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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霍吉斯接在柯尼许太太后头进了侦讯室,神情不见半点焦虑。他向崔德斯愉快地点头打招呼。「探长,晚安。帕金斯警员说你要问我几个问题?」

  崔德斯默默看了他好一会,这是威吓的招数。不时会有嫌犯被他瞪得崩溃。但偶尔会出现挑衅地回瞪他的嫌犯,或者是更罕见地展现出无懈可击的平静。

  霍吉斯属于最后一种。他迎上崔德斯的视线,如同早期天主教殉道者一般无畏冷静。然而讯问室里的平静不代表无辜,也可能是接近病态的傲慢──或是完全泯灭了良心。

  崔德斯以指节敲敲苏格兰警场传来的电报。「霍吉斯先生,你曾说不知道过世的雇主去了伦敦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现在有个可靠的目击证人指出你在萨克维先生到过的地方出没,询问他的意图。你要如何解释?」

  「这没什么。」霍吉斯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疑问,也准备好如何应对。「担任仆役之前,我当过拳击手,在伦敦住了二十年。有时候萨克维先生去伦敦时,我也刚好进城见见拳击界的老朋友。」

  「有天我在兰贝斯见到他,觉得很好奇──换作是谁都会好奇的吧?于是我敲了几扇门,问有没有人知道萨克维先生进入的那间屋子是做什么的。没有人能笃定回答,但他们都觉得有些古怪。很有可能是赌博,说不定还有不正经的女人。我失望极了。这实在是太……普通了,我以为萨克维先生会有更高尚的坏习惯。」

  崔德斯完全不信。「如果不过是凡夫俗子的小小恶行,你为何要保密?」

  「萨克维先生已经无法捍卫他的名声,要靠我们来努力。还有人犯下更邪恶的罪过,但是当他们自然死去,没有人在乎他们闲暇时做了什么好事。应当要替萨克维先生保留一些隐私──这是他的心愿。」

  崔德斯挑眉。「你向柯尼许太太暗示他占贝琪.毕多便宜时,可没想过他的名声吧。」

  「我没说过那种话。」霍吉斯的嗓音首度混入一丝恼怒。「我向柯尼许太太警告那个女孩擅自饮用萨克维先生的美酒──还撒谎说是萨克维先生让她喝的。我要柯尼许太太严厉责备贝琪,就算是和蔼可亲的绅士也不会轻易放过窃取威士忌的小贼。」

  前任拳击手,习惯闪避、反击的男人。在场上的多年经验使得他能在压力下维持冷静。「霍吉斯先生,你还瞒了我们什么事情?」

  「没有,探长。」霍吉斯语气平稳。「完全没有。」

  「很好,霍吉斯先生。我要你写下你在萨克维先生死前二十四小时内的行踪,作为正式笔录。」

  霍吉斯点头致意。「探长,悉听尊便。」

  □

  霍吉斯不是唯一的骗子。雪瑞登夫人的说词也是漏洞百出。YWCA确实设立了新的中心,而雪瑞登夫人也确实到场观礼──不过非常出其不意,她两天前还发电报表示因为身体不适不克出席,深感遗憾。

  但她没有如她供称的在隔天早上离开巴斯,而是在仪式当天晚宴后突然离席,不顾她已经支付了当晚的饭店费用。

  「雪瑞登夫人,您要如何解释这项矛盾之处?」崔德斯问道。

  他才刚搭乘清早的火车抵达伦敦,疲惫万分。但挫折感远远压过疲累。调查过程中找不出足够且确实的资讯,只是漫无目的地打转。他想要确定的嫌犯,他想要实际的答案。他想要破案,才能好好回自己家睡觉──搂着妻子醒来。

  然而雪瑞登夫人毫无助他一臂之力的打算。「探长,我什么时候离开巴斯很重要吗?我这样一个老太婆总有权改变心意,提早回家吧。」

  她比崔德斯记忆中的模样还要消瘦,嗓音尖细萎靡。他感到猛烈的自责。她显然状况不太好,他可不能太失礼。

  「夫人,您自然有权变更计画,重点不是在于您提早离开,而是您没有说真话。」

  雪瑞登夫人叹息。崔德斯有种奇特的感觉,彷佛就算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都能扯裂她的颅骨。「真话是我与萨克维先生的死毫无关系。」

