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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变暖了,海水也由灰转蓝,沃克沃尼号正载着我们朝东南方向开往拉夫卡。斯特姆霍德的船员由水手和流浪格里莎组成,他们共同协作,让船可以顺利运行。尽管关于第二个加乘器的故事已经流传开来,但他们并没对玛尔或者我多加注意,只是偶尔会过来看我在纵帆船的船尾练习。我很小心,从来不用力过猛,我一直都在中午进行召唤,这时太阳高悬空中,我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会被发现。玛尔依然心怀戒备,但我已经道出了实情:海鞭的力量现在是我的一部分了。它让我惊喜,让我振奋,我对它毫无畏惧。
那些流浪的格里莎让我着迷,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有个人的阿姨宁可偷偷把他带走,也不愿把他交给暗主。另一个人当了第二部队的逃兵。还有一个在格里莎考官来测试她的时候被藏在了储存根茎类蔬菜的地窖里。
“我妈妈告诉他们,我在前一年春天席卷我们村子的热病中死掉了。”那个潮汐召唤者说,“邻居剪短了我的头发,让我假装他们死去的奥特卡扎泽亚儿子,就这样蒙混过关,直到我长大,可以离开。”
图亚和塔玛的妈妈曾经是一名驻扎在拉夫卡南方边境的格里莎,她在那里的时候遇到了他们的父亲,一个书翰雇佣兵。
“她去世的时候,”塔玛解释说,“她要求我爸爸保证不会让我们被选入第二部队,我们第二天就动身去了诺威埃泽姆。”
大部分流浪格里莎最终去了诺威埃泽姆。那里是除了拉夫卡以外,唯一他们不用害怕会被书翰医生用来做实验,或者被菲尔顿巫师猎人烧死的地方。即便如此,在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他们还是必须要很小心。格里莎是很值钱的奴隶,无良的科奇商人会围捕他们,并把他们秘密拍卖,这一点是出了名的。
正是这些威胁促使那么多格里莎一开始在拉夫卡寻求庇护、加入第二部队。但是流浪者们有不同的想法,对他们来说,那种瞻前顾后、居无定所、时刻都要避免被发现的生活,要胜过为暗主和拉夫卡国王效力的生活。我能理解这种选择。
在纵帆船上过了几天单调的日子之后,玛尔和我向塔玛询问她是否可以向我们展示一些泽米尼格斗术。这排解了不少船上生活的沉闷与无聊,也缓解了一些回西拉夫卡所带来的可怕的焦虑情绪。
斯特姆霍德的船员向我们证实了我们在诺威埃泽姆听到的那些令人心烦的传言。穿越黑幕的活动全面停止,难民们正在从它不断延伸的边界逃离。第一部队差不多快要叛变了,第二部队则七零八落。大教长的太阳圣者教在不断扩张,这个消息最让我感到恐惧。没有人知道,在暗主政变失败之后,他是如何从大王宫中逃脱的,但他已经在遍布拉夫卡的修道院网络中再次现身了。
他正在散播我在黑幕上死去、复活成为圣者的故事。对此我想要大笑,可是到了深夜,当我翻阅《伊斯托连·桑恰伊》里充满血腥故事的页面时,我连轻笑一声都做不到了。我想起了大教长的气味,它混合着香烛的气息和霉味,令人不快。想到这儿,我把外套裹紧了一些。他给了我这本红色的书,我必须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虽说身上出现了淤青和肿块,不过和塔玛的练习让我一直以来的忧虑变得不那么严重了。到了年龄,女孩会和男孩一起被直接选入国王的部队,所以我看到过许多女孩练习打斗,我也和她们一起受训。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人,不论男女,像塔玛这样打斗。她有着舞者的优雅,还有一种似乎不会出错的直觉让她预知对手接下来的动作。她选择的武器是两把双刃斧,她可以同时挥舞,斧头的锋刃闪闪发光,就像水面反射的光一样,不过她用刀、用枪,或者赤手空拳,几乎也具有同样的杀伤力。只有图亚可以与她匹敌,他们两人格斗的时候,所有的船员都会停下来围观。
