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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拉奇果真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拖车屋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我立刻忘记本来要问的问题。他轻触我的肩膀,知道我心不在焉。

  「妳必须离开了,」他说。「拜托,改天记得来找我……」

  梅拉奇对大天使、对不同空间的指控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显然我的假设有误:他其实是站在人类这一边。当任尼波入侵我的思绪,鸽子变成大乌鸦的影像再次浮起,我相信梅拉奇所说的,如果纯种吸血鬼的前身是大天使,那就不是堕落的天使穿过宇宙缝隙变成的,既然这样,那么多的堕落天使在哪里?部分的大天使又怎么会自甘堕落变成纯血?他说的对,我需要全盘了解。

  尖叫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迎着叫声的方向狂奔,冲进拖车屋大门。雷利和克莱儿挤在走廊,被我一把推开,我立刻看到菲南拖着布鲁克离开卧房,他的手臂缠着银炼,压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布鲁克衣衫不整,只着亵衣,佛格打赤膊,穿着宽松运动裤躺在后面大床上。

  他没有起身帮助布鲁克,而是低着头,重新系上十字架项链。

  我从背后扑向菲南,把他撞向一边,布鲁克碰的跌在地上,龇牙咧嘴,獠牙显现,嘴角血迹斑斑。

  我终于明白佛格没有插手的原因,原来是布鲁克攻击他。

  刚刚碰到银炼的皮肤有烧炙的痕迹,她痛苦的哀嚎,忍痛的表情还有怒火掺杂其中。

  「别碰她!」看到菲南转身扑向布鲁克,并且从背后口袋掏出尖锐的武器握在手中,我立刻大吼。

  「布鲁克,赶快走!」我伸手拉她起身,她立刻回头,佛格拿起旁边的衬衫擦拭脖子的血迹。

  「布鲁克?」他疑惑地重复。

  菲南深吸一口气,胸膛上下起伏,毋庸多说,他已经猜出我才是莱拉。打从认识以来,他一直怀疑我真实的身分,从不隐瞒他怀疑布鲁克是「那个女孩」的说法;当我在宴会上高歌,现场宾客交头接耳、低声呢喃有如听见「天籁之音」时,我亲眼目睹他霎时领悟的表情,佛格却是直到这时候才知情。

  菲南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布鲁克啜泣地抬头看着我。

  「对不起,莱拉,本来想告诉妳……我、我……」她甩开我的手,低头跑向背后的大门,我立刻跟过去,看她摇摇晃晃地撞进乔纳怀里,他似乎也是听见骚动后赶过来。

  卡麦伦、雷利、克莱儿和狄伦分散在客厅各个角落,一一掏出藏在衣服里面的武器。

  我赶紧面对所有人说。「没事,大家冷静一下,一切没问题。」

  布鲁克抱住乔纳的腰,埋在他的胸口啜泣,他把布鲁克推开些距离,评估她受伤的程度,然后直接将她抱入怀里,跨出门槛,回头瞅了一眼,命令我跟上去。

  我乐于从命,抬脚就想离开,暗忖我们和这群人的和平条约已经到尾声,然而佛格悦耳的嗓音把我叫住。

  「原来妳才是莱拉,嗯?」撇开刚才被吸血鬼攻击的事实──对方还是他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佛格开心的笑容实在超乎我的预料。

  「可以这么说。」我答。

  「你们要离开了,对吗?」他问,这时菲南走了过来,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对,我不确定刚才屋里发生什么,但请相信我,她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图,她对你一见钟情。」我越说越小声。

  「对,我知道。」佛格转动僵硬的脖子,依然用衬衫压住撕裂的皮肤,大步朝我走来,捏捏我的手臂,不知怎么的,他的身体一靠近,我就觉得心平气和,不再焦虑。

  「妳需要跟我走。」佛格冷静地说。

  菲南站在佛格后方,他先是低头看着地板,随后目光转到我脸上,一脸不解地摇摇头。室内安静异常,只有雷利动了一下,移到克莱儿旁边。

  菲南忍耐不住径自插手,转向小组成员下达指令。「雷利,打电话叫杰克回来,大家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到了。」

  菲南向前一步,在佛格身旁站定。「妳必须跟我们回卢坎镇,虽然我猜妳的朋友肯定不太乐意放人。」菲南对我说。

  我的目光在佛格和菲南中间转了一圈,他们真的对我的能耐一无所知:只要启动念力,我就能瞬间消失。

  「我不会跟你们走,你们要说服的是我,不是别人,叫他们放下武器。」

  菲南从耳朵后面抽出一根烟,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尾端发出橘色火光。「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人并且带回去,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跟恶魔和双面讨好的天使同行一点都不安全,光看那个东西对佛格做的事情就知道了。」他吞云吐雾,从鼻子吐出烟雾。

  「佛格,去找艾欧娜,我们要回家了。」他转身离开。

  「你去叫她,」佛格说。「我有一些事要跟莱拉单独谈谈。」他伸手扶住我的腰,催促我跟他一起离开拖车屋。刚出大门,加百列的嗓音就传入脑海。

  莱拉,没事吧?

