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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拐个弯到绿洲东道时,一眼就看到他的野马车。

  它就停在他家车库前面,就像他平时回家后一贯的停车方式。

  他脑中自动跳出一个解释:他因为工作分心,不慎把车留在家里了。但那显然不合逻辑,他怎么去上班的?没有任何人开车顺道送他。绿洲村到帕拉迪恩之间也没有交通车接送。

  那还剩下什么可能性呢?又是有人恶作剧?厂里有谁和他那么熟,竟可以开这种玩笑?一句话,没有半个人。

  他把庞帝克开上私人停车道,停靠在他车旁。是他的野马车吗?他脑中不断搜寻答案,这些房子外观很像,他一定是开错街道,开到一栋和他家很像的房子,其实不是他家;屋子前面停了一辆外观相像的车子,其实也不是他的车子。太牵强了,但不无可能。

  这个想法很快不攻自破。但已给他一点时间下了庞帝克车,绕过它,仔细端详他的野马车,他的车子晚上多半不上锁。邻居曾警告他,最好不要这样,这个地区有时车子会失窃,但他从来不在意。

  他从野马车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看看车子内部。卡带和零钱盒还原封不动,放在传动轴隆起的座架上。他的录音带:马勒、佛汉.威廉斯、柯普兰,及三卷史密森尼爵士史也在,不可能是巧合,是他的野马车没错,它被偷了,从工厂被偷走后停在他家。

  但这实在说不通。

  但,为了更加确定,查证,再查证,是唯一方式,他听哈利叔叔说过,他再打开置物箱,拿出里面的文件,一张福特沙漠店的修理账单,上面印有他的名字;登记证上面也有他的名字。「真该死,」他嘀嘀咕咕抱怨。

  到底怎么回事?

  下了野马车,他站好,关上门。轻轻的。他马上自问:何必如此?是什么使他不由自主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的?他扮个鬼脸,发出自责的声音。这一切应该有个简单的解释,他想。

  他想象自己正套用五〇年代科幻电影中科学家常说的话。他每次听到都很不屑,但这一切的确应该有个简单的解释。清晨这个时候,他实在无意面对这么大的谜团。

  他盯着房子看,里面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偷车贼是否正潜藏屋里,从百叶窗缝隙往外窥探,手上拿着一把切肉刀……

  「噢,狗屎蛋,得了吧,」他咒骂自己。他先是想象维尔林的帆布袋里有把切肉刀,现在又幻想有人躲在他家里。你该不会得了偏执妄想症吧?他想。

  他走近卧室窗口,试图往里面看,但百叶窗紧闭。他努力回想,昨天下午出门上班前是否把百叶窗关上。通常他不会关上,但显然他昨天一定是顺手把它关上了。

  他倾听窗口有没有任何动静,但悄无声息,怎么会有?他内心质疑。「没道理,」他自问自答。

  他走上前面门廊,忽然想起他没有钥匙,钥匙在汽车钥匙圈上,而……

  克里斯觉得背脊发凉,汽车钥匙呢?如果在屋里,那一定是有人把它拿进去了。

  他天人交战,试图理性地克服焦虑不安。好吧,有人擅自开走他的车,把它停在屋前车道上,再把钥匙拿进屋里,再和同伙的共犯驾车逃逸。

  谁?他脑子转个不停。

  前门锁住了。一点也不意外,他平常上班前总会锁好门再走。但他这下要怎么进门?他皱皱眉头,因为当他开丁斯代尔的车子回家时,根本完全忘了汽车钥匙。

  他穿过草坪,打开通往后院的门,沿着屋侧通道走,屋里一片漆黑,这也不意外,他下班回家时,屋里总是一片漆黑。

  他走上厨房门旁水泥砌的小门廊,试图转动把手,但也锁住了,一向如此,也不意外。他走下门廊,绕到屋子后面,想拉开后阳台玻璃滑门,上了锁。

  他想看清楚厨房更远处一片黑暗的起居室。这下怎么办?他摇晃玻璃滑门,希望可以甩脱门闩。

  一分钟后,他又站在前面草坪上,注视着他那幢黑暗上锁的房子。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想。在野马车上睡觉?还是庞帝克车?

  「去他的,」他说。他四处搜寻,想找一块石头,砸破玻璃窗。但他只在草皮边缘找到红木碎屑。他低吼一声,走到野马车旁,打开车门,把驾驶座往前推倒,再侧身到后座,在座位下摸索,直到手指摸到高尔夫球袋里的推杆。他上次打小白球是多久前的事了?他脑中忽然闪过这个问题。答案:恐怕是上辈子的事了。既然如此,当初怎么会想买高尔夫球?威尔森,他想起来了,威尔森告诉他,这可以帮他放松身心。想必如此,威尔森的家族说不定经营高尔夫球生意。

  他走回卧室窗口,如果他敲碎玻璃窗,邻居会不会报警?无论如何,他不应该打破前面的玻璃窗,最好是厨房门上的小窗子。他转过身,很快又掉回头。他发现手摇窗开了一点点,如果他能拿掉纱窗,就可以摇开整个窗子爬进去。这总比砸烂窗子要好。

  他正想把手挤进打开的缝隙时,卧室有一盏灯亮了。

  他全身颤栗抽搐,吓出声来,猛然抽回手,倒退几步,盯着窗帘看,心怦怦跳。等一下,等等,他想。难道他走错街,找错房子了吗?有可能……

  他吓得全身发抖,想起他野马车里的登记证和卡带,这是他家,千真万确。

  那,到底是谁在屋里?