那个巨人很少开口说话,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干水手的活,或者就站在一旁,让人望而生畏。不过,有的时候,他会介入我们的课程,来帮帮忙。他算不上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动作要快”差不多就是我们能从他嘴里听到的所有的话了。塔玛作为教练比他好多了,不过自从斯特姆霍德在前甲板上发现我们进行练习之后,我的课程难度就降低了。
“塔玛,”斯特姆霍德责备道,“请不要损坏货品。”
塔玛立刻站好,利落地说:“是,船长。”
我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运送的一个包裹,斯特姆霍德。”
“这真令人遗憾,”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包裹不会说话,而且你把它们放在哪儿它们就会待在哪儿。”
不过当塔玛开始教我们用刺剑和军刀打斗的时候,连斯特姆霍德也参与了进来。玛尔每天都在进步,不过斯特姆霍德依然次次都可以轻易将他击败,然而玛尔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他以正面的幽默情绪来对待他的大败,这似乎是一件我永远无法掌握的事情。输会让我变得急躁易怒,而玛尔则可以一笑置之。
“你和图亚是怎么学会使用你们的能力的?”一天下午,我们看玛尔和斯特姆霍德用钝剑在甲板上格斗的时候,我问塔玛。她帮我找了一根索针[1],在她没有出拳打我的时候,她会试着教我打结、重新编织绳子。
“收紧手肘!”斯特姆霍德叱责玛尔道,“不要张来张去的,搞得像只鸡一样。”
玛尔发出了几声可以以假乱真的咯咯的鸡叫声,听得让人心烦。
塔玛扬起了眉毛:“你的朋友看起来过得很愉快啊。”
我耸了耸肩:“玛尔一直是这样的,就算把他单独放进一个全是菲尔顿刺客的营地里,他也会和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出来。他被种到哪儿就会在哪儿茁壮生长。”
“那你呢?”
“我更像是杂草。”我冷冰冰地说。
塔玛咧嘴笑了。在格斗中,她是冷酷静默的火,然而不动手的时候,她却笑口常开。“我喜欢杂草,”她说道,双手一撑从围栏上跃下,将散落的绳子收到一起,“杂草是具有顽强生命力的东西。”
我对她微微一笑,赶紧埋头继续打那个我试图打的结。现在的问题是,我喜欢待在斯特姆霍德的船上。我喜欢图亚、塔玛还有其他的船员。我喜欢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饭,喜欢普利夫耶特抑扬顿挫的男高音。我喜欢进行打靶练习的那些下午,我们把空酒瓶排在一起,射击扇尾形的瓶盖,下一点无伤大雅的赌注。
这一切让我感觉有点像在小王宫的时候,不过这里没有乱糟糟的政治,也不会有人为了地位而耍心机。船员们以一种轻松、开放的态度对待彼此。他们都年轻而贫穷,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东躲西藏中度过的。在这艘船上,他们找到了一个家,他们也欢迎玛尔和我加入这个家,几乎没有任何抱怨与不满。
我不知道在西拉夫卡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而且我确信,回去本身就是很疯狂的行为。可是在沃克沃尼号上,海风吹拂,白色的船帆在宽广的蓝天中划出清晰的线条,我可以忘掉未来,忘掉我的恐惧。
而且我必须承认,我也喜欢斯特姆霍德。他自以为是,没有礼貌,总是要把两个词就能说清楚的事情用十个词来说,但他领导船员的方式让我印象深刻。他没有动用任何暗主曾经使用过的手段,他的船员却依然毫不犹豫地跟从他。他令他们尊敬,而不是害怕。
“斯特姆霍德的真名叫什么啊?”我问塔玛,“他的拉夫卡名字?”
