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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回归日

  “我们得早点走。”我说了不下十遍。

  我把手表落在床边的床头柜上了。尽管按照惯例,我应该戴着的。其余百大家族的皇家骑士对庆祝的时间毫不在意,但医院却期待着我和太阳的到来。

  我们在车厢里欢跳、颤动着,我尽力保持一切正常。我闭上眼睛,回想着和她的每一段对话。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格雷丝关于尼克·埃利奥特的事情。我比记忆中的格雷丝更善于保守秘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我去给父亲治病之前,她可能就把我的事告诉他了。如果是的话,我可能会和一个杀人犯的同谋坐在一辆马车里。我的心怦怦直跳。妹妹是个杀人犯吗?

  她可能精心策划了我们在慈善会上的见面,来医院是为了比安插在我身边的跟踪者更密切地监视我。是格雷丝,还是父亲呢?

  不难想象我父亲派一名部下去跟踪尼克·埃利奥特,又让那个下属跟着我。提着木偶线让他们跳舞,这有点像父亲的行事风格。

  但他死后格雷丝会继承财富,财产……还有她梦寐以求的权力。

  我们下了马车,迎接我们的是晴朗的天空,归来的家属们漫步进入位于西角公园中心的大厅时,我们忽略了星辰。好奇的目光回望着我那醒目的猩红色外衣,人们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我的脸。我来到这了,回来了,一位战争中的英雄归来了。我在妹妹身后两步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即将成为隐巫者主音。

  她会怎样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呢?

  我抛下这个想法,跟着格雷丝走进大厅,走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人们窃窃私语,惊愕地走进大厅中央的五面宴会厅,人群像剧院的幕布一样散开,让出一条通往西边台阶的路,台阶上放置着一个镀金的紫色宝座。

  上面空空如也。女王陛下已经从宝座上下来了。我们迟到了。

  格雷丝挺直了身子,把头向左右微微转动。寂静已经波及边缘,将乐手们卷入其中。

  一片沉默,直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走进了空旷的地面。“我就在这里,我的姑娘。”

  我们低下头,跪在地上。康斯坦丁娜女王猩红色的长袍上缀满了即将入秋的树叶,褶边的刺绣很厚实,还饰有珠子。随着女王不断走近,我想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和嘎吱声,她伸出手让格雷丝亲吻。

  “你们都起来吧。格雷丝女爵,克里斯托弗爵士。”

  站起来之前,我有点想寻找我的父亲。我朝着她手的位置鞠躬,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康斯坦丁娜女王年轻时很漂亮,但成熟后更加的摄人心魄。她的年龄轻松地栖息在精致的躯体上,平滑的金黄色皮肤在脸上显得十分柔和,那是一张曾露出过微笑,蹙起过眉头,经历过一切的面孔。一大堆钻石、黄玉、红宝石和祖母绿,披在瘦削的肩膀和弯曲的锁骨上,宝石的切工宛如秋叶一般。金色的橡树叶覆盖着她卷曲的黑色鬈发,银丝闪闪发光,毫无年老的歉意。

  她伸手抚摸我的勋章,每举起一块的时候,都在感受着自己脸庞的轮廓。铜奖章放在她的指垫上时,我想闭上眼睛;在她凝视铜奖章表面的断裂镣铐时,我想拉开她的手。

  “这就是你的成就呀,克里斯托弗爵士。你跑去参军了。告诉我们为什么。”

  “自豪感,陛下。我加入了外科医生的行列,可以发挥我的天赋。”

  “陛下,迈尔斯爵士有治病的才能。他想让这一本领有用武之地。”我妹妹解释道。

  “所有的次巫都有这样的能力,还是你独有的?”

  “夫人,有些人可能有。”

  “现在又回到你真正的职责上了吗?”

  你会因为撒谎而说不出话的。“夫人,我是医生。”我说。

  她那浓黑的眉毛垂了下来,“你的工作会妨碍你为我服务吗?”

