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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乔迪的带领下,三架天鹰悄悄降低高度,与拉勒米山脉峰线等高。乔迪想绕到移动中的变种人身后,出其不意地发出致命打击,然后开足马力脱离战场,再从别的方向低空俯冲回来,干掉剩下的变种人。在过去对抗南部变种人的行动中,她发现这些人对“云武士”的惧意不亚于“铁蛇”,如果遭到坚决猛烈的打击,他们通常会夹着尾巴掉头逃窜。
和听她报告的那些高官们一样,乔迪绝不允许变种人具有魔法能力的念头占据自己的心灵。地球上各种作用力交互影响,地面和空气温度、湿度、大气电场、气团在不同地形上的运动——这些都是在因果律支配下的逻辑构架的组成部分,可以被记录、分析和理解。跟哈特曼和他的军官们一样,乔迪也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奇怪,让人神经紧张。日出几个小时之后,夜晚形成的雾气和低云居然仍旧维持在篷车周围。而且不仅仅是维持,它竟随着篷车队一起移动。乔迪不是气象专家,但她始终认为,肯定有一个简单的、合乎气象学理论的解释。
还在尼克松基地时,史蒂夫·布里克曼就曾惹得她大为恼火。这个菜鸟居然问她有关变种人“魔法”的谣言到底有没有根据。过去曾发生过一些怪事,但只要冷静审慎地思考——就像审查员们对事件进行调查时那样——人们声称曾发生过的怪事,绝大多数不是根本没有,就是压根儿没什么离奇之处。只不过是一些偶然事件凑到一块儿,在战斗的狂热气氛中显得有些异乎寻常而已。
不过,真还有件所有人都避而不谈的事。不少身经百战的老开拓兵抽上了违禁私藏的变种人“彩虹草”,这可是一级重罪,却并没有阻止人们用它来麻痹自己的脑子.特别是在离开篷车,进行地表行动之前。考虑到这种烟草造成的迷幻效果,难怪某些老兵会有怪异的经历。另外,既然他们不可能承认自己吸食违禁品,那还有什么借口比成了变种人“魔法”的受害者更好的呢?这个想法,再加上由其引起的恐惧感,正是军队士气的大敌。它会被第一家族无情打压,实在没什么可奇怪的。在这个由寻道民辛勤劳作创造的世界中,任何事都有其解释,不容动摇的逻辑主宰着万事万物。尽管偶尔会有些疑虑,但乔迪始终坚定地和官方立场站在一起。她拒绝考虑“召唤师”确实存在的可能性,在平原人部落中,有人能够凭意志力改变天象,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个念头刚在她脑海中闪过,乔迪就听见一阵不祥的雷鸣。她抬起头,透过翼侧的座舱罩看过去,天空晴朗,但几天来气温一直很高,湿度也大。这种情况下,压力和静电都会不断增加,然后……
乔迪查看了一下步枪支架,知道自己随时可以把武器顶在肩头,瞄准,扣动扳机,朝下方山坡射击,她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乔迪伸开胳膊,冲布克和耶茨点了三下。他们领命调整航向,散开队形,与小队长间隔三个翼展的距离。两人就位后转过脸来看着她,乔迪举起右手,冲她的天鹰机鼻做了个缓慢下挥的动作,这个手势表示自由开火攻击。乔迪放下头盔上的黑色面罩,抓住气动步枪握柄,枪托顶在肩头。布克和耶茨也依样行事。
螺旋桨在他们身后安静地旋着,三人沿拉勒米山西麓俯冲而下,犹如三只捕食的巨鸟。覆盖下方山坡的红树林向他们飞速迎来。
