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多年来我们龙族与人类弟兄在布勒公国土地上，一块名为「碎水」的地区进行战斗训练。龙与骑士一同练习，直到两者合一、化为锋锐。我们一度带着骄傲与荣耀侍奉国王，今日训练场虽已荒芜，龙族却仍记得并尊敬吉尚氏这门血脉。
——古瑞熙尔氏族欧卜灵铎伯爵
早晨，一只胖猫粗鲁地踩在斯帝芬诺的胸口，他睁开眼睛看见吉瑟与弥莉都站在旁边，脸上挂着微笑。
「早安啊，艾灵顿大夫。」斯帝芬诺打着呵欠。「喂，不行啦!」艾灵顿居然蜷着身子想要躺在他胸前窝一天，他赶紧将猫咪推开。艾灵顿大夫觉得不受尊重，看到墙角有个洞，洞前面还有老鼠屎，赶紧过去探勘。
「戴格从罗德里戈家回来了，」弥莉说完走到长桌边取出篮里的鸡蛋——邻居送的。「他说一切平安，没人跟踪。吉瑟很想去找那几条龙，天没亮就说要出发，我叫她让你多睡会儿。」
「谢了。」斯帝芬诺又打呵欠、伸懒腰。
「我和戴格聊过了。」弥莉又说。
「那就好……」斯帝芬诺支支吾吾。
他抓起毯子，本想随手往椅背一扔，发现弥莉眼珠子瞪过来，赶紧动手折好。
「我说对不起，他也说对不起，后来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弥莉将蛋打进碗里。
「我猜真的没太多好说吧……」
聊这件事情让他觉得不自在，似乎罗德里戈才懂得怎样处理。他套上衬衫与靴子。
「其实呢，斯帝芬诺，你是我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吧。」弥莉语气很认真。
靴子还抓在手中的斯帝芬诺惊慌失措地望过去。
回头看见他那模样，弥莉大笑起来。「干嘛一副我丢了颗炸弹过去的样子啊!别担心，不会爆炸的。只是我昨天晚上才忽然想通而已，你别担心。」
斯帝芬诺将靴子穿好，觉得脸颊好像起火了。
「我……先去游泳。」
「回来时早餐应该也好了。」弥莉语气很快活。
用过早餐，戴格、吉瑟、斯帝芬诺三人想去见一下龙。
弥莉留在屋子里，打算在书房研究那几本关于龙的史料。
戴格与斯帝芬诺，还有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的吉瑟穿过草地到了训练场。竖琴还在翻云号上，但她唱起之前给野生龙听过的歌，身子在草坪与野花之间飞舞旋转。
斯帝芬诺挺想加入的。之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庆幸自己有回家这一趟，他昨天夜里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设法重振门风，打理好土地与古宅，照顾这儿的居民，成为一位货真价实而且仁慈宽厚的领主。方法还没想到，但他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他兴致勃勃地听着戴格说起骑龙的经验。其实同样的内容斯帝芬诺已经听过太多回了，第一次骑龙的人总是有同样的感想，但他听不腻，反而能重温自己当初的悸动，一遍又一遍。
「上头真是宁静舒适!」戴格一脸满足地说：「好像真的抛下了这个世界。队长，我发誓，在龙背上大概是我这辈子与上帝最靠近的体验，彷佛祂将我捧在手心，带我飞越山丘原野，看着湖面上倒映的太阳就像一团融化的金子，云朵像是蓬松的棉花可以躺上去。我还看得见远处的风暴有多大，闪电怎样劈过天空。」
