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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达文一走出视线,我便冲往天井的长桌,那里摆了很多杯酒,还有好几瓶躺在冰桶里。我先拿了一杯红酒,虽然颜色像血一样,也有可能是水。

  「痛得受不了,对吗?」乔纳语带讽刺,从背后走过来。

  我置之不理。

  他轻轻抓着我的手臂,将我转过身去,我不安地蠕动身体,他的指尖陷入宛如培乐多黏土似的肌肤里。他先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我身上的礼服,顺着小腿肚红、白玫瑰花图案的蕾丝一路往上,看着它们在胸前绽放,目光接着转向腰间,因为透明的布料,让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疤痕清晰可见。

  他也是有备而来,看起来衣冠楚楚,笔挺的长裤搭配正式的衬衫,不过只做了一半,仍旧保留他一贯的风格,外面罩了黑色夹克,连身帽只遮到后脑。这身行头不用布鲁克介绍,连我都看得出来是名家设计的──包括那件帽T。

  「为什么?」他很不甘心。

  「我不懂你要问什么?」我将酒杯放回背后桌子上。

  「为什么要这样?那么费心遮掩背部的伤疤,却独独露出这一块,妳执意炫耀它们的存在,就是想要激怒我吗?」乔纳气得咬牙切齿。

  「不,」我回答。「只是恰巧,这件礼服刚好强调这一块。」

  他偏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挑起眉毛说。「这件礼服,几乎没有留下遐想的空间。」他眨眨眼睛,害我心脏扑仆跳,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俏皮的动作,让人非常怀念。乔纳拉下帽兜,左右转动脖子。

  他的掌心陡然贴住我的小腹,拇指小心翼翼地抚摸薄如蝉翼的质料,隐隐约约,似乎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是以前常用的刮胡润肤水,就在咫尺的距离,我深深吸一口熟悉的香气,彷佛置身在森林里。我忍不住抬起头,凝视他浅褐色的眼珠,好奇怪,这对眼睛竟然让我联想起蝴蝶女孩。

  他弯着腰,鼻尖就在我的耳垂附近。

  「这些疤痕是我造成的,看起来很丑陋,为什么不遮住?」

  我胸口绷紧。「你留下的痕迹不在皮肤表面,乔纳。」我按住他放在我小腹的手。「这些疤痕的意义跟你心里想的不一样,不是憎恨,也不恐怖,而是……心意。」

  他流连不已,炙热的气息吹在我脖子上,以前因他而起的渴望再一次浮起。

  过了半晌他才抽身退开,用力眨了眨,俯视我疲惫的眼睛。「妳那天晚上所做的……」他语气颤抖。「一度让我变成更好的人,不,是让我重新把自己当成人来看待,后来却陷害我,让我再次变回恐怖的怪物。本以为妳这么做是出于怜悯,也有可能是某种虚荣心,试图维护妳所认定的形象,算是坚持一贯的作风。」他犹豫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珠闪过血红的光芒,随后冷静下来。「但我错了,是不是?这些都不是妳真正的理由,对吗?」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眸,更不愿意对自己承认,担心一旦把心底的秘密说出口,就会变成真的,承认我爱他又能如何?这有什么帮助?即便他一再用残酷的言词折磨我,我的爱至今没有改变,说了这些有什么用?毫无帮助,因为一开始我所爱的便是加百列。

  他勾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妳是什么时候想起我的?」

  我深深地呼吸,感觉吸岔了一口气。

  「告诉我是什么时候──」

  我认输了,乖乖地回答。「就在书房,当你的嘴唇压住我的时候,那一瞬间跟你有关的记忆重新浮现,二十分钟后你却留下伤人的话,掉头走人。」

  乔纳双手环抱我的背,箍得我喘不过气,我的身体肌肉收缩,发出虚弱的呻吟,他的拥抱无法带给我愉悦。乔纳立即有所反应,让我再次纳闷我身体的痛楚是否透过血液的连结传递给他,因此他能够感同身受,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语气里的纠结和警告。