在三架天鹰的南方,贵妇号仍被困在浓雾中,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哈特曼没有发现,篷车队已经偏离了既定路线两三英里。他本以为车队正在80号州际公路的遗迹上行驶,这条大路自夏安出发,经过拉勒米山脉,向西通往罗斯林市。但实际上,篷车正行进在一条干涸的浅河床上。贵妇号沿着它蜿蜒向北,哈特曼注意到两侧路基逐渐升高。这时,他犯了今天的第二个错误,以为车队正通过一处路堑。
黎明前雾气开始在篷车队周围形成时,一小队变种人战士就以灌木为伪装,一路尾随在后,不断派人把车队的行进状况报告给雪先生。长者很清楚哈特曼犯下的错误,实际上,正是雪先生凭借卡迪拉克传给他的信息,进入哈特曼的头脑,干扰了他的心智,这才让这个错误成为可能,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足以让车长察觉的蛛丝马迹。乔迪转向西方时听到的隆隆雷鸣只是雪先生的一次试音,相当于吊吊嗓子,为正式登台做准备。
在十名熊武士的保护下,雪先生以变种人步伐缀在乔迪发现的两大队熊群后面。卡迪拉克和清水听从长者的命令,跟母狼、长老、穴母和孩子们一起躲在森林中。其余熊群借树林为隐蔽,随着篷车队前进。这支队伍人数众多,正是穆卡尔人的战略预备队,必要时就会投入战场。
雪先生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任务上。他已经制造出云雾,也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哈特曼的思维,但雪先生还是有些担心即将召唤的伟力。控制抽取自天地间的无边伟力,并最终活着渡过难关,这绝非易事。所以,当步枪无声的齐射放倒他身边的武士们时,雪先生完全被惊呆了。
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让他扑倒在地。机缘巧合,这颗尖头子弹击中的是长者白发上编着的一束指骨。冲击力将骨头压向他的头颅,最终断成两截,造成一阵晕眩。他翻身摔倒,躺在或死或伤的护卫中间,正好看到三枚蓝色箭头从头顶掠过。
“我真蠢啊。”他心中暗想,黑暗随之笼罩下来。
以同样出其不意的方式,乔迪和两名飞行员袭击了由摩托头和鹰风带领的两支队伍。他们正以几乎平行的阵线,呈散兵队形向篷车跑去,时不时朝天空看上一眼。他们关注的方位是“上”,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情况,结果被打个正着。三架天鹰贴着地面全速飞行,翼尖剪过草地,直扑变种人武士,密集火力分左中右三股倾泻而出。
三管步枪喷射出条条致命的弹迹,扫过惊愕的熊群。乔迪和她的飞行员们闻不到旧时代刺鼻的火药气息,也看不到冒火的枪管,他们只听到一种刺耳的断奏——“卡-嗽-卡-嗽-卡-嗽”。
领先奔跑、没有遭到攻击的熊群转回身来,愤怒和惊愕扭歪了他们的面目。一阵箭雨呼啸而来,三架天鹰迅速爬升,朝不同方向倾斜回转。两支弩箭从布克座机左翼掠过,带走了一块翼板,第三支贯穿他头顶上的座舱罩。耶茨的天鹰也在驾驶舱的机鼻部分挨了一箭。这支箭穿透薄金属板,从他的两条小腿下穿过,在机身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破口。只差一点,他就要遭受可怕的痛苦。耶茨只觉腹中发冷,要是再高几寸,这一箭就会穿透两个膝盖。
乔迪毫发无伤地躲过第一轮箭雨。她按下操纵杆上的通讯按钮,对手下的飞行员们说:“保持高度,继续移动,把他们一个个敲掉,我现在下去给他们烤烤屁股。”
布克和耶茨掉转机头,以不规则路线在空中不断侧滑,让变种人难以瞄准。每分钟一百八十发子弹算是相当高的射速,足以给底下的熊群倾泻一场连绵不绝的弹雨。和所有飞行员一样,这两人都擅长速射。
