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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们沿着索具飞速下滑,最终并肩坐在了甲板上,疲惫不堪,茫然无措。我们逃离了暗主,可是我们来到了一艘陌生的船上,周围是一大堆发狂的格里莎,他们穿着水手的服装,咆哮起来如同疯狗一样。
“你没事吧?”玛尔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肩膀上的旧创感觉像着了火一样,但我没有受伤,而且我全身都因为再次使用我的格里莎能力而颤动。
“你呢?”我问道。
“连擦伤都没有。”玛尔不敢相信地说。
在暴风召唤者和潮汐召唤者的驱策下,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乘风破浪。战斗的恐惧和激动渐渐消退,我这才发现自己湿透了。我冷得颤抖起来,玛尔用一只胳膊抱住我,一个船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终于,斯特姆霍德发出了停止的信号,下令收起船帆。暴风召唤者和潮汐召唤者垂下手臂,他们气力耗尽,靠在彼此身上倒了下去。不过使用能力让他们容光焕发,眼睛明亮。
纵帆船慢了下来,轻微地摇晃着,周围突然笼罩在一片令人难以接受的寂静之中。
“留一个值班的。”斯特姆霍德命令道,普利夫耶特派了一个水手拿着望远镜攀上了横桅索。玛尔和我缓慢地站了起来。
斯特姆霍德从那排筋疲力尽的埃斯里尔基身边走过,拍着暴风召唤者和潮汐召唤者的背,对其中几个人低语了几句。我看到他指挥受伤的水手进入甲板下方,我估计他们会在那里得到随船外科医生的治疗,或者也有可能是科波拉尔基治愈者的治疗。这个私掠船船长手下似乎每种类型的格里莎都有。
接着斯特姆霍德大步向我走来,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把刀。我抬起双手,玛尔挡到了我身前,端起他的来复枪对着斯特姆霍德的胸口。顷刻之间,我听到周围一片拔剑、上枪栓的声音,船员们都拿出了武器。
“放松点,奥勒瑟夫。”斯特姆霍德一边说,一边放慢了脚步,“我花了很多心思、很多金钱才把你们弄到我的船上,现在把你们打成筛子太可惜了。”他调转刀头,刀柄向着我递过来:“这是用来对付那个巨兽的。”
海鞭。激烈的战斗几乎使我忘了这回事。
玛尔迟疑了一下,接着谨慎地放下了来复枪。
“解除戒备。”斯特姆霍德对他的船员说。他们将手枪插回皮套中,剑也放下了。
斯特姆霍德对塔玛点了点头:“把它拖过来。”
在塔玛的指挥下,一队水手身体伏在右舷的栏杆上,解开了一张织法复杂的网。他们向上拖拽,将海鞭的身体从纵帆船的侧面缓缓拉了上来。它砰的一声撞在甲板上,依然在银色网子的束缚中虚弱地挣扎着。它凶狠地摆尾,巨大的牙齿猛地一咬。我们都往后一跳。
“按照我的理解,必须是你动手。”斯特姆霍德说道,再次将刀递了过来。我看了一眼这个私掠船的船长,很好奇他对加乘器,特别是这一个加乘器,会有多少了解。
“去吧,”他说,“我们需要上路了。暗主的船现在坏了,但它不可能一直坏着。”
阳光照在斯特姆霍德手里的刀刃上,闪闪发光,那是格里莎钢。不知怎么地,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我还是迟疑不决。
“我失去了十三个好弟兄。”斯特姆霍德轻声说,“别告诉我他们都白死了。”
我看着海鞭,它抽搐着躺在甲板上,它的腮一张一合,红色的眼睛变得浑浊了,但依然充满愤怒。我想起了牡鹿平和的黑色眼眸,还有在它最后的时刻里,它那安静的惶恐。
牡鹿在我的想象之中存在了那么久,以至于当它最终从树林中走入白雪覆盖的空地时,它对于我而言可以说是熟悉的,仿佛我认识它。海鞭却是陌生的,更像是传说,而非现实,尽管它受伤的身体就真真切切地躺在这里,令人哀伤。
“不管怎么样,它都会没命的。”私掠船船长说。
我一把抓住了刀柄,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是仁慈吗?这显然不是我在莫洛佐瓦的牡鹿面前展现出的仁慈。
