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戰龍旅:暗影奇襲> 22

22

  术构衰败速度与其所在媒介物和效果有关。大炮的瞄准术构需要每个月维护,但格里亚瑟大歌剧院的石墙强化术构鲜少需要修整。唯一加速术构衰败的因素是龙息,龙息造成的术构分解现象称之为「解构」。

  ——《术匠技艺》(教会学校初级读本)

  戴格开匣取风笛,斯帝芬诺则赶紧跑到自己床边,拿了飞行制服并抓起绶带与军刀,还有教父赠与的龙枪,刀挂在肩上、枪收在外套口袋之后,他又跑回甲板上。

  罗德里戈刚与吉瑟单向沟通过。他往掌舵的弥莉瞥一眼,弥莉沮丧地望向妹妹。

  「她怎么了?」弥莉语气很忧心。罗德里戈却摇摇头。

  斯帝芬诺在旁边看见了,暗自惨叫后问:「怎么回事?」

  「吉瑟……」罗德里戈开口。

  斯帝芬诺往少女一看,吉瑟微笑着,神情十分愉悦轻松,察觉斯帝芬诺望着自己时,还像个孩子一样傻笑挥手。

  「噢,不会吧……」他轻声叫道:「在这种时候。」

  「恐怕就是如此。」罗德里戈回答:「又发作了,而且是我见过最糟糕的一次。」

  「弥莉一直以为她好多了,」斯帝芬诺抓着头发很气馁。「所以她在干嘛?」

  「她以为自己回到童年、开着父母的船,笑个不停,然后唱些童谣……」

  「有办法帮她吗?」斯帝芬诺问。

  罗德里戈耸耸肩。「应该说她已经是自救了。因为太害怕,意识才想躲起来吧,躲回自己还是小女孩的那段时光。」

  说完以后他望向远方军舰与蝙蝠之间那场怪异的战斗。翻云号别无选择,很快会被推到军舰旁边。罗德里戈摇摇头。「不能怪她,连我也希望自己有个地方可以躲啊。」

  「不过她的防护法术——」斯帝芬诺着急地问:「要她唱歌才有作用……」

  「不完全如此。吉瑟唱歌的时候效果比较好,但她没唱歌的时候还是会有用。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还可以告诉你什么。」罗德里戈无奈耸肩。「或许她会清醒,也或许不会。如果让弥莉过来和她讲讲话……」

  其实弥莉一直听着,她摇摇头说:「以前我就试过,但她变成这模样时,连我是谁都认不得。」

  斯帝芬诺忍不住低声骂了骂。距离大陆边缘的山崖越来越近,看得见大教堂受损严重,墙壁乌黑,一些区段已经坍塌,美丽的彩绘玻璃都碎了,甚至嗅得到废墟中传来阵阵烟硝味,还有另外一种恶心味道,似乎是焦肉。

  「队长,风笛准备好了。」戴格将高音管、低音管都放在肩头,吹嘴拉到面前。

  「你真打算这么做,」弥莉面色阴沉。「丢下我们自己飞走。」

  「我没有要丢下你们,不是这意思。」斯帝芬诺穿上外套。「我只是认为这样最有反击的机会。你们陪着吉瑟,看看能不能唤醒她。」

  罗德里戈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继续与舵板前面的弥莉商量对策。弥莉看着妹妹,女孩仍旧幻想自己与父母在一起。

  「吹吧,戴格。」斯帝芬诺说。

  戴格深呼吸以后将气全部灌进风笛,高音管发出尖锐如同泣诉般的音色,但很快地《快乐乞丐》的活泼旋律就回荡在翻云号甲板上。

  他很熟悉这首曲子,因为斯帝芬诺要他吹过好几次,通常是盛夏夜晚败寇队聚在屋舟上用餐,或深冬时一起在斯帝芬诺住处围炉取暖时。风笛声响起,船舱底下储藏室冒出烦躁长吼,艾灵顿大夫平常爱听音乐,却特别讨厌风笛的声音。

