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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弗伦提斯

自由剑士举起兵刃。借着月光,欣赏锐利的剑锋,看到凝固于其中的灰焰,他不禁微微一笑。真正的宝贝,不虚此行。“不是你的。”弗伦提斯说着,纵身跃过城垛。
柯利泰或许有机会挡开这一剑,但此人的反应达不到超常的程度。猎刀直接割开喉咙,他什么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瘫软下去。弗伦提斯一手扶住,轻轻搁在地上,等待尸体完全停止抽搐。他伏着身子向下望去,庭院里只有几个倭拉人活动着,在熟悉的门廊之间走来走去,全是自由剑士。柯利泰太珍贵,站岗实属大材小用,他心想。
他望向宗会主楼,一时间挪不开视线,那屋顶和砖瓦,还有每一处角落,都与记忆中相同。唯一的区别是,今夜在城墙上巡守的不是蓝斗篷,而是泛滥成灾的倭拉人。
他换上自由剑士的斗篷,拿起宗会的剑,轻手轻脚地走向最近的卫兵,等两人近到看得清面目了,他甩出飞刀,杀死了对方。不到一个钟头,他在城墙上走了一圈,见人就杀,只有一人稍作抵抗,那是一个面容黝黑、肤色古铜的军士,大抵来自帝国南方,正在守卫室里执勤。他勉强挡开了一两剑,高声呼叫那些死掉的同伴帮忙,星银剑从他短剑旁边掠过,破开胸甲,插进了腹部。弗伦提斯用猎刀结果了他,然后躲在暗处,等人过来回应军士的呼救。没有人来。
他溜出阴影,拿起固定在墙上的火把,站到城垛上来回挥动三次。很快,树林里有了动静,一百多个人影冲向宗会大门,领头的是人高马大的达沃卡。弗伦提斯下到庭院里,抬起闩住大门的橡木板。他并未接应众人,而是找到了通向地窖的走道,飞快地逐级而下。宗会物资仓库的大门由两个柯利泰看守,表明倭拉人在此存放的东西颇有价值。弗伦提斯认为已经无须遮掩,索性甩下自由剑士的斗篷,一手执剑一手握猎刀,走上前去。不出所料,柯利泰并未惊慌失措,他们直接亮出兵刃,摆好了合击阵型——他在坑里见过,一人蹲伏在前,一人直立在后。
区区六个回合,战斗就结束了,比他在坑里最好的表现还少用一个回合。先佯攻前者,实则纵身跃起,劈砍后者,逼其挥剑格挡,继而一脚踹向前胸,令其下盘不稳,再封住前者的剑招,回手划开脖子。此时后者撞上墙壁,反弹回来,猎刀随即飞旋而出,插进其眼窝。
他拔出猎刀,从钩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门锁。地窖和记忆中一样漆黑,深处隐隐有火把的光亮。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压低身子,耳听八方,只听见痛苦的喘息声。
他们被铐在墙上,胳膊吊起,手腕被扣。第一个人已经死了,皮肉松软,毫无生气,宽阔的胸膛满是严刑拷打的痕迹。是耶斯廷宗师,他再也不能铸剑了。弗伦提斯强忍悲伤,接着往前走,发现了更多受尽折磨而死的尸体,大多是宗会兄弟,当中还有耶克林宗师,不知道宗会的狗舍命运如何。
他原以为旁边的人也死了,那人中等年纪,体形瘦削,耷拉着脑袋,赤裸的身体沾满干涸的血迹。锁链忽然哗啦作响,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吓得弗伦提斯差点尖叫出声。“死了,”壬希尔宗师抬头看着他,眼神狂乱,“马厩烧了。我所有的马儿都死了。”
弗伦提斯半蹲下来,迎上他迷乱的目光:“宗师大人,我是弗伦提斯兄弟……”
“是那小子。”壬希尔肯定地点着头,“我早知道他会等着。”
“宗师大人?”
壬希尔神经兮兮地晃着脑袋,扫视周遭的黑暗:“谁知道往生居然这么黑?”