  「求求妳,吸血。」

  这回我有认真考虑,皮肤悸动的感觉带出强烈的疼痛,让我终于容许自己崩溃,让自己短暂的发泄情绪。我投入乔纳的怀抱,在他胸前磨蹭、呜咽啜泣,却只是干嚎,无法流出泪水,我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他没有把我推开,而是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抚我的情绪。

  过了半晌我才恢复冷静,忍不住懊恼自己竟然容许放弃的念头跑进脑海,我爱加百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他命中注定是我的救星,就算不清楚要怎么做,也得坚持下去。

  我伸手去拿另一杯酒,迫不及待地举向嘴边,一转头,从乔纳肩膀上瞥见客厅的窗户旁微微发光。

  匆匆回到室内,穿梭在拥挤的衣香鬓影之间,随即发现大家举着酒杯,杯觥交错里很难搜寻加百列,在众多宾客当中只有一张熟悉的脸孔:是罗德韩,看来他并不信任我独自跑过来。

  我努力地闪躲,避免被他发现,终于从摩肩擦踵的身影中瞅见金光的来源,就在可以俯瞰花园的观景窗前面、从金光闪烁的景象中,我竟然看见完全料想不到的一幕──加百列正低头吻着艾欧娜。

  我的心立刻被撕裂。蒙莫雷西爵士也站在那里,左边是达文,右边是看起来幸福洋溢的一对。我的视野突然扭曲在一起,只看到加百列的双唇温柔地贴着艾欧娜,一只手轻轻抚摸她丝滑的颈背,流连不去,如果这一吻只是在演戏,做给众人看,那么很难解释加百列的肌肤怎么会晶莹透光。

  这时午夜的钟声敲响,我怔怔地盯着加百列和艾欧娜,钟声持续响彻周遭,艾欧娜身体周围隐然透出一环水晶的白色光辉,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光辉的源头在哪里,是加百列的光芒太强,连带反射到艾欧娜身上吗?我环顾室内,似乎没有其他人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异样。

  这时有人轻轻地拍拍我肩膀,彷佛能够体会我内心的煎熬和绝望,并倾身靠过来低声耳语。「如果我是妳,绝不会如此沮丧。」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很诧异,转身一看竟然是梅拉奇,他平凡无奇的长相就像我在安列斯的谷仓里梦见的一样,随即想起自己在幻象中目睹的一切,在他之后我便看到汉诺拉。我一直在忌妒她,现在又一次被卷入妒火,只不过这回的对象跟她截然相反。而我更气自己,根本没有恼怒发火的权利──明明告诉加百列说我的心全然属于他,才不过短短的时间,却已经有部分献给了乔纳。

  堕落天使清了清喉咙,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去。

  「我跟加百列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很荣幸有这个机会,终于见到他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的女孩,如果我是妳,我不会容许那种类似作秀的一幕影响自己的心情,因为他用心良苦,试图保护妳。」梅拉奇的身上透露出莫测高深的神秘,显然要经过多年的操练,才能达到这种处变不惊、漠然以对的修养。

  「你认错人了。」我勉强丢了一句话,加百列将艾欧娜揽在胸前,显得很亲昵,不忍卒睹。我命令双脚移动,梅拉奇再度试图拉回我眼神的焦距。

  「明天和我碰面,就妳一个人。」

  我只想立刻离开这里,眼不见为净,但他抓住我的手臂,等待我的回复。

  「我的额头有贴笨蛋的标签吗?为什么要跟你单独碰面?」

  他猛然一扯,把我拉了过去,相隔不到一吋的距离。

  「妳若不想看着这个世界付诸火海,就得跟我见面,了解我的计画。我会去找妳。」梅拉奇举手将沙金色的头发往后拨,狡黠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三五成群、闲聊不辍的宾客之中。

  我狠下心,朝加百列的方向再瞥一眼,艾欧娜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低声交谈,他迷人的酒窝微现,一如以前。我信步穿过大厅,恍惚之间不时撞到人,我靠着模糊的视线,终于来到大厅边缘的拱门,把全身重量交给墙壁支撑,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似乎是某种游戏间,远处摆了一架钢琴,我两脚乏力,软得像果冻一样,只能勉强支撑地缓步走到钢琴的长凳上。我低头将脸埋进膝盖中间,从一数到十,心跳终于缓和下来,不再头晕目眩。