  “不会的,夫人。”我的舌头干了,“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点了点头,“我对其他次巫很好奇。你有一个有用的天赋,也许其他人也是这样。”

  我心中泛起了暖意。一个有用的天赋。身后传来舞步移动的声音,无数张嘴巴在舞厅里喘息,呼吸着温暖的空气。

  我忍不住笑了,于是低头计算了一下分数:次巫得一分。

  月亮沿着舞厅屋顶的玻璃窗变换了位置,从东南角的低处移到了南面的边缘。现在是十点钟,还是十一点?如果我有话说,早该离开了。我已经看腻了,说够了谎话,受够了去猜测隐藏在礼貌的好奇心下的东西。我厌倦了蜂蜡和香水的味道,厌倦了变淡的香槟酒味,厌倦了我笑脸上的疼痛。

  但格雷丝走了,据我观察,首席隐巫者也走了,他们是在议会和内阁中实力最强、地位最高的法师,他们希望所有见到的人都尊重自己。所有能量站站长、首席法师的召唤者和联结者,可能都要关起门来争论到底是谁会在冬天歌唱。

  格雷丝希望那个人是她。

  我透过玻璃屋顶眯起眼睛看着月亮,试着计算时间。一旦格雷丝解脱了,我一定要离开。她还要再谈判一个小时。如果我没法睡觉的话,我上班的时候肯定是昏昏沉沉、头脑混乱的。

  “克里斯托弗爵士?”

  我转过身来,“请叫我迈尔斯。克里斯托弗爵士是我父亲。”

  面前是个女孩,至少比我小十岁,从头到脚穿着奶油色和乳白色的丝绸与蕾丝衣裳。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戴着手套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也会治愈术。”她的语气低沉,我得看着她涂红的嘴唇才能明白。

  她不是第一个告诉我自身天赋的次巫,但她是第一个治疗师。

  而且她年纪太小,不适合和我私下交流。

  “这是一个有用的天赋,”我说,“你是和你妈妈一起来的吗?”

  “和我哥哥。他在次席。我们来自红鹰镇。”这个名字在我的记忆中跳了一下。红鹰,那个有火车站和精神疗养院的北方小镇。

  “我想见见他。”

  她瞥了一眼那群年轻人,他们笑得太大声,喝了太多。一个和她有着同样金发的人发现我们在看他,便举起酒杯,但并没有过来与我们会合。

  这年头,究竟什么才是礼仪?他对她有责任,这样不合适。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离开了他的朋友们,在来找我们的路上又抢了一杯玫瑰金色的香槟。

  “克里斯托弗·汉斯莱爵士。”他伸出手来,“我是理查德·普尔。看来你已经认识我妹妹塞林达了。”

  “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迈尔斯爵士。”塞林达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普尔小姐告诉我你在次席。你一定很有天赋。”

  “北方的天气就像一匹野马,”他说,“从小时候起,我就开始平息风暴了。”

  如果有门路的话,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不过普尔这个名字我只是略知一二,所以我猜不出来。

  “我妹妹很有力量。”他说,“而且她的小把戏玩得很得心应手。我好几年没生病了。你喜欢她吗?”

  我眨了眨眼睛,“我们才刚认识,但我已经被她迷住了。”

  “也许你俩应该一起跳个舞。”

  塞林达看起来容光焕发,“我做过白日梦,想在回归日上跳舞。”

  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一起跳吧,普尔小姐?”

  我很少抱着舞伴跳舞,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我业余的技巧。她穿着少女般的礼服和端庄的珍珠首饰,闪闪发光。她瞟了一眼我的奖章,专注地盯着那枚铜章。

  “很可怕吗?”

  “是的。”

  “你真勇敢,竟然做到了。”她说,“我的猫死了。”

  什么?“很抱歉。”

  “她很老了,有很多痛楚,也不能动弹。她死在了我腿上。我哭了,然后我——”她左顾右盼,噘起嘴角,然后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哦。“你做了死亡检查。”

  她点了点头,“我想成为一名医生。你觉得我可以吗?”

  “想成为医生有很多门槛。”

  “但你做到了。”

  “我确实做到了。但想想我做了什么,我逃跑了。我参军是为了换取接受教育,结果却卷入了一场战争。你也可以参军,但要得到许可。”

  她低下了头。对于一个温文尔雅的皇室骑士之女来说,我大胆的提议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如果她足够叛逆的话是可以的,但不能鼓励她这样做。

  她抬起头,脸色凝重,“你觉得我漂亮吗?”

