暴雨的话题。印象中,谷地从来没有在一年当中的这个时间下过这么大的雨,那几乎就相当于冬天的风暴——那种会把途经北部大山的旅者从悬崖小径上吹走,从此失去踪迹的恶劣天气。这让人又再次想起关于遥远北方不断有怪事发生的谣言。兄弟俩仔细听着客人间的对话,但是没有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内容。通常他们都在低声谈论着有关亚拉侬和谢伊身世的奇怪故事。弗利克一直将整件事视为无稽之谈。尽管谢伊比他哥哥更不想在意这件事,但他还是很包容地听着;不过虽然放不下,却也没有办法接受。他觉得亚拉侬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直到他掌握一切真相,他才会甘心放下这件事。他贴身保管着装有精灵石的袋子。面对总是傻傻地带着那些石头,以及相信亚拉侬说的任何话的谢伊,弗利克一天总得啰嗦好几次。谢伊仔细观察所有经过谷地的陌生人,密切留意他们身上是否有任何骷髅标记;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什么也没发现,最后不得不把整件事置之度外,就当作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

谢伊一直没改变看法,直到亚拉侬离去三个礼拜后的一个下午。兄弟俩一整天都在外面伐木,作为旅馆屋顶木瓦之用,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们的父亲正坐在厨房长桌旁他最喜欢的座位上埋头吃饭,他挥手跟他们俩打招呼:

“你出门时,有一封给你的信,谢伊。”他知会两人,并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白色纸张,“上面署名利亚。”

谢伊惊呼一声,急切地伸出手去拿信,弗利克则闷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喃喃自语,“整个南境最大的败家子又要折磨我们了。把信拆开,谢伊。”

谢伊对他的挖苦充耳不闻,早就打开信封看里面的内容,弗利克耸肩表示蔑视,一屁股坐在父亲身旁。

“他想知道我们躲在哪里,”谢伊大笑,“他要我们赶快去看他。”

“嗯,当然!”弗利克咕哝道,“他可能惹上麻烦了,需要有人背黑锅,我们干脆找个最近的悬崖跳下去算了。你还记得上次曼尼安·利亚邀请我们去他那儿时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在黑橡林里迷路了好多天,差点被狼群吃掉!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的历险,笨蛋才会再接受他的邀请!”

他弟弟大笑,伸出手臂搭着他的肩膀轻拍。

“你是在忌妒,因为曼尼安是诸王之子,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鼻屎大的王国!”弗利克快嘴反驳,“最近皇室血脉根本不值钱好吗,看看你自己……”

他猛然打住,两人匆匆瞄了他们的父亲一眼,但他显然没有听到,还是全神贯注于他的晚餐。弗利克带着歉意耸耸肩,谢伊安慰性地对他微笑。

“旅馆那边有人找你,谢伊。”柯萨·欧姆斯福德突然开口,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人在大厅,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当他说要找你时,还提到几个星期前来过这儿的高大陌生人。”

弗利克顿时被恐惧攫住,缓缓起身,谢伊也因为这个消息突然重心不稳晃了一下,然后匆忙向正要开口的哥哥示意不要出声。如果这个刚出现的陌生人是敌人,他必须赶快查明。他抓紧衬衫口袋,确定精灵石是否还在。

“那人什么样子?”他马上问道,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出骷髅记号。

“很难形容嗳,儿子。”他父亲嘴里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含糊地回答,头还是低低地对着餐盘,“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长斗篷,今天下午骑着匹漂亮的马来的;他急着要找你,你最好赶快去看看他要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任何记号?”弗利克口气有点急。

他的父亲停止嚼食,困惑地看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难道要我把他画下来你才满意吗?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啦?”

“没事,真的没事……”谢伊赶快插话,“弗利克只是想知道那个……那个人长得跟亚拉侬像不像……你还记得吗?”