  确信只有我在这里──没有乔纳和其他人身影──只想尽快找到最近的出口,离开这栋迷宫般的豪宅,东张西望发现相邻的墙边还有一架骨董竖琴。往日的回忆立即闪过眼前,我和加百列坐在古老的橡树下嬉戏。如果可以,我只想大哭一场,尽情宣泄心灵深处的困惑和纠结,摆脱苦恼的思绪。

  我脱去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身体恢复平衡,我平稳地向竖琴走过去,竖琴对我而言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发出诱人的邀请,它宛如在对我招手,因为把它从寂静的睡梦中唤醒。我望着那两根在中央交叉的琴柱,优雅的形体宛若美丽的天鹅。我踟蹰徘徊,害怕手指一摸到琴弦就会绷断,其实心底还有别的恐惧,更大的忧虑──担心一旦用我们的曲子唤醒竖琴,结束弹奏的时候,我和加百列的梦境将会坠入虚无,变成缥缈的回音,宛如天边的夕阳,最终要拱手让给黑暗。

  手指掠过光滑的木头,轻轻抚摸琴弦,上一次弹奏的回忆蓦然涌现,我挑了挑琴弦,悦耳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我闭上眼睛,随兴拨动竖琴的弦线,宛如回应它们的召唤,旋律随着美妙的回忆重现指尖,那是我和加百列的歌,单是前奏就弹了好几遍,然后才转向第一小节,搭着琴声,我开口演唱。刚开始的嗓音有些颤抖,喉咙的痛似乎逐渐消褪,也可能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心声。

  「轻柔的竖琴,再次将我唤醒;如梦似幻的旋律,何等甜蜜。」

  我先唱了加百列的部分,接着是我的歌词。

  「上一次我们在泪眼婆娑中告别,而今又于泪光中重逢。」

  指尖底下滑顺的琴弦带来极大的安慰,给我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即便当时,和平的好消息翩然降临,美妙动听的歌声响彻大地与海滨,别人得着希望与欢欣,唯独你泪水盈盈。」

  当我重复那一句歌词时,睫毛不住地颤动──加百列吟唱时的景象挥之不去。直到视线恢复清晰,重新聚焦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宾客走进这里,聆听我的演唱。

  加百列推开人潮,牵着艾欧娜出现,脸上是掩不住的诧异,他肌肉紧绷,无法拉出微笑的线条,这时我才幡然领悟,或许是这首曲子勾起他的伤痛,或许是因为我,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谁还忍心求取欢乐的音符,竖琴无力的垂落,回应你的心弦?」我唱着。

  达文跟着出现,站在书架旁边,好奇的作壁上观,布鲁克、佛格和罗德韩也一一加入,最后一位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菲南也来了。

  「哎,清晨的百灵鸟兀自欢欣雀跃,殊不知厄运临到,将如垂死的天鹅。」

  菲南旁边站了一个陌生人,对着他窃窃私语,我不是故意要听,只是从嘴型辨认出他说的是「天使般的歌声」。

  虽然午夜报时的钟声早已敲过,菲南心底似乎响起新的警铃,眼珠睁得像铜板那样大,似乎随时要蹦出来。

  他认出了我的身分。

  「我该如何是好,有谁来爱,谁来庇护。」我继续吟唱,加百列终于放开艾欧娜的手,大步走过来。

  「祈祷自由的旋律如微风轻拂。」颤音又一次夹杂在歌声里面。

  他站在我的阴影底下,帮我挡住众人的目光,下垂的嘴角带着忧愁和悲伤,朝我伸出手,那只手微微地颤抖,明明相隔不过一两英呎的距离,眼神却是空洞而疏离,就像站在很遥远的地方。