  进行曲卷起斯帝芬诺的回忆,他热血沸腾望向飞龙,对方还停在军舰上空没有反应。

  龙族很喜欢音乐,因为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发展音乐,也只有这方面他们愿意承认人类确实比较高竿。富有的龙族常聘请人类音乐家住进他们广大的城堡内,过着如同王公贵族的奢华生活。

  斯帝芬诺的用意就是希望风笛的高亢乐音可以压过战火轰隆,传进龙的耳朵里。他们听力非常好,远远超过人类,加上龙相当喜欢风笛。可惜蝙蝠与恶魔的听力似乎也很棒,而且他们正好不喜欢风笛,于是才几个音符过去,原本犹豫要不要攻打翻云号的那群恶魔当机立断,三只蝙蝠冲了过来。龙还在天上没回应。

  戴格见状瞥了斯帝芬诺一眼,暗忖应当先别吹风笛,赶快架炮才是正途。

  「再几个小节就好。」斯帝芬诺也慌了。

  戴格继续吹,好不容易龙听见了,停在半空转头过来想知道音乐来自何处。斯帝芬诺不清楚对方是否曾服役于战龙旅,但《快乐乞丐》历史悠久,在龙贵族与珞榭王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时就已广为流传,几乎无龙不晓。

  龙转头以后瞧见了屋舟,斯帝芬诺用力挥舞双臂,对方压了下翅膀,那是战龙旅内的礼仪,而且他掉头朝屋舟飞来。

  「好了,戴格,可以停了!」斯帝芬诺吼得比风笛更大声。「他看到了!」

  戴格迅速将珍藏的风笛收回木匣,塞进船舵底下空间,转身跑去操作回转炮。斯帝芬诺已架起一座,确认装好火药、耐风火柴在活塞内燃烧、弹匣已就位,随时可以发射。罗德里戈与弥莉七嘴八舌地讨论,两人看着吉瑟的表情都很担心,而吉瑟竟跟着风笛旋律继续唱歌。

  「快要靠岸了,里戈,」弥莉说:「我得守着船舵,免得撞山。戴格要顾回转炮,吉瑟得交给你照顾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重过。」

  罗德里戈拍拍弥莉肩膀,说了些没意义的安慰话,接着就到吉瑟身边陪伴。少女看见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罗德里戈打起精神试着和她聊天,还陪她唱歌。

  斯帝芬诺看了深觉无奈。三只大蝙蝠与背上的恶魔快速逼近翻云号,斯帝芬诺从没见过飞行如此之快的生物,不仔细盯着的话根本只能看见黑影。假如是年轻、精瘦的龙或许追得上,鬃毛灰白、大腹便便的老龙慢慢飞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敌人绝对会先一步攻上翻云号。不过斯帝芬诺看得见那条龙老归老,眼神还冒着火,只希望肚子里的火也一样凶猛。

  蝙蝠与恶魔靠近,戴格低声祷告,弥莉虽然浑身发抖仍坚守岗位,手指停在舵板上吉瑟留下的术印。罗德里戈注视蝙蝠一阵,然后赶紧挪了身子,挡在吉瑟与敌人中间。

  如戴格所说,蝙蝠「他妈的跟马一样大」,展开双翼有四十呎宽,耳朵很尖、鼻喙两侧眼睛虽小却会反光。牠们嘴巴一打开露出四根长而弯曲的獠牙,用以撕裂目标,浑身覆满灰黑茸毛,四肢间张着巨大翼膜,「脚」的末端有爪子,「手」或说翅膀前端则是很大的倒钩。

  这生物模样可憎,但至少还像是血肉之躯。那些恶魔又是如何,可就没人清楚了。

  斯帝芬诺相信神。起初来自于童年时家中教导,但少年时期一怒之下就舍弃了宗教——他怎能继续寄望于任父亲惨死的神?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然而最终他又重拾了信仰,而且是透过他的龙骑,也就是龙仕女卡蜜的指引。

