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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警察局坐落在市区的一条小路上。红砖砌成的两层楼,很简陋。亨特飞也似的冲进大门,冲上二楼,立刻就看到约克姆。他正弯腰看着一张市区地图。“现在怎么样了?”亨特问。
“指纹确认了。利瓦伊·弗里曼特尔,四十三岁,黑人男性,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三百磅。”
“要命。我本来还以为那孩子太夸大了。”
“一点都没夸大。那家伙块头确实很大。”
“奇怪,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很熟。”
“弗里曼特尔?”约克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他的照片吗?”
“汽车管理局没有他的照片。他没有驾驶执照。另外,他也没有银行账户,没有信用卡。到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任何资料。”
“戴维·威尔逊是在桥上被车子撞死的。”
“说不定他有别州的驾驶执照,也说不定他根本就是无照驾驶。”
“还有别的资料吗?”亨特问。
约克姆伸手到一堆纸上翻了一下。“这个人是几年前才突然冒出来的。警方有他这几年来的记录,可是更早之前的资料根本找不到。没有逮捕记录,没有银行账户资料,水电公司查不到数据,电话公司也查不到。这家伙简直就像幽灵一样。他有可能是几年前从国外偷渡进来的,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被逮捕过几次,也判过几次刑。他坐过几次牢,不过情节都不严重。这里关一个月,那里关两个月。不过这个就比较有意思了。一个礼拜前,他到监狱外头服劳役的时候趁机逃脱了。”
“什么,他是逃犯?我怎么都没有听到消息?”
“上个礼拜报上有他的新闻,不过登在第九版,根本没人注意。他不是什么重犯,没有暴力倾向,没有危险性。更何况,这个人归县政府管。”
“他服的是什么劳役?”
“他待的是外役监狱。在乡下一条双线道公路做养护工作。捡垃圾,除草。做到一半,他突然就一个人跑进森林里。”
“不可思议。”
约克姆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他牙齿白得像上面涂了白油漆。“后面还有更惊悚的,准备好了吗?”
“什么?”
“我刚刚告诉过你,他服过刑,进出过好几次。呃,你听听看这个。阿莉莎·梅里蒙被绑架之前三天,他刚从另一所监狱出来。”
亨特立刻感到一阵兴奋。“约克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这里有地址。就在当地。”
“你弄到搜查令了吗?”
“我已经让克罗斯去叫法官起床了。”
“法官签了没有?”
“他一定会签的。”
“你这么有把握?”
“第一,她是白人。第二,她爸妈是有钱人。”约克姆耸耸肩,“他一定会签的,早晚的问题而已。”
亨特转头看看四周,看看办公室其他人的表情。“约克姆,别这样好不好?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上次不是跟你谈过了吗?”
约克姆耸耸肩,口气冷酷得令人有点惊讶。“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很不公平,很悲惨,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不是我搞出来的,气不要出到我头上。”
“你那张嘴,早晚有一天你会有苦头吃的。你嘴巴最好闭紧一点。”
约克姆用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撇开头不看他。亨特开始研究刚刚拿到的资料。利瓦伊·弗里曼特尔住在休伦街,同住的人叫作龙达·杰弗里斯,白人女性,三十二岁。亨特把这个名字输入计算机,发现她有几次遭到逮捕的记录,两次是公然拉客,没有判刑。一次是持有A级毒品,遭到判刑,刑期十八个月,服刑七个月,表现良好。另外有一次是公然猥亵罪。还有一次是轻微的伤害罪。“龙达·杰弗里斯。”亨特问,“她和弗里曼特尔是什么关系?”