乔迪俯冲到一侧,降低高度躲在一排树林后面,随即贴着地面飞回山坡。穆卡尔部落装备有弩弓的熊武士们正向布克和耶茨射击;其他人则站在原地,挑衅地朝空中挥舞着手中的刀杖和石连枷,似乎全不在乎死在他们周围的部族兄弟。
接近战场后,乔迪向右后方猛拉操纵杆。天鹰陡然爬升,与此同时,她连续投下了左弹架上的三枚小型凝固汽油弹。汽油弹沿着高高的弧线懒洋洋地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到变种人群中,从着弹点向前喷射出一阵炎爆,吞噬了附近毫无防备的熊群,灼热的火苗随后向两旁展开。摩托头和他的部族兄弟们大部分没有被盘旋的箭头上射出的子弹击中,此刻惊恐地看着火球和浓烟滚滚而来。熊群四散奔逃,部族兄弟们的惨叫声在他们耳边回响。
就在这时,辟邪主或是天音,或是其他为世界和侍奉他的凡人设下道路的神祇,让雪先生悠悠醒转,并将大地之力交到他的手中。长者预感到有危险降临,危险催促他跌跌撞撞爬起身,力量刚刚重回四肢,头脑也清醒过来。雪先生向前跑去,经过谷地,来到一处山坡顶上,正好看见三枚凝固汽油弹在穆卡尔熊群中炸开,火焰绽放,犹如镶着黑边的巨大花朵,散发出浓郁的死亡芬芳。雪先生双腿和腹部肌肉一阵抽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长者两脚牢牢扎在地上,强大的力量从体内流过。他双手握拳,向天空张开双臂,口中爆发出令人全身热血发冷的哀嚎。
自然随即作出反应,凄厉的呼啸很快变成恐怖的轰鸣,整个天空似乎变成一张巨嘴,吸进空气,再以可怕的力量喷出。强风从雪先生身后的山地席卷而来,撕扯着树木枝梢,它在雪先生周围旋转嘶鸣,之后向上刮去,让乔迪的天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翻起跟头。她拼命想恢复控制,忽然间听到一阵尖利的断裂声,像大树被伐倒时的巨响。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天空炸开,条条闪电灼人眼目。天鹰止不住地打转,一幅炽燃的画面烧进乔迪的脑海,仿佛夜景突然出现在摄影师的闪光灯下——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空划过,分两股击中布克和耶茨。这个转瞬即逝的恐怖场景,在乔迪的脑海里变成一组折磨人的慢动作,一格一格地播放。两架天鹰像狂欢时施放的彩色碎纸包一样炸成碎片,被机载燃烧弹的爆炸火球吞没。两团四下飞散的橙色烟火涂抹在蓝天幕布上,把飞行员和坠落的残骸烧成灰烬,任由狂风吹散,像燃烧的松枝上溅出的小股火星。
又一股狂风击中乔迪,这次来自西方,与自东而来的风暴迎头相撞,立即形成一个可怕的气旋。云层以惊人的速度积聚,似乎不过几分钟时间,一团直冲云天的积雨云遮蔽了太阳,更多闪电划破天空,乔迪知道应该马上扔掉天鹰上还挂着的三枚汽油弹,连忙拉动投弹控制杆,试图飞出这片糟糕的气候区。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某种强大的力量似乎正把她拖进风暴中心。
摧毁了布克和耶茨,同时将喀珊置于险境的电闪雷鸣,在地面依稀可闻,但篷车队的多层加固外壳让这声音哑了许多。萦绕不去的云雾使哈特曼和高级军官们没能察觉到山谷上正在形成的暴雨云,但他们发现周围开始下雨了。几乎与此同时,哈特曼开始注意到两侧变得愈加陡峭。他立刻决定跟导航员赖德上尉确认一下篷车队在地图上的位置,突然增加的无线电静噪让车长有些担心,噪声彻底吞没了喀珊的呼叫信号。