  龙族重视隐私,多半不愿意与人类讨论宗教信仰,不过卡蜜和斯帝芬诺真的非常亲近,因此她常常讲起龙族的神,祂温和地眷顾所有龙族,并期许每一条龙都能勇敢而尊贵。每一条龙,甚至其他种族的生命消逝都使这个神惋惜悲叹,祂理解所有的伤痛。

  斯帝芬诺信仰这样的神,不过他与神之间的关系始终崎岖。因为他相信的并非神息教会描绘的上帝,也就是主教长口中将父亲朱利安.迪.吉尚打落地狱的那个上帝。

  倘若地狱之中住的都是这样的怪物……

  斯帝芬诺将这些杂念都赶出脑海。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历经大小战役,面对过无数敌人,在冲向战场之前总是会有恐惧,但他也总能找到足够的勇气与力量加以克服。

  问题在于这是第一次面对从画像上飞出来、原本应当在地狱受尽折磨的恶魔,所以仍旧五脏翻腾、一股寒意爬上脊椎。

  三只蝙蝠背上的恶魔第一眼看上去仍是人形,可是瘦得离奇。他们骑乘蝙蝠姿态自在,跨坐在翅膀前面、两腿搭着毛茸茸的蝙蝠身躯。恶魔的皮肤是血红色,手臂与肩膀上都长着黑色尖椎,身上穿着类似皮甲的东西,脸也是红色,而且干瘪,嘴巴像是一条黑缝,鼻孔如同两个大洞。他们样貌最令人畏惧在于毫无表情或感情,彷佛只有那双眼睛拥有生命,但也是邪恶至极的生命,橘色的光芒似是地狱的烈焰。

  斯帝芬诺拿起导火筒预备。尽管内心充满厌恶与畏惧,还是忍耐着等待蝙蝠进入射程范围,来个迎头痛击。左右张望时,他从伙伴脸上找到同样的不安。弥莉故意别过脸不想瞧见那些怪物,专心控制翻云号的飞行方向,只偶尔忧心地看看妹妹,但斯帝芬诺注意到她双手不停颤抖。

  罗德里戈面色苍白,静坐不语,好像全身僵硬般呆呆望向蝙蝠,眼神写满不可置信。不过他没忘记照顾吉瑟,伸手搂紧少女。吉瑟仍像个小朋友自顾自地唱歌。戴格架好回转炮,视线固定在蝙蝠身上,咬紧牙关、表情坚毅刚强,专注得眉毛黏在一块。他信教虔诚,却还能镇定地对地狱恶魔开火,是否觉得这战根本毫无胜算?

  戴格转头。「队长,准备。」

  斯帝芬诺点头。龙也接近翻云号了,但无法比蝙蝠更快。他将火柴靠到火门前面。

  「别慌,」斯帝芬诺轻声提醒自己。「再等会儿……」

  恶魔拿出武器。第一眼斯帝芬诺以为是大型的吹箭,就像他和罗德里戈小时候的玩具一样,两人用管子往兔子吹出飞镖玩耍(直到有一次罗德里戈不小心往斯帝芬诺吹出一镖,引起班瓦勃然大怒为止)。然而就在他眼前,恶魔将那管子扛到肩膀上,可见得不是吹箭筒,而是类似手持炮的东西。恶魔用腿夹着蝙蝠,依旧保持良好平衡,并且瞄准翻云号的船舵。

