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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城

  蓝儿一声长啸,对面的敌军士兵无不骇然。“跟我来!”伊拉龙振臂高呼。他将布里星迦举过头顶,展示在众人眼前。在汇集于西方天际的壁垒般的黑云映衬下,蓝色长剑光焰吞吐,虹气流转,格外夺人眼目。“为了沃顿!”

  一支羽箭呼啸着擦身而过,他浑然不觉。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惊天怒吼,在伊拉龙和蓝儿立足的布满乱石的山坡下,沃顿族的战士们放开了喉咙:“沃顿!”他们挥舞手中的武器,踏着翻滚的石块,向山上开进。

  伊拉龙转过身去,背对战士们,俯瞰山冈背面的巨大庭院。约莫两百名帝国士兵聚在院中,他们身后高高耸立着一座阴暗巍峨的城堡。城堡的窗户是一道道狭长的缝隙,数座方形塔楼森然指向天空,其中最高一座的顶部有灯笼在室内闪闪烁烁。伊拉龙知道,在城堡的某处躲藏着布莱德伯姆大人,他管辖着毕拉同那——为占领这座城市,沃顿人已经奋战了好几个小时。

  伊拉龙大喝一声,从乱石上跃起,向士兵扑去。士兵们稍稍却步,但枪尖和矛头仍然片刻不离地指向城堡外围的护墙上蓝儿撕开的缺口。

  落地时,伊拉龙右脚一扭,不由得跪倒在地,连忙用拿剑的手撑住自己。一名士兵看准机会,从队列里冲了出来,手中长矛对准伊拉龙暴露出来的咽喉就刺了过去。

  伊拉龙手腕一抖,挥剑将之格开。布里星迦出击的速度之快,为人类甚至精灵所不及。那名士兵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惊恐之余斗志全消,只想找个活路逃跑。然而,没等他挪动几英寸,伊拉龙仗剑一挺,刺中他的腹部。

  蓝儿从腹中喷出一串黄色与蓝色交织的火焰,如扯开一面三角旗。她紧随伊拉龙,跃入庭院之中。伊拉龙蹲伏在地,绷紧双腿,等着她重重落在砾石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震撼了整个庭院,玻璃碎块从城堡正面的巨幅镶拼彩画上炸开,翻转着朝上方喷溅,就像在鼓面上撒开的一把硬币。在堡垒的高处,一个窗户的两个窗扇儿猛地打开然后又合上。

  紧随蓝儿之后的是阿丽娅,她在碎石堆上纵身一跃,落入院中,脚底在石地上只发出微微的响动。她手执血迹斑斑的长剑,一头黑色长发随风飘扬,清俊的面孔棱角分明,飞溅的血滴在她的手臂和脖子上流成道道鲜红。

  她的出现令伊拉龙精神大振,要论与他和蓝儿并肩作战,没有人比她更好。他心想:她,是同生共死的最佳伴侣。

  他朝她笑容一闪,她也报以一笑,神情悍勇,意气风发。一到战场上,她就收起了那种矜持含蓄的风度,有别处难得一见的豪迈。

  起伏翻滚的蓝焰席卷而来,伸向他俩之间,伊拉龙伏身躲在盾牌后面。从头盔下看去,只见蓝儿吐出一道急流般的烈焰,将那群战战兢兢的士兵圈在当中,但却伤不了他们分毫。

  一列弓箭手站在城堡垛口,箭雨连绵不绝扑向蓝儿。她头顶的空气如此炽热,居然有一小部分羽箭在空中就烧为灰烬,其余的则被伊拉龙为蓝儿设的护体魔法挡开。一支流矢撞上伊拉龙的盾牌后又被弹开,发出空洞的嘭的一声,在盾牌上留下一个凹坑。

  突然,火舌卷住了三名士兵,俄顷之间便取走了他们的性命,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其余的士兵挤在这烈火地狱的中间,明亮的蓝光灼灼地映射在枪与矛的刃上。

  尽管蓝儿倾尽全力,她的火焰还是奈何不了士兵们。最后,她终于合上嘴巴,收了火势。火焰消失,在院子里留下一片惊心动魄的沉默。

  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伊拉龙又一次想到,不管为士兵们设下保护咒的魔法师是谁,他绝对是个高人。是穆塔吗? 他心想,如果是他的话,为什么他和荆刺没有参加毕拉同那的守城之战?难道加巴多里克斯不在乎自己城池的得失吗?