“只知道他们两个同住。可能只是合租的房客,也可能有进一步的关系。”
亨特看着利瓦伊·弗里曼特尔的逮捕记录表,感觉好像不够完整。“还有一些狗屁倒灶的罪名。什么非法侵入,什么街头滞留,什么店内偷窃。我的老天。没有暴力行为,没有涉及性。”
“不管从前怎么样,事实摆在眼前,他嫌疑最大。”
这份前科记录列表看起来和一般的罪犯没什么两样,没什么特殊之处,令亨特产生一种感觉,仿佛他很熟悉这个人,就像他很熟悉的一般罪犯一样。他又比对了一次日期,确认利瓦伊·弗里曼特尔确实是在那一天出狱的。阿莉莎·梅里蒙遭到绑架的三天前。另外,蒂法妮·肖尔失踪的一个礼拜前,那一群外役囚犯在路上工作的时候,他一个人跑掉了。这两个时间点也许是巧合,但未免太巧合了。还有戴维·威尔逊,他被人杀害了。临死之前他说他找到了那个失踪的女孩。而弗里曼特尔的指纹印在死者的眼皮上。这和约翰尼的描述完全吻合。时间吻合。而且那条河正好有个大弯道。
亨特放下那沓文件。“打电话给克罗斯,看看他进展如何。”
“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约翰,叫你打你就打吧。”
约克姆拨了克罗斯的手机号码,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搜查令。接着,他挂断电话,然后冷冷地说:“他说他还不知道。法官不喜欢人家催。”
“妈的。”亨特站起来,“我们走。”
约克姆匆匆抓起西装外套,边穿边跟在亨特后面走。“还没有搜查令,我们不能进去吧?”
“当然是有搜查令比较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亨特没吭声。他径自往前走,脚步声很大,很沉重。
约克姆越喊越大声。“妈的,克莱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市区有很多条主干道。从市中心广场沿着其中一条主干道开四英里左右,就会碰到一个丁字路口,向左转,那条路就是休伦街。沿着休伦街开到底,会碰到一道铁轨。那里就是贫民区了。这里已经很接近沙丘地区的边缘。感觉一下这里的气温,看看四周的草木,你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来沙丘快到了。因为沙丘会吸热,所以气温比较高。因为土壤贫瘠,所以长不出大型的花草树木。这一带的街道比较短,路面比较窄,家家户户的庭院杂草丛生,泥土地面光秃秃的,看不到什么草皮,而且狗都绑着很粗的铁链。亨特很清楚,到了这一带要提高警觉。两年前,他在这里办过一件凶杀案,地点就在前面第三个路口附近。有一位妇人被人用刀刺死在浴缸里,后来查出凶手竟然就是她儿子,因为她不肯借钱给他。为了区区五十块钱,她就送了命。
这一带住的都是问题人物。
一条黑街。
亨特向左转进休伦街,然后开始减速。车子开到第三栋房子门口,轮胎压碎了一个玻璃瓶,接着就停住了。再往前一点,路就到底了,前面横着一道铁轨。眼前的路仿佛一条黑暗贫困的河流,流向通往繁华天堂的银色铁轨。左边那栋房子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屋里透出黯淡的灯光。野草丛里,蟋蟀鸣声此起彼落。
“这里恐怕不好玩。”约克姆说。
亨特往前努努下巴。“前面最后一个路口,就在右边。”
约克姆看着眼前黑漆漆的街道,摇摇头,紧抿着嘴唇。“老天保佑。”
亨特也盯着前面的街道。家家户户门口的庭院都是一片灰暗,门廊前面有一条黄土走道一路通到马路边。路边的护栏上丢着一张床垫,家家户户的门廊上都摆着沙发。一排车子停在路边。就连天空都显得格外阴郁。
车子又往前开过两户人家门口,他们看到一只猎犬扯着铁链走来走去,眼睛死盯着他们。
“真痛恨这种鬼差事。”约克姆说。
“我们再开进去一点。”
“为什么?”