  「那么,夫人,您大可透露行程──消除您的嫌疑。」

  雪瑞登夫人看着他的眼神透出半分赞许。「好吧。那天晚上我离开巴斯,回程路上有点不舒服,在下一站下车,到最近的铁路旅店投宿,隔天勉强恢复到能上路的程度,就继续我的行程。」

  「旅店里有人能证实您曾经下榻吗?」

  「恐怕我没有太注意自己身在何处。我只需要一张不会摇晃的床铺──可能是沿线任何一站的任何一间旅店。」

  要厚着脸皮才能给出这种答案,同时也需要够高的自尊才能摆出如此认真的态度。「夫人,恐怕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您的女仆为何没有陪着您?」

  「我决定离开巴斯时,她身体不太舒服。我叫她明天再跟上就好。当然了,上路没多久我也出了状况。」

  崔德斯细细打量眼前孱弱却又难以应付的老妇人──提出与霍吉斯一样的问题。「雪瑞登夫人,您还瞒了我们什么事情?」

  他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答案。「没有,探长。完全没有。」

  □

  崔德斯没有放过雪瑞登爵爷与夫人家的仆役。但她的女仆毫不犹豫地证实她独自在巴斯过了一夜。其他人说不出雪瑞登夫人确实的行程──他们几乎从没听过萨克维先生的名号。

  只有两名最年长的仆役还记得萨克维先生频繁来访、被奉为座上宾的日子。「他会带朋友来,那些朋友又各自呼朋引伴。」管家葛莫太太说道:「以前我常抱怨只要他来,屋里就会多上好多事要忙活。可是后来他不再上门,屋里完全变了个样。少了年轻人,屋子的气氛完全不同。」

  「当时我还是最低阶的仆人。」仆役长艾迪森先生说道:「年纪还很轻。」

  他们站在仆役长专用的餐具室里,这个狭小的空间是艾迪森先生的地盘。他正在清洁苏打水制造机的开关。

  「大家都盼着萨克维先生来访。」艾迪森先生继续道:「特别是克拉拉小姐──说是叔叔,他更像是她的哥哥。她的朋友自然也会上门──还有她的表亲。那栋乡间大宅当时可是充满生气啊。」

  「萨克维先生很受人喜爱吗?」

  「喔,是的。」

  「就你所知,他是否有任何恶癖?」

  艾迪森先生正在往苏打水机下方的球形水槽里加水,停顿了一会。「探长,我不太清楚。他不会饮酒过度,或是好赌成性。从未对仆役无理使唤,也从未占过我们便宜,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崔德斯点点头──他很清楚艾迪森先生的意思。「你是否知道雪瑞登爵爷和萨克维先生为何会闹翻呢?」

  艾迪森先生没有立刻回应,专心地用小漏斗把白色粉末倒入苏打水机的上半部。「探长,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但你针对萨克维先生的谋杀案完全查错方向了,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

  「请说,我很乐意排除你家主人夫妇的嫌疑。」

  艾迪森先生凝视着崔德斯,看出他这句话毫无虚假,满意地放下漏斗。「萨克维先生最后一次来访时,我听见他们兄弟吵得不可开交。你或许知道萨克维先生比爵爷大人富裕许多。是这样的,萨克维先生的顾问鼓励他投资几项产业,他将这些建议转告给雪瑞登爵爷,但投资结果却一塌糊涂。萨克维先生坚持要赔偿爵爷大人的损失,而爵爷大人不接受──他说没有人逼他花任何钱,他要像个男子汉一般担下自己的损失。」

  「可是萨克维先生没有松口,坚持到爵爷大人终于爆发,说萨克维先生只懂得透过财富来理解这个世界。所以爵爷大人现在一贫如洗,但既然他的独生子都死了,有再多钱也无法挽回。萨克维先生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保留一点尊严呢?」

  所以说雪瑞登夫人将兄弟的争执视为男性尊严的无聊争执,其实也不算撒谎。

  艾迪森先生小心翼翼地装好苏打水机顶端的长管,摇晃整组装置,让粉末──如果崔德斯记得没错,是酒石酸和苏打粉──与水起作用。苏打水机的内容物冒出泡泡和微弱的嘶嘶声。「那天萨克维先生愤而离家。他们的疏远总让我有些难受,那并不是什么无法饶恕的破局。但萨克维先生再也没有来过。我猜他把财产留给爵爷,就算是他最后的回复了吧。」