“不知道。”
“你从来没问过吗?”
“为什么要问呢?”
“那他是从拉夫卡哪里来的呢?”
她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你想再来练一轮军刀吗?”她问道,“在轮到我值班之前,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再练练。”
她总是会在我提起斯特姆霍德的时候转移话题。我继续说道:“他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一艘船上的,塔玛,你就不在乎他是从哪里来的吗?”
塔玛捡起剑,把它们拿给了图亚,他负责掌管船上的武器。“并不怎么在乎,他让我们有船坐,也让我们有架打。”
“而且他没有迫使我们穿上红色的丝绸衣服,扮成宠物狗,摇尾乞怜。”图亚一边说,一边用挂在他粗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武器架。
“你扮成宠物狗肯定会很糟糕的。”塔玛笑了起来。
“怎么样都比在一个自我膨胀的黑衣傻瓜手下服从命令强。”图亚喃喃地说。
“可是你们服从斯特姆霍德的命令。”我指出了这一点。
“只有在他愿意的时候。”
我吓了一跳,斯特姆霍德就站在我身后。
“你去试试告诉那头牛要做什么,看看会怎么样。”这个私掠船船长说。
塔玛哼了一声,她和图亚开始把剩下的武器也都收了起来。
斯特姆霍德靠过来,小声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小美女,问我就行了。”
“我只是好奇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用自卫的态度说,“仅此而已。”
“你是从哪里来的?”
“科尔姆森,这个是你知道的。”
“可是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段模糊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浅浅的一盘烧甜菜根,拿在手里滑滑的,还把我的手染成了红色。鸡蛋粥的味道。骑在某个人的肩膀上——也许是我父亲的肩膀——走着一条尘土飞扬的路。在科尔姆森,仅仅是提到我们的父母就会被看作是对公爵善举的背叛,也会被看作是忘恩负义的表现。我们被教导永远不要说起我们来到公爵府邸之前的生活,久而久之,大部分的记忆就这样消失了。
“哪里都不是,”我说,“我出生的村庄小得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呢,斯特姆霍德?你是从哪里来的?”
私掠船船长咧嘴笑了,我再一次感觉他的五官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的妈妈是一个牡蛎,”他说道,使了个眼色,“而我是里面的珍珠。”
说完,他哼着走调的小曲,大步走开了。
过了两个晚上,我醒过来,发现塔玛在我面前,摇动着我没有受伤的肩膀。
“该走了。”她说。
“现在?”我睡眼惺忪地问,“现在几点了?”
“快要敲三下钟了[2]。”
“早上的?”我打着哈欠,把双腿甩到吊床边上,“我们到哪儿了?”
“离西拉夫卡海岸还有十五英里。快点儿,斯特姆霍德在等着了。”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的帆布杂物袋也挂在了她的肩上。
我没有个人物品需要收拾,所以我穿上了靴子,拍了拍外套内袋,确定红色小书在里面,之后就跟着塔玛走出了门。
在甲板上,玛尔和一小队船员一起站在船右舷的围栏边。
我意识到普利夫耶特正穿着斯特姆霍德那浮夸的水鸭蓝双排扣大衣,这让我困惑了片刻。要不是斯特姆霍德正在发号施令,我根本认不出他来。他裹着一件很大的厚大衣,领子竖了起来,头上还戴了一顶羊毛帽,盖住了他的耳朵。
冷风飕飕地吹着,天空中的星星十分明亮,镰刀形的月亮挂在离地平线不远的地方。我越过被月光照亮的海浪看向远方,听着大海平和的叹息。陆地也许不远了,不过我看不到它。
玛尔抚着我的胳膊,试图让它们暖起来。
“现在是怎么回事呀?”我问道。
“我们准备上岸了。”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警惕。
“在夜里上岸?”