弗伦提斯站起身,挨个试过钥匙,最后打开了宗师的手铐,紧紧搂住他的腰,扶他站了起来。“这儿不是往生,我是来带您走的。您知道宗老被关在哪里吗?”
“走了,”壬希尔呻吟着说,“到阴影里去了。”
弗伦提斯忽然看到一丝隐隐的光亮,在黑暗之中画出了一扇门的轮廓。那是格瑞林宗师的房间。满架子的武器,怕是早被洗劫一空了吧,但还是看一眼为好。他扶着步履蹒跚的宗师走到墙边,任由其瘫软在地。“稍等,宗师大人。”
他拔剑在手,走过去用靴子一顶,房门大开。一个瘦弱的男人跪在地上,旁边的桌上搁着一具尸体,鲜血犹如一条条小溪,顺着桌边流到地面。“饶命啊。”跪着的那人用倭拉语轻声说道,弗伦提斯看见他的双臂沾满了新鲜的血迹。
他没理会那个不断求饶的家伙,走到尸体旁。此人身体健壮,胸毛茂盛,只是体无完肤,面庞布满铁青色瘀伤,头皮尽是三角形烙印,从残存的部分可知原有的头发非常浓密。弗伦提斯回忆起来,他的脸原本很宽,还有几分粗野,只在追踪的时候,五官才有了活力。如今他的眼窝空落落的,犹记得那锐利的眼神可与野狼匹敌。
“看来他们攻破大门时,他还没有死。”弗伦提斯喃喃道。他环顾四周,格瑞林宗师曾住在这儿,一丝不苟地记录宗会的每一件武器、每一颗豆子和每一块布料。账簿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摆放整齐的铁器,闪闪发亮,锋锐无比。
“饶命。”双手染血的男人呜咽着,他跪的地方有一摊浓稠的液体,慢慢地流过石头地板,向外扩散。“我只是服从命令。”
“为何这样对他?”弗伦提斯问。
“因为这个人,营队损失了很多自由剑士,营尉的侄子也在里面。”
“你是奴隶。”弗伦提斯说。
“是,我只是服从……”
“是的,你刚才说过了。”打斗声传进地库,倭拉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弗伦提斯向门外走去:“营尉住在哪里?”
***
原来营尉占用了豪恩林宗师的房间,从这儿正好可以俯瞰庭院。弗伦提斯打开了百叶窗,好让俘虏们听见奴隶正在干的活儿。他们跪在院子里,两百多自由剑士仅存十二个,大多受了伤。弗伦提斯先去检查了一番狗舍,任由俘虏们受尽煎熬,回来再看他们的表情,恐惧的程度令他颇为满意。
“你们的营尉不太愿意说话,”听到弗伦提斯使用倭拉语,有的人惊呆了,“我们宗会的首领是阿尔林宗老。我知道你们打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这儿。第一个说出下落的人,可以饶他不死。”
上头传来一声惨叫,弗伦提斯在坑里听见过——阉割时的叫声格外高亢。
有一个俘虏浑身发抖,呕吐起来,他吸了口气正要说话,旁边的人却抢了先:“你说的是那高个子?”
“对。”弗伦提斯说。俘虏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发言,直到周围的战士举着剑逼近,才安静下来。他走到最先开口的人前面:“就是那高个子。”
“将、将军手下的一个军官把他带走了,回、回到城里了。就在我们占领要塞之后。”
“这儿不是要塞。”弗伦提斯把那人拉起来,向大门外推去。他们经过了简利尔·诺林,曾经的歌手等在那儿,仑法尔剑倚在肩上。“不要耽搁太久。”弗伦提斯命令道。
院子里突然惨叫连连,与此同时,他拽着那人走出大门,用小刀割开绳子。“回城里去,把这儿发生的事告诉你的同胞。”
那人惊骇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飞跑,跌跌撞撞地摔了好几跤,终于消失在视野里。弗伦提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那人,他跑反了方向。
***
返回营地的路上,达沃卡不怎么说话,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加维什,他心里叹道。
“我知道罗纳人是怎么对付俘虏的。”他忍不住打破了难挨的沉默。
“有的罗纳黑姆是,”她反驳道,“我不是。”她扭头一看,那个瘦弱的奴隶脚步蹒跚,双眼圆睁,一脸等死的表情。“你带着他又是玩什么花样?”