  「快找掩护!」斯帝芬诺大叫,自己却呆呆站着。

  一团绿火从恶魔炮口喷出,时间彷佛慢了下来。斯帝芬诺听见戴格大叫着要弥莉躲开,罗德里戈催促着吉瑟赶快唱出之前那夜的法术之歌,却只换来吉瑟一阵大笑。

  绿色火焰在船舵那头炸开,蓝光一闪之后斯帝芬诺像是瞎了般,但方才的瞬间他看见吉瑟设下的术印与术构一层又一层发光,包围了整条船。

  绿色火焰击中最外层闪亮的蓝色术印与术构,然而法术被绿火碰触居然瞬间分解,如同遭到酸液腐蚀。幸好火焰熄灭很快,所以法术并未完全消散。

  吉瑟发出惨叫,斯帝芬诺回头一看,她倒在罗德里戈怀中,痛苦地扭动抽搐,不停哀嚎。

  「吉瑟!怎么回事?」弥莉高声问,但她不能离开舵板。「里戈,她怎么了?」

  罗德里戈只能摇头,无助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呀。」

  斯帝芬诺尽管想要过去帮忙却无暇兼顾,戴格警告道:「队长,预备,敌人来袭!」

  斯帝芬诺只好转头先将视线对准蝙蝠。敌方已经逼入三十呎范围内,而且他发现难以瞄准,恶魔身上冒出红色烟雾,彷佛他们皮肤正在燃烧,埋在烟雾中的身影非常难掌握。

  他看准了蝙蝠路线后点火发射,炮声一响、霰弹击发,隔不到两秒戴格也发动攻击。即使那片烟雾妨碍视线,一会儿以后斯帝芬诺仍听见锐利惨叫,至少命中一只蝙蝠才对。他赶紧拿了弹匣装填。

  「斯帝芬诺!」弥莉大叫:「帮我看看吉瑟!」

  弥莉一直注意着妹妹的状况而没有操纵船舵,于是翻云号被谬术风暴不断打向战场的中心。

  「这边先交给你!」斯帝芬诺只好这么吩咐,戴格一边装弹一边点头。

  他抬头想找到那条龙,然而浓烟遮天,不见踪影,连恶魔的位置也无法确认。但显然恶魔还能瞄准,因为一道绿火往船上卷过来,翻云号摇晃颠簸,蓝光又炸开,术印、术构萎缩消散。这次斯帝芬诺已经感受得到绿火的温度。

  吉瑟又一次哀嚎,整个身子蜷曲起来,紧紧握着拳头,看来十分难受。若不是罗德里戈紧紧抱住她,少女大概已经瘫软在地上。

  斯帝芬诺跪在他们旁边。「吉瑟受伤了吗?伤在哪儿,我没看到血……」

  「是恶魔的法术,」罗德里戈面色苍白紧绷,全是冷汗。「绿火将她的防护法术一层一层摧毁了,不知为什么也影响到她自身。噢,对了,」他补充道:「你的龙朋友是不是把我们当成烤肉了!」

  龙从红烟里头冲出来,双翼拍散烟雾后,看得见只剩下两个恶魔在旁边,所以斯帝芬诺确实击坠一个。龙的眼睛盯着恶魔与蝙蝠,张开大嘴、深吸一口气,准备以龙焰烧毁一切,包括恶魔、蝙蝠,还有翻云号。

  「停!」斯帝芬诺摧起丹田力气大吼,同时高举双手挥舞打出作战中断的信号。「快点停下来!」

  龙听见了,低头望向甲板。

  「用鹰爪攻击!」斯帝芬诺双手弯曲如爪示意。

  龙马上会意,在半空身子一扭,张开爪子,如猎鹰俯冲过去,一只蝙蝠在错愕中被他猛抓之后发出惨叫,全身失去力气。龙爪一甩将蝙蝠尸体丢开,本来跨坐在蝙蝠颈部的恶魔奋力一跳,想要搭在龙爪上保命,结果构不到,就这么摔进神息,连叫也来不及叫就失去踪影。

