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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个王妃,最好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城堡里做大家闺秀。要是她明事理、懂分寸,就一定会把城堡的吊桥拉上来,不放任何人进来。但,能做到这一点的王妃实在是凤毛麟角。

  从牙买加首都金斯敦方向飞来的英国航空747-400号航班在接近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路上晚点了十分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离港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罢工的护照官,还有一部分人甚至胆大包天地来到还有飞机运行的跑道上。这条警戒线让飞机无法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降落,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飞机都需要在空中再盘旋个十五或二十分钟,等地面的空中交通管控员在排队降落的飞机中瞅个合适的空儿,但这架飞机可不寻常,机长很快就接到降落的许可。另外十二架准时到达的飞机则被排到了后面。王妃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轮子一触地就赶快跑出去呢。

  波音飞机滑行到机场比较安静的一个角落,停稳了。一般来说王妃和她的护卫们会从私人通道乘坐专车直接驶出希思罗机场,当同机到达的旅客们还在排队苦苦等候出租车时,她可能都到了肯辛顿宫了。不过,今天王妃殿下不会直接坐车走,她先要拿到自己新车的钥匙。

  这几个月对所有豪车生产商来说都是个噩梦,接下来的前景看上去还要更糟。对外贸易很难做,能卖出一辆车,或者给车做做宣传,那真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因此,玛莎拉蒂英国分部很识时务地免费送了王妃一辆最新型号的运动型跑车,希望这是个长期的“活广告”。她立刻就美滋滋地接受了。飞机往停机口驶来,玛莎拉蒂的总经理在停机坪上焦急地等待着,紧张得颤抖的手指上紧紧握着那串钥匙,上面还系了个非常夸张的粉色蝴蝶结。他不停地用眼睛看着天上的云,天公不太作美,断断续续的毛毛雨让他们必须万分注意车体的维护,好保持光亮,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最近王妃真是占据了很多版面,于是乎很多媒体都热情地等在这辆车跟前,送王妃一辆车这件事情的宣传价值已经在无形中上升了很多。

  她像一阵风似的飘到湿乎乎的停机坪上,脸上挂着练习过千百遍的不带感情的微笑。她的皮肤已经在海边晒成了金棕色,冷天里格外惹眼。整个过程花不了十分钟,那个穿着闪亮马海毛西装的小个子男人显得很焦急,正挥舞着手里那串钥匙。她只要简单寒暄几句,道个谢,在那辆看上去激情洋溢的红色玛莎拉蒂旁边摆几个姿势,让记者们照几张相就行。另外再花上几分钟,慢慢开着车转几个圈,自己熟悉一下车子的性能,而他们就拍几段用来做宣传片的素材。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交易做得很值。毕竟,她面前可是一辆价值九万五千英镑的“意大利野兽”啊—4.5公升,涡轮增压,引擎轰隆轰隆地响,仿佛要带她再飞一次。

  当然啦,媒体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等在那儿,是要探听她度假的细节、丈夫的去向和度假时那位同伴的详细情况,但她不打算接招。“王妃殿下只会回答关于这辆车的问题。”一位助手向众人宣布。

  “为什么不选捷豹?”—“因为是美国产的。”

  “你拥有过多少辆车?”—“没有一辆这么野的。”

  “最高时速多少?”—“我开的时候最多也就七十迈。”

  “最近您不是才被测到一百迈吗?”—一个甜甜的笑容,回答下一个问题。

  “可以稍微再趴低一点在引擎盖上,好让咱们拍照吗?”—“你们这群人可真爱开玩笑。”

  看天气马上又要下雨了,赶快摆几个姿势照几张相就走吧。她尽量优雅地坐上低低的车座,降下车窗,最后对那群“狗仔”甜美一笑,他们都围上来了。

  “一位王妃给外国车做广告,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份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唐突地响起。

  真他妈的极品啊。他们总是这样,总是准备着偷袭你。若不是脸晒成了棕色,大家一定能看到她脸色马上就变了:“您说‘做广告’这个词,可真是羞煞我了。好吧,我这辈子都一直在‘做广告’。无论走到哪儿,我都会为英国的出口产品‘做广告’;我为慈善晚宴的高价票‘做广告’,好让大家一起来帮助非洲的饥民;我为福利彩票‘做广告’,好为退休的人们建立养老院。我一直都在‘做广告’,从来没停止过。”

  “但是为亮闪闪的外国跑车做广告,是为什么呢?”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寻根究底。

  “是你们这群人要我亮闪闪的。要是我穿着二手的衣服,开着二手的车,最先抱怨的肯定是你们。我和别人一样,都要做到分内的事情讨生活。”她脸上的笑容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是有王室专款吗?”

