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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爱尔兰卢坎镇

  四周之前

  虽然酷寒的冬季正要开始,明媚的阳光洒在翡翠岛上,反而造成一种错觉──天空清澈湛蓝,一点都不像冬天。

  这样晴朗的天气看在西蓝.欧希勒辛主教眼里,实在很懊恼,这种日子应该要倾盆大雨,天地同声啜泣才对,这样才对得起他的儿子皮德雷。

  西蓝.欧希勒辛主教一肩扛起白色的谎言,扶着沉重的棺木,既不皱眉也不畏缩,径自打量另一个──现在是硕果仅存的儿子──佛格,他扶着棺木另一头,单是保持平衡就已经很吃力。相较于皮德雷的身材,佛格软弱得不象话,小时候应该让他常吃鞭子,看看长子皮德雷顺利变成男子汉,显然不打不成器。

  虽然西蓝有好几次都想对小儿子饱以老拳,却从来没有真的下过手,佛格就像个畏首畏尾的懦夫,看着他双手抱着大阳穴,手指插进金色的头发,隔着乱七八糟的发绺恐惧地看向头顶上方。在他睁大的双眼中,西蓝宛如正对着妻子的眼睛,再次听见她逃家的那天晚上,口中轻声呢喃「再见」的嗓音。加上皮德雷每次都心甘情愿地替弟弟出头,承受西蓝报复性的拳头,更显得佛格的懦弱。

  现在皮德雷死了,他对佛格的管教必须更加严厉,绝不能松手,他深信唯有在信心和纪律两者之间取得平衡,才能培育出领袖人才。虽然佛格比西蓝的弟弟戴尔慕德的儿子菲南年幼,却是欧希勒辛兄弟中长子的后人,这意味着总有一天,他要承接领袖的身分,就算菲南比佛格更有才干,这样的传承还是会执行下去。

  若要保护这个城镇、这些会友,而必须抵御魔鬼,便如西蓝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所期待的,需要英勇、大无畏的神的仆人,才足够承担这项任务。

  西蓝.欧希勒辛主教正是追随先人的脚步,效法他们的典范。

  他们逐渐接近圣堂外围的入口,走过长长的小径,就是通往圣堂的镶崁木门,这时太阳刚巧上升到教堂塔楼的顶端,阳光直射而下,照得西蓝眼花撩乱、看不清楚。

  《丹尼男孩》2的副歌轻柔地召唤他们进入崇拜的殿堂,推开拱门,甜美的旋律在走道间回荡,随着扛进会堂的棺木,同时扫入一股冰冷的寒风,锁链和门闩被风吹得叮当响。

  西蓝经过美丽的女儿艾欧娜身旁,她坐在教堂的靠背长椅上,丰满的嘴唇一抿,露出伤感的笑容,看到微微点头的西蓝,她灰蓝色眼眸流下哀戚的泪。

  戴尔慕德正在台上讲道,但是西蓝无心聆听弟弟阐述义人如何为神牺牲,就算他言谈间极力称赞皮德雷是个正义凛然、勇敢无畏的年轻人,这些溢美之词在这凄风苦雨的日子里,还是无法安慰人心。

  仪式接近尾声,音乐重新响起,西蓝握住艾欧娜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妳选得很棒,好孩子,皮德雷肯定会喜欢。」他安慰地对她说。

  直到会众散去,他才在女儿的扶持下离开座椅,艾欧娜踟蹰不语,西蓝耐心地等她开口,但她反而打开皮包,掏出金色的十字架。

  自从皮德雷败在恶魔手下之后,西蓝心灰意冷地解下十字架,然而面对沉重的打击,难掩悲伤的女儿,依然展现顽强的毅力──她想借着十字架,要求他不可放弃。

  西蓝重新握住十字架,并亲吻女儿的额头,艾欧娜满意地缓步走向走道,西蓝没有把项链戴上,而是收进口袋,他想着等自己预备好跟神对话的时候再戴吧。

  离开前,西蓝回头瞥了一眼,佛格正轻抚着棺木表面,低头痛哭。他忍不住懊恼地摇头,暂且不提领袖特质,单单要把佛格塑造成男子汉,就是艰巨异常的任务。

  按照习俗,在庄严弥撒过后,日落之前通常会转移阵地到当地的酒吧守灵,西蓝斜靠着墙壁,唉声叹气,最近这几年他们来这里守灵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一点。

  仍然存活的勇士们彼此高谈阔论,传述皮德雷英勇的行径和古怪搞笑的轶闻──包括他周旋于异性之间、尽忠职守、广受朋友欢迎等等,然而每述说一个故事,恐惧却更加深植人心,这些战士心知肚明,或许下一次就轮到他们。