  “我——普尔小姐。”

  “我觉得你很帅,”她说,“而且很勇敢,你对治愈术也很了解。我们可以生出强大的孩子。”

  哦。哦。“我从没打算结婚。”我说。

  “我不介意,”她说。“成为一名医生就够了。你可以……你能让你妹妹和我哥哥谈谈吗?”

  我突然哑口无言。舞蹈结束了。我们为那些翻找着音乐寻找下一首歌的音乐家们鼓掌。我把塞林达·普尔带回了她哥哥那里。

  “这是我的名片,”他说,“我会在周中回家。”

  他领着他妹妹穿过了人群。

  普尔小姐是第一个走上前来的姑娘,可是大门却向一个接一个的姑娘敞开,她和到了适婚年龄的姑娘跳了一次又一次。所有人都向我低声诉说着她们的天赋。他们都想找到一种方法来掌握这些天赋,凭我自己的训练史,我难道不能成为一个宽容的丈夫吗?

  这让我心碎了,也让我的心中燃起了怒火。我不想要一个妻子。我试图通过离开舞厅来逃避她们,但她们在不断补充的自助餐周围追赶着我,希望我在格雷丝埋头于另一个会议或友好的谈话之前找到她。

  年长的劳森小姐把电影院的最新情况都告诉了我,这时一个男人优雅地伸手打断了我。他扫视了我一眼,从我擦得锃亮的鞋尖,到我精心梳理的头发,他从容的微笑说明我显然通过了这次检查,“我是雷蒙德·布莱克,我等你妹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还没结束。”

  “布莱克先生。”我低下头打招呼,“伊甸山庄酒店设计得非常成功。我迫不及待地想看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在婚礼结束之前,我不打算做任何计划。”他转过身来,示意我跟他走,“跟我来吧。”

  我们把劳森小姐甩在后面。

  “你很受欢迎嘛,”他说,“我想每个令人中意的次巫都想认识你。”

  “这有点让人吃惊,”我说,“我从没打算过要结婚。”

  他对我耸了耸眉毛,“这不重要。你觉得埃尔辛·佩尔弗雷怎么样?”

  她踩到了我的脚,“挺有魅力的。”

  雷蒙德嘲笑道:“她的下巴简直有一英里长,而且她有鼻窦炎。但她父亲是东南部的能量站站长。她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肚子里的酒凝固了,“从政治上来说。”

  “他还在犹豫不决。先确保佩尔弗雷和格雷丝能成为隐巫者主音,然后再去和她跳支舞吧。”雷蒙德走开了,留下一道背影给我。

  看到珀西·斯坦利爵士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格雷丝已经自由了。康斯坦丁娜女王早就回家了,月亮已经升到了玻璃屋顶的西南面。音乐家们正在第二次用餐休息中。我回到崔斯坦家之前,天空会被黎明染成紫色。

  我真希望自己还能怀疑珀西爵士谋杀了尼克。

  珀西·斯坦利爵士径直朝我的猩红色外衣走来,他的脸涨得通红,“所以,他们已经说服了你,对吗?你现在处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眨了眨眼睛,“是的,我和格雷丝缔结了羁绊。”

  他眯起的眼睛和他的讥笑很搭。“埃斯特尔跑了,”他说,“是你干的。我们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喝了毒药。都是你的错。”

  因为我胆大妄为地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在他的孩子身上种下了叛逆的种子。“埃斯特尔……斯坦利?我想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血色加深了。他的鼻孔张得像个喇叭口,愤怒的气息激起了怒火。“狂妄。没有一个安分的次巫敢这样做。我不相信你是被威胁的,迈尔斯大师。其他人都被你用勋章迷惑了,完全不明白你根本就不属于战争。”

  “我很高兴见到女王陛下,”我说,“我度过了一个最受欢迎的回归日。我彻夜舞蹈,见到了这里每一位迷人的年轻女孩。你觉得佩尔弗雷小姐喜欢诗歌吗?我一直在回想她眼眸中的星辰。”

  要是埃尔辛亲耳听到的话,那就太残忍了。但这让珀西爵士的双下巴开始颤抖,对我的暗示感到微微的满足,这种感觉很好。但如果我对他逼得太紧,他就会挥舞紧握的拳头,次巫可没有还手的权利。