  他觉得肌肉紧绷。该死,这下他非查清楚不可。他大步走到前廊,按了门铃,听到屋里响起门铃。这段时间,他手指紧紧抓住推杆把手。万一在屋里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不想见他呢?

  「荒谬,」他喃喃自语。他不耐烦地站着,等那个不明人物来开门。这一定是某种恶作剧。差劲透顶,但一定是恶作剧。「快开门呀,」他说。

  他听到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他听不清楚她说什么。「什么?」他说。

  「哪位?」女人问。

  他咬牙切齿,火冒三丈。「请开门,」他说。

  「为什么?」女人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恐。惊恐?

  「因为我有话问妳,」他说。「因为你们在我家里。」

  之后陷入一片沉默。那个女人在干嘛?他不寒而栗。她不会碰巧有枪吧?她听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不安。

  「妳还在吗?」他问。

  「你搞错了,」他听到她说。

  「妳胡说什么?」他质问道。「这是我家。车库前停着我的车,里面有我的登记证。别告诉我,我搞错了。」

  又是一片静默,现在她到底在干嘛?

  「听着,妳到底……」他开口说。

  「你最好离开这里,不然我要报警了,」女人打断他的话。

  「好啊,」他说:「我求之不得。」

  「你是谁?」她问道。她的声音真的在发抖。如果他真的犯了什么错,对她而言,他的声音一定像个神经病。

  不,见你的大头鬼!千真万确,没有错!「我的名字叫克里斯.巴顿,我已经住在这幢房子二十七个月零十三天!」

  又来了,又是一片死寂。简直快抓狂。克里斯很想用高尔夫球杆敲打大门,命令她开门让他进去。

  当门锁突然转动,门开了点缝,让她可以探头看看他时,他忽然很紧张。克里斯觉得自己的胃部肌肉抽搐痉挛。门上有锁链。

  但他的门上没有锁链。

  天哪,噢,老天,他想。难道真的是他搞错了?

  女人大概三十出头,黑发,挺迷人的。她不安迷惑地盯着他看。「你是谁?」她问道。

  他很想一把抽出皮夹,在她脸孔前晃两下。但他家前门没有锁链,这个女人看来又好像真的心神不宁。他说:「听着,」然后他突然又说:「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里是绿洲东道,没错吧?」

  她轻轻点头。

  「24967号。」

  她吞咽口水时,他看到她的喉咙在跳动。「没错,」她说。

  克里斯觉得,好像他头上有把老虎钳,正开始钳紧压迫他的头盖骨。「那,这就是我家,」他说,听到他自己好像语带恳求,他也感到惊讶。

  「不是,」女人说。

  「妳是什么意思?『不是』?」他声音颤抖。「妳……」

  「我老公跟我已经住在这里八年了,」她说。

  他曾听说有人因所见所闻过度惊骇,张口结舌,连下巴都掉下来了,现在他真的觉得极度震惊,合不拢嘴,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女人。发疯就是这个样子吗?他在心中低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口干舌燥,甚至可以听到喉咙似乎发出轻微的干咳声。「我可以……看看客厅吗?」他问道。

  她满怀疑虑地看看他。

  「我不会干什么坏事,」他告诉她,被他自己颤抖的声音吓到。「我只想……」

  当他看到她眼光低垂,盯着他手上的推杆看时,突然打断话。「噢,」他说。他让球杆斜倚着门廊的墙壁。「我只想……请妳后退几步,让我看看屋里,妳甚至不用拉开锁链,」

  她又盯着他看一阵子,然后让开,不见人影。他的脸贴着门缝,努力往屋里瞧。

  天哪,他想。他注视着眼前的客厅,沙发、椅子、书橱、电视、茶几、地毯。

  全是他的。

  「怎么样?」他听到她在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抱歉,夫人,那些全是我的家具?妳到底想在这里搞什么鬼?夫人,拜托打电话叫救护车,因为我已精神失常?

  女人准备关上门。

  「等等!」他强烈要求。但她还是把门关紧上锁。「不!」他大叫。他握拳猛捶木门。「开门!」

  「我要报警了!」她威胁说。

  「请便!」他说。他急需外界援助。

  他听到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不要,」女人说。

  门猛然打开,克里斯迅速后退,一名男子站在门口狠狠盯着他看。这名男子年纪、身高和体重都跟他差不多。

  身上穿着他的睡衣。

  「你马上滚开,离我们远远的,」这名男子对着他咆哮。「否则你这辈子就准备吃牢饭吧!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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