鲁索耶。被诅咒的王子,枯骨之路的守护者。在传说中,他引诱孤独的少女坐到他背上,带着她们乘风破浪,直到她们远离海岸,无法再呼救。接着他潜到海中,将她们拖入他的水下宫殿。少女日渐衰弱而死,因为宫殿里没有食物,只有珊瑚和珍珠。鲁索耶会在她们的尸体边流泪,唱悼念的悲歌,接着重返海面,去领回另一位皇后。
那只是故事罢了,我告诉自己。它不是一位王子,只是一个处于痛苦之中的动物。
海鞭的身体两侧一起一伏。它张开嘴又猛地合上,徒劳无功。两支鱼叉插在它的背上,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我举起刀,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知道应该往哪里下刀。我的手臂在颤抖。海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那是它魔法般歌声的微弱回响。
玛尔大步上前。“了结它,阿丽娜,”他声音嘶哑,“看在圣者的份上。”
他把刀从我手中抽出来,扔在了甲板上。他抓起我的手,让我握住一把鱼叉的杆子,随着决绝的一刺,我们结束了它的生命。
海鞭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它的血在甲板上汇聚成泊。
图亚和塔玛走上前来。我的胃里搅动起来,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不是真的,我脑海中一个声音说。你可以走开,由它去吧。我再度觉得,这一切都推进得太快了。可是我不能把这样一个加乘器就这么扔回海里去,这条龙已经付出了生命,再说了,取得这个加乘器也不意味着我一定会使用它。
海鞭的鳞片都是白色的,泛着七彩的光泽,闪出的微光像是一道道浅淡的彩虹。只有一小条例外:从它巨大的双眼中间开始,沿着头骨高起的地方,直通到它柔软的鬃毛为止,只有这里的鳞片是带着金边的。
塔玛从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在图亚的帮助下割下了鳞片。我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他们完成后,将七枚完美的鳞片交到我手中,鳞片上还沾着血。
“为了今天失去的弟兄,让我们低下头。”斯特姆霍德说道,“好水手,好战士,愿大海将他们带去安全的港湾,愿圣者们在更加光明的彼岸接纳他们。”
他用科奇语重复了一遍水手的祷告词,接着塔玛又用书翰语低声说了一遍。有片刻时间,我们站在摇晃的船上,垂着头,一阵哽咽。
更多的人死去了,另一个神奇的、古老的生物消逝了,它的身体被格里莎钢亵渎了。我把手放在海鞭发着微光的皮肤上,在我的手指下面,它的皮肤又凉又滑,它红色的眼睛浑浊而空洞。我紧紧握住手中金色的鳞片,觉得它们的边缘嵌进了我的皮肉。什么样的圣者才会等着这样的生物啊?
漫长的一分钟之后,斯特姆霍德低声说:“愿圣者接纳他们。”
“愿圣者接纳他们。”船员们回应道。
“我们要继续前进了。”斯特姆霍德轻轻地说,“捕鲸船的船体裂开了,不过暗主拥有暴风召唤者,还有一两个物料能力者,谁知道呢,他的那些怪物说不定能被训练得会用锤子和钉子。我们就别存有侥幸心理了。”他转向了普利夫耶特:“让暴风召唤者休整几分钟,给我一份物资损坏报告,然后就扬帆启航。”
“好的,船长。”普利夫耶特爽快地回复道,接着他开始犹豫起来,“船长……可能有人会出大价钱买龙鳞的,不管是什么颜色的。”
斯特姆霍德皱起了眉头,不过接着利落地点了一下头:“想拿多少拿多少,然后把甲板清理干净,我们继续前进。我们的坐标你是知道的。”
几个船员趴到了海鞭身上,开始割走它的鳞片。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转身背对着他们,感觉自己的肠子打了个结。
斯特姆霍德走到了我身边。
“不要过于苛责他们。”他扭头看着他们说道。
“我针对的不是他们,”我说,“你才是首领。”
“他们要填满腰包,要养活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们刚刚失去了接近一半的船员,而且没有获得丰厚的报酬来减少那种刺痛,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就那么确定我在帮你?”