  西蓝来到酒吧后面的花园,掏出两支上好的雪茄,向皮德雷致敬,这是他们欧希勒辛兄弟私下的规矩,不只是纪念,也是用这种方式向那些牺牲奉献的勇士表达至高无上的敬意。

  夕阳几乎坠入地平线,门框上面的灯光照出前面一块长方形,尘土漂浮在空气里,就在白昼即将让位给黑夜时,风势渐强,呼啸作响,卷起灰尘的微粒在半空中盘旋飘散。

  西蓝小心护住火柴,避免火焰熄灭,幸好冷风强度骤减,火焰窜高,雪茄顺利点着了,就在他们吞云吐雾之际,一股诡谲的寂静悄悄笼罩下来,屋内亲友们交谈的嗡嗡声逐渐淡去,阴影底下忽地出现一个人。

  金发女子蓦然出现,西蓝和戴尔慕德两兄弟毫无心理准备,她不是人类,凡人的相貌再美,也不会给人这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我需要你们支援。」她将来意说得直接了当。

  张口结舌的欧希勒辛两兄弟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望向忽然出现的美女。

  「妳从上主那里来找我们?」戴尔慕德率先开口询问。

  「我是你们所谓的天使,需要你们支援。」她重复刚刚说的话,口齿清晰流畅,柔美的五官掩盖不住那大眼珠中闪烁着的钢铁般的决心,「时间所剩无几,西蓝.欧希勒辛主教,你还是那帮号称封印猎人的领袖吗?」

  西蓝握住腰间的左轮手枪,全神戒备。「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妳又是谁。」

  戴尔慕德断然地一手握住左轮手枪的枪管,一手把西蓝的手臂往下推开。「哥,不要冲动!她来自于上主。」他眉头深锁,转身望向天使。「是的,撒拉弗3,请问我们要如何提供援助?」

  「妳叫什么名字?」西蓝依旧坚持。

  天使动了动身体、将重心移向另一边,凝神思索迅速逼近的黑暗,然后回答:「安姬儿。」

  西蓝踉跄地倒退一步,手指夹紧烟头。

  「有个女孩……」天使开口说,随即犹豫了一下便再匆匆说下去,「我需要你们去找她,并好好保护她。」

  「什么女孩?为什么需要保护?谁要害她?」戴尔慕德迅速提问。

  「她需要拯救她自己,她附近有一群吸血鬼大军,万一被他们先找到,发现她就是……」她支支吾吾,没有说完。

  夜色的阴影从周遭的田野逐渐靠拢过来,风势再起,如同预设般的警告。「我必须走了,以后再通知你们她在哪里。」

  「我们要如何知道她是谁?」戴尔慕德追问。

  「我帮她命名叫莱拉,但她用了很多假名,只要你们的心地够纯净圣洁,就会找到,她的长相跟我差不多。」说完她转身就走。

  「等等!」西蓝终于发声,他急忙向前一步,抓住天使的手臂,直视她的眼睛并提问:「妳认识她,也帮了她,告诉我,她做到了吗?」

  天使思索了一下,终于回答:「是的,她在海那里很安全。」

  戴尔慕德不解地看着哥哥和天使,哥哥提出的问题和天使给的答案,都让他一头雾水。

  门上光芒摇曳,天使目光闪烁,她迅速瞥了一眼,担心自己逗留的时间太长,不敢再迟疑下去,悄悄闪入灰蒙蒙的夜色里。

  戴尔慕德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嚷嚷。「亲爱的天使,拜托,我不懂妳的意思!」

  天使安姬儿停住脚步,鞋跟嵌进青草地。「务必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她!」她的重心往后倾,扭头瞥了一眼。「不然的话,战线将在这里引爆,人类将会血流成河,世间的一切必然化成灰烬。」

  话音一落,她已经不见人影。

  这个忽然来到的崭新人生目标化成动力,西蓝捻熄雪茄,匆匆回到酒吧去召集大家。

  戴尔慕德正想跟进去,花园边界的林线里传来树枝断裂、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骤然停住脚步,小心谨慎地穿过光秃秃的矮树丛,他拨开参差不齐、低垂的枝枒,等在那里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

  这天晚上来传达讯息的不只天使而已。

  2 《Danny Boy》,是举世闻名的爱尔兰民谣,作曲者已不可考,这首歌是后来诸多填词里面最广受欢迎的一首。

  3 Seraph,是旧约圣经中提到的天使,共有三对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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