  伊拉龙向前冲去,布里星迦轻轻一挥便削下十余支戟头,犹如过去摘麦穗一样轻松。他一剑砍在近旁一名士兵的胸口,穿透了他的铠甲,仿佛那只是一层最稀薄的布,他血如泉涌。接着,伊拉龙刺中那人旁边的另一名士兵,盾牌一挥,将他击得向左飞出去,又撞倒三人。

  在伊拉龙眼里,士兵的反应迟钝而笨拙。他在敌人的阵列中穿插游走,出手伤人,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左侧,蓝儿加入了战斗——甩头摆尾,频频挥动巨爪。士兵们或被拍上半空,或被尾刺扫中,更有的丧生龙吻。与此同时,就在他的右边,阿丽娅化为一片飘忽的灰影,宝剑每挥动一下,就意味着一名帝国仆人的终结。伊拉龙身子一旋,躲开两支长矛,看到披着毛皮的精灵布洛德迦姆紧跟在自己身后,另外十一名给伊拉龙和蓝儿充当护卫的精灵也和他在一起。

  身后的沃顿军从城堡外围护墙的裂口拥入庭院,但却没有展开攻击,靠近蓝儿是危险的。无论是她,还是伊拉龙或者精灵,在与帝国士兵的交战中都不需要援手。

  伊拉龙和蓝儿很快在战斗中分散,各自在院子的一头。伊拉龙并不在意,就算没有护体魔法,蓝儿独自对付二三十人也绰绰有余。

  一支长矛沉重地击中伊拉龙的盾牌,挫伤了他的肩膀。他转身望向袭击者,看到的是一个疤痕累累、豁了下门牙的壮汉。伊拉龙朝他冲去,那人忙不迭地伸手去拔腰带上的匕首。就在最后一刻,伊拉龙一拧腰,将力量贯注于双臂与胸膛,用还在作痛的肩头狠狠地撞那人的胸骨。

  巨大的撞击力将那士兵向后送出数码之外,他死死地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这时,一阵黑色的羽箭袭来,不少帝国士兵中箭,或死或伤。伊拉龙退了几步,虽然他对自己的保护咒很有信心,也还是将盾挡在身前。轻敌是不行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支被敌方巫师加持了魔法的箭射过来,突破他的防御。

  一丝苦笑浮上伊拉龙的唇边,上方的弓箭手已经意识到,不管搭上自己人多少条性命,只有设法杀死伊拉龙和精灵才有生路。

  来不及了 ,伊拉龙冷冷地想着,你们早就应该放弃为帝国效力。

  箭雨嗖嗖,伊拉龙正好趁机喘口气。攻城行动破晓时分就开始了,他和蓝儿一直冲在最前线。

  等到箭雨慢慢稀疏下来,伊拉龙将布里星迦交到左手,拾起敌人的一支长矛,朝四十英尺上方的弓箭手投去。他早就知道,投掷长矛不经过专门练习是很难摆弄的,因此,当它没有射中自己瞄准的那人时,他倒也并不感到意外。然而,箭垛上有整整一排的弓箭手,它居然全都错过,他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长矛从他们头顶飞过,在城堡外墙的更高处撞得粉碎,惹来弓箭手们的一阵哄笑,他们做出粗鲁的手势,对伊拉龙大加嘲弄。

  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在动,伊拉龙扭头望去,看到阿丽娅也朝弓箭手投出了一支长矛,将两名靠在一起的士兵穿在了一起。随后,阿丽娅用剑朝那边一指,说了句:“布里星迦!”长矛上顿时冒出了熊熊的翠绿色火焰。