  我顺着旋律拨动竖琴,一一弹出每一个音符,唯独想不起来最后一句,歌词隐隐就在那里,或许埋在这具崭新的皮囊底下,埋得太深抽不出来,我闭上眼睛,努力唤醒记忆。

  彷佛有只天鹅扭头啄了我一口,错愕之下我放开手里的竖琴。

  「为什么想不起来最后一句?那是你的部分,你来唱。」我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观众静止不动,保持沉默,彷佛被我下了定身咒,宾客都像结了冰似的,加百列还来不及回答,整栋屋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楼梯那里传来刺耳的嘶嚎,尖叫声一路传到这里。

  门厅上面沉重的水晶吊灯跟着晃动,天花板上的水泥爆裂,吊灯轰然砸向地板,碎成上百万的小碎片,室内一片混乱,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慌。

  「赶快离开,立刻!」加百列对着我大吼。

  我一脸茫然。

  「运用意念瞬间移位,」他下达指令,「想象房子的所在,命令光把妳带过去。」他迅速解释,我依旧抓着竖琴背面的木头,文风不动。

  艾欧娜的手脚突然不太灵光,僵硬地歪倒在加百列身上。

  「加百列,我觉得怪怪的。」即使四肢乏力,我依然看得出来她的轮廓散出银色光芒,只是自己快要虚脱了,没有心情去想象她的模样。

  加百列的目光从艾欧娜转到我身上,来回打量,佛格和布鲁克急忙跑过来,左闪右躲,避免和疯狂涌向出口的宾客互相碰撞。

  杯盘摔在地上粉碎的噪音更在骚动中增添不安的气氛,菲南挤在人群里面,掏出裤袋的手枪,同时拨开安全栓。「带她出去!」他在房间另一头大吼。

  达文急忙往楼上跑,从我眼角余光中消失踪影。

  「我跟她一起。」布鲁克告诉加百列,及时帮我解围,掩饰我没办法靠着意念瞬间移动的状况。

  「等一下。」我知道罗德韩就站在群众后面,所有人都在,只有一个人缺席。

  「乔纳不在这里,不久之前我还有看见他。」我说。

  「加百列──」艾欧娜哀求的说。

  「我去找乔纳,」加百列说。「妳现在就走,拜托。」

  他太了解我,不相信我会乖乖地离开,然而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布鲁克抱了起来,仅仅一眨眼,当我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到了屋子前方开放空间的黑色栏杆外面。

  「谢谢妳。」我虚弱地喘气。

  宾客聚集在人行道上,一脸困惑,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以为是发生地震,屋外却平静如常,但放眼望去,别墅的窗户玻璃仍然震动不已,外墙也出现裂缝。

  不管屋里发生什么事,肯定不是好现象,但我不曾察觉任尼波的存在,既没有入侵,也不在附近,我开始头晕,怎么会这样?如果吸血鬼冲入屋内,为什么不在这里,或是试图抓我回去?或许他们不知道我在此地,也有可能我不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我必须进去,佛格还在屋里。」布鲁克两眼直盯门口。

  「佛格?乔纳在哪里?妳不担心吗?你们彼此连结,我还以为……以为妳爱他。」我脱口而出,心底一样掠过进去找人的念头。

  「是的,当然,我爱他,可是……」她说。「知道吗,强尼.戴普说过一句话,如果妳同时爱上两个人,那就选择第二位。因为第一个若是妳的真爱,那就不会爱上其他人。」

  唯有布鲁克会在这种时候引用强尼.戴普的名言,然而这番话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我的心头,彷佛我需要黯黑的对照才能在自己的抉择里看到光亮。

  「我要回去──」她开口,我正想伸手拉住她,突然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穿过人群,注意力立刻转移过去。

  就算他一身黑衣,有如夜间出没的盗贼,但是那对眼睛──眼神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微弱无神──很难让人视而不见,他身上的夹克皱得不成样,衬衫裂开,显然楼上发生的事情他有参与。

  他横越马路,跟一个红色紧身礼服的女子撞成一团,女子惊叫一声,但他不为所动,继续快步前进,走向绿地的开放空间入口,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

  艾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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