“我想看看弗里曼特尔家门口有没有车子。另外,看看屋子里有没有灯光。”
亨特没有开灯。他把排挡杆往前推,慢慢开动车子,往前继续开了二十英尺。这时候,那条猎犬忽然不动了。约克姆往后一靠。“这下不妙了。”他说。接着,那条猎犬猛然往前一蹿,铁链仿佛快被它扯断了。它吠得声嘶力竭,那股凶狠的气势令人感觉浑身发毛,仿佛它已经在车子里了。这时候,整条街上忽然传来此起彼落的铁链声,仿佛整条街的狗都加入了示威的阵容。两间屋子里忽然亮起了灯。
“不妙了。”亨特也开始有同样的感觉。他把排挡杆往后拉,拉到倒车挡,往后退到路口的转角,然后打到行车挡把车开走。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约克姆才开口说:“恐怕有点麻烦。”
“你是说狗吗?”
“照这种情况,他大老远就会察觉到我们来了。”
亨特看看手表。“不一定。”
“怎么说?”
“相信我就对了。”
约克姆转头看看车窗外。亨特翻开手机,打电话给克罗斯。电话才响了一声,克罗斯就接了。“搜查令呢?”亨特问,“二十分钟之内我就要拿到。”
“那个该死的法官。”听得出来克罗斯有点沮丧,“他还在看笔录,看第三次了。”
“什么?笔录写得那么清楚,小学生都看得懂。理由全写得清清楚楚了,有什么看不懂的?你催他一下。”
“我催过好几次了。”
“是哪个法官?”亨特问,克罗斯立刻告诉了他,“叫他接电话。”
“他不会接的。”
“电话拿给他就对了。”
亨特等着。约克姆斜眼瞄了他一下。“你敢逼法官?”
“不是逼,我要威胁他。”
过了一会儿,法官接电话了。“警官,这种做法非常不恰当。”
“搜查令申请书有什么问题吗?”亨特问。
“我正在看你的笔录。等我看清楚了我就会裁决——”
亨特很粗暴地打断他。“法官延误搜查令签发,导致十二岁少女丧命。听清楚了吗?要是我耽搁了,报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标题。我在报社里有朋友,他们欠我人情。我保证你一定会上报。”
“你敢。”
“你可以他妈的试试看。”
 
三十分钟后,几个警察集结在当地一家银行后面的停车场。他们已经拿到搜查令了。时间是半夜三点十分,街道上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头顶上的那盏路灯发出一阵吱吱声,然后啪的一声熄掉。灯丝烧断了。总共有五个警察,连亨特算在内一共六个。停车场上有一辆暗蓝色的厢型车,后门上有一个金色的盾牌形警徽,亨特就坐在后车厢里。他套上一件防弹背心,粘上粘扣带,然后又检查了一次手上的枪。后来,约克姆跳上后车厢来找他。亨特问:“你准备好了吗?”
约克姆看起来有点焦虑。“我们应该等后援来了再行动。”
“不能等。”
“里头很暗,摸黑冲进去太危险了,而且我们根本摸不清屋子里的方位和布置,而且这一带有很多凶神恶煞的歹徒。更何况,他有狗,我们人还在几公里外他就察觉到了。”
“我们马上行动。”
约克姆摇摇头。“你不担心会有人员伤亡吗?”
“每个警察都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行业。我们不是童子军。”
“你现在的对手可不是那种搞不清楚状况的弱鸡法官,这里可是真枪实弹的街头。你可能会害我们的弟兄送命。但要是你肯多等几个钟头,也许情况就会很不一样。更何况,局长一直苦无机会整你,万一有弟兄伤亡,那你真是自动送上门。对他来说,那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克莱德,放聪明点。听我的劝,听这这一次就好。你要好好考虑这种状况。”
亨特忽然抓住约克姆的手臂,掐得好紧,几乎快掐到骨头了。“我问你,假设被绑架的是你女儿,或是你妹妹,你会有什么感觉?这才是我们真正该考虑的。你应该全力以赴。”说完亨特转身就要走,但约克姆还是不罢休。
“你太感情用事了。”
亨特转头盯着约克姆。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更黝黑,脸色更苍白。他露出一种龇牙咧嘴的表情。“约翰,这件事你不要跟我唱反调。我要把那孩子找回来,而且要活着找回来。”
“万一有弟兄伤亡,你会一辈子做噩梦。”
“要是我们继续在停车场耗下去,害她送了命,你才会一辈子做噩梦。好了,你说够了没有?”