「在翻云号上不也都看过吗?」斯帝芬诺笑着问。
「不一样啊，队长。」戴格煞有其事地道：「差太多了。在船上有甲板，但在墨绿背上就好像自己飞起来了，和他一起飞，好像与他心意互通。希望他们愿意留下来。」他忽然哀愁起来。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跟来了吗?」斯帝芬诺问：「霍尔和卓尔应该和他们谈过了才对?」
「谈过了，队长。但他们不愿意告诉我，只说必须先和你报告。」
到了训练场，三条野生龙已经等着，卓尔与霍尔两名退役飞官在旁边待命。吉瑟本想跑过去与野生龙打招呼，但斯帝芬诺伸手拦住，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自在。靛青微微抖着翅膀，炮竹用爪子耙地面，墨绿目光落在戴格身上，尾巴慢慢地前后晃动。
「他们有点不高兴。」斯帝芬诺告诉吉瑟。「先了解一下状况。」
吉瑟没讲话，乖乖接过本来在戴格肩膀上的艾灵顿大夫。猫咪一看见龙，浑身毛都竖起来了，伸出爪子压低耳朵。女孩费了番功夫才将猫咪抓下来，牠还一直吼、狂喷口水。艾灵顿大夫对龙吼了最后一声，好像是要表达他才不怕，然后趾高气昂地溜走了。
吉瑟吸了一下手上刮伤，斯帝芬诺朝两名退役龙飞官走去。对方压下翅膀、恭恭敬敬行礼，尾巴轻轻往地面打了下，表示心情愉悦。
「你好，指挥官。」卓尔说：「又回来了。」
「指挥官，很棒，」霍尔也开口：「还是这儿好。」
「谢谢两位。」斯帝芬诺回答：「尤其感激你们帮忙照顾那边三位，想不到你们居然还抓紧时间先训练了。」
「他们要求。」卓尔说。
「是野生龙主动要求的?」斯帝芬诺非常讶异。
「想和你飞。」霍尔回答。
斯帝芬诺虽然高兴却也困惑。「第一次和他们见面时，我就希望可以教导他们如何载人，也说过战龙旅的故事，但一直不确定他们听不听得懂。」
「长官，他们懂。长老记得人类，说过故事。一些不好的故事。」卓尔摇摇头。
「有嫌隙，」霍尔语气低迷。「不信任人类。」
「我猜得到。」斯帝芬诺说：「所以他们一直有点害怕。但既然如此，为什么长老教他们人类语言，又为什么准许他们随行?」
霍尔与卓尔对望一眼。霍尔点点头，示意卓尔解释。斯帝芬诺这时察觉霍尔的伤势居然还没有复原，所以趴在地上，让兄弟出面说明。
「长老不知道他们离开。」卓尔说。
「我的天，队长!」戴格叫道：「他们居然离家出走!」
「战龙旅，」卓尔说：「听了故事，想冒险，当英雄。」
戴格朝斯帝芬诺一笑。「队长，好机会!我们可以成立自己的战龙旅了。」
「该怎么回复?」卓尔问。
斯帝芬诺一直暗自希望野生龙会跟来，只是不愿意盼望过大，以免失望过深。他早就不断想象自己再度骑龙遨翔，看着地上的景物，龙翼在神息中拍打……也许可以护送夏风号……
吉瑟往他手臂轻轻打了一下。「弥莉，」女孩比手语说：「一定要先告诉她才行。」
斯帝芬诺从云端坠落。
「没错，得先听听她的意见再做决定。我一个人去就好，戴格、吉瑟你们留在这里。」
「祝你好运。」吉瑟又比手势。
「谢谢，」斯帝芬诺叹口气。「我确实需要。」
他回到宅子里，进大书房找到弥莉。她埋首于书本中，专注得没听见有人开门。
斯帝芬诺站在旁边看着她一会儿，脑袋里想着野生龙、想着之后的计画，下定决心要说到她了解为止。
做好准备以后他开口：「弥莉，我们得谈一下。我知道野生龙为什么跟着过来、有什么想法了。」
「太棒了，快告诉我!」弥莉说。
她阖上书本，靠着椅背，对斯帝芬诺露出微笑。