“回答她的问题,斯特姆霍德。”玛尔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为什么要追捕海鞭呢,如果你本来就只准备把它交给阿丽娜的话?”
“我不是在追捕海鞭,我是在追捕你们。”
“这就是你对暗主发动兵变的原因?”我问道,“为了抓到我?”
“你在自己的船上好像发动不了什么兵变。”
“随你把它称作什么。”我恼怒地说,“解释你为什么这样做就行了。”
斯特姆霍德向后靠去,将手肘放在围栏上,审视着甲板,说道:“如果暗主费神询问的话,我会这么解释——幸好他并不会来问——雇佣一个出卖自己荣誉的人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总有人会比你出价高。”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背叛暗主是为了钱?”
“‘背叛’这个词似乎有点重,我和那个家伙几乎没有什么交情。”
“你疯了,”我说,“你知道他有什么能耐,没有任何奖赏值得那样做。”
斯特姆霍德咧嘴笑了:“这个还未可知。”
“你接下来一生都会被暗主追捕。”
“嗯,这样你和我就会有些共同点了,是不是?另外,我喜欢有强大的敌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玛尔双臂交叉,端详着这个私掠船船长:“我不知道你是疯狂还是愚蠢。”
“我有很多优良品质,”斯特姆霍德说,“在其中做选择是会有点困难。”
这个私掠船船长失去理智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有人比暗主出价高,那雇佣你的人会是谁?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先回答一个我的问题。”斯特姆霍德说着,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大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小书,把它丢给了我:“暗主为什么会带着这本书到处跑?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信教的人。”
我接住书,随意翻了翻,不过我早已知道了这是什么书。烫金的字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偷来的?”我问道。
“还有他柜子里很多其他的文件。不过,和之前一样,因为那按理说是我的柜子,我不确定你可不可以把那称作是偷窃。”
“按理说,”我被惹怒了,“那个柜子属于之前捕鲸船的船长,你从他手中偷走了船。”
“说得在理。”斯特姆霍德承认道,“如果太阳召唤者做不好,你也许可以考虑去当律师。你好像有那种吹毛求疵的气质。不过我必须说明,这本书实际上属于你。”
他伸手翻开了书,我的名字写在封面的内侧:阿丽娜·斯达科夫。
我尽量不动声色,不过我的大脑立刻飞速地运转起来。这是我的《伊斯托连·桑恰伊》,就是大教长几个月前在小王宫的图书馆里给我的那一本。在我逃离欧斯奥塔之后,暗主应该搜查过我的房间,可是他为什么会拿这本书呢?为什么他对我可能读过这本书如此介意呢?
我用拇指拨弄着纸页。这本书有着精美的插图,不过考虑到这原本是给儿童阅读的书,其中的内容实在很恐怖。一些圣者被描绘成了正在展现奇迹或者行善的样子:圣菲利克斯在苹果树枝中,圣安娜斯塔西娅驱走导致大瘟疫的阿克斯科。但大部分书页上展示的都是殉难的圣者:圣莱莎贝塔被分尸四块,圣卢波夫被斩首,圣伊利亚被锁链锁住。我一下子僵住了,这一次我无法再掩饰我的反应。
“挺有趣的,是不是?”斯特姆霍德说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书的页面:“如果我没有错得太离谱,这就是我们刚刚抓到的生物。”
这显而易见:在圣伊利亚身后,有个东西在不知是湖还是海的波涛中腾跃,而那正是海鞭独特的身形。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克制着不让手去摸我脖子上的项圈。
我猛地合上书,耸了耸肩:“另外一个故事罢了。”
玛尔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一页上的内容。
我不想把《伊斯托连·桑恰伊》还给斯特姆霍德,但他已经心存怀疑了。我不情愿地把书向他递过去,希望他没有看出我的手在发抖。
斯特姆霍德审视着我,接着双手一撑站了起来,抖了抖袖子,说道:“留着它吧。它是你的,不管怎么说。我确信你已经注意到了,我非常尊重私人物品所有权。另外,在我们到达欧斯科沃之前,你也会需要些东西,让你不那么无聊。”
玛尔和我都吃了一惊。
“你要把我们带去西拉夫卡?”我问道。
“我要把你们带去见我的客户,我真的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那个男人是谁?他要我干什么?”