高级军官们花了几分钟,认真研究80号州际公路的路线。他们发觉车队当前的位置完全不对头,贵妇号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进。此时,不断加剧的水流从前方弯道涌进河道,冲刷着篷车巨大的轮胎。哈特曼知道倒车并非难事:两辆指挥车上都有全套控制设备,和过去的很多路面电车一样,这条铁蛇的头尾可以互换,但哈特曼决定继续前进,可以说,这是他一天之内犯下的第三个错误。他希望转过下一个弯后,可以在河岸上找到一处缺口,让贵妇号爬出去,回归正确路线。
篷车队转过弯后,一阵凄厉呼啸的狂风刮走了云雾,取而代之的大暴雨砸向贵妇号的外壳,听上去像无休无止的弹雨声。哈特曼让车队继续向前行进一英里。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劈开天宇,伴随着撼动大地的雷鸣,这说明狂暴的雨云就在他们头上。河谷水位迅速升高,从一条小溪变成一条大河。哈特曼猛然省悟,意识到必须尽快摆脱这条河道。拐过下一个弯之后,他发现右侧堤岸稍微平缓了些,于是下令让贵妇号开上去。指挥车下巨大的轮胎在不断打滑,雨水已经把这道斜坡变成黏稠的泥流。坡道本身倒算不上什么大困难,只要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牵引力,篷车队通常可以像一条大蜈蚣那样轻松爬过大多数障碍物,摆脱麻烦。问题是所有轮胎都有其功能极限,即便是由第一家族设计的也不例外,特别是在泥沼里。
在哈特曼指挥下,贵妇号拐上河岸,尾车推动着打滑的头车。离开比较坚实的地面才几码,篷车队就开始侧滑。舵手转动车轮,哈特曼高声喝令开足马力。巨大的钢覆轮胎拼命转动,泼溅着泥水,但整个车身继续向左偏斜,最终左前轮陷进一个坑里,篷车不动了。哈特曼让舵手把车调正,试图让头尾两辆动力车同时加力,以摆脱困境,但被绊住的轮胎越陷越深,似乎被某种坚固的东西梗住了——可能是块岩石。哈特曼把动力调配到前轮,又试了一次,贵妇号向前移动几英尺,再次停下。这时,首席工程师收到前轮左轴变形测量器发来的红色信号。
“我们必须退后,然后再试,”他对哈特曼说,“不然会把轮子扯下来。”
哈特曼低声咒骂一句,把控制权转给后指挥车上的副车长吉米·库珀。库拍控制贵妇号退下斜坡,沿河后退两百码,然后把控制权交还哈特曼。车长下定决心,一定要开出去,不管有没有泥。他控制着贵妇号离开逐渐加深的河水,开上左岸下方的缓坡,好在河底转个弯,以更好的角度冲上泥坡。
尽管是为情势所迫,但这却是他今天犯下的第四个错误。贵妇号驶回河底,后方车身沿着缓坡拐弯。就在这一刻,他和乘员们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接着变成了震天动地的轰鸣。
洪水来了。
二十英尺高、泛着泡沫的泥水高墙势不可挡地撞在上游河弯,之后立刻挟着树木和浮石向他们直冲过来。狂暴的洪流扑向前五节车厢暴露的侧面,溅起如云水雾,随后席卷而过,吞噬了剩下的车队。巨木顺流而下,以攻城锤般的力量撞在车上,粗壮的树干像火柴棍似的粉碎断裂。在持续不断的打击之下,贵妇号前面几节车逐渐倾斜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河水带来的浮石塞到车轮下,卡在尚未折断的树木枝干中。前面几节车厢里惊恐万状的乘员已经无法在地板上站稳,广播里传来巴克·麦克唐纳洪亮的声音,要求所有人待在原地,抓紧附近的东西。
鞍桥上,哈特曼努力站直。周围的军官们在倾斜的地板上狼狈不堪地保持平衡,同时实施多次演练过的损管程序。形势几近疯狂,好在还没有一个人丧失冷静。
“我们被卡死了。”首席工程师巴伯喊道,“所有轮胎都在水下,后车只剩百分之十的牵引力,五号和六号车之间的通道断裂破损!”
“是车身弯折处吗?”
“对,长官!”
“有辐射泄漏进来吗?”