弗伦提斯轻轻一笑:“不是玩,是干活。”
“你不是加维什。”他快步走到前面,听见背后的达沃卡说,“你比加维什还要坏。”
格瑞林宗师热情地张开双臂,满面笑容地迎接他们,然后一把抱住神志不清的壬希尔。
“我的马都被烧死了。”疯子宗师认真地对格瑞林说。
大胖子露出悲哀的笑容,放开了兄弟:“我们再给你找马来。”
“杀了两百多人,”稍后,弗伦提斯向格瑞林汇报,“缴获了大量武器,以及各种盔甲、食物和几把弓。当然了,这次还有不寻常的新人加进来。我们损失了四个。”
“永远不要低估突袭的威力。”宗师说。
他们正坐在距离营地不远的河堤上。如今营地已有三百多人,过去几周,他们接纳了不少难民和获得解放的奴隶。当这些人搞清楚了他们是要与倭拉人作战,有的选择了离开,大多数人仍然决定留下。即便如此,他们的战斗力量也不到一百人,其余的都是老弱病残,以及未经训练者,不能拿起武器对付倭拉人。昨晚之前,他们的战果微不足道,仅限于偷袭运奴车和倭拉人的补给队。
“他们会来的,”宗师说,“现在我们不是小麻烦了,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都知道他们会来。宗师大人,关于宗老……”
格瑞林摇了摇秃脑袋:“不行。”
“我知道怎么去……”
“就为了一个人找遍全城,而据我们所知,他应该在奴隶船上受苦,恐怕已经漂洋过海了。抱歉,兄弟,你不能去。这些人需要强者的带领,比什么时候都需要。”
***
奴隶坐在弗伦提斯安排的位置,不说话,也不动,旁边就是达沃卡和伊莲共用的帐篷。女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他,同时还在搅动吊在火堆上的一钵汤,闻到那股味儿,弗伦提斯断定她绝对没有烹饪的天赋。
“兄弟!”她兴奋地喊道。弗伦提斯正解下背后的剑,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又打胜仗了。整个营地都沸腾了。你真的杀了十个畜生吗?”
“我不知道。”他老实回答。
“下次带上我,”艾伦迪尔闷闷不乐地用棍子戳了戳火堆,“我可不止杀十个。”
“你连老鼠都杀不死。”伊莲哈哈一笑。
“我是在班德斯家族受过训练的侍从,”男孩回嘴,“战友们都去打胜仗了,我却留在这儿陪着你,真是太可耻了。”
“营地需要有人看守。”弗伦提斯加重了语气,表示他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他拿了一个碗,从锅里舀了些汤,走到奴隶身边坐下。“吃。”他递到奴隶面前。
奴隶接过碗,拿到嘴边,顺从地吃了起来。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但他面不改色。
“你有名字吗?”等他吃完了,弗伦提斯问。
“有,主人。三十四号。”
有编号的奴隶是某方面的专家,从小就针对专项任务进行特训。此人不超过二十五岁,但我敢说,他杀的人远远比我多,而且没有一次是速战速决。
“我不是主人,”他对三十四号说,“你也不是奴隶。你自由了。”
听到这个消息,奴隶脸上并未流露出喜悦之情,只有茫然。他语气呆板地说了一句话:“自由,一旦失去,就不能再有。那些出生即无自由之人,缘于其软弱的血脉,即因自身的软弱而放弃自由、接受奴役之人。”
“是你读过的什么文字吧。”弗伦提斯听出来了。
“《统治议会》第六卷附录。”
“好吧,忘了议会和帝国,你现在离它们远得很。这儿是疆国,没有奴隶。”
三十四号谨慎地瞟了他一眼:“您带我来不是为了报仇?”