“你确定是个男人吗?说不定我会把你送给菲尔顿女王呢。”
“是吗?”
“不是,不过保持开放的思维总归是比较明智的。”
我沮丧地吐了一口气:“你有直接回答问题的时候吗?”
“很难说。哎呀,我又拐弯抹角了。”
我转向玛尔,攥紧了拳头:“我要杀了他。”
“回答问题,斯特姆霍德。”玛尔吼道。
斯特姆霍德扬起了一条眉毛。“有两件事你们应该知道。”他说道,这一回,我又从他声音中听出了那份刚硬的东西。“第一件,船长不喜欢在自己的船上被人命令。第二件,我愿意跟你们做个交易。”
玛尔哼了一声:“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们没有多少选择。”斯特姆霍德欢快地说,“我很清楚你们可以把这艘船弄沉,把我们一齐送到海底,但我更希望你们去我的客户那里碰碰运气,听听他要说什么。如果你们不喜欢他的提议,我发誓会帮助你们逃走,把你们带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所以,你才刚刚反了暗主,现在又要一扭头背叛你的新客户?”
“完全不是。”斯特姆霍德被实实在在地冒犯了,“我的客户付钱让我把你们带到拉夫卡,而不是把你们留在那里,那需要另外加钱。”
我看向玛尔。他耸了一下肩膀,说道:“他是个骗子,可能还有点发疯,不过他是对的,我们没有多少选择。”
我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阵头痛袭来。我疲惫,困惑,斯特姆霍德说话的方式还让我想开枪打人,最好能打他。不过他把我们从暗主手中解放了出来,而且玛尔和我一旦下了他的船,我们就有可能找到逃走的方法。但目前,我想不到更多其他的事情了。
“好吧。”我说。
他微笑起来:“知道你不会让我们都淹死真是太好了。”他把一个在附近甲板走动的水手叫了过来。“叫塔玛过来,告诉她,她要和那个召唤者合用住处。”他吩咐道,接着他指了指玛尔,“他可以跟图亚一起住。”
玛尔还没来得及张口反对,斯特姆霍德就预先阻止了他:“在这艘船上就是这样的。在我们到达拉夫卡之前,我允许你们两个在沃克沃尼号上任意行动,但我请求你们不要把我慷慨的天性当作是软弱。这艘船有它的规矩,我也有我的限度。”
“你和我都有自己的限度。”玛尔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我将手放到玛尔的胳膊上。在一起住会让我更有安全感,但现在不是跟这个私掠船船长在小事上争论不休的时候。“算了吧,”我说,“我不会有事的。”
玛尔阴沉着脸,接着往后一转,大步穿过甲板,消失在了绳索和船帆旁排成队列的喧闹人群中,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步。
“也许可以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斯特姆霍德说,“他那种人需要很多时间来担心、自责什么的,要不然他就会变得比较暴躁。”
“你会对什么事情认真吗?”