  但他必须向格雷丝道歉。

  “啊,珀西爵士。”格雷丝与雷蒙德·布莱克一同出现了,她的笑容充满喜悦,“你人真好,还问候了我哥哥。雷蒙德早些时候花时间做了自我介绍,据他说,迈尔斯从未感到孤独过。”

  “你的脚一定酸了吧,迈尔斯。跳了那么久。”

  “布莱克先生,跳到天亮是我期待精进的技能。”

  “你肯定还有时间再跳一次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佩尔弗雷小姐一眼。她独自站在为跳舞而铺设的地板边缘,梦想着打开镶嵌在地板上的五瓣图案。她触及到我的目光便摆了摆手,脸涨得通红,我也报以微笑。

  如果珀西爵士再生气,他的头发就会着火。我讨厌他的乐趣也随之消失了。我今天笑了,但我受到欢迎让格雷丝感到很高兴,这让我有些烦恼。她可以安排我的婚事,她有这个权利。如果结盟能巩固她的地位,她就会这么做。

  这比谋杀容易多了。

  “我想我应该把精力留给所有应邀的来访者。”我说,“格雷丝,你还想继续待着吗?我可以派马车回来接你。”

  “我准备回家了,”格雷丝说,“祝你晚上愉快,珀西爵士。”

  我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马车轮沿着红路驶回了国王大道。“‘我早上还要工作’这句话,你认为哪一部分是微不足道的,格雷丝?人们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就会产生失误。我手中握有生命!”

  “我们进行了一场辩论,”格雷丝说,“关于谁将在明天歌唱,恭迎冬天的降临。经过三轮投票,我以一票之差获胜。一票啊,迈尔斯。”

  这并不是格雷丝希望得到的支持率,她甚至不应该只获得这点支持。她累了,身体随着马车一起颤抖着。

  “你吃过饭了吗?”

  “我还以为准时上班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你应该吃一点的。”

  “我会想办法的,”格雷丝说,“你跟埃尔辛·佩尔弗雷跳过不止一次舞吗?”

  这个问题把我吓得浑身发抖,“我没有和任何人跳过第二次。”

  “很好。她父亲也在现场投票。我们不需要她。你觉得劳拉·伯利怎么样?”

  劳拉·伯利?这是谁?“格雷丝,我从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们需要一场婚事,”格雷丝咬牙切齿地说,“我和布莱克家族的联盟还不够。伯利家会使我们和佩尔弗雷的结盟更加可靠,而且伯利小姐一点也不难看。”

  一声冰冷的耳语震得我脖子发抖: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先不要喜欢任何人,”格雷丝说,“但要习惯这个想法。到了灯光盛宴上,你就会成为一个已婚男人。很抱歉。”

  我正坐在座位上,这个声明带给我强烈的震撼。“我不会结婚的。”

  “你必须结婚,迈尔斯。”

  “格雷丝,别逼我这么做。不能在我已经答应帮你的情况下,不可以在……”

  “什么?在你想要那个无情的半神国人的时候?他的族人和我们的感情不一样,迈尔斯。你只是在逗他开心,仅此而已。”

  “我们不是……”

  “他让你着迷了,所以你才会一直保持被他利用的关系。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他只是在跟你做交易,他们都这样。”

  我咬住嘴唇,想了想,“他是我朋友。”

  “你觉得他爱你吗?”

  我退缩了,“我知道他不会。”

  “迈尔斯,他不可能会爱上你的。你知道这些故事。我们爱上了他们,结果他们离开了,最终分手。”

  “他从来没有做过你一直相信的事情。”

  “告诉我,你看着他的时候,你是不是喘不上气?”格雷丝说。

  我低头盯着地板,看着我们之间的空间。

  “迈尔斯。”格雷丝温柔地说,“我不会再失去你了。不会的。我不会把你交给一个无情的人。只要我还能呼吸和战斗,我就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是我的朋友。”

  “他是怎么成为你的朋友的?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看着窗外,“我们不会回城里的。”

  “你要去哪里?你的公寓锁上了,我们快到家了。”

  “格雷丝……”

  “父亲还没醒来你就想消失。”

  “我没有。”

  “哈利整晚没睡,”格雷丝说,“他可以早点上床睡觉,而不是让他一路开车去伊甸山庄。”

  “哈尔斯顿街……”

  她用斩击的手势打断了我的抗议,“迈尔斯,我做不到。我不能相信他,请别让我这么做。”

  她不能相信崔斯坦?我无法对这种讽刺进行评论。“我相信他。他从来没有给我不信任的理由。”我说。

  “你在暗示什么?”