“你只是服从命令办事,从你记事起就是这样。我说得对吗?”
三十四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就挂在他的项链上。“我需要这个,可以麻痹痛苦……我的痛苦。我就是这样办事的。”
弗伦提斯看着瓶子里的浅黄色液体,感到胸口有束缚之力的阴影闪过。“如果不喝呢?”
“我……疼。”
“你现在自由了,喝或是不喝,随你。跟我们一起或是离开,也随你。”
“您需要我做什么?”
“你有技术,对我们很有用。”
达沃卡从宗会里扛来了一袋粮食,扔到火堆旁。看到奴隶,她面色一沉,然后接过伊莲递来的汤,刚喝一口就吐了出来。“你别再做这个了。”她对伊莲说,顺手取下钵子,通通倒进了蕨草丛里。她又走进帐篷,拿出一把缴获的倭拉小刀,扔给了女孩。“你学打猎。艾伦迪尔,快去炖汤。”
伊莲欣赏着手里的小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然后得意洋洋地朝艾伦迪尔挥舞起来。
“走,我们去看陷阱。”达沃卡说着,提起长矛。她经过弗伦提斯身边时站住了,冲着三十四号皱起眉头。“给他另找一个地方,”她轻声说,“我不希望他靠近孩子们。”
她大步走开,伊莲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我不是孩子了,”女孩说,“再过一年半,我就可以嫁人了。”
艾伦迪尔照着汤锅踹了一脚,抱怨道:“搞清楚啊,我有仑法尔领主的血统呢。”
弗伦提斯站起身,招手示意三十四号:“我带你看样东西。”
***
简利尔坐在俘虏对面,正拿着砥石磨砺剑锋。这个倭拉人块头很大,肌肉异常发达,双臂扭到背后,被粗绳子牢牢地捆在一棵榆树上。他脸上布满割伤和瘀青,有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唇也裂了,这是最近受的伤。
“说什么了吗?”弗伦提斯问简利尔。
军士无言地摇摇头,看到三十四号,他眯起了眼睛。
“他也许能帮上忙。”弗伦提斯说。
简利尔耸耸肩,起身踹了那人一脚。他猛地抬头,没肿的那只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等回过神来,又眯成一条缝,挑衅意味十足。
“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戴着这个。”弗伦提斯指向挂在简利尔颈上的银盘,上面刻有锁链和鞭子的浮雕,“我们认为他很可能有点来头。”
“行会之主的标志,”三十四号说,“他可以指挥五十个督头。我以前见过这人,是在舰队集合的时候。我认为他直接听命于托克瑞将军。”
“真的?”弗伦提斯让到一旁,如此一来,俘虏可以清楚地看见三十四号。“那就太有趣了。”
他看到奴隶,没肿的眼睛陡然睁大。“我们的新人有话要问你。”弗伦提斯对行会之主说。
***
弗伦提斯让他俩独处了一阵子。三十四号蹲在旁边,那人翕动破裂的嘴唇,絮絮叨叨地招供,不带一丝犹豫。而施虐者压根没有碰他。
“三天后将有一支运奴车大队从北边的领地开过来。”过了一会儿,三十四号向他们汇报,“那里的领主提供了一份名单,列出了他认为有价值的奴隶。”
弗伦提斯翻译了施虐者的话,格瑞林宗师直起腰问道:“达纳尔大人和他们合作了?”
面对弗伦提斯的提问,三十四号微微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是一个相当长远的计划,弗伦提斯苦涩地想。“还有吗?有我们宗老的消息吗?”
三十四号摇摇头。“他不知道什么宗老,他只关心奴隶和生意。”
“他对我们还有什么用处吗?”