约克姆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表情渐渐冷静下来。他压压手指,指关节发出咔嚓一声。接着,他点点头。“反正我也懒得说了。”
亨特抬起手,两根指头啪的一声打了个拍子,几个警察立刻围过来。约克姆、克罗斯,还有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员。“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举起一张照片。那是他从旧档案里翻拍下来的,画面有点模糊。“他右边脸上有很明显的疤痕。那孩子亲眼看过他,说那些伤疤看起来很像融掉的蜡。他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三百磅。我相信,这种特征的人,应该不可能会有第二个,所以你们应该不可能认错人。”
几个警察都笑起来,不过笑得有点紧张。亨特没有多说什么。“那条路最里面有个路口,再过去就是铁轨。那栋房子的位置就在路口和铁轨之间,在右边。那房子前面有一大片庭院,后面有一大片空地。房子左边就是铁轨,隔壁另外一栋房子有人住。房子的左右两边和后面,都要有一个人守着,然后我会从前门进去。那里的路灯差不多都坏了,很暗,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先告诉你们,庭院的草都枯了,全是泥巴。整片庭院上都是残留的草根,而且还丢了很多垃圾,不太好走,你们前进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被绊倒。等一下我们车子会开到那边。车子一停好,约克姆先带两个人过去,到房子后面和两边守着。”亨特伸手指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员,“你们两个负责看守房子后面和两边,免得嫌犯脱逃。其他人和我从前门进去。克罗斯负责用榔头把门锁敲烂,不过,我要第一个进去。还有,这家伙块头很大,所以绝对不要犹豫,一出手就要撂倒他,而且要快。那女孩子可能被关在别的地方,所以开枪要小心,我要留活口问话。”
“那些狗怎么办?”约克姆忽然插嘴问。
亨特低头看看手表。“管他的。”他拉开厢型车的后门,大家纷纷跳上车,其中一个警员坐上驾驶座。车厢里弥漫着汗酸味和枪油的味道,而且空间很狭小,大家挤成一团。“我恨死了这种鬼差事。”约克姆说。两个警察笑了一下。
这是约克姆的口头禅。
接着,引擎发动,大灯亮了,车子慢慢开上空荡荡的马路。隔着后车窗,可以看得到黑黑亮亮的柏油路面,乍看之下很像一层火山玻璃。亨特对开车的警员说:“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就准备要转弯了。那个路口有一家便利商店,已经打烊了。开到那里先停一下。”
九十秒钟后,厢型车慢慢开到一片空地上,那里有一个生锈的大型垃圾箱。到了距离垃圾箱十英尺的地方,车子猛然停住。亨特低头看看手表。“等三分钟。”
“为什么要等?”约克姆问。
亨特没回答这个问题。“三分钟。”
车厢里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大家低头看着鞋子,克罗斯猛搓手上那把大榔槌。“敲的时候一定要对准锁头。”亨特说,“一敲开你就马上闪到旁边,不要挡到我。”
克罗斯点点头。两分钟后,约克姆伸出手肘顶了一下亨特。“怎么,你会怕?”