“我能不认真就不认真,要不生活就太乏味了。”
我摇了摇头:“那个客户——”
“别多费口舌了,不必说了,有很多人向我出价。自从你在黑幕中失踪之后,你就成了抢手货。当然了,大多数人认为你死了,价格因此有点走低,这件事尽量别往心里去。”
我越过甲板,望着船员们,他们抬起海鞭,把它的尸体举过船的围栏。随着竭尽全力的一掷,它从纵帆船的侧面滚了下去。它撞击水面时,发出很响的声音,水花四溅。很快地,鲁索耶消失了,被大海所吞没。
一声长长的哨音响了起来,船员们都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暴风召唤者也排列好了。几秒钟之后,船帆像巨大的白色花朵般绽放——纵帆船再一次上路了,向着西南方,回拉夫卡,回家。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些鳞片?”斯特姆霍德问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尽管我的容貌英俊得令人目眩,但我可不是那种漂亮的笨蛋,暗主的意图是让你佩戴海鞭的鳞片。”
那他为什么没有杀死它?当暗主杀掉牡鹿,把莫洛佐瓦的项圈放在我脖子上的时候,他将我们永远绑在了一起。我一阵颤抖,想起了那时他通过那种联系,牢牢控制住我的能力,而我站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龙的鳞片会给予他同样的掌控力吗?如果会的话,他为什么没有拿呢?
“我已经有一个加乘器了。”我说。
“一个很强大的加乘器,如果传说故事属实的话。”
目前已知的最强大的加乘器——暗主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也就这样相信了。可是要是其中还有更多名堂呢?要是我才接触到了牡鹿力量的一点皮毛呢?我摇了摇头,这太疯狂了。
“加乘器不能叠加。”
“我看过那本书,”他回答道,“看起来显然是可以的。”
我感觉到了口袋里那本《伊斯托连·桑恰伊》的重量。暗主是否曾经害怕,我会从这本儿童读物中了解到莫洛佐瓦的秘密?
“你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对斯特姆霍德说,“从来没有格里莎拥有过第二个加乘器,这种风险——”
“最好不要在我身边说起风险这个词,我这个人对于风险有点喜爱过度。”
“不是这种风险。”我严厉地说。
“真可惜。”他低语道,“如果暗主追上了我们,再来一场战斗,我不太相信这艘船和这批船员还能撑得过去。第二个加乘器也许能抵消劣势,能给我们带来一点优势就更好了,我其实挺讨厌势均力敌的站斗的。”
“第二个加乘器也有可能会把我弄死,或者把船弄沉,或者制造出另一个黑幕,或者造成其他更加糟糕的后果。”
“你确实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我的手指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想触摸那些鳞片潮湿的边缘。我所知道的信息非常少,而且我对格里莎理论顶多只是了解个大概。不过有项原则似乎一直是颇为明确的:一名格里莎,一个加乘器。在那些我被要求阅读的晦涩哲学文本之中,我记得有这样一段话:“为什么一名格里莎能控制并只能控制一个加乘器?我会以这个问题作为回答——什么是无限?宇宙和人的贪婪。”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思考这段话。
“你会信守承诺吗?”我最后问道,“你会帮助我们逃跑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多费口舌问这些问题,如果他想好了要背叛我们,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了。
我以为他会开句玩笑来回答,所以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很诧异:“你就这么渴望再一次抛下你的国家吗?”