“他知道运回帝国的奴隶数量和价格,以及主人此番投资的大致收益。”
“尽量套他的话,尤其是和那个将军有关的事。等你确定已经榨干了,就交给诺林军士。”
“我答应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是他求我的。”
“对畜生说的话是不算数的。”听过弗伦提斯的解释,简利尔回答。这么多天来,他说的话就数这句最长。
“你愿意留下吗?”弗伦提斯问三十四号。
瘦弱的男人掏出挂在颈上的小瓶子,拔出瓶塞,双手微微发抖。他犹豫片刻,然后倒空了。“我愿意,但有条件。”
“奴隶贩子交给你处置。”
三十四号摇摇头。“不。我想要个名字。”
***
“你们的角色,”弗伦提斯对身边的伊莲和艾伦迪尔说,他们三人正躺在茂密的草丛里,“再给我说一次。”
艾伦迪尔不耐烦地翻起白眼,伊莲却认认真真地说:“我们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假装受伤了。等车队出现,我们就坐下来等着。”
弗伦提斯又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形象,沾满兔血的破衣烂衫足以瞒过倭拉人。“进攻开始之后呢?”
艾伦迪尔抢先开口,惹来伊莲狠狠的瞪视。“把马车里的俘虏放出来。”他举起其中一把钥匙。根据以往的经验,奴隶贩子懒得换锁,他们缴获的钥匙可以打开绝大部分镣铐。
“进攻一开始,达沃卡会尽快跑到你们旁边。不要离开她。”
他瞥了一眼几码开外的罗纳女人。达沃卡绷着脸,扭头望向别处——她不赞成带上年轻人。
“我以为罗纳人的孩子从小就学打仗。”先前在营地里达沃卡就表示反对,弗伦提斯如是回应。
“他们不是罗纳黑姆。”她回答,“这两个孩子除了享受,根本一无所知。”
弗伦提斯知道原因不只如此,当达沃卡看到孩子们,尤其是伊莲的时候,想到的是另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战火很快就会烧到森林里来,”他说,“我们不能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一声短促而尖厉的口哨声自北边传来,战士们深深地伏进草丛里。弗伦提斯回头看着两个即将以身犯险的年轻人:“是时候了。”
他们演得不错,只是伊莲的蹒跚脚步略显做作,艾伦迪尔则稍嫌呆板。车队出现在北边数百步开外的山坡上,负责护送的是一队自由骑兵。打头的军官一看到两个年轻人,立刻举起手,车队停了下来。弗伦提斯看见倭拉队长扫视着四周,仔仔细细,不慌不忙。过了一会儿,他向一个军士发令,四名骑手策马向前冲去,在浑身是血的难民面前扯住缰绳,相距仅数英尺之遥。两人外貌俊美,绝无当场杀掉的可能。
弗伦提斯紧握着弓,从草丛中现身,一小队弓手随之站了起来。这是一次并不熟练的齐射,好在箭矢够多,四名骑手纷纷跌落马下。达沃卡跳将起来,向前猛冲。弗伦提斯则带着二十名弓手杀向车队。
倭拉队长显然经验丰富,先命令骑兵队摆出小规模战斗的阵型,然后发起冲锋,三十多人平举长剑,策马疾驰而来。
弗伦提斯刹住脚,又搭上一支箭,继而抬起手,盯着早先放在路边的白色大石头。等一马当先的骑兵到了标记点,他的手往下一挥。