“哦,是喔!”他父亲会意地微笑,弗利克努力压抑情绪,表现出镇定的样子,“我没注意两人哪里相似,虽然这个人也很高大,我倒是看到他右脸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可能是刀伤。”

谢伊点头致谢,马上把弗利克拉往大厅。他们快速走到对开大门前,屏息以待。谢伊小心地将门推开一个缝,盯着里头拥挤的人群,不过都是熟悉的老面孔和寻常旅客,不一会儿,他突然关门缩了回来并对着焦急的弗利克。

“他在里面,就在壁炉旁边的角落里。从这里看不出来他是谁,也看不出来他长什么样,他身上裹着绿色的斗篷,就跟父亲说的一样。得靠近一点才行。”

“在里面?”弗利克倒抽一口气,“你是疯了吗?如果被他发现了,可能一秒钟就认出你来了。”

“不然你去。”谢伊坚定地下达命令,“借口壁炉要加些柴火,瞄他一眼,看他有没有骷髅记号。”

弗利克双眼圆睁,想转身逃跑,但是谢伊马上抓住他的手臂,连拖带拉硬把他从门口推进大厅,然后赶快蹲下躲开视线;片刻过后,他把门稍微推开,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动静。他看到弗利克忐忑不安地穿过大厅走到壁炉旁,然后开始翻动炭火,最后才拿了根木柴加进去,而门外的他则试图找个好位置看清穿着绿斗篷的人。那个陌生人坐在距离壁炉几英尺远的地方,背对着弗利克,但是稍微对到谢伊躲在后面的那扇门。

正当弗利克准备返回时,陌生人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很快地说了几句话,弗利克瞬间僵住。谢伊看到他哥哥转过身去回答陌生人,并匆匆瞥向自己藏身的地方;谢伊躲回暗处,让门顺势关上。看来他们两人不知怎么都露出了马脚,正当他考虑要不要逃跑时,弗利克突然把门推开,一脸惨白。

“他看到你在门边了。那个人有一副鹰眼,他要我带你过去。”

谢伊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地点点头。毕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又能躲到哪里?

“说不定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他乐观地猜测,“也许他以为我们知道亚拉侬去哪了,小心点不要乱说话,弗利克。”

他在前头带路,穿过大门越过大厅,到那个陌生人所坐的桌子旁。他们站在他身后等待着,但是那人头也不回,挥手示意他们坐到对面位置,他们非常不情愿地听从,三人就这样坐着相视无语。这个陌生人虽然没有亚拉侬高大,但是身材一样魁梧,全身上下都被斗篷盖着,只有头露出来,长得很有个性,除了从右边眉尾沿着脸颊到嘴角上方的深色疤痕外,其实还蛮赏心悦目的,一双眼睛好奇地审视着对面两名年轻人,淡褐色的眼眸暗示着在他刚毅外表下有颗温柔的心,金色短发松散地覆在前额和小小的耳朵上。谢伊看着这个陌生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亚拉侬警告过的敌人,就连弗利克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现在没有时间玩游戏了,谢伊……”那人用一种和善但却忧心的口吻突然说道,“你的谨慎是明智的,但我身上没有骷髅记号;我是亚拉侬的朋友,我叫巴力诺,我的父亲是洛尔·巴克哈纳,卡拉洪国王。”

两兄弟马上就认出他的名字,但是谢伊不想冒任何险。

“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他?”谢伊马上质问。

陌生人笑了。

“就跟我认出你的方式一样,谢伊,透过你放在衬衫口袋的三颗精灵石,亚拉侬给你的精灵石。”

他一愣一愣地点着头,只有那个历史学家派来的人才会知道那些石头,他小心翼翼地倾身向前。

“亚拉侬怎么了?”

“我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轻声说道,“我已经有两周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我们分开时,他正要前往帕瑞诺,谣传要塞遭到攻击,他对沙娜拉之剑的安全感到担忧。他派我来这里保护你,我本来可以早点到,但是被天气,还有那些企图跟踪我的人给耽搁了。”

他停下来,直视着谢伊,淡褐色的眼睛瞬间严厉起来。

“亚拉侬已经将你的真实身份以及可能面临的危险告诉你了,不管你信或不信,都无关紧要;现在时机已经到来,你必须立刻逃出山谷。”

“马上离开吗?”谢伊一脸震惊大叫出声,“我不能这么做!”