  没问题。我立刻回答。不知是加百列隐约地察觉到我的不安,或是梅拉奇离开之前曾经跟他深谈,总之,乔纳和布鲁克还没进到屋里,但加百列已经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

  赶快跟艾欧娜交代你要说的话,带其他人出来──我们要离开了。

  当我用心电感应跟加百列对话时,佛格试着领路绕到拖车屋后方,我停住脚步,看着雷利把十字弓丢给年幼的卡麦伦,他费力地接住,动作笨拙,感觉很紧张,小小的手臂试着抓紧武器。

  不能再拖了,要赶快离开。

  「佛格,叫他们进去,避免我们在讲话时,他们趁机攻击我的家人。」我高声提醒。

  「好,」他点头同意,对着小组成员大声嚷嚷。「你们通通进去好吗?别忘了这里谁是老大。」

  雷利和狄伦沉默地对望一眼,然后一个接一个返回屋里。

  「我们在附近散散步。」佛格说。

  「不,就在这里说,快一点,我没太多时间。」我很坚持,眼前酝酿的情势让人不安。

  佛格捻弄着依然抓在手里那件沾血的衬衫,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将衬衫套头穿上,穿衣时把浅金色的头发弄得一团乱。

  「妳真的需要跟我走一趟,有人等着认识妳。」

  我微微一笑,满怀戒备。「抱歉,我得离开了,感谢你们跑来找我,也为你父亲和你所有丧失生命的家人感到遗憾。」

  菲南出现在拖车屋旁边,走过来推了佛格一把,我侧身避开,预备回主屋那里去。

  佛格扣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回去。

  「是妳母亲,莱拉。」

  我母亲?

  「我安排了会面时间和地点……大约距离半英哩左右。」他指着林线的方向。「我正要带妳──应该说是布鲁克──过去,结果似乎弄错对象。」他口齿流畅地说。

  我突然想起布鲁克一边啜泣、一边含糊地咕哝着她很抱歉,显然是发现佛格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却没有告诉我,不──是蓄意的隐瞒,原因不言而喻,一旦说了,无疑会泄露她冒充我的身分,而她因为个人自私的理由,决定暂时隐瞒。

  希望的浪潮涌过心间,我渴望和母亲碰面,亲眼看见她还活在人间,祈求她能指引我一些方向。

  「现在就带我去。」我命令他,骤然改变方向往森林而去,佛格立刻跟上。

  菲南尾随在后。「说什么鬼话?你怎么可能知道天使的下落!我就知道你有鬼,究竟在搞什么,佛格?」

  佛格停住脚步,简短地回答他。「老爸或许喜欢你,但你父亲似乎比较偏袒我,收到讯息的人是他,这是他过世之前交代的遗言,而我唯一的意图就是善尽职责,尽力履行封印猎人领袖的责任,这点跟你无关。」

  我回头望着菲南,那一瞬间他意气消沉,脸色很难看,他随即抿起嘴唇,坚定地摇摇头。「你在胡说八道,莱拉──」

  「别理他。」佛格说。

  我犹豫着,进食之后,我的能量饱满,这时我定睛打量菲南,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在他轮廓周遭闪烁,他有光明的灵魂,即便外表充满敌意、感觉有诸多不满的情绪,但他不曾做过邪恶隐晦的事情。

  「妳可以信任我,千万不要相信他。」佛格断然地强调,拉着我的手捏了捏,算是向我做保证,一股心平气和的感受再度垄罩全身,佛格的举动没有任何不祥的预兆。

  我继续往前走,期待见到母亲。

  我试着敞开心房通知加百列最新的进展,随即想起他提醒不要轻信任何人,当然不会赞同我去赴约的决定,再者,汉诺拉的命运让我的认知陷入混淆,只要加百列认为他是在保护我,肯定不会允许我擅自决定。

  「我不能让你带她走。」菲南打断我的思绪,猛然掏出背后的手枪,流畅地拨开安全栓、动作一气呵成。

  佛格叹了一口气,伸手按着后面口袋,我这才发觉他也有武装,与其拔枪相向,他反而朝菲南的方向点头示意。「他把银网抛向妳,不是我……那天在克雷高的田野里,也是他对妳开枪,我们真有需要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玩举手投降的游戏?」

