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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失去奋力保护的一切

我曾经庇护了一个杀手,这一念头在我脑中反复出现,尽管我试图将其驱散,却始终无法完全消除。我也是杀手,但博恩跟我还不一样,他杀死无辜的人,并声称他们有罪。我以为自己是出于好心,意图教导博恩向善。但你能让一头狼因为杀死猎物而内疚吗?你能让一只鹰因为飞翔而内疚吗?然而我无法对自己的感受置若罔闻,因为博恩有着更重要的意义,这是唯一能让我减轻负疚的因素,就像在泥尘中找到一件细小而闪亮的物品,也许毫无价值,但我依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我也继续信任博恩,因为我的直觉比头脑更清晰。
这或许是错觉,或许并不正确,但即使作为幽灵,我仍然没有丢失这种感觉。即使作为幽灵,在城中的荒僻场所与博恩会面,我仍相信博恩是个好人,他只是遭受了严重的创伤。无论我如何臆测,都无法相信博恩是邪恶恐怖的变态。
我和维克一起回到观景崖,我不再是幽灵。回到家后,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在末日来临之前,我可以说很快乐,然后我们就失去了一切。维克或许会再次疏远我,我或许会再次疏远他,但在那几天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炽烈,若是持续下去,我俩都会燃烧殆尽。
在他的套房里,我脱去自己沾满灰尘的脏衣服,又脱去他沾满灰尘的脏衣服,我们狂热地做爱,将其他一切完全逐出脑中。我不希望维克太温柔,他也不想太温柔,我们持续地做爱,直到浑身酸痛,筋疲力尽。我们的睡眠中没有梦境。我们没有噩梦——虽然又类又饿,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但这不重要。
事后,我们躺在一起,尽量坦诚地交谈。我告诉他我遇到的拾荒者和路口的摩德代理。我也告诉他,观景崖里少了博恩,让我感觉多么麻木与衰老。我告诉维克这些并非想伤害他,而是为了释放出心中的怪兽,因此,那一晚,我的体内不再有怪兽。当我告诉他这些事时,他躺在我旁边,身体一度绷紧,然后又松弛下来。这种普通平常的姿态,让我感到大大松了口气。
后来,维克用双臂抱住我的肩和腰。我俩就像是瘾君子,在半睡半醒之间,维克的手恰到好处地反复摩挲。他又硬了起来,我们缓缓地做爱,我很享受这种弥漫扩散的感觉,不在某一特定之处,又无处不在。
于是,在那几天里,一切几乎恢复了正常。
回来后的第四晚,我梦到那些跟随着博恩的小狐狸。它们在城外干涸的海床里,一边吠叫,一边在沙地中玩耍,不时消失于背景中,但又从别处冒出来,仿佛那并非是伪装,而是瞬间移动。然后,有一只狐狸停下来凝视着我,我知道这就是上次在宇航员坟墓边的那只。
几小时后,我醒了,一阵微型流星雨砸到我脸上。我醒来时,维克的萤火虫正在熄灭,不是逐个逐个,而是成片地消失,一群群尸体掉落到床上。我们的预警系统。
我把维克摇醒。
“维克——我们得马上离开。快。”
他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着天花板,然后伸手去拿裤子,我们开始狂乱地穿上衣服。
还有三十只萤火虫,然后是二十只,然后是十只,最后,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维克和他剩余的蠕虫发出微弱的白光。床上铺满一层小小的黑色尸体。
“从哪儿进来的?”我问道,尽管我知道答案。但我们不知道入侵者是谁。
“所有的地方。”维克显得超乎寻常的冷静,他取出自己的紧急逃生包,又把我的包递给我。
我的心脏就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我们有生存所需的物资,我们知道逃生路线。从我注意到死去的萤火虫开始,大概已过了两分钟。
维克打开房门。
走廊里到处都是熊。