斯帝芬诺掀开盖着另一张椅子的布，扬起了灰尘。他打过喷嚏以后才坐下，暗忖先从简单的地方讲起，麻烦事放到后头。
他抓抓头，有点难为情。「野生龙现在接受霍尔与卓尔训练，他们其实没有得到族里长老同意就跟来了。」
「你语气好像不是很相信?」
「我不太确定该不该相信。」斯帝芬诺还清楚记得离开荒岛前一天夜里，一只长老龙在船上空盘旋半晌才离去。
「那可以叫他们回去。」弥莉说。
「我猜他们并不想走，而是打算留下来。」斯帝芬诺避开弥莉的视线。
「你就是想再回去飞行吧，」弥莉叹息。「第一眼看见那几条龙，我就知道你准备要回天上去了。」
斯帝芬诺站起来，牵起她的手。弥莉想抽开，但斯帝芬诺将她抓牢。
「我希望妳可以明白。就像妳掌舵时觉得乘风而行很美好，我在龙背上也是同样的感觉。我还不会走路就已经上过龙背，他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弥莉，就像翻云号对妳一样。」
弥莉抬头，勉强挤出笑容，缓缓将手收回去。这次斯帝芬诺松开手。
「但是黎玳克船长那边怎么办呢?」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已经答应人家要同行。」
「我正在考虑，也许他愿意让一队龙骑士保护夏风号。」
「一队龙骑士。」弥莉强调单数与复数的区别。「意思是你、戴格，然后连吉瑟也得去。她一定也想骑龙，好几天满脑子都是……」
「不如妳自己来看看他们练习得如何。」斯帝芬诺提议。「吉瑟也希望我能带妳过去。」
「你就这么信任那几条龙，明明你根本不清楚人家为什么跟过来。」
「人不也都有各自的秘密。」斯帝芬诺望向她。
弥莉忽然两颊飞红，没多回应。
她跟着斯帝芬诺抵达训练场时只看见霍尔与卓尔。斯帝芬诺四下张望。
「他们几个呢?」
「在上面，长官。」卓尔说。
戴格骑着墨绿在高处飞行。佣兵先来了一段时日，早就在仓库找到龙骑士的装备，经过卓尔教导后给墨绿装上了鞍。他们看见弥莉在地上，在空中做了个翻滚动作。由于龙鞍有安全系索，做些花招龙骑士也不会因此坠落。
尽管斯帝芬诺以这后生晚辈为傲，心里却暗叫不妙，戴格该选个更恰当的时间表演才对。弥莉抓着他手臂，越来越用力，掐得他血管快要塞住了。
吉瑟居然也骑上了炮竹。斯帝芬诺本来希望她要骑也去骑相对稳定的靛青，但大概是炮竹自己喜欢吉瑟吧，吉瑟也对这小公龙颇有好感，自然而然配成一对。当然站在斯帝芬诺的角度，靛青是他们的领袖，留给自己也最恰当不过，这么一来队伍相当整齐。
他们开始练习降落。戴格与墨绿的降落技术之烂是他前所未见，不知道能有多少进步空间。墨绿着地时力道之大，斯帝芬诺心想戴格牙齿没断算是走运了。
接着是吉瑟与炮竹。炮竹速度正确、踏地时就像秋天落叶一样轻盈。吉瑟解开鞍索、摘下头盔，从龙背滑下，拍了拍炮竹的脖子。龙看来很高兴。
女孩朝姊姊跑过来，头发在背后飘扬，蓝色眼珠子晶莹剔透。她笑得差点喘不过气，兴奋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弥莉看着妹妹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露出微笑，但同时又叹气。「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呀，斯帝芬诺。」
「吉瑟受妳保护太久了，弥莉，也该让她寻找自己的太阳。」
