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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尼尔斯的记述

那臭气熏天的男人劈头盖脸地发问,吓得我背靠船舷,缩成一团。
“我不知道。”我说。
那人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刀。肯定是藏在衣服里面的,因为他登船的时候,我明明见他手无寸铁。那把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抵住了我的咽喉,他伸出另一只手揪住我的头发,扯得我仰面朝天。他说话时,腐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抄书人,快说他在哪里!”
“在——在北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回疆国后,麦西乌斯王就派他去了那边。”
“这我知道。”他一发力,刀尖紧紧地压住我的皮肉,灼烧感随之而来,“他眼下在哪里?关于他的事情,战争大臣跟你说了什么?你给他送了什么消息?”
“没——没有!我发誓。战争大臣根本就没提过他,而且好像还挺讨厌他的。”
臭男人靠过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无疑是确认我有没有说谎。
“我相信你会赔偿我的一切损失,”将军说,“这家伙对我很有用处。”
臭男人哼了一声,放开我,走到旁边去了。我有气无力地靠着船舷,费了好大劲儿才站稳。瘫倒在甲板上是对主人的侮辱。将军妻子走过来,递给我一块丝织手绢。我脖子上破了皮,拿起漂亮的绣花巾稍稍一按,立刻沾上了斑斑血渍。
“你已经依照指示,审问过俘虏了吧?”那人问将军。他站在桌边,自顾自地斟了杯酒,一仰脖子喝得精光,红色的液体流过下巴,浸湿了本已污秽不堪的衣服。
“是的。”将军眯着眼睛,不悦地打量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家伙。他语气生硬,勉强应道:“关于黑刃的奇闻逸事到处都是,看来他很招人恨。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至于黑刃会来帮助他们,他们认为这种假设实在荒唐可笑。”
“是吗?”男人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我,“过来,抄书人。”
我颤颤悠悠地走到桌边,不敢与他对视。
“你曾经和他一同前往群岛,”男人说,“依你看,他来拯救这帮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算是荒唐可笑的假设吗?”
我回忆起艾尔·索纳在航行途中给我讲的故事,那些改变他人生的审判和战争。但我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决斗那天,海盾昏倒在地,艾尔·索纳收剑回鞘,走出竞技场。我自有理由恨他,我仍旧日夜思念塞利森,然而仇恨就在那天淡去,虽永不会消亡,却不再似往昔那般炽烈。“恕我冒昧,主人,”我对将军说,“只要有可能,他一定会来找您的麻烦。即便不是来这儿,也会在别的地方。”
“那是当然。”男人又喝干了一杯酒,然后扔掉杯子,残留的几滴洒落在精美的地图上。他迈开大步,走向来时搭乘的小船。
“你没有搞到什么情报吗?”将军喊道。
男人扭头答道:“没有,别想得那么容易。”他毫不费力地跃过船舷——这个年龄的人几乎不可能有如此矫健的身手——落到小船上,厉声命令奴隶开船。小船顺着来路,驶向岸边,那人立在船头,一动不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恶臭。
佛奈娜低声念叨了一句,是我书中写到的句子,出自《金与尘之诗》第三篇——《探索政治之根本》。“‘见其盟友,知其国事。’”
***
攻城战于正午开始,运载数千瓦利泰和自由剑士的几百艘船驶过河面,向埃尔托的城墙靠近,迎接他们的是守军的一批批箭雨。暴风骤雨般的箭矢杀伤了大量桨手,有些船根本没办法靠岸,随波漂走了。在士兵们纷纷跳船、企图列队冲锋的过程中,又有不少人死伤。将军自认为有保护士兵的良策,同时也强烈要求我记录在册。
“把几块木板钉在一起,由两三个人高举起来,”他说,“到时候对付他们威力强大的长弓,可谓简单又有效。”
尽管有他所谓的良策,我粗略地数了数,第一营登陆时已损失两百多人。装载投石机的战舰移到距离埃尔托城更近的位置,现在发射的是浸了油的大捆破布,先用火把点燃,再向城内抛去。从冒起的滚滚浓烟判断,城内已有好些地方大火肆虐。“火是猛将的结拜兄弟啊。”将军打趣道,我不禁好奇他到底提前准备了多少这类妙语佳句。见将军妻子翻了翻白眼,我估计数量不少。
城墙豁口处的激战差不多持续了一个钟头,箭雨之下,倭拉军队前仆后继,却进展甚微。将军见时机已到,指示令旗官打出旗语,柯利泰随即发起进攻。一个营高举攻城梯,飞快地冲过堤道。尽管将军的推断是正确的,大多数库姆布莱守军集中在豁口处,但柯利泰依然遭受了猛烈的箭雨攻击,在抵达城墙、架起攻城梯之前,就有二十多人当场毙命。依我的观察,他们在爬梯子时至少又损失了一半人手,每隔一两秒就有人摔下梯子。不过,总算有一群人登上了城垛,他们身着黑衣,身处库姆布莱的绿衫之海,似乎随时有可能被冲下城头。将军手持小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子,高声指示令旗官:“后备军出动!”