  有时候你知道得越多,整件事就越没有道理。崔德斯的岳父曾说过这句话。假如状况完全相反,雪瑞登爵爷坚持要萨克维先生赔偿失败的投资,被萨克维先生一口回绝,雪瑞登夫妇会更有理由将怨气憋这么多年,憋到怨气腐败成毒气。

  不过怎么会有人想杀一个愿意赔偿损失的对象,甚至严格说来,他没有任何犯下错误,而且自己也蒙受损失呢?

  「我想雪瑞登爵爷总是期盼萨克维先生某天会大摇大摆地回来──像是那场争执没有发生过似的。」艾迪森先生放开苏打水机,让气体融入水中。「可惜他的愿望没有实现──再也不会实现了。」

  崔德斯向仆役长道谢。接着,出自个人兴致,他再次开口:「我挺喜欢苏打水机这类玩意儿的。但是我家夫人不让我弄一台来玩──她说有太多爆炸的案例,她可不想和独眼警察结婚。」

  艾迪森先生轻笑几声。「喔,苏打水机包裹在藤篮里头不是没有原因的。若是不够小心,它们的确会爆炸。因此我总是自己调配苏打水,而不是交给其他仆役。」

  苏打水机的容量不超过二夸脱,而且还要放置足够的时间才能完成碳酸化。「看来小家庭用这一台就够了,可是如果有客人上门呢?」

  「我们还有一台。而且可以把碳酸化的苏打水装瓶储藏一阵子。不过你说得对,以前确实不够用。当年屋里挤满客人,我们订了整桶整桶的气体──然而桶装气体也有它的危险。任何气体在压力下都很危险。」

  「确实是如此。」崔德斯又瞄了苏打水机一眼,仍旧跃跃欲试。如果他能想办法加强玻璃瓶的强度,或许爱丽丝会勉强让步。「艾迪森先生,希望你别介意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认为有谁会为了什么原由对萨克维先生不利?」

  仆役长摇摇头。「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他了。在这段日子里,他可能会结交各种三教九流的朋友。我只能说他的死与这屋子里的任何人都无关。」

  □

  某人敲响英古兰爵爷暗房的门。「爵爷大人。」一名男仆说道:「萧伯里先生想见您,要和他说您在家吗?」

  那个混账。「你可以带他进来。」

  萧伯里知道该迅速进房,立刻关门。「喔,很好,这里没有我想的那么臭。」

  「这里通风良好。」英古兰爵爷冷冷回应,将另一张照片钉上横越整个房间的细线。「萧伯里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

  「呃……爵爷大人,你会不会碰巧有福尔摩斯小姐的消息呢?谣言一天比一天夸张,现在我真的很担心她。」

  「现在才开始吗?」

  「嗯,我以为她会主动来找我。」

  「那个蠢女人,有什么理由不去向你求助呢?」

  在红色灯泡的绯红微光下,看不出萧伯里是否脸红了。但他鞋跟摩擦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清清喉咙。「我渐渐想通或许她不想当我的情妇。假如你有她的消息,请你转告我愿意帮忙,无论她需要什么,非常单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我只想确定她没──等等,这是谁?」

  英古兰爵爷顺着萧伯里的视线看过去。显像相当顺利,即便光线昏暗泛红,史蒂芬.马伯顿的五官清晰可见。「不知道──我正在洗别人拍的负片。你见过这名男子吗?」

  「男人?我从没见过。可是这个女人很眼熟──虽然我确定没有人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过。」

  英古兰爵爷拆下法兰西丝.马伯顿在某处海岸拍摄的相片,递给萧伯里,让他看个仔细。「你夏天有没有去郊游?说不定你在某个荒郊野外遇到她。」

  「不是,今年夏天我没有靠近过德文郡。」

  英古兰爵爷后颈寒毛竖立。他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维持住冷淡的语气。「这是德文郡?」