道路两边的草丛里,忽然跃出二十多头怪兽,向骑兵队狂冲而去,吠叫声犹如滚滚惊雷。对方一时间人喊马嘶,乱作一团,怪兽跳将起来,一口咬住骑手,将其从马鞍上拽了下来,利齿刺破皮肉。尽管有刀光剑影间或闪过,但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等到惨叫声完全平息,弗伦提斯才慢慢地靠近。现场血流成河,仿佛铺了一张猩红的地毯,有几名弓手连连作呕,扭过头不敢看各种可怖的死状。
一头猛兽蹲在倭拉队长的残骸上,正舔着血淋淋的爪子。看到弗伦提斯,它呜咽了一声,伏下身子,舔了舔他的手。“大砍,”弗伦提斯跪下来抱住他的老朋友,“真是个好小子,我的老伙计。”
***
马车四周爆发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战斗,雇佣兵和殿后的骑兵拼死抵抗,依然敌不过达沃卡带领的战士,但他们也损失了五人。他看见达沃卡抱住伊莲,女孩挣扎着,朝一具尸体又踢又吐口水——那个督头的胸口插了一把飞刀。女孩骂出一连串脏话,弗伦提斯不禁怀疑她的教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最后,她精疲力竭地倒在罗纳女人怀里抽泣。“对不起,”她低声说,“他碰了我,你看见没?他不该碰我。”
艾伦迪尔正在路边忙碌,给一队俘虏打开镣铐。他的额头上有一小道割伤,除此以外安然无恙。弗伦提斯看了看俘虏,与往常一样,都是年纪轻轻的男女,要么漂亮,要么强壮。倭拉人挑选奴隶的标准反倒为他日渐壮大的军队保证了上好的兵源。
“厄蒙德!”乱哄哄的俘虏之中,艾伦迪尔盯着一个人喊道。那人肩宽体壮,鼻梁带疤,背上有新鲜的鞭痕。他走过去时,对方一脸茫然。
“艾伦迪尔?我没做梦吧?”
“不是梦,好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母亲和外祖父……?”
那人摇摇欲倒,弗伦提斯和男孩一起扶住他,带到马车的轮子旁靠着,弗伦提斯又递过水壶。
“这位是厄蒙德·鲁因,”艾伦迪尔对弗伦提斯说,“我外祖父的首席骑士。”
“达纳尔的狗跑到家里来了,”骑士喝饱了水,说道,“五百人都不止。太多了,我们打不过。经我再三催促,你外祖父带上你母亲跑了。我们……挡了一阵子,那场面真壮观……”骑士眼眉低垂,疲惫地耷拉着脑袋。
“我给他找匹马。”弗伦提斯一按艾伦迪尔的肩膀,走开了。
经历了猎犬的突袭和先前的激战,仅有几匹马幸存下来。弗伦提斯下令把它们集中到一起带回营地,壬希尔宗师亟需精神寄托。疯子宗师每天不是发呆,就是随便找一个人背诵他驯过的每一匹马的名字。然而,他偏偏想不起弗伦提斯的名字,只是喊“小子”。
弗伦提斯牵了一匹俊美的公马,毛色黝黑,光滑如绸缎,鼻孔一翕一张,原来是闻到了不远处狗儿们啃食尸体的血腥味。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领着它走向昏迷不醒的骑士,却看到简利尔·诺林手里耍着剑,正在一排六个倭拉人面前踱步,嘴里问道:“你们有人会唱歌吗,有没有?我们的营地没有音乐,老子晚上要享受享受。”他站住了,转身面对俘虏们,剑尖趋前,戳进了打头那人的脸颊。“唱!”
弗伦提斯走过去,看见那人茫然不解地望着简利尔,惊惧的泪水流出眼眶。
“我叫你唱,婊子养的烂人。”简利尔低声说着,手里的剑指向那人的耳朵,“我以前经常唱歌,我妻子跳舞……”
“军士。”弗伦提斯说。
简利尔回过头,表情隐隐有些恼怒:“兄弟,怎么了?”