两个营的自由剑士高举攻城梯,冲过堤道。死在库姆布莱弓箭之下的人比先前少了些,因为柯利泰吸引了城墙上守军的注意力。自由剑士兵分两路攀爬城墙,许多守军又无暇顾及柯利泰,后者趁势杀出一条血路。这时,库姆布莱守军阵营忽然一阵骚乱,然后开始撤退,不多久就在城墙上消失了。倭拉军的大队人马突破了其中一处豁口,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结束了。”将军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把小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奴隶,然后走到一旁坐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倭拉史上最伟大的攻城战,说来也就是依靠合理的战术和几个钟头的战斗罢了。”他眼角的余光扫向我,看我有没有逐字逐句地记录。
“或许议会允准你给这座城市命名,”佛奈娜说,“叫托克瑞亚如何?”
将军老脸一红,故意不作理会。
“其实叫灰烬之城更合适。”她望向城里冒起的滚滚浓烟。
“我们会重建!”将军厉声说道。
她遥望埃尔托城,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忧郁和厌恶。“除非你那帮士兵饶过一些奴隶,不然哪儿来的劳力。”
又过了两个钟头,将军仍在等待攻陷埃尔托城的捷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发焦躁不安,在甲板上踱来踱去,其间只要有奴隶水手做事出了一点点差池,他就命令督头往死里打。终于,一条船从岸边驶过来,船上的人身披校尉专属的黑甲。此人登船后,只见其满脸倦色,烟尘遍体,上臂扎有绷带。他向将军敬礼,又朝夫人鞠了一躬。
“怎么样?”托克瑞急切地问道。
“我们已经占领了城墙,将军大人。”军官汇报战况,“不过库姆布莱人似乎根本没打算守住城墙。他们拆掉了房屋,在城内建起街垒,堵塞道路,到处布置弓手,清出了一片屠宰场。我们在街巷里损失的人手比攻城时还多。”
“什么街垒!”托克瑞啐了一口,“还值得你特地跑来找我抱怨!拆掉不就行了,饭桶!”
“将军大人,一个钟头前,我们突破了第一道街垒,结果发现前面一百码处又有一道。城内所有的人都在抵抗,不分男女老少,我们只能逐房逐屋地战斗。而且,他们的女巫好像无处不在。”
将军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再说什么女巫,我就把你剥皮示众,以儆效尤。”
他走到船头,眺望埃尔托城。
“也许应该鸣金收兵,整军再战。”佛奈娜说。听她的语气,我知道这不是提建议。“先保住现有的战果。”
托克瑞的身子僵住了,我看见他背在后面的双拳捏得很紧。他扭头对校尉说:“停止进攻,重整部队,然后尽全力搜刮灯油。我们等天黑再动手,届时,我们不用逐房逐屋地战斗了,全都烧干净。听清楚了吗?”
***
是夜,埃尔托城仿佛戴上了一顶巨大的橙色王冠,火光直冲天际,群星也黯然失色。将军命我留在甲板上记录这一盛况,他则带了一个从岸上抓来的床奴——那女孩最多十五岁——回了房间。佛奈娜仍在甲板上,紧紧地裹着披肩。不知道舱内传出的声响有没有影响她的情绪,反正她的表情不见半点异样,只是与我并肩立在船头,神色阴郁地望着埃尔托城。
“这地方的历史有多久?”她问我。
“差不多等同于库姆布莱封地的历史,女主人。”我回答,“至少四百年。”
“那两个尖塔是他们的神庙吧?”
“那是世界之父的大教堂,女主人。据我了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圣地。”
“你认为那是激励他们拼死抵抗的力量源泉吗?为了保卫神灵的家园而战斗,自感无比荣耀?”
“这我说不好,女主人。”或许他们意识到了,一旦战败,你们只会带来奴役和折磨,所以宁愿拼死抵抗。
“今天那个人,”她说,“那个臭气熏天的家伙。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我的身份不配提这样的问题,女主人。”
佛奈娜扭头对我笑道:“情有可原,尽管你只当了几个星期的奴隶而已。你对生存的欲望肯定无比强烈。”她转身背对埃尔托城,倚着船头抱起双臂。“要是我说他根本不是人,有没有吓到你?他只是一具躯壳,内里的魂灵比那臭气还要肮脏污秽。”
“我……对此闻所未闻,女主人。”
“那是当然。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只有议会和极少数人知情,比如说我,因为实在太重要了,不能泄露出去。那么肮脏,那么无耻的秘密啊。”她说话时双目失神,似是勾起了不愿回想的往事。
她眨了眨眼,又轻轻地摇摇头。“跟我说说这个艾尔·索纳吧,”她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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