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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在沙子里画一条线有什么意义呢?不知不觉中,罡风刮来,你又回到了起点。

玛蒂一边走下旅店宽大的楼梯,走向吃早饭的餐厅,一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咒骂着总编。时间还早,只有几个极富工作热情的人已经来了。她独自选了张桌子坐下,对天祈祷别有人来打扰她。她需要一点时间从刚才的打击和不舒服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她把自己隐藏在一个凹陷的角落,拿一份快报遮住脸,希望大家以为自己在努力工作,而不是克服宿醉的不适感。

第一杯咖啡的效果就像打水漂那样微乎其微。第二杯起了点作用,至少稍微起了。那种攫紧整个心灵的沮丧和颓废慢慢消散,她开始注意到周遭的其他事情。她的目光在这间小小的维多利亚式房间中搜寻。一个远远的角落中,另一个政治新闻记者正在和一位官员亲密交谈。还有一位党内高层和几个人共进早餐,包括他的妻子、一位新闻评论员、一个来自某份星期日报纸的编辑和另外两个玛蒂似曾相识但暂时叫不出名字的人。邻桌有个年轻人,她肯定自己不认识。他的坐姿和玛蒂差不多,都有种希望餐厅里的人看不见自己的态度。他身边的椅子上堆着一摞报纸和几个文件夹,看上去有点邋遢学者的味道。她得出的结论是,这应该是个党派研究员。并不是因为她的脑子已经清醒得开始高速运转了,而是因为在他桌上挨挨挤挤的茶和吐司之间,摆着一个文件夹,上面有个很大的党派标志,标志下面是“K.J.斯宾塞”这个名字。

随着咖啡因稳定地发挥着作用,职业的本能逐渐回到她身上,她把手伸进随身常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份党派内部的通讯录。这份通讯录不知是何时她向谁讨来的或是偷来的,她也记不大清楚了。

“凯文·斯宾塞,分机号371,民意调查部。”

她重新看了一眼文件夹上的名字,试图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扎稳打。她经历的糟糕事情已经太多了,可不想傻到把事情再搞砸了。至少在午饭前最好别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总编的冷嘲热讽让她对泄露给自己的那份民意调查数据没有了信心,但她还是拼命想挽狂澜于既倒。也许她能拼一把,打探出真实的数据。正当此时,她和那人的目光相遇了。

“凯文·斯宾塞,对吧?在党派总部工作?我是《每日纪事报》的玛蒂·斯多林。”

“哦,我知道你是谁。”他有些慌张地回答道,但被认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能和你一起喝杯咖啡吗,凯文?”她问道,没等对方回答,就来到他的桌前。

凯文·斯宾塞三十二岁,但看起来略显老相。他是未婚人士,一直为党派这个庞大机器卖命,年薪是少得可怜的一万零两百英镑(没有补贴)。他很腼腆,戴着一副眼镜,行动笨拙,有时候有点咋咋呼呼,完全不知道和一位年轻女士共进早餐应该如何得体地表现。玛蒂跟他握了握手并报以微笑,很快他就滔滔不绝地详细解释起选举期间他要为首相和党派的战术委员会提供的常规性报告了。

“整个选举活动期间,他们都宣称自己几乎没有在意民意调查,”她带着些刺探的口吻说道,“他们说唯一重要的调查就是——”

“——选举当天出来的那份,”他接过话茬,很高兴两人能有共同的话题,“是的,这是我们的一个小小谎言。只有他们认真看待这些调查,我才能保住工作。不过你我之间就说个不该说的,斯多林小姐——”

“叫我玛蒂就好。”

“有些人可能过分看重这些调查了。”

“怎么会呢,凯文?”

“总会有些误差幅度的。还有些小调查,你不需要的时候,这些烦人的小东西还是一直往你的眼前蹿!”

“就像我刚刚看到的那个?”玛蒂说着感到一阵刺痛,还在为早上的尴尬遭遇耿耿于怀。

“你什么意思?”斯宾塞问道,突然就变得警惕起来,把茶杯放回托盘。

玛蒂看着他,发现这位本来和蔼可亲的好好先生突然变得正式刻板起来。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布上,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面对美女的急切。斯宾塞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政客,完全不知道如何运用技巧去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的困惑不解一目了然,但他为什么这么慌张呢?玛蒂突然灵光一现。当然,那些烦人又惊人的数据也许不是正确的,但为什么不故意说出来看有没有人自投罗网呢?她今天一早上就已经做了好几个“滚翻”了,还傻乎乎地做了笑柄,因此,再蹦跶一下完全无损她的职业自豪感。