弥莉张开双臂，妹妹投进她怀里，两人相拥而泣。戴格走过来，身上都是泥巴，咬破了舌头，嘴里还有血。
「队长，有没有看到我们刚才翻筋斗?」他很得意。
「看到了，」斯帝芬诺说：「降落也看到了。」
「不太漂亮，」戴格老实说完呸出血水。「还没抓到感觉，多练习几次应该就成了。」
吉瑟亲了亲弥莉，又跑到炮竹身边帮龙解开厚重的鞍具。女孩不让别人帮忙，表示一定要学着自己来。
「够了，斯帝芬诺。」弥莉说。
「什么够了?」他一头雾水。
「别一副要上天堂那样子傻笑。」
弥莉的声音带着颤抖，斯帝芬诺搂着她肩膀。「但我真的这样觉得，弥莉。想不到可以再看见龙飞过我家上空，还能与朋友一起遨翔……」
「然后一起摔死。」
「弥莉……」
「我懂，我都懂。」她转身握住斯帝芬诺双手。「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们。现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三个人都交在你手里了。」
「我会全力以赴，弥莉。」
斯帝芬诺将她搂过去。弥莉抬起脸，看样子放松许多。他心里涌出暖意，低头想要吻一下。
但弥莉赶快别开脸，身子也退后。
「斯帝芬诺，先别这样。」她低声提醒后，斯帝芬诺也意识到戴格就在旁边，明白气氛不对。
「另外，妳别太担心，」斯帝芬诺窃笑道：「就算我们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有罗德里戈陪妳。」
他抢在弥莉出手之前溜之大吉。
⚔
等待夏风号船长通知的几天里，他们持续进行训练。整理地窖时，斯帝芬诺还找到以前战龙旅成员的飞行外套。可惜戴格个头太大，没一件合身，只好由弥莉剪裁以后补上布料做些修改。其中一件斯帝芬诺小时候的训练用衣正好符合吉瑟的身形，她穿上以后十分喜爱，整天不肯脱，要是弥莉不骂的话可能连睡觉也会继续穿着。
斯帝芬诺对龙、对人都采取相当严格的态度，指导骑士如何从尚未着陆的龙背上以系绳落地，如何吹响高音口笛并以各种曲调节奏传递讯息等等。龙的听力非常好，配合口笛的音调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听见。龙骑士多半将口笛绑在脖子上随时可用，比起扯开嗓子大叫要有效率得多。
针对戴格，他示范如何在龙背上开枪。同样的技巧他不传授给吉瑟，因为弥莉一定会反对，而斯帝芬诺知道别跨越那条界线比较好。
事实上，斯帝芬诺自己也不希望吉瑟使用武器。看着吉瑟骑龙，与她唱歌弹琴施法差不多，女孩乐在其中，斯帝芬诺并不打算让血腥暴力玷污了这份单纯喜悦。
其中一天，他与卓尔特地将炮竹叫到一旁，吩咐这头小龙绝对要特别留意他背上女骑士的安全。斯帝芬诺很庆幸，尽管先前炮竹都显得毛躁好动，这次却似乎静下心来，全部听了进去。
「炮竹，最重要的一点，」斯帝芬诺诚恳告诫。「假如开战，你必须将吉瑟带到安全地点。她说什么都别管，这是我给你的优先命令。」
斯帝芬诺自己也试着骑在靛青背上飞行，对方同样表现出强烈的学习动机，毕竟她一直在旁边看着玩伴们有骑士了，跃跃欲试想要好好表现。斯帝芬诺很高兴，表示他们应该会合作愉快。
靛青对卓尔讲了几句龙语，卓尔翻译出来。「以后叫她『靛青女士』。」
「啊?」斯帝芬诺有些吃惊。「为什么?」
「你说故事，提到叫做卡蜜的龙族仕女，朋友、伙伴?都一样。」卓尔摇摇头，表情有些为难。「野生龙。他们不懂。贵族、庶民，他们觉得一样，没文化。」