“约克姆,这节骨眼别跟我开玩笑。”接着,又过了一分钟之后,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轰隆声,听起来像是潮汐的浪涛声,很微弱,几乎听不见。那是火车。
“你听到了吗?”约克姆问。
亨特转头看看黑漆漆的四周。“好了,准备行动。”他拍拍司机的肩膀,“等我下令。”
司机点点头。那一刹那,夜晚的空气仿佛开始汹涌起来。一阵轰隆声从南边传来,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低沉。原本轻微的震动开始变成轰然巨响。过了一会儿,一声汽笛猛然响起,有个警员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你真他妈的天才。”约克姆说。
这时候,亨特伸手按住司机的肩膀。“走。”
厢型车立刻冲出那片空地,猛然向左转,然后又左转一次,转进休伦街,然后沿着路正中央往前猛冲,一路冲到底。沿路的狗纷纷往前猛蹿,铁链猛然一扯,项圈紧紧勒在它们脖子上。转眼之间,车子已经冲到门口了,亨特注意到车道上停着一辆车,有一边的车窗是开着的,里头有一个亮亮的小光点。厢型车猛然停住,车门瞬间打开,好几个警察立刻冲到马路上。约克姆带着两个警员往屋子两边冲过去,子弹已经上膛。他们的黑皮鞋踩在黑漆漆的地面上,仿佛变隐形了,乍看之下很像他们小腿以上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
三十英尺外,庞然的火车刺穿夜色冒出来,隆隆巨响,连地面也跟着摇晃起来。亨特在原地停留了大约一秒钟,等开车的警员下车跟上来,然后就开始往前冲。风迎面袭来,他感觉喉咙仿佛快要被风扯裂了。克罗斯冲上来跟在他旁边,两个人迈开大步穿过庭院,踩过满地的泥泞和枯草,冲上门廊。亨特指着门把手和门框之间的空隙,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枪,然后点了一下头。接着,榔槌往下一挥,敲断门锁,碎木屑四散飞溅,门上的金属喷出火花,但那敲击声却被隆隆的火车声掩盖了。这时候,火车最后一列车厢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风,那轰隆隆的车声渐渐远去。那一刹那,亨特破门而入。
一进到屋里,亨特看到一张坐垫破破烂烂的椅子,上头的天花板有一盏灯。屋子最里面走廊的底端有日光灯的惨白光晕。亨特看看右边,然后枪口转向左边。墙上有几处黑漆漆的凹陷。那是房间。另外还有一些桌椅家具。左边传来一阵嘶嘶声,听起来像是音响喇叭的静电噪声,还有唱针在老式黑胶唱片最内侧的沟纹上摩擦的声音。亨特跨进屋子里,克罗斯紧跟在后,然后是那个开车的警员。屋子里很闷热,墙壁被香烟熏得黄黄的,他们的影子在墙上闪动。除此之外,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屋子里有一股燃烧过的油味。亨特是第一个闻到的。那开车的警员浑身抽搐了两下,抬起手臂嗅嗅臂弯。这时候,克罗斯转头看了亨特一眼。“小心。”亨特压低声音说,然后伸手指向左边那间黑漆漆的房间,示意他们两个往那边前进。亨特举起手电筒照向那条窄窄的走廊,慢慢走到入口,然后小心翼翼跨进黑压压的走廊。走廊很窄,感觉比眼睛看到的要来得长,一片三角形的白光投映在正前方的地毯上。亨特大喊了一声:“警察。我们有搜查令。”
没有人回答。里头静悄悄的。亨特沿着走廊进去,来到右边的厨房门口。水槽里堆满了碗盘,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盏长长的日光灯,灯光闪烁。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厨房,看到一个空酒瓶,窗户开着,纱窗裂开了。他转个身,继续往黑漆漆的走廊底端走过去。这时候,他看到了墙上的血迹。接着,他朝一个房间门口走过去。房门开着。他把手电筒转过去照进房间里,那一刹那,尸体上那群黑压压的苍蝇立刻轰轰飞起来。
 
那具女尸是白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很可能就是龙达·杰弗里斯,不过很难确认,因为她的脸已经无法辨认。她身上穿着薄薄的睡衣,上面全是干掉的血迹。有一边的乳房裸露出来,那肤色看起来已经不再像是白人的皮肤,而是一片灰暗。她整张脸支离破碎,下巴有两三处断裂,左眼眼眶碎裂,眼球突出来。她的身体朝向走廊,可是两条腿却折向床的方向,一条手臂高举在头顶上,其中有两根手指头显然已经断了。