“我懂的,凯文。你这边的数据很让人失望啊。特别是跟首相有关的那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依然双手紧握,似乎在祈祷,抑或是在阻止它们颤抖?接着,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拿起茶杯,结果把茶给弄洒了。他绝望而无助地抓起餐巾,想把这一团糟清理干净。

与此同时,玛蒂再次把手伸进背包里,拿出那张神秘的纸,抚平放在桌布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首次发现在纸的底部,赫然印着凯文名字的缩写“KJS”,最后一丝宿醉的感觉消失了。

“这些不就是你的最新数据吗,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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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宾塞想把那张纸推得远远的,就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严重的传染病源。“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的?”他有些绝望地看着周围,希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安静的闹剧。

玛蒂拿起那张纸,大声念起来,“第四十号民意研究调查——”

“请你别念了,斯多林小姐!”

他可不是个善于遮遮掩掩的男人,别人一眼就能把他看透。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凯文不知道如何摆脱目前的窘境,于是将唯一的生存希望系在了面前这位早餐同伴的身上,希望向她屈服能换来一点怜悯。他把声音压到最低,用哀求的口吻对她说,“我不应该跟你谈论这个的,这是严格保密的。”

“可是凯文啊,这不过就是张破纸罢了。”

他的双眼再次扫过整个房间,“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这些数字泄露了,大家都会认为是我给你的。那我就彻底完蛋了,没救了,完完全全地没出路了。每个人都在找替罪羊,周围流言蜚语满天飞。首相不信任主席,主席不信任我们。不会有人可怜我这么个倒霉蛋的。我喜欢我的工作,斯多林小姐。把绝密的数字泄露给你,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我还不知道党内的士气竟然这么消沉呢。”

斯宾塞看上去十分垂头丧气,“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还没遇到过这么糟糕的时候。坦白说,我们都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走路,这样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才能明哲保身,尽量少受损失。”他第一次与她四目相对,“玛蒂,我求求你,别把我拉进来。”

有时候她讨厌自己的工作,也讨厌自己。此刻就是如此。她不得不榨干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直到这只“小老鼠”吱吱求饶。“凯文,你没有泄露这份报告。你清楚,我也明白。我也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想要知道的人。但如果要我帮你的话,我自己也需要一点帮助。这就是你最新的民意调查报告,对吧?”

她把那张纸又推到他面前。斯宾塞再次带着极度痛苦的表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份报告是你写好,然后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的。”

对方又点了点头。

“我唯一需要你告诉我的,凯文,就是谁能拿到这份报告。这还算不上是国家机密,对吧?”

对面的男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他好像憋了很久的气,才开口回答道:“只印了很少的一些,用双重封口的信封装起来,只发给了内阁官员和五个高级的总部官员:副主席和四个高级主管。”他拿起茶杯,想润润嘴唇,发现自己早就弄洒了大部分茶水。“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个的?”他可怜兮兮地问道。

“我们就说某人不小心弄丢了吧,好吗?”

“不是我的办公室吧?告诉我不是我的办公室!”

“不是的,凯文。你自己算算。你刚刚给了我超过两打的名字,这些人都能看到你的报告。再加上他们的秘书或者助手,这样可能走漏风声的人有五十好几个了。”她向他展露出自己最宽慰人心的温暖笑容,“别担心,我不会把你卷进来的。”

他的面部表情顿时完全松懈下来。

“但我们得保持联系。”她补充了一句。

玛蒂离开了早餐厅。斯宾塞对她千恩万谢感激不尽,这让她感觉好了些;她手里还握着斯宾塞的家用电话号码,这让她感觉更好了。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激动,想着自己即将写出的头版报道她就兴高采烈,再想到可以当面羞辱自己的编辑,给他当头一棒,她就觉得更为满意了。整个新闻界会为此轰动至少一个星期。然而,在这所有的情绪当中,她感到一种最为强烈的顾虑。现在,那个陷害科林格里奇,泄露这张纸的“叛徒”嫌疑人有五十个之多,到底他妈的是谁呢?
 

政客的办公室正如人生,你对它的态度,取决于你是走马上任,还是挥手再见。

“帕特里克,感谢你抽时间见我。”厄克特向前来开门的外交大臣送上一句问候。

“电话里你听起来很严肃。党鞭长说他急需跟你谈谈,这一般就意味着那些丑闻照片之类的把柄已经被他抓在手里了,可是《世界新闻报》却不幸掌握了负面消息!当然得赶紧抽出空来啦!”