  我想了想,回头打量菲南,他先是抬头望天、转而盯着地面低声诅咒。

  我突然灵光闪现,顿时领悟。「原来这是你追问我肩膀疤痕的原因,你认为那天晚上在空地的女孩是我?」菲南从背后开枪暗算,因而射中我的肩膀。

  「我是想──」

  佛格径自打岔,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莱拉,她还在等妳。」

  念头还没完全成形,我一起心动念,便出现在菲南面前,和他鼻尖对鼻尖,我用五指扣住手枪末端,他还来不及眨眼睛,他手中那把枪已经被甩得老远,我低声咆哮,语气不善。

  「我不是故意开枪打妳,当时是瞄准那个吸血鬼。」他低声咕哝,这回不再盛气凌人,反而有些紧张。

  腥红血雾罩在眼前,「我信任你的程度跟我可以把你甩出去的距离差不多,请不要怀疑,我有能力把你甩得很远,很远,滚开。」我龇牙咧嘴地警告他。

  菲南杵在原地,我气冲冲地走向佛格,挥手示意他往前,菲南没有企图再跟上,而是转头往主屋那里跑,显然是去找加百列,我不在乎,等他们碰头的时候,我已经跟母亲见面。

  佛格和我快步穿过后面的庭园,走向树林边缘,我瞅了他一眼,衣服上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你不能换掉上衣吗?」

  「抱歉,」他拉开衣领,检视鲜血污渍的程度。「我得送出去清洗,这是艾欧娜赠送的生日礼物,万一弄坏了她会很伤心。」

  前方就是林线,再过去是野地,我正东张西望寻找空地时,佛格的话陡然引起我注意。

  「你的生日?」

  「对。」他点点头。

  「我还以为是艾欧娜生日。」

  「我们是双胞胎,总是提早交换礼物,相互庆祝。顺便说一句,欢迎唱生日快乐歌给我作为祝福。」他莞尔一笑,讲话的尾音微微上扬。

  如果他们是双胞胎,为什么艾欧娜正转变,佛格却没有异状?他们是亲兄妹,母亲是堕落天使,两人同是堕落天使的后裔,午夜时刻双双满十七岁。

  佛格挺起胸膛,伸手扶着我的腰,引领我走向空地,他一靠近我,脑中混乱的思绪立刻平和下来,宁静的感觉重新垄罩全身,只要他靠近,这种感觉屡试不爽。

  我抽身退开,一时之间参不透眼前的谜题,我站在原地发楞。加百列说过,堕落天使的小孩如果拥有纯洁的灵魂,就会在年满十七岁的晚上历经身体的巨变,但佛格并没有。

  「怎么了?」他问。

  我举手示意他安静,特意拉开距离走了几步。

  「站在那里别动。」我冷静地吩咐。

  我一径后退,直到鞋子踢到盘根错节从地面鼓起的树根才停住,有一只大乌鸦从佛格背后的树枝上展翅高飞,不停地拍动翅膀,让我难以专心,但他文风不动,静静地和我四目相向。

  我目不转睛,寻找光芒的来源──银白色的光辉应该要从他的身躯往外扩散才对,但我的目光却没办法聚焦在他身上,而是不由自主地盯着他颈项的十字架,第一次发现坠子本身有一种透明的光芒,那种纯白的光辉跟水晶发出来的光芒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个坠子哪里来的,佛格?」我小心翼翼询问,满怀戒备地左右张望,查看空地和他背后的树林。

  「什么──妳说这个吗?这是欧希勒辛家族的传家宝,代代相传,由封印猎人的领袖继承,」他停顿了一下。「是皮德雷的东西。」他有点心不在焉,望着我肩膀后面。

  每当靠近佛格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沐浴在那种全然的祥和和宁静里面,从来不曾费心去搜索他轮廓周围的光辉。也因为他一直给我那样的感觉,就没想到需要验证,他的确有光,不过现在才发现光辉不是由他身体内而外地扩散,而是来自于他脖子上的十字架。

  我跑过去,揪住他脖子上的项链一把扯断,丢得远远的,他错愕地瞪着我看。

  黯淡无光。

  没有感觉。

  布鲁克面对佛格的时候,感受跟我一模一样,佛格似乎是光明的载体,布鲁克因此假设这是自己没有冲动要吸血的原因,然而当我走进卧室的时候,他重新把项链戴回脖子上。

  显然布鲁克攻击他的时候,项链不在身上。

  佛格没有光明的灵魂,这是今晚他没有变化的原因,无论那个坠子有哪些成分或有任何特殊之处,无论佛格知道与否,总之,那个坠子把他掩饰得很好。

  「佛格,你怎么说那是皮德雷的东西?他已经死了。」我说。

  他没有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我母亲不在这里,你骗我……」

  佛格突然张大嘴巴,眼珠凸出几乎比平常大两倍,我把他目瞪口呆的反应误解成谎言被当面揭穿的窘状。

  我摇摇头,知道被骗了,正预备转身离开。

  就在闭上眼睛的同时,还来不及转动念头离开,一双尖锐的獠牙已喀一声刺破我脖子的皮肤,毒液直接进入我体内的循环系统。

  我不只没看到缝隙开启,连纯血从背后悄悄逼近都一无所知,不对,他早就到了现场,在这里埋伏、守株待兔。

  我早该警觉到有异状,大乌鸦就是警报。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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