  龙赶紧拉高,在翻云号上盘旋。戴格发射自己的回转炮以后,跑去用斯帝芬诺的炮继续往最后一只蝙蝠开火。蝙蝠背上的恶魔见大势已去,转身逃向伙伴。恶魔大军还缠着军舰不放。

  斯帝芬诺招手要那条龙降到翻云号下方。龙绕着船外飞,他趁空档蹲下察看吉瑟的情况。女孩将头埋在罗德里戈怀中不停打颤,浑身冒着汗,口里不断呻吟,双手紧紧扣着罗德里戈。

  「戴格!」弥莉叫道:「过来掌舵,方向不用变。」

  戴格过去递补,弥莉跑到妹妹身边跪着呼唤她名字。吉瑟抬头,满脸眼泪,喉咙发出小动物般的低沉回应,靠在弥莉肩上紧紧抱着不放。「我先带她下去。」

  弥莉搂着妹妹的腰扶她站起来,吉瑟的脸一直倚在姊姊身上。斯帝芬诺过去推开舱门,姊妹俩缓缓步下船舱。艾灵顿大夫在储藏室里也不停地叫。

  翻云号暂时安全,蝙蝠先集中火力对付军舰,但下一次再攻击就会大举来犯。

  戴格叫罗德里戈去帮忙顾着船舵,罗德里戈伸手到舵板上,嘴里喃喃有词,斯帝芬诺心想他不知念着什么咒语。

  「吉瑟怎么样?」戴格焦急地问。

  斯帝芬诺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不出到底什么毛病。」

  罗德里戈挺起身子,神情愁苦。「我知道问题在哪儿。是绿火。」

  斯帝芬诺疑惑地望向朋友。「绿火并没有打到她呀?」

  「绿火烧掉了吉瑟施加在船舵的两层防护法术,底下的术构也受到波及。你们看——」他指着舵上几个地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被绿火碰到的部分,术印、术构都消失了。」

  「和龙火一样,」斯帝芬诺说:「被龙火烧过的术印都会逐渐衰弱损毁。」

  「我刚才没有说『损毁』吧?」罗德里戈急忙纠正。「我也没有说『衰弱』,我说的是『消失』,也就是不见了、没了、被摧毁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咬牙切齿地强调。

  「这不可能吧,」斯帝芬诺回应:「连我这外行也听说过,刻在石头上的术印或许会渐渐失去术力,但术印本身永远不会消失。」

  「但眼见为凭,」罗德里戈的手往舵板一挥。「术式没了。而且恶魔恐怕不只攻击了术式,绿火透过法术也攻击到吉瑟。」

  「对你就没有影响。」

  「我不是异人,法术之于我只是脑袋里的东西。但对吉瑟来说,术力就是整个人的一部分,与皮肤、血液相同。」

  斯帝芬诺搔搔头,发现自己也满身大汗。「你得将术印补回去,」他说:「需要多少时间?」

  罗德里戈眉毛一挑。「我想想,这等于是从学徒到船匠的工作一手包办,大概要两年吧……」

  「别开玩笑!」斯帝芬诺低吼。

  「我没开玩笑!」罗德里戈吼了回去。「现在术印是彻底消失,我可没能耐无中生有,弥莉也一样。这需要专精此道的术匠才做得到。朋友,你还不明白——」

  「对极了,我真的不懂!」斯帝芬诺气得大叫起来。「大蝙蝠和恶魔喷绿火把我们的船舵连着吉瑟给毁了,我们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停下来先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之后再开口:「戴格,你和弥莉还可以控制这艘破船吗?」

  「控制方向没问题,但船要飞行,还是得靠船舵这边发送术力。要是船舵真的被恶魔打坏……」戴格摇摇头。

  「缺损的部分,还可以由我本身来连接。」罗德里戈说。

  斯帝芬诺衡量当前局势:翻云号还可以飞,而且正朝着英勇作战的军舰飘过去,然而军舰的十四口炮只剩下两座。尽管蝙蝠数量减少很多,剩下的敌人仍继续以绿火轰炸。翻云号被神息中的术流推动,以高速拉近距离,现在大叫的话军舰那头差不多可以听见,也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见那边甲板的状况。舰长与另一位军官忙着保住自己的船,对翻云号这边不大注意,毕竟荡舟族本来就不太重要。但无论如何,对方不可能没听见翻云号开火对抗敌军。斯帝芬诺转头看向修道院,那儿也遭到蝙蝠侵攻,围墙上有黑色影子窜过。

  唯今之计是与舰长一谈,并且确认修道院的安危。斯帝芬诺打定主意要保护伙伴,也知道留在翻云号上的话自己无能为力,于是做了决定。

  「戴格,我不在的期间交给你指挥。」

  戴格摇摇头。「队长,我不行。」

  「戴格,你指挥。」斯帝芬诺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就转头装作听不到戴格的反对,故自走向前船楼。罗德里戈悄悄凑近。