“还没有读数显示。”巴伯说,“气密性损坏后,两侧舱门自动关闭了。”
哈特曼点点头,通过视频环路向乘员们讲话。“大家注意,浓雾导致的路线错误使我们陷入一条干涸的河床,刚才的坏天气使形势变得更加恶劣。我们被困在洪水里,贵妇号遭受到一些轻微损伤,洪水使我们丧失了部分动力。现在最糟的情况已经过去,暴风雨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我们再把贵妇号弄回地面上去。大家坐好了,不要紧张。”他笑道,“我指挥下的篷车队还没有输过呢。”
这番话让史蒂夫露出一丝微笑。他环顾四周,发现乘员们的面孔放松了许多。
哈特曼刚讲完话,导航指挥员就在几阵刺耳的静噪中间,收到了乔迪·喀珊传来的微弱信号。“已经攻击变种人……崩溃……布克和耶茨坠毁……被……击中……请求……”接着传来的是自动求救信号的鸣音。
导航指挥官打开前后导航激光。他让头车上的红色光束保持垂直向上,绿光则进行被称作“扫爬”的运动,也就是让光束前后晃动,从一侧地平线摆到另一侧,将天空按东南西北分为四等分,然后再重复同样的动作,以五度间隔,按顺时针方向“爬”过天空。这个操作旨在重现大劫难前引路灯塔的回转光束效果。只要喀珊离得不远就能看到,她只需沿着光束飞向光源就行。
飞行指挥官巴克斯特按响飞行车厢上的警报,通知地勤人员喀珊即将到达,命令他们做好着陆准备。巴克·麦克唐纳钻过断裂通道两侧的紧急舱门,经过飞行车厢去检查后方车厢上的炮塔是否有人值守。他把史蒂夫和其他飞行员叫过来,让他们拿好步枪,到车顶上去,掩护准备回收天鹰的地勤人员。“上面有一场大风暴,可能需要你们所有人一起动手,把她拉下来。带上枪,以防变种人搭便车。”说完,他向九号车走去。
史蒂夫迅速戴上头盔,从枪架上拿起他的自动气动步枪,检查了弹夹和枪管下的压缩空气瓶,又多拿了两个弹夹塞进胸袋,随后从右舷的一个舱门钻出车厢。在车里,雷电之声被削弱了很多,史蒂夫现在才算见识到了暴风雨的力量。狂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将他牢牢按在露台的栏杆上,使他呼吸困难,几乎窒息。在下面,洪水挟带着断枝灌木,以惊人的速度卷过。他可以看到贵妇号前部的车厢弯在洪流中,扭曲得像一座破裂的水坝。每次被大树撞击,车身都在喷溅的水雾中剧烈摇摆。
格斯扯扯他的袖子,“看那里,她来了!”
史蒂夫望过雨雾中的黑暗,看到两点缥缈光芒,那是乔迪·喀珊座机的着陆灯。她距离篷车队左航大约一百码,逆风而行,以侧航姿势抵消风势。等她靠近些后,史蒂夫清楚地看到了天鹰,它向后倾斜的机翼正在剧烈晃动。他还看到了一个红白斑点,那是坐在驾驶舱里的乔迪的头盔。
“她飞不回来了。”史蒂夫冲着头发斑白的地勤组长吆喝道。那人正四肢着地,蹲伏在上方甲板上。此刻风速由每小时七十英里暴涨到九十。她能怎么办?天鹰的最大时速才八十五英里。简单算术告诉他,乔迪会被狂风吹得倒退着飞,越飞越远。想按惯例从后车降落到飞行甲板是不可能的。
乔迪显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趁着风速稍减的一瞬间,她飞到篷车前头,大概是准备全力侧向滑翔,让风把她带回飞行甲板。
史蒂夫突然明白了她的计划,心底一寒。这意味着他必须站在毫无遮蔽的飞行甲板上,嘶吼的狂风很可能会把他吹起来,摔进水里。他必须伸出双臂,在乔迪滑过的一刹那,把她从空中抓下来。天鹰十分轻盈,六个人就可以轻易控制,而且她相对于甲板的速度接近于零。但天鹰引擎会保持全速运转,稍不小心,有人就可能被那该死的螺旋桨撕碎……史蒂夫把这可怕的一幕抛在脑后,跳上甲板,站在地勤组长和他的人马身边,向风中探出身子。
“很棘手!”地勤组长喊道。他已经拿来几根长绳,地面人员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捆住天鹰。但第一步,他们得先把她从天上拉下来。
格斯·怀特爬出蹲坑,抓住史蒂夫的胳膊。和所有人一样,他浑身透湿。“妈的!”他喊道,“她还挂着汽油弹!”
史蒂夫透过层层雨雾,定睛观察。上下颠簸的天鹰左弹架上还挂着一枚炸弹。
格斯抓着他的胳膊说:“如果她撞上甲板,那东西可能会炸!”他朝一个蹲坑迈了一步。
史蒂夫揪住格斯的衣领,“待在这儿,你这个胆小鬼!”
格斯愤怒地甩开史蒂夫的手,但这责骂还是把他钉在原地。“她干吗现在回来?为什么不躲一躲,等这阵风暴过去?”