  看到烧着的尸体,弓箭手畏惧地向后退开,然后齐刷刷地扭头就跑,争先恐后地挤进门口,向楼上逃去。

  “这不公平,”伊拉龙说,“我用不了这个咒语,不然我的剑就会像柴火一样烧起来。”

  阿丽娅看着他,脸上有隐隐的戏谑之意。

  战斗又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帝国军队便全面瓦解,逃的逃,降的降。

  面前有五名士兵夺路而逃,伊拉龙也没追赶,他知道他们跑不了多远。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敌兵,伊拉龙迅速察看一下,确认他们已经死了,然后向院外看去。沃顿人已经攻陷堡垒外围高墙的大门,此时正抬着攻城槌向城堡挺进。其余的沃顿人在堡垒入口边排成弯弯曲曲的长龙,准备进入城堡与里面的士兵交战。在他们中间站着伊拉龙的表兄若伦,他正举着他永不离身的锤子,向部下发号施令。院子的另一头,蓝儿蹲踞在地,周围死伤枕藉,活像个屠宰场。她荧光闪耀的鳞甲上溅满血珠,点点猩红在宝蓝色的衬托下格外惊心动魄。她昂起峥嵘的头颅,发出胜利的欢呼,激越的龙吟响彻喧嚣的城市上空。

  这时,齿轮和铰链运转的声音从城堡内侧传来,沉重的木梁咔啦啦地被吊起,所有人都向堡垒大门望去。

  轰隆一声,大门向两边打开。院内火把的浓烟向外飘散,门外的沃顿人被熏得连连咳嗽,纷纷捂住了脸。烟尘之中忽闻蹄声嘚嘚,奔马的铁掌踏响了铺路石,烟雾深处冲出一人一骑,马上骑士左手执枪。一开始,伊拉龙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长枪,随即却发现它的材质呈怪异的绿色,铸有倒钩的枪头形状奇特,裹在一团幽光之中。这不同寻常的光芒表明了魔法的存在。

  骑士一拉缰绳,打马直奔蓝儿。蓝儿挺身直立,准备用右前掌发出可怕而致命的一击。

  伊拉龙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骑士显得胸有成竹,而那支长枪又是那么奇特而诡异,虽然蓝儿的护体魔法应该能够发挥作用,但伊拉龙心知,她此时的危险迫在眉睫。

  已经来不及赶到她身边了。 他心想。他延伸意念,侵入骑士的意识,但那人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任务,居然对伊拉龙的存在一无所觉,这种心无旁骛将伊拉龙封锁在外。伊拉龙收回意念,用古语中的六个词组成了一个遏制奔马的简单咒语。这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因为伊拉龙不知道骑士本人是否巫师,也不知道他为了抵御魔法攻击,事先进行过何种防范——只是,眼看蓝儿有性命之忧,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伊拉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古语中几个困难的发音默念一遍,然后,开口念出了咒语。

  虽然他反应很快,但精灵们更快。他一个字还没念完,身后同时响起了好几个声音,这念咒声一爆发,急切而低沉,交织成刺耳而混杂的调子。

  “Mäe……”他还想努力说下去,这时,精灵们的魔法起效了。

  战马前方路面的镶拼图案忽然发生了变化,玻璃有如水波般流动,地面裂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深不见底。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奔马踩进裂隙里,不由得向前一跪,两条前腿立时折断。

  就在人与马同时滚倒的一刹那,马背上的骑士手臂一扬,发光的长枪脱手飞出,朝蓝儿激射而去。

  蓝儿既不能跑,也不能闪,只得伸出前掌,拍向长枪,期望将之击飞。然而她没有击中——偏了数英寸——伊拉龙骇然看着那支长枪刺中她的胸膛,就在锁骨下方,没入一码有余。

  暴烈的怒火如一层面纱遮住了伊拉龙的双眼,并随着心跳突突搏动。他调集所有力量——身体里的、储存在剑柄蓝宝石及智者拜乐思腰带十二颗钻石里的,还有右手精灵指环阿若恩中所藏的——要不计任何风险,将那骑士挫骨扬灰。