  「戴格指挥,」罗德里戈摇摇头。「他可是发过誓绝不再对人下命令。」

  「我知道,」斯帝芬诺也有点动摇。「还是我别离开比较好?」

  「但这就是你成立败寇队的原因吧,朋友。」罗德里戈搭着他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我们这边会顾好,你也会尽力。戴格会撑过去的,他哪一次让人失望过。」

  「我懂了。你能保护好船舵吧?」

  罗德里戈点点头。

  斯帝芬诺招手要龙从下面靠到船边,龙从侧面探头上来。

  「是吉尚上校!」龙发出惊呼。

  斯帝芬诺仔细打量之后说:「是卓尔对吧?飞官卓尔夫利格。」

  「是,长官。」老龙非常兴奋,但看看这小船有点困惑。「长官,恕我多言,您怎么会在一条荡舟族的——」

  「之后再解释。」斯帝芬诺叫道:「先靠过来。」

  龙往上飞了些,小心不让翅膀打到船身。斯帝芬诺手往外伸,抓着龙颈上第一道刺鳍,暗忖自己应当还记得怎么翻上龙背才对,一直压抑着不想象要是失误了下场会如何,专心将手握紧。

  「准备好了。」他说。

  卓尔缓缓往外挪,将斯帝芬诺带过去。

  「注意尾巴。」他又吩咐。

  偶尔有龙误判距离,一拉高高度就将船给打坏。

  卓尔能与大名鼎鼎的前战龙旅指挥官一同出征,兴奋不已也紧张到极点,深怕自己动作有失误,干脆将尾巴夹在后腿中间。

  「够远了。」眼看老龙一直往下掉,斯帝芬诺连忙提醒。「放松点。」

  卓尔翅膀一拍往上冲,斯帝芬诺调整位置坐上龙背。以前正式作战多半有龙骑士专用的龙鞍,但龙骑士受训之初就得学会如何在没有鞍座的情况飞行,透过感受龙的肌肉更能够了解诀窍,而且也是为了应付如此刻的紧急状况。

  斯帝芬诺紧紧扣住龙的刺鳍后将一条腿翻过去,牢牢跨坐在龙脊第一道弯曲处。龙背宽厚,他用膝盖紧紧夹住龙鳞。

  「长官,命令是?」卓尔问。

  「带我到那条军舰去,我要和舰长谈话。」

  「报告长官,舰长不会太高兴,我造成火灾。」卓尔闷闷不乐地道:「是意外,我没空战经验。」

  「反正不会待很久,」斯帝芬诺说:「几句话就走。」

  老龙一个回旋,朝着军舰那边飞过去。斯帝芬诺低头望向翻云号,弥莉已经回到甲板,看见他骑龙升空就挥挥手,接着过去船舵接手。戴格改架起回转炮,罗德里戈抬头朝斯帝芬诺俐落行礼。

  「他们不会有事,」斯帝芬诺在心中对自己说:「里戈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我也得振作。」

  随龙转向后,风往他脸上拍打,扬起了头发、刺痛了眼睛。斯帝芬诺赶紧扣上外套、伏下身子,忍着笑意免得看来像是过冬节的孩子一样。

  经过五年困在地面的日子,他终于又在天空遨翔。

  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怀念龙骑士生涯的自由与刺激。老天,他真的太怀念了!