  “要是你知道大家对一个王妃有多少要求,用那点可怜的钱要满足这些要求有多么难,你他妈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这样就够了,他们就是在激她。她生气了,失态了,就可以走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踩下离合器,车像袋鼠一样不太优雅地往前猛跳几步,摄影师们警觉地四下散开。让你们这群浑蛋好好开开眼!大马力的V-8引擎熄了火,穿着闪亮西装的男人看上去惊慌失措,闪光灯不停地闪。她又重新发动了,换了个挡位,扬长而去。让这群鲁莽无礼之辈都见鬼去吧!

  她离开了一个星期,回到宫里就会看到小山似的文书,里面有慈善机构和弱势群体送来的数不清的请柬、询问和祈求帮助的信件。她要想办法给他们看看。她会回复所有的邀请,尽量多地应承下来,继续去一个又一个的晚宴,筹很多很多的钱,对男女老少、老弱病残展露笑容,安慰那些厄运缠身的人。她绝不会在意狗仔们的嘲弄,继续像过去一样努力工作,在小山似的文件中磨炼自己。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小山的顶部有张没开封的信,上面简要说明了新的王室专款安排。她也不知道,记者们早就写好了文章,准备明天一早就在显著位置攻击一下开着外国豪车、撇着小嘴、说自己‘工资不够’的王妃殿下。

  标题都想好了—“玛‘莎拉蒂’中‘洒泪滴’”。

  厄克特按下红色按钮,王妃闪烁的刹车灯在电视屏幕上渐渐隐去。他紧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很久没有挪动,半松的领带无精打采地挂在脖子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老,弗朗西斯?我这样身家清白的年轻女子,比不上那些欲求不满的半老徐娘,是不是?”

  他阴郁地看她一眼:“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

  萨利挑逗地戳着他的肋骨,他心不在焉地推开她:“快停下,不然我就撤销你的签证了。”但这句警告却让她更起劲了。

  “萨利!我们得谈谈。”

  “天哪,千万别又是那种严肃的、有意义的关系啊。我刚开始享受这其中的乐趣呢。”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抚平自己的裙子,把内裤放进手提袋里,决定之后再去整理那一团乱糟糟的东西。

  “明天这些照片一定会引起狂风骤雨的,头版头条绝对会毫不留情。哎呀,明天也是我公开宣布新的王室专款的日子啊。真遗憾,声明的旁边竟然是那样的照片,不过……”他露出一个颇富戏剧性的笑容,仿佛麦克白在迎接晚宴的宾客,“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觉得最痛苦的是,大家注意到的不仅会是咱们倒霉的傻王妃,还有整个王室。这下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哦,我的吉卜赛女郎,请你帮我。”

  “我是您土地上的异乡人,先—生—我的篝火多么微不足道啊。”她语带讽刺,用浓重的懒洋洋的南方口音说道。

  “但你有魔法啊。这种魔法能将一个那么高高在上的尊贵家庭,变得最最平凡。”

  “有多平凡?”

  “你在问非王室成员的意见吗?和海滩上揽生意接客的舞男一样平凡吧,但别把国王也牵扯进去了。这还不是一场一网打尽的战争,只要确保他还是被批评了一下就行,反映下某种程度的失望。能做到吗?”

  她点点头:“这全看你怎么来设问了。”

  “你会怎么设问?”

  “我能先去一趟洗手间吗?”她的裙子已经很平整了,但裙子下面还是一团糟。

  “你先告诉我,萨利,这很重要。”

  “你这个畜生。好,我首先想到的,应该这么开头:‘你最近几天看过任何与王室有关的新闻吗?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新闻?’这么一问他们就会想到这些照片,但又不像是被故意诱导过去的,不然就显得不专业了。如果受访人是一群笨蛋,从没听过什么王室的新闻,那就是根本不用理的白痴了,不在民调的对象范围内。第二个问题可以这么问:‘你认为王室在私生活中树立良好的公共榜样形象是否重要?’当然大家都会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么就跟着问这个问题:‘您认为与往年相比,王室在私生活中树立的公共榜样形象是更好还是更糟了呢?’我敢拿我下个月的全部薪水打赌,十个人有八个都会回答‘更糟’,‘非常糟’或者‘糟到没办法’。”

  “王妃的比基尼还真有可能和大卫的投石器[54]一样威力强大呢。”

  “大概还要大一些吧。”她有些急躁地补了一句。

  “继续你的辅导。”

  “然后可以这么问:‘你认为王室应该享受最近上涨的专款吗?还是认为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王室应该带头节约克制?’诸如此类的话。”

  “甚至还可以说,‘你认为纳税人所供养的王室成员数量应该:1.保持不变;2.增加;3.减少。对吗?’”