“沃克沃尼号会在接近菲尔顿海岸的地方升起我的旗帜。”斯特姆霍德说道,“暗主还不需要知道你又回到了拉夫卡的土地上。”
在斯特姆霍德转过头去和普利夫耶特说话的时候,玛尔把我拉到了左舷的围栏边:“你对这件事有把握吗?”
“一点把握也没有。”我承认道。
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说道:“如果我们被发现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被逮捕。你也许是那个太阳召唤者,可我只是一个违抗命令的士兵而已。”
“暗主的命令。”
“这可能并不怎么重要。”
“我会让它变得重要的。而且,我们不会被发现的。我们会进入西拉夫卡,和斯特姆霍德的客户会面,然后再决定我们需要怎么做。”
玛尔把我拉得离他更近:“你一直都这么麻烦吗?”
“我喜欢把自己想成是复杂得令人愉快的人。”
玛尔俯身亲吻我的时候,斯特姆霍德的声音穿透黑暗传了过来:“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进入搂搂抱抱的部分?我想让我们在天亮之前上岸。”
玛尔叹了一口气:“我总有一天会给他一拳。”
“我支持你这么做。”
他牵起我的手,我们回到了水手的队伍当中。
斯特姆霍德交给普利夫耶特一个用浅蓝色火漆封口的信封,然后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也许是月光的缘故,但这位大副看起来像要哭的样子。图亚和塔玛翻过围栏,紧紧抓住固定在纵帆船上的梯子。
我望着船的边缘,我本以为那是一条普通的长舟,但当我看到那条在沃克沃尼号旁边上下起伏的小船时候,我有些惊讶。它和我以前看到过的船只都不一样。它的两个船体看起来像一双空的鞋子,它们被一块甲板连在一起,甲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洞。
玛尔爬了下去,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艘船弯曲的船身。我们拣能走的地方走,来到了中间的甲板上,那里的两根桅杆之间有一个凹下去的放座位的区域。斯特姆霍德紧随我们跳了下来,接着翻上座位后面一个高起的平台,在船舵后面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问道。
“我把它叫作蜂鸟号,”他一边说,一边查看着一个我无法看清的图表,“不过我在想着把它改名成火鸟号。”我猛吸了一口气,可是斯特姆霍德只是咧嘴笑了笑,下令道:“切断锚线,开船!”
塔玛和图亚解开绑在沃克沃尼号挂钩上的绳结。我看见锚线像一条活蛇般蜿蜒在蜂鸟号的船尾,末端无声地滑入了海中。我本来以为我们进入港口的时候需要使用锚,不过我想斯特姆霍德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开帆。”斯特姆霍德喊道。
船帆展开了。尽管蜂鸟号的桅杆要比纵帆船上的短很多,它的两张帆却很大,呈长方形,各自需要两名水手才能把它们摆放到位。
一阵轻风吹来,我们远离了沃克沃尼号。我抬起头,看到斯特姆霍德正望着纵帆船漂走。我无法看见他的面孔,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在进行着他的告别。他活动了几下身体,接着喊道:“暴风召唤者!”
每个船体里都有一名格里莎。他们扬起双臂,风顿时在我们身边刮起,吹起了船帆。斯特姆霍德调整了我们的方向,要求加速前进。暴风召唤者依言行事,于是这艘奇怪的小船向前飞驰起来。
“拿着这个。”斯特姆霍德说着,把一副护目镜扔到了我的腿上,接着又抛给了玛尔一副。它们看起来和物料能力者在小王宫中工作时戴的护目镜很相似。我四下看了看,似乎所有船员都戴着护目镜,斯特姆霍德也一样。我们把护目镜戴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我就开始感谢这副护目镜了,那时斯特姆霍德要求继续加速。船帆在我们上方的索具中呼呼作响,我感到了一阵紧张。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蜂鸟号在水上疾驰而过,它浅浅的双船体划过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几乎没有碰到海面。我紧紧抓着我的座位,船的每次颠簸都让我的反胃。
“好了,暴风召唤者,”斯特姆霍德命令道,“带我们起来。水手去两翼,听我倒数。”
我转向玛尔:“‘带我们起来’是什么意思?”