  但话说回来此时的感觉并不真的舒服。虽然有外套可以防风,却少了有护目镜的头盔,强风吹得双眼泛泪,加上太多年没有直接跨坐在龙背上,才十分钟胯下就疼了起来。

  蝙蝠与恶魔依旧包围军舰并以绿火猛攻。恶魔冒出红烟、船身涌出黑烟,想要看清楚并不容易,斯帝芬诺也无法确定恶魔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与卓尔。

  「有没有这些大蝙蝠和背上那些敌人的情报?」斯帝芬诺弯腰在龙的耳边问。

  「上校,我已经两百岁,」卓尔说:「但还没有看过这种怪物。」

  「有听说过关于恶魔的故事?」

  「长官,我从人类口中听过,」卓尔神情带着轻微不屑。「龙族不相信这种传闻。」

  讲到一半,被一阵刺耳的哨声打断。三个恶魔脱离攻打军舰的队伍,朝着卓尔飞过来。

  斯帝芬诺这才确定恶魔也按照命令行动,有命令就代表有指挥者。他赶紧搜索到底对方的头目在何处,一般而言带头的人会以徽章之类标志来区隔身分,不然在战场混乱中很难分辨。

  斯帝芬诺张望一阵,终于找到对方的领导者——有个恶魔骑蝙蝠飞在军舰上空,居高临下调度指挥,单就外观他与别的恶魔并无二致,但在旋转时被斯帝芬诺看见甲冑上有个三角形内部线条纠结的纹章,还发出红色光芒。或许发光是为了在恶魔冒出的红烟之中也可以清楚看见。

  「请问长官要如何行动?」卓尔大叫:「用爪还是用火?」

  斯帝芬诺迅速研判。蝙蝠速度太快,要老龙从侧面或背面偷袭不可能得手,但根据先前的观察,恶魔的绿火炮射程与一般滑膛枪相同,而龙在没生病的情况下喷火的距离远上许多。

  攻击翻云号的三个恶魔都带着绿火炮,斯帝芬诺也亲眼看见他们对船只造成多大损害。绿火打在人体或龙体会有什么结果他还不晓得,也没兴趣知道。他计算军舰距离确保卓尔不会再度误烧,也计算风向风速以防龙焰卷回自己身上。精密盘算过后,他开口下令。

  「飞官,烧光他们!」

  恶魔不断逼近,举起炮筒瞄准,但显然他们并没有与龙作战的经验,所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卓尔大口吸气,斯帝芬诺透过双腿感觉得到龙肋扩张。当卓尔吐气时,橘红色火焰吞噬两个恶魔,将他们像火炬一样点燃。严重灼伤的蝙蝠痛得吱吱叫,绕着螺旋轨道坠入神息,拖起一条焦烟。

  「死了……」斯帝芬诺观察着冒烟的尸体。

  「烤得很脆呢。」卓尔得意地道。

  「所以杀得死。」斯帝芬诺下结论。

  这么一来他可安心了。原本心中隐忧是恶魔来自神话,或许根本杀不死。然而他也很清楚,知道敌人并非不死之身,不代表多理解了对方什么,截至目前为止依旧不知对方的身分、目的以及来源。

  哨声又响起,斯帝芬诺看见第三只蝙蝠掉头撤退,也肯定了先前的猜想,果然身上有纹章的那一个就是恶魔军指挥官。他注视对方,同时要卓尔靠近军舰。

  「直线过去,」斯帝芬诺下指示。「保持与眼同高。」

  船尾处漆有船名:王室军舰猜忌号。斯帝芬诺没听过这艘船,也认不得船上指挥官是谁,只能肯定对方对龙很不满,挥着手甚至骂脏话要卓尔滚开,直到看见龙背上的斯帝芬诺才目瞪口呆。

  斯帝芬诺挺起身子好让人看见听见。

  「我是战龙旅的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舰长,你们情况如何,可以继续作战吗?」

  舰长还是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脑海无疑冒出非常多问题,可是斯帝芬诺没空一一解释,指着正朝军舰靠近的翻云号。里戈应当多少维持了船舵的机能,弥莉已经将翻云号带到指定位置,大约在军舰上方二十呎。