“没时间磨蹭了。”他示意排在第三个的俘虏,“那人是少尉,也许知道点什么。带他回去问话,其他人都杀了,动作要快。”
简利尔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然后缓缓地点头。“听你的,兄弟。”
***
“我们搞不清楚的是,为什么达纳尔选择那个时候采取行动。”厄蒙德说,他苍白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红。艾伦迪尔坐在骑士身边,担忧地蹙起双眉。在他的旁边是伊莲,正抚摸着膝上的狗脑袋。之前大砍带着一群猎犬来到火堆边,一只体形比同伴略小的母狗把头搁在女孩的腿上,抬眼看着她,显然是期待爱抚。伊莲一时间有些紧张。
“她喜欢你。”弗伦提斯解释。他左边蹲着大砍,右边是大砍的后代之一。据格瑞林说,业已牺牲的耶克林宗师将这些狗儿命名为信仰猎犬,比起失踪多年的祖先小花脸,它们的体格只是略小,腿更长,口鼻更狭细。但是,奴隶犬的绝对忠诚和顺从依然一脉相承,而且它们还更容易管束一些。
“我被抓了之后,才听说倭拉人打进来了,”厄蒙德接着说,“路上看到的惨烈景象可不少。达纳尔一口气清算了所有跟他有过节的人。”
“他的手下也一起叛变了吗?”格瑞林宗师问。
“关在马车里面打听不到消息,兄弟。”厄蒙德回答,“他带的骑士肯定很忠诚,因为他挑的人都一个样儿,全是没良心的蠢货,不讲荣誉,贪得无厌。可我知道我们那儿的人心。达纳尔从来没有好名声,现在又跟侵略我们的异国人搞到一起,难以想象还有人支持他。”
“我的外祖父去了哪里,”艾伦迪尔说,“你知道吗?”
“不知道,孩子。但是,换做我的话,应该北上到司盖伦关,寻求宗会的庇护。”
“那里的驻军已经没有从前的规模了,”格瑞林说,“近年来阿尔林宗老被迫缩减了编制。我们不能指望索利斯兄弟带来强大的援军。”
“没人帮我们。”达沃卡说。
“有人,”弗伦提斯说,“北疆的守塔大臣一定会来。等他来了,我们就能夺回疆国。”
火堆旁的人纷纷赞同,达沃卡不禁皱起眉头:“北边的废物们离我们太远了。这个守塔大臣带来的人马也不可能多过倭拉人。”
伊莲笑出声来:“维林大人就算单枪匹马过来,一天时间也够打赢这场仗了。”
达沃卡扬起眉毛,未再就此争论下去。
“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弗伦提斯说,“在疆国内抗争到底,等到他来。”
“而且杀的人越多越好。”简利尔接道。他站在外面,昏暗的火光中,犹见他坚定的目光投向弗伦提斯。“对吗,兄弟?”
大砍扬起脑袋,或许是感觉到了歌手的杀气,喉咙里发出低吼。弗伦提斯挠着耳朵安抚它。“对极了,军士。”
三十四号从黑暗中现身,吓了伊莲一跳。施虐者似乎拥有一种神出鬼没的能力。他还没有选好名字,倒也不碍事,因为营地里很少有人能够,或者说愿意跟他讲话。“少尉很顽强,”他说,“但也不算夸张,创伤很小。”
“你挖到了什么消息?”弗伦提斯一伸手,示意他坐下。
三十四号选择了达沃卡和弗伦提斯之间的地方,罗纳女人表现出明显的不安,可他似乎全不在意。“他们知道您了,知道您这支队伍。自由剑士称您为红兄弟。他们正在计划把您逼出森林。将军悬赏一万个方币要您的脑袋。”
“意料之中,”弗伦提斯说,“还有呢?”
“占领城市和击败您的军队所付出的代价,超出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等待新的援军从倭拉过来。大部分军队向南进军了。南边的领主拒绝谈判,他们要围攻他所在的城市。”
“达纳尔叛变了,穆斯托尔是硬骨头,”等弗伦提斯翻译过来后,格瑞林宗师叹道,“战争一来,黑白颠倒。”
弗伦提斯看到了达沃卡急切的表情。“有女王的消息吗?”他问三十四号。
“他认为国王及其家人全都死了。没有接到追捕女王的命令。”
“就这些吗?”
“他想念妻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将在冬天出生。”
“太遗憾了。”弗伦提斯扭头对简利尔说,“他和囚犯已经说完了。”
歌手微微一笑,消失在黑暗中。弗伦提斯挠着大砍颈上的毛,摸到了底下厚实的肌肉。我们早就是怪物了,老伙计。他心想。可如今我正在亲手改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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