没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了。乔迪·喀珊的天鹰与飞行甲板平行,高度也差不多,朝他们滑了过来。还有二十码远时,风力突然降低。与此同时,乔迪关闭引擎——她显然想到了螺旋桨的危险。天鹰来回摇摆,向后一滑,随即飘起,三个轮子距离甲板仅六英尺。
就是现在。想吃这颗樱桃,就看这一口了。
史蒂夫、格斯和地勤人员跳起来,从空中拉下天鹰。史蒂夫设法抓住驾驶舱的边缘,毫不理会左肘靠在汽油弹上的危险,他把全身重量压在飞行器上,向下猛压,格斯则用一只胳膊抱住机鼻,他们的脑袋和驾驶舱平齐时,两人都明白了乔迪为何现在回来,而不是在外面等待。鲜血从她的左胸袋上渗出,把飞行服洇湿了一大片。
史蒂夫只用半秒钟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一支弩箭的倒刺尖头从椅背上探出。从角度判断,它是从乔迪双腿间的地板下射上来的。乔迪的头向前耷拉着,黑色面罩没有打开,很难判断她是不是还活着。
地面人员拼命想把天鹰捆住。但一阵呼啸嘶吼的狂风将它从甲板抬起,摆脱众人的掌握,翻着跟头向后飞去,驾驶舱朝下撞在后面那节车厢的车顶上。史蒂夫和其他人惊恐无助地看着机翼在撞击中皱褶起来,支柱断裂,驾驶舱弯到一边,像一座破碎时钟上的钟摆,吱吱嘎嘎地撞向篷车侧面。汽油弹终于爆炸了,一团橙色火球沿着篷车向后窜去。只一瞬间,狂风就把燃烧的残骸刮进汹涌的洪水。
乔迪消失了。
“操他妈的呆脑……”格斯嘟囔一声。大风一下子吹跑了他的话。
史蒂夫和其他地面人员蹲在甲板上,惊魂未定。他们知道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众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后车顶被熏黑起泡的外壳上冒出的青烟。这是乔迪·喀珊留在那里的唯一痕迹——就在几秒钟前。
“我们刚才已经抓到她了,”地勤组长嘟囔着,“我们刚才抓到她了!”
雷电在他们头顶鸣响。史蒂夫觉得听在耳里像一段略带嘲讽意味的胜利赞歌的终曲,但第六感却告诉他,这仅仅是前奏。
 
被乔迪、布克和耶茨攻击的两队熊群,其中一队的首领是摩托头,他聚拢残部,把他们带回雪先生所坐的地方,暴风雨已经平息。
另一队熊群在鹰风带领下与他们会合。很多武士都被火星烫伤,有些烧得更严重。他们以变种人武士的习惯,坚强地忍受着痛苦,一声不吭。雪先生很清楚,有几个人将挺不过这静默的折磨,他对此无能为力,他们需要的外科医护能力,远远超过他身为部落医师的水平。
“我需要喝点水。”他痛苦地低声道。
摩托头让一名武士从附近小溪中装了一袋水。熊群蹲坐在雪先生面前,形成一个半圆,耐心地等待那名武士把水给他。
雪先生一口气喝光这袋水,抹了抹嘴和脖子,凄凉地长叹一声。头还在疼,长者小心地摸了摸肿块,然后对摩托头和鹰风说:“你们有多少武士亲到尖铁?”
“四只手再加一个。”摩托头说。
“六只手。”鹰风说。
死了六十一个注释1。本来会更糟,雪先生暗想,如果那些箭头扔下所有火蛋……可惜卡迪拉克没能从石头里找出这些东西的画面。
“我的部族兄弟护卫舰和钢管倒在了云武士的尖铁下。”摩托头说,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虽然一名武士不该屈服于痛苦,但表达悲伤却是可以被接受的,“我将替他们报仇。”
“现在就是你们的机会。”雪先生嘶哑着声音说。他的喉咙像被红热的鱼钩扎穿了似的难受,消瘦结实的身体中,每根骨头每块肌肉都在疼痛发热,似乎流经这具身体的能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铁蛇被困在今昔河中了。”他指着山坡下方较低的林木线,三缕青烟从草地上升起,那是乔迪投下燃烧弹的地方,“藏在它肚子里的沙穴人一定会出来,帮铁蛇挣脱困境,那就是杀戮之时。但你们必须小心,他们拥有可以攻击远处的长尖铁,速度快得好似响尾蛇的信子。你们要勇敢,但不可鲁莽。你们必须像捕猎快步一样猎杀他们——安静机警,不可妄动。”
摩托头跳起来,愤怒地交叉胳膊,以示无所畏惧。“嘶哈!难道熊群热血沸腾时还要躲藏吗?!”