  舰长看了一阵终于明白,但才要开口回答却被轰的一声打断。猜忌号上只剩一挺炮,黑烟飘过甲板。

  「你们的大炮怎么了?」斯帝芬诺大叫着问。

  舰长面色凝重。「被那混账绿火打中的话,就会爆炸。」

  「能够支撑下去吗,舰长?」

  对方视线扫过甲板。舰长年纪大了,头发斑白,下颚形状令人想到斗犬。这种年纪却待在小型军舰上,代表他一定是从较大较有地位的船只被调过来,也就是可能在宫中树敌了,或是单纯的不适任。不过看他还能英勇且机巧地对抗宛如噩梦的怪物,想必是被政敌陷害。

  「少了两挺炮,其他的也不能发射。」舰长叫道:「但可以撑下去,上校。」

  斯帝芬诺对他行礼,接着要卓尔绕了一个大圈,朝恶魔军指挥官接近。如果换做卡蜜,斯帝芬诺只要在龙鞍上扭动身躯、腿施些压力就可以告知方向,但卓尔没载过人,斯帝芬诺必须用言语沟通。幸好卓尔也是老兵,立刻明白他的计画,除去敌方指挥官时常可以让敌军一溃千里。

  恶魔也注意到龙的目标锁定自己。翻云号就定位后,两架回转炮不停发射,因为弥莉不必操舵后就可以协助戴格。炮火猛烈,对恶魔军造成不小威胁,许多蝙蝠吱吱叫,还有一只翻滚着摔入神息。

  蝙蝠数量也减少到约十四只,而且有些蝙蝠背上的恶魔被击落,恶魔指挥官也很清楚龙火一次也许会烧掉六只。换做斯帝芬诺,就会先放过军舰,与修道院那边的部队集结起来。但斯帝芬诺已经想好下一步计画,预先拦截指挥官与可能撤往修道院的恶魔。

  哨声传来。斯帝芬诺靠得很近,看得清楚那名指挥官甲冑上纹章的图案。蝙蝠朝着龙发出嘶嘶声叫嚣,指挥官也转过头,冰冷、丑恶、无表情的脸直接望向斯帝芬诺。他手探到背后,抽出一把斧头。蝙蝠猛然俯冲,速度极快,避过了卓尔喷出的烈焰,退到龙火的射程外。

  卓尔气得一吼,准备追过去,却被斯帝芬诺阻止。那指挥官并没有要部下往修道院集中,反而要所有恶魔对翻云号和猜忌号做出最后一波自杀攻击。

  蝙蝠往两条船疾冲而去,绿火漫天轰落。猜忌号仅剩的大炮开火还击,炮弹却擦过目标,什么也没打中就掉入神息中。翻云号上的回转炮继续射击,戴格很勉强将蝙蝠与恶魔逼开。

  看见斯帝芬诺,戴格指着回转炮的弹匣,张开一只手。只剩五个弹匣了。

  恶魔群飞得很低,以奇形武器继续攻击。绿火打在防护法术上,目前防护罩还支撑着,船体本身尚未受到严重损坏,但看得出来每次攻击都削弱了法术效力,也造成吉瑟更衰弱。

  戴格击发,没命中,等于白费一个弹匣。弥莉也发射,削过一只蝙蝠的翅膀,蝙蝠尖叫着退开。用了两个弹匣。

  恶魔部队指挥官亲自上阵,飞得相当靠近翻云号,但视线锁在斯帝芬诺身上,橘红色眼睛透出嘲弄。他跳下蝙蝠、降落在屋舟甲板上。两名恶魔士兵依样画葫芦跟到旁边,炮筒不见了,手上改持斧头。

  原来敌人根本没有想过要撤退。他们登上翻云号,准备大开杀戒。

  两个恶魔士兵举起斧头冲过甲板,一个对准戴格、一个瞄准弥莉,指挥官则跑向舱门想要下去。这么一来,吉瑟与罗德里戈也有危险了,吉瑟本来就无力反抗、罗德里戈手无寸铁也不擅长搏斗。戴格专心操作回转炮,完全没留意到有敌人要近身攻击,弥莉看见了大叫示警。

  斯帝芬诺气得暴喝一声,很想叫卓尔把他们全烧光,但龙焰不可能不波及翻云号。

  他掏出龙枪,对卓尔下令:「带我过去!」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