我愣住了。你的国家一直在受苦受难。暗主曾经谴责我背弃拉夫卡。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是错误的,但我不禁感觉到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正确的。我让我的国家遭受黑幕的蹂躏,让它由软弱的国王和暗主、大教长等贪婪的当权者来掌控。现在,如果传言可信的话,黑幕正在扩张,而拉夫卡则将分崩离析。这些都是因为暗主,因为项圈,因为我。
我仰起脸,面朝太阳,海风掠过皮肤,我说:“我渴望获得自由。”
“只要暗主活着,你就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你的国家也不会获得自由,这些你是明白的。”
我一开始认为斯特姆霍德可能很贪婪或者很愚蠢,可是我从来不曾想过他实际上是个爱国主义者。他毕竟是拉夫卡人,即使他把掠夺来的财富都据为己有,他所做的事情对国家的帮助,很有可能仍然胜过拉夫卡弱小的海军。
“我想要逃跑这个选项。”
“你会有的,”他回答道,“这是我作为一个骗子和杀手的诺言。”他转身向甲板另一头走去,但接着又转回头对我说:“你在一件事情上是对的,召唤者。暗主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你也许可以考虑考虑结交一些强大的朋友。”
我当时最想干的事情就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本《伊斯托连·桑恰伊》,然后花一个小时来研究圣伊利亚的那张插图,可是塔玛已经等着护送我去她的住处了。
斯特姆霍德的纵帆船,一点都不像曾经载着我和玛尔到诺威埃泽姆那结实的商船,也不像被我们刚刚抛在身后的笨重的捕鲸船。它光洁精致,配有大量武装,造型也非常优美。塔玛告诉我,斯特姆霍德从一个泽米尼海盗手中缴获了这艘纵帆船,那个海盗当时在南方海岸的港口附近袭击拉夫卡船只。斯特姆霍德非常喜欢这艘船,以至于他把它作为自己的旗舰,重新将其命名为“沃克沃尼”,意思是“水上之狼”。
狼,风暴猎犬[1],船旗上红色的狗,至少我知道船员们为什么总是大吼大叫了。
纵帆船上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派上了用场。船员们睡在枪炮甲板上,到了交战的时候,他们的吊床可以被快速收起,让大炮放置到位。我在这件事上是正确的,有了科波拉尔基在船上,就没有必要再配备奥特卡扎泽亚外科医生了。医生的住处和储备室中放置了塔玛的铺位。这间舱室很小,只能勉强放下两张吊床和一个衣柜。墙上排列着橱柜,里面放满了没有用过的药膏、乳霜、砷粉、铅锑溶液。
我在其中的一张吊床上小心地保持着平衡,双脚放在地上,我一边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塞在外套里的小红书,一边看着塔玛打开她的箱子,开始卸下身上的武装:挂着手枪的斜挎背带,腰上的两把细长斧子,靴子里的一把匕首,还有另一把匕首,刀鞘固定在她的大腿上,她就是一座行走的武器库。
“我对你的朋友感到抱歉。”她一边说,一边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只装满了钢珠的袜子。它撞到了箱子的底部,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
“为什么啊?”我问道,用靴子尖在船板上画着圈。
“我的兄弟打起呼噜来就像是一只喝醉了的熊。”
我笑了起来:“玛尔也打呼噜。”
“那他们可以来个二重唱。”她消失了片刻,很快就拿着一个桶回来了。“潮汐召唤者会把雨水桶装满,”她说,“需要洗洗涮涮的话随便用。”
一般来说,清水在船上通常是一种奢侈品,不过既然船员中有格里莎,我估计配额用水就没有必要了。
她把头埋进桶里,揉了揉她短短的黑发,说道:“他很帅,那个追踪手。”
我翻了个白眼:“别说瞎话了。”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很帅。”
我的眉毛一下子抬高了。在我的经验中,玛尔几乎是所有人喜欢的类型,不过我并不准备就这样开始问塔玛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如果斯特姆霍德不可靠,那他的船员也就都不可靠,我也不要跟他们中的任何人变得亲密。我已经在珍娅身上得到了教训,一份破裂的友谊已经足够了。于是我没有顺着问下去,而是说道:“斯特姆霍德的船员中有科奇人吧,他们不是迷信不让女孩上船吗?”
“斯特姆霍德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们也没有……找你的麻烦?”
塔玛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与她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拍了拍挂在脖子上闪着微光的鲨鱼牙,我顿时明白过来,那是一个加乘器。“没有。”她简单地说。
“哦。”
我还来不及眨眼,她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了另一把刀。“这个用起来也很方便。”她说道。
“你怎么知道选哪个啊?”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我的心情。”接着她调转刀头,向我递过来,“斯特姆霍德已经下了命令,说让你单独待着,不过只是以防万一,要是什么人喝醉了犯糊涂……你真的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
我点了点头,我不会身上藏着三十来把刀走来走去,可我也不会任人欺负。
她再次把头埋进桶里,随后说道:“他们正在甲板上掷骰子,我也准备去领我的配额了,你想来的话也可以来。”
我不太关心赌博,也不太关心朗姆酒,不过我还是有点想去。使用格里莎能力对抗尼切沃亚带来的感觉似乎让我的整个身体发出爆裂声。我无法平静,这也是几个星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饥肠辘辘、想吃东西。但我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谢谢。”
“你自便就是了。我有些账可以收,普利夫耶特打赌说我们不会活着回来。我发誓,当我们从那个围栏翻过来的时候,他看起来会像是去葬礼上哀悼的人。”
“他赌你会被杀死?”我说道,大吃一惊。
她笑了起来:“我不怪他。反抗暗主和他的格里莎,所有人都知道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船员们最后是抽签来决定谁去当获得这项荣誉的倒霉蛋的。”
“然后你和你的兄弟运气不好?”