  「英格兰境内一定还有别的卵石海岸,但这里看起来很像韦斯特沃德霍!。这名字真怪,还连了个惊叹号。读大学的时候我和同学去过几次。你家在那附近不是也有房子吗?」

  「我家是在吊人崖附近,我没去过韦斯特沃德霍!。」

  「我懂你的意思。太多游客了──毕竟没有游客就没有那座小镇了。」

  英古兰爵爷突然好像在赶时间。「萧伯里先生,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呃嗯,没有了。」

  「既然如此,请恕我先走一步。我有急事要办。」

  □

  崔德斯探长不会拿自己来说嘴,但有时候他的直觉挺灵的──于是他决定潜入上贝克街十八号一趟。

  现在还不算太晚,不过从他站的后巷看过去,十八号一片黑暗,没有半点灯光从窗帘后透出。他已经绕了建筑物两圈,现在他溜进后门的阴影中,迅速撬开门锁。

  一楼又暗又静。管理人的房间装潢完毕,可是没有人居住。上楼途中,楼板不曾吱嘎作响,楼梯口的地板也不会松动。

  客厅的门一碰就开了,他其实不太讶异──反正这屋里八成没人住,何必锁门呢?不过当他踮着脚尖踏入卧室时,心跳仍然有点加速。

  他拉开窗帘,街灯的光芒流入室内,照亮铺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的床铺。他拉上窗帘,点燃火柴。没有,房里完全没有长期卧床的男子所需的物品。

  床下甚至连夜壶都没──

  一脸大胡子的男子从床下回瞪着他──接着拉扯崔德斯的脚踝。崔德斯重重倒地,男子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往外冲,踩过崔德斯的手,害他痛得嚎叫。

  幸好没有骨折。但等到崔德斯下楼,踏出后门,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别出声。」

  夏洛特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下一刻才认出这道急促的低语是出自英古兰爵爷之口。「你来这里做什么?别笑我这么欢天喜地的,毕竟你终于进了我房间。」

  她才离开房间几分钟,准备上床睡觉,完全没料到会是他在房里迎接她。

  「我干嘛笑妳有多开心──」

  「你右膝裤管旁裂了一缝,草叶碎片黏在你鞋子边缘。还有这是──」她抓起放大镜,研究他的外套,接着跪下来以同样的锐利眼神检查他的毛料长裤。

  「妳的确告诉过我妳拥有反常的癖好。」他低喃。

  「我从未向你说过这种事。既然你觉得我跪在你面前就是反常癖好的表现,那不能怪我失去了对你的敬意。」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把镊子,夹起卡在他袖口上的发亮细小物体,放到桌上。

  「看来你又去了克拉里奇饭店一趟。」那些发亮细小物体不是玻璃,而是感光板的碎片。「发生一些扭打,板子碎了满地。接着你跑出来──我猜你是从后门脱身,避开可能会被人认出的大厅。可是有人追赶你。你翻过栅门,进入格罗夫纳广场公园。你的裤子是被栅门顶端的尖刺钩到了吗?你回头一看,被树根绊倒,最后终于甩开追兵,来到这里。希望你知道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懂得如何帮人包扎破皮的膝盖。」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来借绷带的,而是要与妳共度春宵,毕竟我今晚可是差点死于非命。」

  她眨眨眼──她的大脑要被猛然涌现的高温煮融了吗?

  他轻笑一声。

  她翻了个白眼。「真好笑。所以你是来警告我说他们知道感光板遭窃,埋伏在房里等你送上门?」

  「罗杰.萧伯里稍早来访,我刚好人在暗房里。他看到正在显像的相片──」英古兰爵爷从外套内袋掏出那张相片,递给夏洛特。「──说他认为这片卵石海岸位于韦斯特沃德霍!附近,离萨克维先生家不远。」

  崔德斯探长的报告中不是提到萨克维先生过世前一周,有一名摄影师和他的助手经过最接近柯里之屋的村庄吗?若那两人正是史蒂芬和法兰西丝.马伯顿,那么……

  夏洛特放下放大镜和镊子。「现在我知道马伯顿太太为何要来找我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打乱了她精心策画的计谋。要是我没写那封信,警方就不会深入调查萨克维先生的死因,更不会将之与另外两起案件连结在一起。」