  不过,伊拉龙又停了下来,因为布洛德迦姆出现了。只见他飞身一掠,凌空越过蓝儿的左前腿,直扑那骑士,犹如黑豹搏鹿,将那人撞翻在地。接着他一甩头,随着一记野蛮的撕扯,用雪亮的长牙撕开了那人的咽喉。

  堡垒入口上方的窗户里传出一声充满绝望的号叫,紧接着便是强烈的爆炸声,大量石块飞出城堡,落向下方聚集的沃顿人,碾碎枯枝一般,砸得人们骨断筋折。

  伊拉龙毫不理会雨点般落向庭院的石块,对阿丽娅和身边护卫们也几乎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向蓝儿奔去。离蓝儿更近的那些精灵已经围在她身边,查看那支插进她胸膛的长枪。

  “伤得有多重……她……”伊拉龙难过得说不下去了。他急于用意念跟蓝儿交谈,然而敌方的术士也许就在附近,他不敢向她敞开意志,唯恐被敌人窥探了思想,甚至控制了身体。

  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之后,一个名叫韦尔登的男精灵开腔了:“你应该感谢命运,魔影杀手,长枪没有刺中她颈部重要的血管和动脉,只是皮肉伤,而皮肉伤我们是可以治好的。”

  “你能把枪取出来吗?它上面有没有加持咒语,无法……”

  “我们会料理的,魔影杀手。”

  众精灵神情肃穆,像聚在神坛前的祭司,除了布洛德迦姆,都伸出双手,按在蓝儿的胸膛之上。就像柳树林里突然穿过一缕沙沙的风声,他们的歌声响起。他们歌唱温暖和生机,歌唱肌肉、筋腱和沸腾的血液,还有别的一些玄奥难明之物。蓝儿在整个施咒的过程中一动不动,这肯定需要无比强大的意志力,因为每过片刻,就会有一阵痉挛从她身体掠过。热血顺着深嵌在她胸中的长枪涌出,沿着枪杆流成一线。

  布洛德迦姆走过来,站在伊拉龙旁边。伊拉龙这才转移视线向他瞥了一眼。血污将他下巴和脖颈上的毛凝成一片,将午夜天空般泛蓝的黑色变成了纯黑。

  “那是怎么回事?”伊拉龙指着高处那扇火苗吞吐的窗户问道。

  布洛德迦姆舔舔嘴唇,龇了龇猫牙似的利齿,然后才回答道:“在那个士兵死前的一瞬间,我得以进入他的意识,并通过他,进入了他背后的巫师的意识。”

  “你杀了那个巫师?”

  “也可以这么说,我强迫他自行了断。一般来说,我不会采取如此大动干戈的方式,但是当时……我生气了。”

  伊拉龙向前看去,顿时浑身一震。在蓝儿长长的一声哀吟中,没有任何人碰触,长枪开始从她的胸膛滑出。蓝儿的眼皮不停地颤动,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喘息,直至最后六英寸枪身慢慢从她的身体退出。带着倒钩的枪头,连同包裹着它的那一团绿色幽光,落到地面,又在铺路石上弹起,撞击的声音不像金属,更像是陶瓷。

  众精灵停止歌唱,撤回了放在蓝儿身上的手掌。伊拉龙冲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脖颈。他想安抚她,想告诉她他有多害怕,想将他的意识与她相连。然而,他最终只是抬头凝视她光华璀璨的蓝眼睛,问了一句:“你还好吗?”相比于他内心感受之深,这句话实在微不足道。

  蓝儿眼睛眨了一下,算是回答,然后低下头,从鼻孔里轻轻喷出一股暖气,抚过他的脸庞。

  伊拉龙微微一笑,转向精灵,用古语对他们的帮助表示感谢:“Eka elrun ono,älfya,wiol färn thornessa(我感谢你们,精灵们,为这份礼物)。”救治蓝儿的众位精灵,包括阿丽娅,一齐将右手置于胸口正中位置,用精灵族独有的致敬方式躬身行礼。伊拉龙发现,负责保护他和蓝儿的精灵当中,有一大半显得苍白、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回去休息吧,”他对他们说道,“留下来恐怕只会白白送掉性命,快去,这是我的命令!”