  “你把我的事告诉父亲了。”

  她畏缩了一下,好像我掴了她一个耳光似的。她看向别处。“他问过我。他其实已经知道了,迈尔斯。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我,然后他问我你过得是否快乐。他一直都知道的。”

  “你有没有陷害我?”

  “不!我没有。我发誓,迈尔斯。”

  “他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你打算作何解释?你以为他不会察觉到吗?”

  “我——”

  我抓住她的手。她的心跳比平时更快,呼吸很浅,肾上腺素在她的血液中游走。由于争论的压力,一切都变得更加紧张了。“你要把我的事告诉他吗?”

  “是的!”

  坦白过后,她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不能替你保密了。我要让他明白,我已经发誓不与你缔结羁绊。我需要你的同意和信任。我想告诉他,但他不听。我从没想过他会那样对你,迈尔斯。我发誓。”

  告诉我这些后,我能感觉到她的释然,就像那种感觉在我自己体内流淌着一样,“好吧。”

  她垂头丧气。

  “还有一件事,”我说,“你认识尼克·埃利奥特吗?”

  她眨了眨眼睛,“谁?”

  她的心脏依旧缓慢地跳动着,她可以自由呼吸,不过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情。她甚至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那就只剩下父亲了,还有发生在士兵身上的事。尼克说过,他们需要灵魂。灵魂是什么?

  崔斯坦寻找的灵魂。

  谁需要他们?

  “迈尔斯,尼克·埃利奥特是谁?”

  “别管了。”我说。

  “他很重要吗?”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说,“我只是想知道。”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告诉了父亲?”

  “是的。”

  “他已经知道了,但我本可以试着撒谎的。”

  “格雷丝,你我都知道如果你想对他撒谎会发生什么。如果他让你觉得自己像他靴子底下的虫子后,他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我还没告诉他你和半神国人的事。他也没有理由问。但他想知道你睡在哪里,如果不住在寡居屋的话。”

  见鬼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很清楚如何操纵我。我叹了口气,把头靠在软垫靠背上,“很好。”

  格雷丝微笑着,看起来松了一口气,“我已经让人清洗过了,但炉管裂开了。你该进屋吃早饭了。”

  “我想你应该有我可以穿去上班的衣服吧?”

  “当然,”格雷丝说,“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寡居屋散发着马鞭草和油皂的气味。墙面上满是石膏和油漆,柔和的蓝色镶着白色和镀金边框。古色古香的家具上有我曾祖父那个年代的雕刻,床架布满了大量深色的木雕,式样奇特。床垫、床单和枕头都是新的,用薰衣草和玫瑰香水处理过,以助睡眠。

  我倒头就睡。

  一个我不认识的仆人用一杯巧克力饮料叫醒了我,给我送来了衣服。西装裁剪成了黑色、木炭和烟灰色,配以手工削肩,闪耀着羊毛丝织物的光泽。细小的针线缝制出最时髦的棉质衬衫圆领,织锦领带手感丝滑,用料厚实。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皮鞋搁在鞋架上。

  我又回到了奢华的怀抱,周围都是华丽的服饰,还有富绅早上梳妆打扮用的生活用品。

  这一切都是格雷丝早就计划好的。

  “烟色的法兰绒,”我说,“天蓝色的领带。”

  这是为了诱惑我。

  “你是我父亲的贴身男仆吗?”我问。

  “二号男仆,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威廉,先生。”

  我靠在一把皮革美容椅上,让他给我刮脸,我打了个盹。

  随着诱惑的消逝,我不能指责格雷丝的选择。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舒适的生活了。另一个人从寡居屋出来,沿着小路走到早餐室的玻璃门前。

  这是我的热咖啡,照例没有加牛奶。我最爱的撒着粉色食糖的橙子,双层奶油草莓,粉红色的腌猪肉和塞着炒鸡蛋的温热黄金面包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只是我没有在盘子左边打开一本书,吃东西的同时津津有味地阅读。