之后卓尔解释，野生龙虽然也有社会阶级，但却十分简单明了，只有长老掌管部落内大小事务，其余成员地位都平等。然而与人类接触的文明龙就不同了，学会了各种不同阶级头衔。即使他试图解释王公贵族的概念，以及为何如他们兄弟这样的龙贵族会认为自身优于龙庶民，三条野生龙却听得非常迷惘。
斯帝芬诺不以为意。假如靛青也想当龙仕女，以后就尊称她一声女士，他很乐意。因为才刚开始就已经有预感，自己与靛青之间，将会发展出不输当年与卡蜜的情谊。
训练过后他热得满身大汗，身子脏兮兮但心里相当充实。卓尔忽然叫了他，表示兄弟俩有事想谈谈。斯帝芬诺察觉有状况，以前这对飞官兄弟对自己毕恭毕敬，此刻态度却颇为尴尬。霍尔瞥了卓尔一眼，又别过头，让兄弟代为发言。
「请说吧，飞官。」斯帝芬诺忍不住了先开口：「有什么问题?」
「训练相当顺利，长官。」卓尔回答。
「我也这么认为。」斯帝芬诺附和。「虽然希望再多个半年时间，但恐怕太奢求了。」
「很难，长官。」卓尔说完，兄弟俩又互望一阵。
「两位，如果没事的话——」
「长官，有秘密。」卓尔打断。
「说清楚一点。」斯帝芬诺回应道。
「小龙他们，」霍尔开口：「有秘密。」
「看见他们，头围着。」卓尔接道：「小声讲话。我过去，就不讲，鬼鬼祟祟。」
斯帝芬诺蹙眉。「有听见内容吗?」
「听到『Raeg人』。」
「『Raeg人』。」斯帝芬诺复诵一次却完全无法理解。「Raeg是什么意思?」
「与Roed相对。」霍尔解释。
「但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存在。Roed与Raeg。」
「抱歉，但我还是没能领悟……」斯帝芬诺回答。
「你们说的蝙蝠骑士，就是Raeg人。」卓尔表示。
「所以他们讨论起蝙蝠骑士了?这为什么要私下讲呢?」
两头龙都无法回答。
「所以想报告长官。」卓尔说。
斯帝芬诺敬礼之后，龙飞官升空离去。他继续思索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尽管猜得到野生龙并没有说老实话，但也不真的担心。龙族本来就比较重视隐私，卡蜜与他认识很久以后才愿意吐露心声与忧虑，野生小龙有不想公开的事情谈不上太奇怪。
然而考量到自己与朋友的性命都托付在他们翅膀上……
一道影子从天空掠过，斯帝芬诺抬头看见是靛青。她在上面兜了几圈，夕阳下青紫色鳞片闪闪发亮、带着一抹红色光晕，模样美丽慑人，还充满野性气息。她与自己所熟知的龙贵族大相径庭，虽然体型小，但却灵活俐落，连思考和反应也一样快得多。靛青点了下翅膀示意，又飞远了。
斯帝芬诺回宅里要找戴格，看见他在湖里游泳，索性脱了衣服加入。上岸擦干身子时，他提起方才卓尔与霍尔所言。
「队长，我信任墨绿。」戴格语气坚定。「我与那么多人一起上战场过，自认眼光不差，愿意将性命交给他。」
「即使他们隐瞒了什么——」斯帝芬诺用手指梳头发。
「队长，我们心里也有秘密。」戴格耸耸肩。「但仍然彼此信任。」
斯帝芬诺又去找了吉瑟，她在琴房内找到祖母的翼琴，太多年没使用已经走调，但女孩自己调整好了。她说和竖琴调音差不多，然后就弹起荡舟族的歌谣。
「吉瑟，关于野生龙，有件事情要谈谈，需要听妳的意见。」
斯帝芬诺解释了方才得知的消息与自己的顾虑。
女孩很认真地听完。
「妳觉得该怎么处理好?」
吉瑟却只是微笑着拍拍手臂，像是在飞翔。她觉得这就是答案，回头继续弹琴。