  “你已经略懂一二了,弗朗西斯。在这前面还应该再问个问题,他们是否觉得夏洛特王妃和其他声名狼藉或籍籍无名的王室成员把这笔钱花在了刀刃上。那这就是个很好的热身,回答会更尖锐无情的。”

  他眼睛都发光了。

  “然后你再使出撒手锏。”

  “与五年前相比,王室的受欢迎程度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为国家做得更好还是更糟糕了?如果以平常方式来问,公众一般都会说他们还是很爱戴王室的,所以你必须要去唤醒他们心底的感觉,那些他们隐藏起来的担忧,还有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所以你要是先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你可能会发现王室的拥护度只不过下降了一点点。但我说的那些问题就让大家会先去想想沙滩、性和王室专款。然后这些原本热爱王室、终于王室的顺民们就会变成一群愤而起义的暴民,用尊敬的夏洛特王妃的比基尼带子把她给吊死。可以了吗?”

  “太可以了。”

  “那您要是不介意,我就消失一下去收拾收拾了。”她的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但又转过身问了句,“你不喜欢国王,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单从男人的角度来说。”

  “不。”他的回答平淡、生硬且不情不愿,但这只是让她好奇心大增。

  “为什么?告诉我吧。”这些是他不愿轻易敞开的门,而她却努力要推开。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两人的关系很容易就走向空洞的习惯和无聊的重复了,必须要在目前单纯的肉体关系和对付反对党的基础上更推进一层,而且,她本来就很好奇。

  “这个人道貌岸然,装得一本正经,而且很幼稚。”那边低低地回答道,“真是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老是在那儿碍事。”

  “不止这些原因,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他问道,带着掩饰不住的恼怒。

  “弗朗西斯,你这差不多就是叛军起义了。你策划这么大一盘棋,绝不仅仅因为他假正经。”

  “他还想干涉我的工作?”

  “大报社的每个编辑都想干涉你的工作,但你还请他们来午餐会呢,从来没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你干吗一定要逼问我呢?他的话真的啰唆得让我烦!什么他的孩子和未来!”他脸上露出极度苦闷的表情,语气变得很尖锐,丝毫也顾不上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经常像讲课似的教育我,说他满怀激情,要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说什么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之后再去建输气管道或者核电站,都是为了他的孩子。他还说自己作为君主,最重要的一件职责就是生育和培养一个继承人。还是关于他的孩子!”他眼圈周围皮肤都变灰了,越说越激动,嘴唇上沾满了细小的白沫,“这男人真是对自己的孩子着了魔了。不管我什么时候见到他,他三句话不离孩子。唠唠叨叨,啰啰唆唆,跟个老太婆似的。就像生孩子是个奇迹,这世上只有他能生得出来似的。但是,想通过生孩子来复制自己,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普通但也最贪婪、最自私的行为吗?”

  她坚守自己的立场。“不,我觉得不是。”她轻柔地说道。眼前这双红彤彤的眼睛里燃烧着狂怒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她,又好像穿透她的身体盯着藏匿在某处的恼人恶魔。她突然有点害怕:“不,不自私。”

  “我告诉你,这是完完全全的个人主义和自恋,想用这种可悲的方式为自己达到永生。”

  “这叫爱啊,弗朗西斯。”

  “爱!你的孩子是因为爱出生的吗?这他妈的爱还真是可笑,让你肋骨断掉,躺在医院里,而你的孩子早入土了!”

  她用尽全力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但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她应该看到他两鬓暴起的血管,感应到这个危险信号的。她应该记得他没有孩子,也从来没有过孩子的。她应该表现出怜悯、遗憾和同情。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电光石火间的理解,他的巴掌已经迅速挥了回来,她痛得惊叫一声。

  他立刻收回手,颓然往后退了几步,显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万分沮丧。他瘫倒在一张椅子上,刚才还满满的恨意消失无踪,精气神也一下子都没了,就像一个沙漏漏得不剩下几粒沙了:“天哪,萨利,原谅我。我非常非常抱歉。”

  萨利与厄克特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非常平静。挨打这种事情,她的经验很丰富了:“我也很抱歉,弗朗西斯。”

  他气喘吁吁。过去,他精瘦的身材总让人感觉到活力充沛和老当益壮,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皱缩皮囊,他把自己打垮了。“我没有孩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我一辈子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没关系,但每次我看到那个讨厌的男人,听他唧唧歪歪地说孩子的事,就感觉自己被扒光了,受尽羞辱。就因为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他满口爱啊,仁义啊,但这些东西都跟打仗的武器没什么两样。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但悔恨瞬间代替了愤怒,“哦,萨利。相信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以前从来没打过女人。”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弗朗西斯。”

  萨利看着眼前这个她自以为很了解的男人,现在她眼里的他已经换上了一副全新的面孔。她安静地关上门,走了。

  注 释

  [54]传说中以色列王大卫用投石器杀死了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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