“我们?”塔玛在门口站住了。她头发潮湿,灯光映着她摄心者的笑容。“我们没有抽签,”她一边说一边迈出门去,“我们自愿应征。”
那天夜里直到很晚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和玛尔单独谈话。我们被邀请去斯特姆霍德的住处和他一起吃饭,那是一顿奇怪的晚餐。那顿饭由管家为我们服务,他是一位举止无可挑剔的仆人,比船上的其他人要年长几岁。我们吃了几个星期以来最好的一餐:新鲜的面包、烤黑线鳕鱼、腌萝卜,还有甜甜的冰酒,我只啜了几口头就觉得头晕了。
我胃口大开,我使用了能力之后一贯如此,可是玛尔吃得很少,话也不多,直到斯特姆霍德提到了他船上正在运回拉夫卡的武器。之后玛尔好像精神大振,在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讨论枪炮、手榴弹,还有各种令他们兴奋的引爆炸方法。我无法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他们不停地谈论泽米尼前线使用的连发来复枪,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口袋里的鳞片,还有我要怎样处理它们。
我敢不敢为自己认领第二个加乘器呢?我取了海鞭的性命——这意味着它的力量属于我。不过,如果鳞片和莫洛佐瓦的项圈生效的方法一样,那么龙的力量总归会为我所用。我可以把鳞片给一个斯特姆霍德的摄心者,也许可以是图亚,我可以试着像暗主曾经控制我那样控制他。我也许能够强迫这个私掠船船长带我们驶回诺威埃泽姆,但我必须承认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又喝了一小口酒,我需要跟玛尔谈谈。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仔细看着斯特姆霍德舱室中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是用发亮的木头和抛光的黄铜制成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东西:图表、被拆开的六分仪的零件,还有一些奇怪的素描,上面画着看起来像是机械鸟铰链翅膀的东西。台子上摆着闪亮的科奇瓷器和水晶。屋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葡萄酒,上面的标签是用我不认识的文字写的。这全部都是战利品,我明白过来,斯特姆霍德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对于这位船长,我利用这个机会,第一次好好看了看他。他大概比我大四五岁,他的脸上有一些非常古怪的地方。他的下巴出奇地尖。他的眼睛是发棕的绿色,头发是一种独特的红色。他的鼻子看起来好像被打断过好几次了,而且还用糟糕的技术接合。某一刻,他发现我正在审视他,我可以发誓,他将脸转到了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我们最终离开斯特姆霍德的舱室时,已经过了午夜。我把玛尔拖到甲板上面,找了船头一个隐蔽的地方。我知道前桅楼上值班的人在我们上方,但我不晓得还会不会再有和他独处的机会。
“我挺喜欢他。”玛尔说,因为喝了酒,脚下有些不稳。“我是说,他话太多了,他也很可能从你的靴子上偷走扣子,但他不是个坏人,而且他好像知道很多关于——”
“你能不能先闭嘴?”我小声说,“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玛尔醉眼朦胧地直视着我:“不用这么粗鲁嘛。”
我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红色小书。“看。”我说道,把书翻到那一页,将一束光照在圣伊利亚充满喜悦的面孔上。
玛尔呆了。“牡鹿,”他说,“还有鲁索耶。”我看着他端详那幅插图,我也看到了他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圣者们啊,”他呼出一口气,“还有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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