另一具尸体是黑人男性,毁损的情况没有女尸那么严重。尸体已经萎缩了,不过看得出来他活着的时候块头一定很大。他胃部充满了腐烂的气体,肚腹膨胀,所以相形之下,他双手双腿小得异乎寻常。他头的右半边被敲得陷进去,所以整张脸变得斜斜的。他全身赤裸,整个人以一种很自然的姿势瘫坐在一张坐垫很厚的椅子上。
亨特伸手到墙上去摸电灯开关,打开头顶上的灯。灯一亮,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更可怕,更残暴。亨特察觉到另外几个警察也到了门口要进来了。“不要进来。”亨特说。
他慢慢跪到那具女尸旁边,想了半天才决定脚要踩在什么位置,动作很小心。接着,他从头到脚仔细看看那具尸体。她做过足部护理,红色的指甲上嵌着亚克力小珠子。脚底长了茧,腿上的汗毛刮得干干净净。她的指甲是假的,大约有一英寸长,看起来像爪子一样。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疤或刺青。年龄应该是三十二岁左右。
接着,他跪到椅子旁边,一样从头到尾细看了一下那具男尸。黑人,年约四十,体型壮硕,身高可能有一米九。两腿膝盖上有手术过的痕迹。手上没有结婚戒指,没有金镶牙,满脸胡茬。
亨特站起来,左右瞄了一下,发现衣柜门前面摆着工作靴、牛仔裤,还有淡红色的丝质短内裤。接着,他看到床边有一块煤渣砖。“约克姆。”亨特比了个手势,约克姆立刻进门走到他旁边。亨特指着那块煤渣砖。砖块的一边有干掉的血迹。“那应该就是凶器了。”
“看样子是。”
亨特站起来。“你等一下。”他走到男尸脚边看看,然后又走到女尸手臂旁边看看。另外那三个警察挤在门口探头一直看,可是亨特不理他们。接着,他走到门边跪下来,伸出手指摸摸地毯。地毯上有几个平行的凹痕,长度和那块煤渣砖差不多。接着,他站起来的时候,注意到克罗斯就站在门口。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克罗斯问。
“到外面去用封锁带把庭院和街道围起来。把法医和鉴识科的人找来。”亨特搓搓脸,“还有,去帮我弄一罐健怡可口可乐。”克罗斯转身正要走开的时候,亨特忽然又抓住他的袖子,“不要从屋子里的冰箱拿。还有,把这条走廊清干净。”
亨特看着克罗斯把走廊上的东西都拿走,接着,他忽然感觉到约克姆站在他身后,于是立刻转身看着他。约克姆身后是一幕血腥残暴的景象,衬托着他的身影,他兴奋得满面通红,整个人显得生龙活虎。亨特看看他身后,然后压低声音说。“我知道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不过,我认为这不是预谋杀人。”
“怎么说?”
亨特指着门底下。“地毯上有凹痕,显然那块砖头是他们用来挡门的。”他耸耸肩,“如果是预谋杀人,凶手一定会带凶器。”
“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他本来就打算用那块砖头来杀人。”
“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亨特同意他的看法,“你说的没错。”
“嗯,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亨特抬起手,手掌面向整个房间挥了一圈。“封锁现场,等鉴识科的人来。还有,整条街挨家挨户找人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另外,从局里调一头寻尸犬过来,说不定会用得上。”说到这里,亨特忽然愣住了,转头看向走廊。“该死!”他忽然激动得大吼一声,一拳打在墙上,然后冲向小客厅。约克姆跟在后面走进小客厅时,亨特两手撑在前门的门框上,额头撞着门板,撞得咚咚响。“他妈的该死!”他越撞越用力。
约克姆说:“想虐待自己,还有更好的方法。”
亨特猛一转身,背靠在裂开的门板上。他知道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事情不太对。”
“有哪件凶杀案是对的吗?”
“约翰,她怎么没有在这里?”亨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力拉开门,转头说话的时候口气充满了怨恨。“本来今天就应该结束一切的。”
“你是说蒂法妮?”
“所有的一切。”
约克姆一开始没听懂,但很快就懂了。
这一年来亨特所受的煎熬。
生命中所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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