  虽然伊拉龙明确地感觉到他们的不情愿,但七位精灵还是回答了一句:“如您所愿,魔影杀手。”然后,他们踏着碎石,跨过一具具尸体,退出了庭院,纵使已经体力透支,其气度仍然高贵威严。

  伊拉龙向阿丽娅和布洛德迦姆走去,他们俩正在研究那支长枪,脸上都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伊拉龙在他们旁边蹲下,小心地不碰到枪的任何部位。他打量着环绕在枪头底部的精美线条,这些线条看上去十分眼熟,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又看了看那泛绿的枪杆,它的质地非金非木。最后,他再次看向那幽幽的光亮,想起了精灵和矮人用以在走廊中照明的无焰灯。

  “是加巴多里克斯的杰作吗?你们看呢?”伊拉龙问道,“也许他不再想着生擒我和蓝儿,觉得还是杀了我们比较好,也许他认为我们对他已经构成了威胁。”

  布洛德迦姆露出阴郁的笑容:“我不会用这种美好的幻想来欺骗自己,魔影杀手。对加巴多里克斯而言,我们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烦恼,如果他真的想将你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置于死地,只要从乌鲁邦飞过来,在战斗中直接与我们交手就行。我们将殒命在他的面前,就像枯叶被摧毁在冬季的暴风雪之中。他拥有龙的力量,无人可挡。而且,加巴多里克斯从不轻易改弦更张。他或许疯狂,而且奸诈,但在这一切之上的,是他的坚定。如果他想得到你们的臣服,那么他将以近似走火入魔的狂热追求这一目标,什么也不能阻止他,除了他自卫的本能。”

  “从任何方面来说,”阿丽娅开口道,“这都不是加巴多里克斯的作品,是我们的。”

  伊拉龙皱起了眉头:“我们的?这不是沃顿人造的?”

  “不是沃顿人,是精灵。”

  “可是……”他说了一半,想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精灵是不会为加巴多里克斯服务的,他们宁愿死,也不……”

  “加巴多里克斯和这件东西无关,就算有关,他也不会把这件威力强大的珍贵武器交给一个无力保护它的人。阿拉加西亚所有的武器中,这一件是加巴多里克斯最不希望我们拥有的。”

  “为什么?”

  布洛德迦姆低沉磁性的嗓音透露出一丝柔和:“因为,魔影杀手,这是一支‘达司忒’。”

  “这一支的名字叫‘尼厄尼恩’,也就是‘兰’。”阿丽娅指着刻在枪刃上的线条说。这时,伊拉龙认出来了,这些线条确实是精灵语的一种独特字体——字形弯曲,笔画缠绕,尖端形如长长的利刺。

  “达司忒是什么?”看到阿丽娅和布洛德迦姆难以置信的眼神,伊拉龙耸了耸肩,为自己教育的缺失而感到难堪。他很懊恼,因为当精灵长大后,能师从族里最优秀的学者,学上几十年、上百年而乐在其中,但是他的亲舅舅加罗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教会他,觉得这事压根儿不重要。“我在埃勒斯梅拉读到的东西不多。那是什么?是龙骑士没落时期的武器吗,用来对抗加巴多里克斯和变节者?”

  布洛德迦姆摇了摇头:“比尼厄尼恩的年代还要久远得多。”

  “在精灵族与龙族之战的末期,”阿丽娅说,“达司忒是仇恨与畏惧的产物。它们由本族最优秀的铁匠和魔法师联手精心打造,使用的材料如今已经不为精灵所识。他们用早已失传的魔法对达司忒加以浸透,还为它们取了名字,一共十二支,用了最美丽的花的名字——没有比这更丑陋、更不相称的了——因为我们铸造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屠龙。”

  伊拉龙看看发出幽光的长枪,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它们成功了吗?”