“五!”斯特姆霍德喊道。
水手们开始拉着绳索逆时针移动。
“四!”
暴风召唤者双臂展得更开了。
“三!”
两根桅杆之间响起了一阵爆炸般的声音,船帆完全鼓了起来。
“二!”
“起!”水手们叫着。暴风召唤者猛地大幅度抬起了手臂。
“一!”斯特姆霍德大喊。
船帆鼓胀起来,翻滚出去,在高过甲板的地方飘扬,如同两个巨大的翅膀。我的胃抽动了一下,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蜂鸟号飞了起来。
风猛烈地吹打着我的脸,我们升入了夜空,我这时用力抓着自己的座位,含糊地小声念着以前的祈祷文,双眼闭得紧紧的。
斯特姆霍德笑得像个疯子一样。暴风召唤者轮流叫唤彼此,确保上升的气流保持稳定。我觉得我的心脏就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哦,圣者们啊,我想着,感到阵阵反胃,这不是真的。
“阿丽娜。”玛尔压过大风的呼啸声向我喊道。
“什么?”我从紧闭的双唇间挤出了这个词。
“阿丽娜,睁开眼睛,你该看看这个。”
我简短地摇了一下头,这正是我不需要做的事情。
玛尔的手滑入我的手中,他握住了我僵硬的手指:“试试吧。”
我战栗着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睁开双眼。我们处于星星的环绕之中。在我们上方,白色的帆布展开成了两条宽阔的弧线,好像是弓箭手拉满弓时弯曲的弓弦。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但我情不自禁地将脖子伸出了座位区域的边界。大风的咆哮震耳欲聋。在下面——下面很远的地方——是被月光照亮的海浪,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大蛇身上发亮的鳞片。如果我们跌下去,我知道我们会在它的背上粉身碎骨。
一个介于兴高采烈和歇斯底里之间的轻笑,从我嘴里冒了出来。我们在飞,在飞。
玛尔捏了一下我的手,发出了一声欢欣鼓舞的大喊。
“这不可能!”我叫道。
斯特姆霍德兴奋地高喊道:“人们说‘不可能’的时候,他们的意思通常是‘不太可能’。”月光在他的护目镜镜片上闪烁,他的厚大衣在他身边扬起,他这样看起来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试着不再屏住呼吸。风被控制得很平稳,暴风召唤者和船员们看起来注意力很集中,而且很冷静。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我胸中的那个结渐渐松了,我开始放松下来。
“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朝着斯特姆霍德喊道。
“它是我设计建造的,也有几个试验样品坠毁了。”
我用力咽了咽口水,“坠毁”是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词。
玛尔身子倾斜,靠近了座位的边缘,他试图更清楚地看一看放置在船体最前端的巨大枪炮。
“那些枪,”他说,“它们有不止一根枪管。”
“它们还是重力装弹的,不需要停下来重新填弹药,它们一分钟可以打两百发。”
“这——”
“不可能?唯一的问题是过热,不过这个型号还好。我手下有一群泽米尼枪械师在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他们是些野蛮的小混蛋,不过他们对枪械很在行。后面的座位可以旋转,所以你可以从任何角度进行射击。”
“而且可以居高临下向敌人开火。”玛尔叫着,有些欣喜若狂,“如果拉夫卡的舰队能够有这些装备的话——”
“这是很大的优势,对不对?不过第一部队和第二部队就必须要合作了。”
我想起了暗主很久以前对我说的话:依靠格里莎能力的时代快要结束了。他的解决方法是把黑幕变成武器。可是如果格里莎能力能由像斯特姆霍德这样的人进行转化,那会怎么样呢?我环视蜂鸟号的甲板,看着并肩工作的水手和暴风召唤者,看着坐在令人生畏的枪炮后面的图亚和塔玛。那并不是不可能的。