  「那三起死亡事件依旧毫无关联,除了死者生前相互认识。」

  「现在又多了新的线索,那位苏菲亚.隆戴尔小姐。」

  「但她已经死了。」

  夏洛特以指尖轻点嘴唇。「或者是还活得好好的。」

  □

  崔德斯探长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英古兰爵爷城中宅邸前的人行道上来回绕了几圈。正当他要放弃时,一辆双轮出租马车将爵爷大人送回家门前,他似乎对崔德斯的出现丝毫不感讶异,马上就邀他一同到附近走走。

  崔德斯简单报告上贝克街十八号的事件。他咬紧牙根准备承受为何选择闯入友人家的讯问,没想到英古兰爵爷只是点点头。「探长,给我几分钟时间,你就会知道方才在上贝克街发生的事情与萨克维先生的案子脱不了关系。」

  接着,他说起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神秘客户,令崔德斯摸不着脑袋。不过当英古兰爵爷说到法兰西丝.马伯顿曾在韦斯特沃德霍!出没,崔德斯不由得停下脚步。「摄影师和他的助手──两名年轻人曾在五天前经过那座村庄,我敢说就是他们换走两位医师诊所的番木鳖碱。」

  「福尔摩斯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史蒂芬.马伯顿闯入上贝克街十八号是为了取回他们发现遗失了的感光板。」

  「这样就说得通了。可是马伯顿太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起死回生的苏菲亚.隆戴尔──与涉案人士有任何关系吗?」

  「我们还在追查。你明天下午两点可以来见我们吗?」

  「当然可以。」

  英古兰爵爷抽出一张名片,在背后写了几个字。「这是地址,希望到时候能知道更多。」

  □

  等崔德斯终于回到家,妻子已经睡了。「探长,欢迎回家。」她喃喃说着,他滑进她身旁的被窝里。「今晚很忙?」

  他重重叹息。「早上再和妳说。」

  「没事吧?」爱丽丝一手环上他。

  「或许吧。」

  千万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里头却没有多少笃定的答案!

  不过他得出一个不可动摇的结论──「身染重病」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该随意搬动。要是他晚间不是睡在那张床上,那白天也不太可能在那间房里。

  崔德斯对萧伯里夫人之死略知一二。他知道奥莉薇亚.福尔摩斯小姐趁着酒意,怒气腾腾地在萧伯里夫人死前上门拜访。他知道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寄给验尸官的那封信,奥莉薇亚.福尔摩斯小姐是最大的受益人。他也知道奥莉薇亚.福尔摩斯小姐有个妹妹,恰好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病发当天被人毁了名节。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没更早看出如此简单的真相,或许是他不愿去思考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实。

  「你整个人好紧绷。」爱丽丝低喃。

  他凝视黑暗。「亲爱的,妳认为出类拔萃的女性应当要获得不同的待遇吗?」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爱丽丝轻笑。「和谁不同?其他女性?」

  「是啊。」

  「那要如何对待这位出类拔萃的女性?和其他稍微有点才干的男士一样?」

  「我想还要再好一些。」

  「出类拔萃的人总是获得特殊待遇──毕竟他们就是不一样。我比较想知道不怎么出类拔萃的女性能不能获得与不怎么出类拔萃的男性同等的待遇。」

  妻子的语气使得他翻身面对她。「妳是现在才想到──还是一直在想这件事?」

  察觉自己不懂她这份心思,崔德斯心中涌现奇异的情绪,几乎算得上是恐慌。

  她沉默了好一会。「我十岁那年和家父说,总有一天我要经营考辛营造公司。他说不可能。你知道我很敬爱家父,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但对于这种事情,他非常古板──即使巴纳比完全无法胜任,他仍希望由儿子继承他的毕生心血。」

  「家父从一开始就明说生意会落入巴纳比手中,我想这也是好事。而且他也给我选择另一半的自由,没有命令我嫁给哪位爵爷,谋取贵族阶层的人脉。可是,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无论我有多么想参与其中,仍只能是家族事业的旁观者。」

  「我……以为妳对于我们拥有的一切相当开心。」崔德斯的喉咙突然好干。

  「我当然很开心。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男人,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擅长管理和拓展事业──而且乐在其中。」

  妳怎么不早说?他很想问。我们都认识了四年,结婚了三年。

  他并没有感到生气。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好孤单,即便什么都没有改变。

  完全没有。

  除了他自以为是地想着自己──以及两人的生活──足以满足他的妻子。

  还有他自以为是的希望,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够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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