“你可以也必须这么做,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有骷髅记号的人猜想你就在山谷中,不出一两天,他们就会现身,届时你若还在这里,一切就完了。你必须现在就离开,尽快轻装上路,走你熟悉的小路;若万不得已要走到空旷的地方,也只能在白天他们力量较弱的时候前进。亚拉侬已经告诉你要前往何处,你必须相信自己的智慧能够抵达目的地。”

谢伊讶异地瞪着对方好一会儿,然后转向哑口无言的弗利克。这个人怎能期望他就这样打包走人?真是荒谬至极。

“我该走了。”那陌生人突然起身,“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带你离开,但是我被跟踪了。那些打算毁掉你的人预料我会泄露出你的行踪,由我当作诱饵对你比较好,也许他们会跟我到更远的地方,然后你就可以趁机脱逃。我会先往南走,然后再折回来前往库海文,我们到那里再见。记住我的话,不要继续在谷地逗留,现在就走,今晚就出发!照亚拉侬的指示行事,保护好精灵石,它们是威力强大的武器。”

谢伊和弗利克跟着他起身,握住他伸出的手,他们才注意到他露出的那只手穿戴着闪闪发亮的锁子甲。巴力诺不再多言,迅速穿越大厅走出大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现在怎么办?”弗利克问道,瘫坐回椅子上。

“我怎会知道?”谢伊不耐烦地应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我也不晓得他和亚拉侬所说的话到底是否千真万确。即便有一点可能性,为了大家着想,我必须赶快离开山谷。如果真的有人在追杀我,我不能保证你和父亲会不会因为我留下来而受到伤害。”

他沮丧地环视整个房间,无法决定怎么做最好。弗利克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帮不上忙,只能帮他弟弟分忧解劳;最后,他探过身来,把手搭在谢伊身上。

“我陪你走。”他轻声宣布。

谢伊瞅着他,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否则父亲永远不会谅解的,更何况,我可能哪儿也不去。”

“记得亚拉侬说过的话吧?我要跟你同舟共济。”弗利克顽固地坚持着,“而且,你是我弟弟,我不能让你只身上路。”

谢伊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微笑着点头表示谢意。

“我们晚点再谈。无论如何,即使要走,在我决定要去哪里还有需要准备些什么之前,我不会动身;我还必须给父亲留个纸条之类的东西,不管亚拉侬和巴力诺说了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贸然离去。”

他们离开位子,回厨房吃晚餐,剩下的时间两人心神不宁地在大厅和厨房间游荡,还顺道溜回房间好几次,谢伊趁机翻找着自己的东西,心不在焉地准备旅行用品;弗利克默不出声地跟着他不想让他落单,心里也担心他会不说一声就独自前去库海文。他看着谢伊把衣服和露营用品塞进皮制的背包里,当他问弟弟为什么要打包时,他说这是预先准备,以免真的突然要走时措手不及。谢伊向他保证,绝对不会不告而别,但是谢伊的承诺并没有让弗利克宽心,他反而更留意谢伊的一举一动。

当谢伊被抓住他的手唤醒时,四周一片漆黑。他睡得很浅,那个冰冷的触摸让他马上清醒,心脏狂跳不止;他激烈挣扎,但是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攻击者。他耳边立刻传来一个短促的嘘声,借着被云遮去大半的微弱星光和从挂着帘子的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他倏地认出弗利克,恐惧感马上被看到熟悉身影的安心感所取代。

“弗利克!你吓到……”

话说到一半,他的嘴马上被弗利克强壮的手给捂住了,再次被警告别出声。黑暗中,他可以看到弗利克惊惧的脸在夜里冰冷的空气中因紧绷而更显苍白。他突然起来,握着他的手将他扣得更牢,用力把他的脸拉近后者紧咬的嘴唇。

“不要说话……”弗利克的声音因为恐惧不停地颤抖,“窗户!安静!”

弗利克松开手,匆匆把他从床上拉下来,两人都屏住呼吸蜷缩在房间暗处又冷又硬的地板上,然后谢伊跟着弗利克爬到半掩的窗台下,一直低伏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到他们到达墙边,弗利克用他颤抖的手把谢伊拉到窗户的另一边。

“在房子旁边,快看!”

难以言喻的恐惧蔓延开来,他把头探到窗台,小心地从木窗户窥视远处的黑暗,结果一眼就看到那个怪物:巨大恐怖的黑色外形,爬行时身体半伏,拖着脚穿梭在旅馆阴影之间;覆着它隆起背部的斗篷无声地飘动着,仿佛底下有东西在催促鞭笞着它,即使从这样遥远的距离,都能清楚听到它骇人的呼吸声,它的脚在移动时还会发出奇怪的削刮声。谢伊紧紧地抓住窗台,视线锁住逐渐靠近的怪物,就在他俯身的一瞬间,他清楚瞄到一个闪闪发亮的银色挂坠,形状正是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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