厄克特笑了笑,步态轻盈地穿过房门,走进伍尔顿下榻的套间。现在已经是下午晚些时候了,狂风不再嚣张肆虐,但伍尔顿门厅里那把还滴着泥水的雨伞说明今天的天气可真是糟糕可怕。厄克特此行并没走多远,实际上不过是从他自己那套位于酒店一楼一系列豪华小别墅中的套房走了几米来到这里而已。那些小别墅是为内阁官员预留的,每一栋都有二十四小时的警察轮班保卫服务,花费巨大。当地警察局因此将这里命名为“加班巷”。

“喝一杯?”这个亲切友好的兰开夏郡人拿出好客之道。

“谢谢你,帕特里克,来杯苏格兰威士忌。” 十万分之一的偶然

此时此刻埋首忙碌于一个小小的酒柜之前的是尊敬的帕特里克·伍尔顿,女王陛下的外交与英联邦事务总大臣,默西赛德郡众多成功的外来移民之一。看起来,今天下午他已经在这里消磨了不少时光。而厄克特则将自己带来的红箱放在属于帕特里克的那四个旁边,五个红箱就并排放在雨伞下面形成的泥水坑边缘附近。这些颜色鲜亮的皮质箱子是高官的标志之一,他们每天都携带着这个伙伴,里面装着官方公文、演讲稿和其他机密文件。作为一个外交大臣当然需要好几个红箱。而党鞭长不会发表会议演讲也不会处理外交危机,所以来到伯恩茅斯时,厄克特的红箱里装着三瓶十二年的麦芽威士忌。酒店提供的酒水通常贵得令人咋舌,他这样向妻子解释,更别说老是找不到你想要的那个牌子了。

现在他面对着伍尔顿,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摆放着散乱文件的咖啡桌。没有寒暄,他开门见山,“帕特里克,现在我得要你一句话,要对这件事情严格保密。在我看来,我们俩这次会面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我的天哪,你不会真的有些不该有的照片吧?”伍尔顿惊叹道,语气里的玩笑成分减去了很多。他对于漂亮年轻女士的“色心”已经让他走了好几次险路。十年前刚刚开始从政时,他就曾经忍受过十分痛苦而煎熬的时日,接受路易斯安那州立警察局的盘问,解释他周末在新奥尔良一家汽车旅馆的行径。当时和他一起同床共枕的,是个年轻的美国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举止行为像三十多岁,实际年龄却不过刚满十六岁。这件事情遮遮掩掩地就过去了,但伍尔顿可永远不会忘记,在大好的政治前程与宣判强奸罪之间,到底该选择什么。这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事情啊。

“我这件事情比艳照严重多了,”厄克特小声说道,“最近几个星期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是关于亨利的。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内阁也有些人对他不满,媒体也老是说他坏话,对他特别不利。”

“这个嘛,当然没什么理由期待选举以后‘蜜月’还继续啦,我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嘛,暴风雨来得也太快了些。”

“帕特里克,就咱哥儿俩我才敢说这样的话,有两个特别有影响力的平民党员来找我。他们说各个地方的感觉非常糟糕。我们上周输掉了两个重要的地方补选,本来那应该是很安全的席位才对。未来的几周我们还会再丢掉好几个席位。”

“明天就是该死的多塞特西区补选了。估计这次也够呛,我们说不定也会挨上当头一棒,你记住我的话。我们现在就连去竞选当地的捕狗员都有困难。”

“帕特里克,现在有种看法,”厄克特接着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忧虑和不安,“说亨利这个人不得人心,害得整个党派都跟着他沉下水去。”

“坦白说,我同意这个看法。”伍尔顿说,抿了口威士忌。

“问题在于,亨利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解决问题?”

“多数席位只有二十四个,他没多少时间了。”伍尔顿自我安慰般地双手合握着酒杯,“再有几次补选失败,我们就要提前进行大选了。”他没有看眼前的同僚,而是盯着黑褐色的杯中酒,“那你有什么看法呢,弗朗西斯?”