  早餐室外的走廊里有什么东西在吱吱作响。我放下勺子,注视着那扇门,告诉自己不要把通向地面的玻璃门闩上。可能是格雷丝。

  吱吱声又响了起来,早餐室的门一打开,我就说出了那声音:一个没有上油的轮子。

  雷恩先生还是管家。格雷丝可能比他矮一些,但只是矮了一英寸,和我一起长大的瘦高个儿现在驼背了。他把我父亲推到没有椅子的首座上。我在一张可容纳二十人的桌子中间坐了下来。然后又起身,把餐巾放在盘子上。我要去医院吃饭。

  “儿子,你当医生是对的。”

  我生硬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您这么说,先生。”

  “你要是觉得我不同意你当医生的话也没错。我是个傻瓜。”

  什么?

  “我相信你应该得到一个解释。坐下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对了?父亲错了?外面下大雨了吗?

  雷恩先生给我热了咖啡,在我手边留了一份《先驱报》。他还记得。我放下报纸,喝着咖啡,等待着。

  “次巫被忽视了,”父亲说,“他们的天赋没有得到训练,因为他们的天赋不是最合适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魔法。”

  我没有转身看向窗外,“你的态度变化挺大嘛。”

  “你敢蔑视我。”他笑了,露出了整齐的人工假门牙。他的勺头落在一个煮鸡蛋顶端上,把鸡蛋打碎了,“我不敢相信你做到了。但有件事让我没有把你拖回来。我知道你在哪儿。”

  我眨了眨眼睛,好像格雷丝还没有告诉我,“你一直都知道?你故意把我留在那儿?”

  他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会自己回来。没钱的时候,生活是很艰难的。住在一个单间,吃螃蟹,我以为你的新奇感会慢慢消失。”

  “可我没有。”

  “确实没有。虽然每个人都说你的天赋一文不值,你还充分利用了你的天赋。你有力量,我的孩子。力量和勇气,我花了很多年才发现。”

  我想掐自己一把。我的指尖在桌布上划过,勾勒出一只扇尾鸟的轮廓,父亲则告诉我他是如何关注我的职业生涯的。他列举了我的成就,他读过我发表过的所有论文。

  他表扬了我。但他强迫我同意缔结羁绊,尽管所有的隐巫者都会因为尼克·埃利奥特说出他们的秘密而感到尴尬,但不管尼克写了什么关于巫师和精神疗养院的东西,父亲都会责怪他。

  我父亲会为了保密而杀人。

  “你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对次巫的看法?”我喝了一口咖啡,咬了一口凉了的蛋卷。

  “在你来之前,我下不了床的时候。”

  啊。“我没能治好你。”

  “但我有更多的时间了。我们可以守住隐巫者主音的位置。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在电台露面了。格雷丝不会介意我旁听他们的决定,让他们看看你的归来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我查了一下《先驱报》晨报上的日期。代表团将签署投降书,标题是这样的。它应该说,世界颠倒了。“我的恢复是一大优势。”

  “迈尔斯,你的治愈术是拯救这个家庭的关键。如果我当初没有看走眼,注意到你的潜力的话……”

  “你同意格雷丝的意见吗?你认为次巫应该发挥自己的天赋吗?”

  父亲把煮熟的蛋白和溏心蛋黄舀到吐司上,“太浪费了。他们认为次巫不过是为我们提供原始能量,实际上大有用处。”

  确实有用。我所有迷惘的、轻率的希望都在这个词的刺激下爆发了。我有利用价值。

  我明明更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会忘记呢?

  我站起来,把餐巾纸丢在花边桌布上,“我听到马车的声音了,我该去上班了。”

  “当然,”父亲说,“今晚的仪式过后,你会筋疲力尽的。格雷丝打开了寡居屋的门。住得舒服吗?”

  “睡在钱堆里能不舒服吗。”

  “这里已经有一百年没有重新装修过了。”

  “还保护得很好嘛。”

  “它可以是你的。”

  从来没有。“我有住处,爸爸。但还是谢谢你。早餐吃得很愉快。”有用的。我只是一个工具,不是一个儿子。

  我不能再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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