他是一个私掠船船长,我提醒自己说,而且他一秒钟之内就可以自甘堕落成发战争财的奸商。斯特姆霍德的武器可以给拉夫卡带来优势,但这些枪炮同样也可以为拉夫卡的敌人所用。
投在左舷船头上的明亮灯光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那是奥克荷姆海湾的大灯塔,我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我只要伸长脖子,就能隐约辨认出欧斯科沃的海港里那些熠熠生辉的塔楼了。
斯特姆霍德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折向了西南方,我估计我们会在靠近海岸的某个地方降落。登陆这件事让我忐忑不安,我决定到时候不管玛尔说什么,我一直都闭着眼。
很快,我看不见灯塔的光束了。斯特姆霍德准备把我们往南带多远呢?他说过他想要在天亮之前到达海岸,而一两个小时之后天就要亮了。
我的思绪飘远了,迷失在环绕我们的星星之间,迷失在广阔天空中的云朵里。风刺痛了我的脸颊,似乎也穿透了我薄薄的外套。
我向下看了一眼,猛吸了一口气,尖叫起来。我们已经不在水面上飞行了,我们飞在陆地上方——坚实的、不容有失的陆地。
我拽住玛尔的袖子,慌乱地指着我们下方的田野,在月光的阴影下,那里黑一块白一块的。
“斯特姆霍德!”我惊惶地喊道,“你在干什么啊?”
“你说过你会带我们回到欧斯科沃——”玛尔叫道。
“我说过我会带你们去见我的客户。”
“别说这个了,”我哀号起来,“你准备在哪里降落?”
“别担心,”斯特姆霍德说,“我已经想好要在一个可爱的小湖上降落了。”
“多小?”我尖声叫道,接着我就看到玛尔爬出了座位,他满面怒火。
“玛尔,坐下!”
“你这个骗子,小偷——”
“我要是你就会待在那儿不动,我觉得你不会想在我们进入黑幕的时候推推搡搡。”
玛尔呆住了。斯特姆霍德开始哼起那首走调的小曲,口哨声瞬间就被风吹走了。
“你一定不是认真的。”我说。
“我不经常认真,不经常。”斯特姆霍德说道,“在你座位的后面有一支来复枪,奥勒瑟夫。你也许该把它拿出来,以防万一。”
“你不能让这个东西进入黑幕!”玛尔吼道。
“为什么不能?按照我的理解,我可是跟一个可以保证我们安全通过黑幕的人在一起呢。”
我攥紧了拳头,愤怒一下子将恐惧从我脑海中赶走了。“或者我也可以让涡克拉把你和你的船员们当宵夜吃!”
斯特姆霍德一只手放在船舵上,看了看他的计时器。“应该算是格外早的早餐,我们实在是比原定计划晚太多了。还有,”他说,“我们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即使对太阳召唤者来说也很远。”
我看了玛尔一眼,我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是和他一模一样的愤怒表情。
我们下方的风景以可怕的速度铺展开来。我站了起来,试图对我们的位置有个大致的认识。
“圣者们啊。”我骂道。
在我们身后,是星星,月光,是那个充满生机的世界。在我们前方,什么都没有。他真的要这样做,他要把我们带进黑幕。
“枪炮手,做好准备,”斯特姆霍德下令道,“暴风召唤者,稳住。”
“斯特姆霍德,我要杀了你!”我喊道,“掉头,现在就掉头!”
“我也希望能够遵照你的吩咐做,不过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恐怕你不得不等到我们着陆之后了。准备好了吗?”
“没有!”我尖声叫道。
可是下一刻,我们就处在黑暗之中了。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黑夜——完美的、深沉的、不正常的黑暗,它围绕着我们,好像一只会牢牢掐住我们脖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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