最后要问的是弥莉。她在厨房做面包，手肘、脸蛋、头发上都沾了面粉，一边拍打一边搓揉，然后丢到涂了干面粉的板子上，同时听斯帝芬诺讲话。
「其实换算成人类年龄，他们才差不多十六岁。」斯帝芬诺下结语。「年纪真的还小，说不定我是应该叫他们回家。」
弥莉手一弹将面团翻过来。「你记不记得自己十六岁在干嘛?你跟你父亲加入叛军上战场!要是当时有人叫你回家，你会有什么反应?」
斯帝芬诺听了一愣，心想当初父亲真的想过要把儿子赶回家。弥莉放下工作，沾满面粉的手搭了过去。
「在荒岛上，炮竹听了吉瑟的歌、你的故事，去救了她一命。你得带着他们，否则他们自己在这大陆上乱飞，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然我和戴格冒险就好，吉瑟别上去……」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拦住她。」弥莉点破。「你已经改变了她。但这也是从我们父母过世以后，她第一次这么快乐。发自真心的快乐。」
斯帝芬诺看着她揉面团，不知怎样表达心中情绪。
「谢谢，弥莉。」
「谢什么?」她用力敲打。
「妳的支持和友谊吧。」
厨房只有他们两个，斯帝芬诺手臂搂了过去。
「别靠近我，斯帝芬诺!」弥莉一边骂一边拿起覆盖面粉的木汤匙。「才刚帮你洗过裤子，不准再弄得全是面粉!给我去洗手准备吃晚餐!」
但他出去的时候，弥莉脸上还挂着笑容。
⚔
翌日午后，一个船员过来传话，夏风号两天之后出发。斯帝芬诺尚未与船长协商是否可以以龙骑士身分随行，但盘算后觉得一行人隔天早上就该动身，所以也请人通知罗德里戈。罗德里戈很快回应，表示会配合行动，还附注他修改了那套船员服装，大家看了一定会吓一跳。
「我已经冒冷汗了，队长。」戴格说。
「不是只有你。」斯帝芬诺回答。
时候到了，罗德里戈提着非常大的一口箱子出现，衣服上多了无数金色流苏、金色钮扣与饰扣，还有金色的肩章。
「看起来如何?」他问斯帝芬诺。
「舰队的将军也比不过你。」斯帝芬诺回答，然后好奇地望着那口箱子。「里面是?」
「书。以前念大学的课本。」罗德里戈告诉他。「术式理论与哲学，航程中可以读一读。」
斯帝芬诺眉毛一扬。「分明有鬼。」
「读书而已!」罗德里戈笑道：「这有什么危险的?又不是写书，我知道很多宫廷秘辛……」
五人又回到亚贡。斯帝芬诺与黎玳克船长和船副波曼在夏风号上会晤，说明三只野生龙已经接受训练，希望可以接受他们骑龙随行。船长起初十分错愕，也提出许多疑问：航程中商船不会停泊，龙要睡哪里，与船员互动是否会出现障碍等等。斯帝芬诺则解释龙会轮流停在船尾甲板休息，而且船员完全不必担心，龙族早就不吃人了。
黎玳克船长还是有点担心，与船副波曼到舰桥开会商议。斯帝芬诺听不到两人谈话，但看样子波曼倒是建议船长接受。船长性格保守，顾虑很多，但波曼视线飘向货舱，压低声音讲了几句话。黎玳克也朝那方向瞟一眼，然后点点头，两个人回到斯帝芬诺面前。
「就让飞龙护卫这条船吧，上校。」黎玳克船长说。
之后也谈了报酬，比斯帝芬诺期望的低，但总比没有好。剩下的问题是说服罗德里戈将金色肩章给摘下来。
「没关系，」罗德里戈懊恼地脱下了外套。「但别告诉我妈就是了。她看见我穿这身衣服出现时高兴得要命，以为我要干什么大事业呢，不想让她太快幻灭。」
第二天早晨商船顺风出航，朝东方的卜拉法前进，旁边还有飞龙与三位龙骑士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