“嘿——呀!”武士们咆哮着,连那些脸被烧伤、嘴唇红肿的人也应声附和。
雪先生摇摇晃晃站起身,稳住酸痛的双腿,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摩托头的鼻子。“听好了,白痴!这一次没有你期待的单挑比拼。我费了这么大力气,不是为了让你们任人宰割!这不是为了一小块领地产生的争执,我们是在对付一条装满沙穴人的铁蛇,他们战斗的方式和我们不同,他们不会让你们有时间摆架势,也不会等着你们往地上吐口水。”他的目光扫过蹲坐在面前的一排排武士,“他们一看到你们的鼻子尖,就会竭尽全力轰掉你们的脑袋!”雪先生挥舞着一条胳膊说,“云武士从天上偷袭的方式——就是你们今天战斗的方式!你们要有熊的勇气,但必须像郊狼一样攻击!我们要骚扰他们,一个一个干掉他们。”
“嘿呀……”武士们心有不甘地响应着雪先生的指示。很显然,包括摩托头在内的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打法,但雪先生如此直接地下达命令时,其权威性是不容置疑的。
“去吧,快!”雪先生命令道,“大河很快就会流干。另外要记住,沙穴人不是人,只是动物。你们不需要与动物战斗,只要猎杀就行。”他向武士们张开双臂,伸开手掌,为他们前往大河的旅途祝福,“去吧!愿母神引导你们的双臂,愿她从你们敌人的杯中畅饮,而不是从你们的杯中!”
“嘿呀!”武士们齐声呐喊。他们纷纷跳起身,冲着天空摇晃手里的武器。“嘿呀!嘿呀!嘿——呀!”
雪先生看着他们奔向谷地下面的今昔河。一个信使从森林营地里找来几名长老,他们开始心如刀绞般送垂死的武士上路,这项工作是在一种有麻醉效果的草药帮助下完成的,这种致幻性蘑菇被变种人称为梦帽,将风干后的菌片含在嘴里吞下去后,梦帽可以迅速产生麻醉性欣悦感。这种蘑菇可以帮助医师们进行简单的接骨术和基本外科治疗。但现在,使用这种草药并不是为了减轻死者的痛苦,而是要切断武士灵魂与肉身的联系。
长老们等了几分钟,让药效发作,然后在雪先生的协助下,将利刃刺进严重烧伤的武士们的心脏。
轮到雪先生送小脚上路了。这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年轻武士,他的左腿被完全烧坏,多处白骨绽露。雪先生把手放在男孩的额头,刀尖抵住纤细的胸膛,他的手在颤抖,眼中泪光粼粼。
小脚睁开迷离的双眼,努力把视线集中在雪先生身上。“我会去高庭吗,长者?”
“会的。”雪先生说,“太阳穿过西天门后,你将行走在苍弯中的金色群岛上。好好休息一阵之后,你就会作为大地之子重新回到平原人中间,以吾辈之名创下惊天动地的功业。”
“但我还没有咬骨,”小脚说,“没有威望。”
“在我们伟大的母神摩城眼中,你有不朽的威望。”雪先生说,“她已经告诉我了。你勇敢地承受着云武士的火焰,不愧为真正的熊。”
“在我自己眼中,我有威望。”小脚说,“让我手握尖铁死去吧。”
雪先生拉起男孩的双手,放在自己握刀的手上。小脚紧紧抓住他的手和腕子。“来!”他大喊着猛地一拉匕首,“喝吧,母神!”
雪先生猛地一捅,刀刃干净利落地刺进小脚的心脏。“摩城,喝吧。”他轻声说道。长者屈膝跪坐在地上,看着男孩的生命渐渐消逝。他又想起了那个心愿——真希望在天音们的帮助下,自己可以真正理解世界为什么必须这样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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