层层叠叠的阴影中,粗糙深暗的绒毛构成了一堵墙。有一头熊的侧面和臀部堵住了门口,而它后面又隐约有一个硕大的熊头。一股狂野凶残的气味涌进房间:血、泥土、粪便和腐肉。走廊中还有少许树叶与地衣的味道,以及摩德呼吸中那种苦涩的余味,所有这些气味都涌了过来,取代我们的新鲜空气。
半秒之后,我关上门。
两秒后,维克用最后一批甲虫加固门上的防御,四秒后,维克将我推入上方的通风口,五秒后,我也将他拉进来。
十秒后,熊群闯进房间,摧毁了一切。它们朝着通风口拍打,维克将双腿缩到胸前。我用力往前爬,他为了躲避挥舞的爪子,差点儿从我身上蹿过去。
我们沿通风管道爬行,下方充斥着吼声和可怕的气味。我们身后传来撕裂声,一只熊掌击穿了通风管。然后又是一声响。接着,更多爪子穿透天花板,朝我们逼近,它们还试图预测我们的路线,袭向我们前方。
我们在一个交叉口改变方向,默默地尽力快速往前爬。我们感觉腹部仍处在暴露状态,因为通风管道依然在走廊上方。只要在恰当的时机从下方横扫一掌,天花板就会凹陷进去,而我们的肠子就会伴随着鲜血倾泻下来。
我们仿佛又蠢又瞎的动物,在慌乱中爬行,极度的惊恐犹如一堵深沉黑暗的墙,反而带来无比的平静。我们的背包留在了下面。我们的思维也留在下面,成为熊群的美食。只有我们的身体逃了出来,反射性地在通风管道里扑腾。虽然我们很快就必须停下,但仍继续前进。我们唯一的动力就是逃离、逃离、逃离。我们奋力向前,顾不得伤口,顾不得腿上的瘀青,顾不得磨破的膝盖,因为我们一心想要逃出这个曾经花费大量时间守卫的地方,甚至因此而变得头脑麻木,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其他一切都无法再引起我们的关注。
一开始,我在维克前方,总是不小心踢到他的脸,然后他到了我前面,我总是被他踢到,不过当时并不觉得痛。直到后来,我们才有了痛感,混身都是挥之不去的酸痛,仿佛我们曾是网里的鱼,半没在水中拼命挣扎,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但是最后,当我血淋淋的手掌按在一小堆沙砾上,参差锐利的石子扎得我一阵疼痛,我才摆脱了动物本能。
“维克!停下!”我带着气声说道,但维克没听见。“维克!”维克依然没听见。
我拽住维克的脚一阵拉扯,将他拖回我身边,按住他的双臂。我感觉他浑身一阵震颤,然后瘫软下来,仿佛是无奈地放弃了似的。
“听。”我在他耳边说道。
我们仔细聆听。熊群仍在远处,可以通过通风管道隐约听见,它们的吼叫就像是嗡嗡的金属蜂鸣声。远处还有一种沉闷的挖掘声。
“我们在哪儿?”维克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我绝对不可能知道。
我只能看到通风管中前后各五英尺的距离。
“它们把它全毁了。它们正在把它全都毁掉。”维克低语道。我知道,他的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的。
攻击同时来自四面八方,触发了我们所有的陷阱,摧毁了我们的生化制品,切断了那些连线,而且竟如此轻而易举,这样的打击,比物理入侵更令我们恐慌。一张精密复杂的地图被焚毁了,没有副本。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后来,我们才想起一连串问题,比如为什么、怎么做到的等。
我们知道,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
“怎么逃出去?它们会守住所有出口。”
“有一条路它们或许不知道,一直通往南方。”
“什么?”维克看着我,仿佛我在胡言乱语。
我露出微笑。他不是唯一有秘密的人:“我和博恩在墙壁间打洞,寻找额外物资时,我让他在那些旧公寓套房中辟出一条通道。”
维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然后他皱起眉。
“但如果博恩知道,它们也知道。”
“博恩没有背叛我们,”我说道,“是魔术师,或者其他人,但不是博恩。”
维克打算就这一假设提出异议,然而他又想到另一个反对理由。
“但是往南边?”