  “见过当时情景的精灵说,龙血如夏季的暴雨一般从天空洒下。”

  蓝儿长嘶一声,洪亮而尖厉。

  伊拉龙回头看了她一会儿,眼角瞥到沃顿人还待在原地,等着他和蓝儿重新发起进攻。

  “在两族缔结为联盟之后,大家以为所有的达司忒都已经被销毁,或者失落无踪,”布洛德迦姆说,“很明显,我们错了。尼厄尼恩肯定是落到了渥德格拉夫家族手中,他们一定是将之秘藏在毕拉同那。据我估计,在我们攻破城堡的院墙之后,布莱德伯姆大人肯定慌了神,他下令从兵器库中取出尼厄尼恩,企图用它来抵抗你和蓝儿。如果加巴多里克斯知道布莱德伯姆曾经试图杀死你们,他肯定会气得发狂。”

  虽然伊拉龙很清楚,战机不可贻误,但好奇心还是让他无法马上走开。“不管是不是达司忒,你还没说为什么加巴多里克斯不希望我们得到它呢。”他指了指长枪,“为什么尼厄尼恩比一般的枪更危险,甚至超过了布里……”他趁着没把整个词说出来,急忙改口,“超过了我的剑?”

  回答他的是阿丽娅:“一般的手段对付不了它,用火烧也不行,它几乎可以抵御一切魔法,这你已经亲眼看到了。达司忒被刻意打造成了一种令人敬畏的武器,被赋予了龙族魔法的强大、复杂和玄奥的特质,它能防御龙族可能使用的所有魔法招式,而且对它的拥有者也能提供同样的保护。放眼整个阿拉加西亚,加巴多里克斯给自己和苏瑞坎施加的保护咒可能是最多的,但在尼厄尼恩面前,可能全部形同虚设。”

  伊拉龙明白了,顿时欢欣鼓舞:“我们只要……”

  一声锐响打断了他。

  这声音极有穿透力,颤抖着刺人耳膜,就像金属刮擦着石头。伊拉龙牙齿发酸,两手捂紧了耳朵,带着一脸苦相扭过头去,想知道声音从何处传来。蓝儿昂起了头颅,虽然周围一片嘈杂,但他还是能听得到她低低的哀吟。

  伊拉龙的视线在庭院里扫了两遍,才发现了一股淡淡的烟尘。它从城堡墙面上一条一英尺来宽的裂缝里冒了出来,这条缝的上方就是布洛德迦姆杀死的巫师所藏身的窗户,此时它已经塌了一半,里面黑洞洞的。尖厉的响声越来越大,伊拉龙松开捂在耳朵上的一只手,指向那条裂缝。

  “看!”他向阿丽娅喊了一声,赶忙继续捂着耳朵。阿丽娅会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那声音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伊拉龙等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放下手,生平头一回希望自己的听觉不是那么敏锐。

  就在这时,缝隙陡然扩大——增加到几英尺宽——并一直向下延伸,像一条闪电,直达堡垒入口顶部的拱心石。拱心石碎裂,石块哗哗落向地面。整座堡垒都发出了呻吟之声,从破损的窗户一直到粉碎的拱心石,堡垒正面的墙体岌岌可危地向外倾斜着。

  “快跑!”伊拉龙朝沃顿人大喝一声。人们已经开始向院子两端散去,急于远离危墙。人群中,若伦的影子在伊拉龙眼前一闪,他不由得踏前一步,紧张得全身紧绷。

  好不容易,伊拉龙再次发现了他。他在门边的最后一群士兵当中,正连吼带叫,紧张万分地指挥他们逃生。他的叫喊被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就在这时,破碎的墙面开始移动,向下滑了数英寸——剥离的部分向外倾斜得更加严重——石块落在若伦身上,打得他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直往后退,退到门洞里面。

  若伦先是蹲在地上,然后挺直身体。这时,他的视线与伊拉龙相交,在他的眼睛里,伊拉龙看到了一丝惧意,还有一丝无助,紧接着便是一种听天由命的神气,仿佛若伦心中明白,不管他跑得多快,都不可能及时冲到安全地带。

  一丝苦笑浮现在若伦的唇边。

  这时,墙面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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