“作为党鞭长,我没有看法。” 欢乐颂

“你这老狐狸总是这么精明谨慎,弗朗西斯。”

“但作为党鞭长,也有那么一两个高层同僚要求我稍微地试探一下,看问题究竟有多严重。我们就简单谈谈吧,帕特里克。这对我来说不容易,你也会理解的……”

“你他妈的一口酒都还没碰呢!” 北京北京

“再给我一小会儿。别人请我去刺探一下,看同僚们觉得我们到底陷入了多大的麻烦。我们就把牌摊到台面上来说吧。亨利现在还是你心中最合适的领袖吗?”他举起酒杯,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伍尔顿,接着喝了一大口,重新放松,在椅子上坐好。

屋子里一阵沉默,外交大臣感觉到一股压力在推着他赶快回答这个问题。“好吧,该死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是不是?”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烟斗,接着拿出一个烟丝袋和一盒天鹅火柴。他慢吞吞地往烟斗里填好烟丝,用拇指向下压紧,然后再拿出一支火柴。这一系列动作好像一个复杂的仪式。在一室的沉默中,点燃火柴时“嚓”的一声显得格外刺耳。伍尔顿不停嘬着烟斗,直到香甜的烟草都被点燃,他周围慢慢变得云雾缭绕。在挥之不去的蓝色云雾中,他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他挥了挥手将烟气拂去,不再遮遮掩掩,“你必须原谅我,弗朗西斯。在外交部干了四年,我已经很不习惯回答这么直接的问题了。也许我已经不习惯大家直截了当直奔主题了。你这简直是攻我不备啊。”

当然,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伍尔顿正是以直接甚至有时候很具攻击性的从政风格而闻名的,这一点让他在政坛的日子不好混,好不容易才在外交部找到了用武之地。他说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在争取时间,好理一理思路。

“我们先试着把所有主观看法放到一边——”他又吐出一大口烟,好像是为了掩饰这话中非常明显的伪善意味,“——像一份行政意见书那样,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厄克特点点头,心中暗笑。他知道伍尔顿的个人看法,他也知道目前假设的这个行政意见书到底会得出什么结论。

“首先,我们有问题吗?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还是比较严重的问题。我那些兰开夏郡的乡亲们简直都暴跳如雷啦!我觉得你不动声色地来调查调查还是很正确的。其次,有没有什么柔和的,无痛的方法来解决掉这个问题呢?可别忘了,我们可他妈的是赢了大选的啊。但我们赢得不那么漂亮,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这都是亨利的责任。但是——”他挥了挥烟斗,表示强调,“如果真的要做出什么行动来把他换了——这正是我们目前所讨论的最关键问题……”

厄克特故意对伍尔顿这番直率的言辞展露出痛苦的表情。 落-霞-小-说w w w^l u ox i a^c o m

“这会在党内引起巨大的骚乱和恐慌,而且反对党那帮混蛋就该狂欢庆祝了。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糟糕、很混乱,而且也不敢保证亨利就会安安静静地下台。这也会被看做是孤注一掷的绝望之举。一个新的领袖至少需要一年才能把各种缝隙填平。所以我们不应该骗自己,把亨利赶下台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不是这样的,先生。但是,再次,即便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亨利能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吗?嗯,你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玛格丽特走了之后,我就反对他坐上这个位子,我现在也初衷不改,选他当首相是个错误。”

厄克特低下头,冰冷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是在对他的直言不讳表示感谢,实际上,他心里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庆祝。他实在把眼前这个人的心理摸得太门儿清了。

伍尔顿一边给两人的杯里续酒,一边继续分析道,“玛格丽特成功做到了在保持个人强硬风格的同时,也保持清晰明确的方向和目的。不得已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残酷无情;而不必要的时候,她也还是挺冷酷的。她永远显得那么忙碌,脚步匆匆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所以她没有时间去理会可怜的俘虏,甚至也不介意在赶路的途中绊倒几个朋友。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因为她是个手腕强硬,永远站在风口浪尖的弄潮儿。这个女人让你不服也得服。但亨利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方向,只不过喜欢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感觉。没有方向,我们就输定了。他想效仿玛格丽特,但他根本就没那个气场。”他把一大杯酒重重地放在同僚的面前。“所以我们现在就像握着个烫手山芋。想让他下台,很难办。但如果让他继续稳坐首相的位子,我们的麻烦就他妈大了。”他举起酒杯,“我们只能搅乱敌人的视听,弗朗西斯。”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厄克特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一言不发了。他的中指指尖一直慢慢地抚摸着杯沿,发出的声音如同刺耳的低泣。他抬起眼睛,那一片深蓝仿佛穿透灵魂,“可谁是敌人呢,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也同样注视着他,“谁最有可能导致我们下次选举一败涂地,谁就是敌人。到底是反对党的那个混账领袖呢,还是亨利?”

“你觉得呢?你到底说的是谁?给个准话吧,帕特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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