这是问题所在。一个多月来,我们都不曾使用过南边的出口。魔术师和摩德的冲突造成双方的边界不停地变换,但南方一直是摩德的地盘。从南边出去,意味着我们将深入敌后,然后再设法回到北面较为中立,甚至频繁易手的区域。也就是说可能遇到更多摩德的代理。
“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吗,维克?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没有补给。”维克指出,“我们可以尝试绕回去,溜进我的实验室,拿点东西出来。”
“它们会杀了我们。它们没有离开。我们不逃出去就死定了。”
交谈过程中,熊群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向四处扩散,仿佛每一间屋子、每一处空穴都逐渐被摩德的代理占领。
维克调整了一下思路:“南边有个安全的地方。一座隐蔽的蓄水箱。在一口井旁边,一间小小的屋子。”
“就去那儿吧,”我说道,“我们别无选择。”
这听起来像是背水一战,但也没办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博恩是否背叛了我们。我想到那十二岁的女孩,想到那喜欢火焰烧烤的生化怪物。
我亲吻维克的嘴,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们活着。我们仍然活着。”
维克露出警惕的神色,我不知该如何解读。我没有意识到,离开观景崖,对他来说就像是判了死刑。
我们一路上毫无障碍,成功找到了秘密通道的入口,而且没有被发现。嘈杂的劫掠声以及“咕噜噜!咕噜噜!”的吼声依然在不断回荡,因此我们并没有摆脱恐惧。但我不希望恐惧消失。
为了逃命,我们必须穿过博恩在墙上钻出的一系列大窟窿。我们经过的公寓套房属于早已逝去的人。那些窟窿刚刚够一个人弯腰侧身挪过去,或四肢着地爬过去。一眼望去,有时可以看到一连串不规则的洞,让你产生怀疑,前方的屋子里是否有埋伏。还有一些洞被掩盖起来,以迷惑入侵者。因此,我们有时需要先将桌子或破损的梳妆台移开,才能找到下一个狭小的洞口。钻过去之后,路线或许会掉头折回,又或者往前推进一段,再掉头折回。如此迂回的线路,是因为我当时只想利用维克的观景崖地图中未标出的区域。
那一连串窟窿——仿佛张开的大嘴,令人不寒而栗——意味着我们必须狼狈地钻过去,把脑袋伸进边缘参差不齐的断头台,将命运交托给任何可能存在的邪恶势力。
但这些房间让我们停下来思考,我们失去与离弃的是什么,因为此处残留着许多逝去的生命和个人历史,有一种深深的沉重感。我曾经来过这里——虽然房间数量众多,但我记得其中还有什么没被我搜刮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有所准备。但维克受到很大影响,当我们耐心地准备逃进下一间屋子时,他只能待在房间里,无法逃离那些人的记忆,然后又要准备进入下一间屋子,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我们浑身覆盖着泥尘与油污。我们的双手磨出了水泡。我们关节酸痛,膝盖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擦痕。
一段时间过后,我们已完全听不到摩德代理的声音,尽管一路上的环境总是如坟墓般阴森可怕,但随着地面逐渐向下倾斜,空气也变得较为清新,我们可以断定,这是正确的方向。我俩都有一种未明言的预感:虽然又饿又渴,但我们能找到出路。尽管我们惊魂未定,双手仍在颤抖,坐下休息时,头脑中想到的全是那些熊,然而我们有明确的目标,维克的避难所正在等着我们,食物和水正在等着我们。有这样的动力便已足够。毕竟我们快要逃出去了。
最后一道门后面,是一条向下的楼梯。我知道,那底下有一扇伪装的门,从外面看不出痕迹,只有坠落的乱石和树枝,以及一层薄薄的苔藓。
我们摇摇晃晃地站在楼梯顶端,感觉一下子老了许多。我们准备离开自己的家,我们将被抛到外面的世界。为了躲避这个世界,我们曾经花费大量力气。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只有在恰当的时机,才与这世界打交道。
“准备好了吗?”我问维克。他用一只胳膊搂着我,手上温热潮湿的血沾到了我覆满灰尘的衬衫上,但我并不在意。
“我们就像没有壳的寄居蟹。”维克说道。
“我们会找到新的壳。”
维克颤抖着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濒死者发出的咕咕喉音。
“我准备好了。”他说道。
于是,我们黯然离开了观景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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